但天使的经过不会使人产生莫名惊悚的神经颤动,他悄无声息走出房门,觉得自己才是游荡的幽灵。
深夜时分,红月又显现。此时正巧是十二点,摆钟发出轻鸣,是不会影响到客人睡眠的大小。
他跟随蝴蝶来到前厅,穹顶是圆的,四周高处开了窗,像鸟笼。月光穿透彩色玻璃,光色诡异就像凶宅。尤其是夜晚寂静时刻,走出房间很是需要勇气。
邪恶的黑雾局限在画框内部,它们肆意地翻腾、冲撞,互相摩擦中生出风的呼啸、无奈者的长叹。末端打着细卷儿,朝他延伸。扬起的弧度与方向带有诡异的节奏,像是古老的祭祀舞,又像响尾蛇的尾,引诱来人踏入未知。
蝴蝶环绕他,随后当着他的面撞入黑雾。
伊塔洛斯往前一步,黑雾便具象成手臂,轻柔而强硬地抓住他,揽进画中。
像是进入一团松软的棉花,触感软和而轻盈。在穿过画框的刹那,呼啸与长叹几乎成为实质,很长,也很短。伊塔洛斯无法形容那种感受,但他有似乎要陷在久远前的某个时刻无法脱离,就此沉沦的错觉。
他来到了画像中,准确的说,是另一头。
这里景象荒废。穹顶坍塌,银白的月光温柔倾泻,只是从裂缝中探入的植物是枯死的荆棘,落败的藤蔓,地面满是奄奄一息的蝴蝶。世界毫无生气。
如果没有出现莫名其妙的监管者,那么他醒后就该一直是这样。
伊塔洛斯避开地面的碎石,踏上台阶,进入走廊,最后停留在那扇牢固且紧闭的暗红色大门前。
他凝视片刻,推开。
房间里是树林,广袤开阔,同时幽暗朦胧。他这才注意到这个世界不但荒芜,且灰败的冷色调充斥每一处。这不是条坦荡的路,脚下白骨森森,黑色荆棘丛生错乱,鸟儿的尸体干瘪僵硬。连气味都消散了。
走在其中,仿佛连思想都失去,好像与世界融为一体。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切都是身体的行为。
一只兔子从白骨中钻出,闪光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别再往前。”
那个声音说。
同时狂风卷起残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群虚影晃荡过,把兔子踩成肉泥。
伊塔洛斯跨越那团暗色,朝着林中柔和的光亮走去。
他看见座小木屋,用坠着露水的鲜花装点,被甜香与蝴蝶簇拥。突兀的日光落在屋顶、门前,墙角爬满青苔,窗边堆着美酒。生机盎然,色彩鲜明。
小屋逼仄狭小,其中堆满许多杂物,满满当当却不显拥挤。内里也长满植物,各种花藤从木头缝隙中伸出,缠绕,脚底是柔软的草地。
进门右侧是张躺椅,在窗边,日光就落在上面,落在身穿正装的男人身上。
伊塔洛斯不会看错,小屋中躺椅上坐着,怀抱枯骨的正是自己。
回过神,眼前的光亮消失了。
他敢肯定自己不曾在林中建造过木屋,那也不是他记忆中去过的场景。
他没做停留,来到最深处,就看见墓园。
其实也算不上墓园,只有一块石碑,立在枯死的老树下。
上面写着——‘柏温’。
他听到一句话在脑中响起,无比深刻清晰,但却无法想起说话之人。
那声音悲伤哽咽,绝望缱绻。
“他们就要找到你了……”
“对不起,就在这里等着我……等我回来……直到我重新唤醒你。”
可那是谁?
伊塔洛斯感到困惑。
随之而来的是心脏酸胀,温热又疼痛。他垂下头,看见白色绸缎不知不觉间被血液浸染,大片血色在身上蔓延。他轻抚伤口,心脏处是道剑痕。
被长剑贯穿的尖锐还
啊,他想起来了。有人用爱与鲜血诅咒他,让他陷入永远的沉睡,让他永远被人类躯壳所困,然后那人一走了之,再也没回来过,再也没实现承诺。
是画中背对观者的人,现在伊塔洛斯知道了他的名字——柏温。
虽然,他还是想不起对方的模样。
心脏在这时跳动得更密集了,隐隐约约带来一股冲动。
他回到宅邸,重新站在画像前。只是想这么去做而已,驱使他如此行为的动机却无法从思考中获得。
他也不想去思考。
他走进左侧画像,进入,再进入。走了很久,但周围的环境还是一成不变。好像他不管走多久都不会有改变。
他当然明白无生命的物质比起他们总要留存得更久,但他却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
几百年,不过只是他的估测。
蝴蝶停在肩头,在他的动作间一点点缩小,变回幼虫,又死而复生。
再次出来,他看向周遭的余光变得模糊,又一次进出,花瓶在他眼中出现重影。落败与堂皇之景交叠,伊塔洛斯的意识抑制不住地开始恍惚,最后他猛地跪倒在地,深深喘息。
回过神来,什么也没有。
躯壳轻而易举就到了极限。
他重新站起来,被石片划伤的掌心与前膝渗出血迹,但下一刻,伤口就愈合了。
他清楚地明白继续下去不会得到结果,那是非常久远的过去。
最后看了眼一成不变的景色,他来到最右边的画像,右边的雾气明显克制得多。
伊塔洛斯伸手,它们也毫无反应。
他想要进去,但被锁链阻挠。
他只好回到中间。
还要进出同样的次数才能回到正确那天。
他不能像之前那样迅速,进出画像的次数似乎有模糊的界限,身体的负荷正在成倍增长,他停留调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同时,那些虚幻的景象正在不断撞击真实,有好几次,他都看到西德里一脸担忧地向他走来。
他的管家越来越近,伸出的手几乎要触碰到他。
伊塔洛斯听见他关切的话:“老爷,您这样我真的很不放心。”
“让我带您去休息吧。”
那人影开始融化,人类黄白的皮肤往下剥落,露出里面灰色浑浊的物质。融蜡人带着白雾向他靠近,怪物竟然抽出武器,明晃晃的尖刀直直刺来。
然后,他冷冷看着怪物消失。
花瓶晃了几下,无声地落在地毯上破碎,蓝色蝴蝶从中而出,绕着他飞舞,最后被白色火焰点燃。
一抬眼,就与支配者对视。
火焰正是由对方放出,这人脚边还有翅膀在燃烧的,正在挣扎的蝴蝶。
到底坦然,只是目光浅浅相交,谁也没开口说话的意思。
伊塔洛斯想要回到正确的时间,而对方想要继续在‘过去的’宅邸中探索,他们擦肩而过,然后,突生异动。
楼道深处传出沉重声响,一声,两声,随后越来越密集。与此同时黏腻的黑雾从阴暗处钻出,视野所及皆被笼罩一层暗色。暗色的虚影。
异常活跃的黑雾把支配者缠了个紧密,对方眉一横,手中火焰就顺着黑雾肆意燃烧。然后,他的火焰被黑色影子一口吞下。冰冷的视线顿时落到伊塔洛斯身上,在他身旁,黑色影子讨好地轻蹭他的手指。
很快,他们就顾不得黑影。
第三个‘人’出现了。
一道浑身血色的虚影从三层飞奔出来,单手撑着越过护栏,即将坠地时脚下出现块黑蓝色晶体,那人踩着晶体跃身停留半空,而他落地的位置被无形之物砸出裂缝。
他穿着白色衬衣,面容模糊,可正主就在旁边,伊塔洛斯不会认错,那道虚影正是他的支配者。
下一刻,魔鬼出现了。
的确是他们口中的魔鬼,一团黑雾,触须与眼瞳的特征都吻合。它远比出现在淘汰现场的魔鬼更庞然,也更具压迫感。
它出现在那里,仅仅只是停在那里,目光并不接触,就让人感到难以承受的威胁。它好像无视了时间与空间,比一切都要真实。支配者已经收敛声息,不再挣扎。哪怕它其实并不处于他们的时空。
窒息感越加强烈,人影不敌魔鬼,踉跄两下就跌落地面,疼得爬不起来。而那魔鬼——
他远远降落在三层挑台,银色长发披散,简装衣袖上的暗纹清晰可辨。魔鬼远远比人影清晰,如同先前说的,真实得如临现场。
就更不会把他认错了。
那就是‘伊塔洛斯’。
如果说,事情的发展到现在仍被掌控,他们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一场争斗,那么接下来所发生的,就远远超出两人预料。
你在做什么?
他们听见人影如此问到。
随后,在场出现了第五个‘身影’,第三个‘魔鬼’。
由黑雾幻化的枯瘦人影,它紧随着第二个伊塔洛斯出现。不曾嘶吼半分,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存在感。空间中充斥着它令人胆颤的敌意,几乎要具象化为暴雨,未降下前已经将之淋透。魔鬼的目的赤i裸i裸袒露,他要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更要让‘支配者’目不转睛地回视他。
‘伊塔洛斯’静静看着魔鬼靠近人影。
阴影笼罩‘支配者’,对方忍着钝痛拉开距离,力量撕裂空间。
魔鬼身形扭曲,身体像绳子那样扭拧,又像气球那样膨胀收缩。形体在呼吸间数次变换,他每次都失去不同的肢体部位,却在最后补全。仿佛在消散的安心与致命威胁中戏弄人类,教他不能掉以轻心,时刻提心吊胆。
也在告诉他,这些小打小闹对它不足为惧。
魔鬼仍一步步靠近,癫狂地、愤怒地靠近。他要用恶意满满的双手抓住对方,让对方惊恐哭喊,偿还债务。他要发泄一切怨念,将自己的一个个报复仔细、热情地展示给人类。
他就要被追上了。
他被抓住了。
他跑不过魔鬼。
抓到你了,亲爱的。沙哑而疯狂的声音轻轻响起。
当那双枯槁的手真正覆上脆弱咽喉,倒显得几分温柔。他像捧着珍贵的宝物,爱怜而小心翼翼地不让其从指缝中滑出。那白瓷一般细腻柔软的皮肤很快在挣扎中泛红、被磨伤,渗出点点血迹。
周遭黑雾把人影笼罩,黏腻的黑色就要把他吞噬。他的身影正一点点消失。
你还要继续看下去?
‘伊塔洛斯’提着沾染新鲜血液的长剑,眨眼间出现在‘支配者’身侧,长剑轻而易举斩断魔鬼前肢,将之击退。随后,他带着‘支配者’消失原地,出现在大厅另一侧的扶梯后,同时,黑幕将他们遮掩。
他们挤在逼仄一隅。
伊塔洛斯能看见,支配者也能看见,魔鬼却茫然立在大厅中央。它失去目标,又幻化为黑雾,焦虑而失去理智地乱转。
忽然,魔鬼感受到什么,缓缓游荡到二楼,不远不近地徘徊在那两人周围。
‘他’故意放出一点气息,把危险引诱到身侧。
‘伊塔洛斯’困住嚣张至极的‘支配者’,捏着他的伤口,呼吸暧i昧地流连于其颈侧,他在安抚。
也在警告,他随时可以把他送给魔鬼。
魔鬼等着呢。
可事实上,‘支配者’没有反抗的机会,他疼得无法动弹,乖顺地躲在魔鬼‘伊塔洛斯’身下。‘他们’胸膛感受彼此,然后,‘支配者’便抓扯对方衣领,‘他们’唇齿相接。
黑雾没能抓破的衬衣被‘支配者’抓破了。
四层的房间没有落锁。
伊塔洛斯只是留下口头上的规矩,毕竟从前来到庄园的,起码表面上是有理数知进退的客人,自然不必担心。
眼下就不同了。
有老鼠偷偷混进去。
猜猜看,谁会有这么大胆子?
这看起来是间收藏室,置于顶层的收藏室。占有宅邸一半的空间,紧闭的大门就立在走廊的端点处。所以只要有人在前厅,都会看见这扇门打开。
郁封觉得,它们的位置应该在地下,或者一层的随便什么角落中。这样才符合魔鬼的本性。
他等待许久才找到机会进入。
里面有点跟想象中不同。房间的一侧是大开的窗。正是多风季节,纱幔在日光下闪耀着璀璨光芒,像水母轻盈飘荡。
空气中有种木质香味,很是冷清。
按照藏品的类别划分区域,最接近门口的是些矮柜,里面摆着昆虫标本。不止如此,其中藏品的多样性令郁封叹为观止:各种标本、各色稀有宝石、手工品、画作与乐谱、各式冷兵器、还有一墙规整的藏书。
竟然真挤下了。
他打量着身边的东西,纱幔不知什么时候静止,太阳照在地毯上的光白到晃眼,燥热蔓延,眨眼间他额角就流出汗水。
“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石膏像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眼睛长在脸上,长在肢体与躯干上。
比起第一晚,这声音已经平静许多。
郁封一直不搭理它,于是书架开始远去,他在原地打转。
他停下来,又听见那声音说:“出去。”
他不为所动。
那声音气急尖叫:“出去——!”
像小孩子在闹脾气。
郁封:“为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与它交流。
它安静了。
郁封没等到它的回应,过了会儿,纱幔又随风晃动。
先前远远看见伊塔洛斯手中的书,也不知道那人把书放在了什么地方。他记得大致纹理,把类似的取下看了看,似乎都不是。
门锁拧动。
伊塔洛斯推门而入,藏室中不见人影。
他在窗边坐下,给自己倒了红茶,这里恰好可以看见另一侧平原,没有树木遮挡视野。只可惜浓雾不散,反倒是越靠越近,都让他没法欣赏美景。好在他还没遗忘所有。
伊塔洛斯收回目光,继续观阅昨天未看完的故事。
这人走路不发出声音,在开门后便没了动静。
郁封等了会儿,听到椅子挪动,茶具碰撞后贴着墙,缓缓绕着另一侧落到宅邸顶部。在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窗边人的发丝。
底下人在看书,他就坐在房顶看天边的白雾。
第三天,白雾已经把铁艺大门淹没。往四周看,也只能看见树林,□□的一小片草地与湖泊。先前在林中看见伊塔洛斯投喂天鹅的位置,此时也被藏匿。
他等待很久都没听到房门开合,久到怀疑这人已经发现了他,只是故意坐在那里妨碍他。再往下一看,那角落哪里还有什么发丝。
郁封屏息下去,房间里的人确实离开,门也关得完好。
幽灵似的。
又一瞥,看见桌上留下一杯沏好的红茶,一小罐方糖,还有一本书。
《黄金乡》这本书出现在客人们下午茶的甜点旁。
“旅人找到了他的黄金乡。”苏索念下最后一句。
讲完故事时间已过大半,他们却毫无头绪。可是,这本书是郁封带来的,他总不至于给他们拿没用的东西白费时间。
几个明显一头雾水的人看了看郁封,对方好像只是为了吃到下午的甜点,所以才拿东西来当门票……他非常不在意他们的谈话,如果要问他,也许也不会得到答案。
反正也还没到最后期限,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默默把郁封喜爱的甜食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咳,不过除了这个东西,我倒是有个……不太妙的发现。”李玥一脸纠结,“嗯……伊塔洛斯先生今日没来,郁封先生作为他的支配者,嗯……”
她吞吞吐吐,高翰看不下去了:“你在担心什么啊?大家都是做任务有什么好怕的,还是说你找到他情人的秘密了?”
李玥:“……”
混混把她手中的破烂本子抢出来,翻开一看,顿时两眼一闭把东西交给了苏索。
“你你你念吧。”
郁封:“你不认字?”
按道理说基础文字都会转换成人们能理解的语言。
高翰一愣,涨红了脸:“我我当然认了!我这人吧,就是从小看书感觉在看天书,分开都认识,合起来就脑子晕了。”
那就没办法了,这人怎么看都不合适,除非他有比幸运女神更充盈的气运。
苏索趁他们谈话时扫了几眼,脸色一变,问李玥:“你在哪里找到的?”
李玥:“在靠近铁栅栏的林子里。”
这是本日记。李玥找到时,它被放在一个破烂的布包中,旁边打斗痕迹骇人,她鼓起很大勇气才从一堆断肢中拾起。
14xx年5月
暴雨已经持续下了两个月,天空阴沉得好像我们永远失去了太阳。我的房子里到处都是呛人的湿臭,肮脏的积水已经无法排出。我将食物放在高处,它还是发霉了。我还有点储粮,但我今日在厨房的桌上看见了老鼠尸体。
14xx年6月
一个好消息,雨终于停了……一个坏消息……我们努力排出积水,发现大量老鼠尸体堵塞水道。它们被水泡得失去原本的模样,比之前要恶心十倍,不,恶心一百倍。所有人都在叫骂,把它们丢得远远的。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它们比起平常的老鼠,似乎有哪里不同,真的是被泡坏了才变成这幅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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