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者(沉槐)

他重复着最开始说过的话：“主神赋予你们支配者与服从者的身份，为星塔发放的任务而战，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记住，进入永夜之所，便为祂的信徒，便为祂所用。主神给予你们宝贵的机会，希望你们能够坚定决心，别做愚蠢之事。为祂，更为你们自己。”
阿克谢尔话说到一半，就有人高声指责他‘说的全是狗屁’，他嘶吼着自己并不想待在这里，如果真是为他们，那现在就该放他们走，而不是为什么狗屁主神卖命！
有人撕开了忍受的膜，便有人跟着蜂拥冲出。于是他们一个个尖叫着附和。
大约有十之一二，是不同的对于这件事的反感与抗衡。
他们静静望着这群人喊出意愿。
群起的愤慨在阿克谢尔指向出头鸟，将他腾空到公众视野前，带有铁链的战镰不知从何处飞出瞬息之间割下他的头颅后停歇。邻近的观众被骤然发生的惨剧吓到呆滞，偌大的场地竟然听不见一声尖叫。
安静得仿佛没有活人。
战镰刀刃处被几条锁链缠绕，想来是封印了大部分力量，就算如此掀起的劲风也让人脸颊生疼。武器飞回手中，铁链迅速收缩发出清脆撞击，阿克谢尔再看过那些嚷着要离开的人。
他笑着为此解释：“你们本就算不上活着，能站在这里已经是祂的恩赐。执意要走我当然不会阻挠，不过没有那样的好事——将你们送回原世界给予二次生命。所以，还有谁想离开？我会在此送他去往原本的归属。”

第21章 至高星辰
阿克谢尔说完后，很长时间没人接话，或许是被血腥一幕完全震慑住，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定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伊塔洛斯敢赌在场一半的组合都是得过且过之人，反正难的还在后头，早死不如晚死。
沉默久到人们面面相觑，这是非常充裕的时间，足够他们思考好是否要离开。
然后，第二个人站出来，他说，他不想在后面面对数不清的绝境，他选择离开与死去的家人团聚。阿克谢尔准许了他的离开。
第三个人站出来，她说，就算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那么好好把握住它得到主神应下许诺的人又有多少呢？她并不是自愿来到这里，她想回去面对现实。
第四个、第五个……
伊塔洛斯不赞同阿克谢尔直白的方式，尤其是在众人眼前送他们上路。不过这又何尝不是种威胁。
两百三十一位，走得毫无痛苦。人像玻璃那样在最后一刻变成彩色的碎片，然后消散。于是人变得不像人，如他口中所说，更像主神的所有物。
站出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又是长久的沉寂。
他们在这里已经浪费不少时间，好在阿克谢尔的镰刀并不悬于众人头顶，好在只有站出去的人才会被镰刀击中，无形的压力不会将他们完全推向崩溃。
头戴礼帽的乌鸦从穹顶飞下，稳稳落在神官肩膀。阿克谢尔侧首听它嘀咕几句，后慢腾腾打了个哈欠，连结束语也没说就消失不见。
下一秒，身后巨门发出足以惊天动地的轰隆。
神殿外的光景像晨曦之时，又像日暮西山，将暗未暗。日与月悬挂于天幕两侧截然相反的方向，在稍蓝的角落似乎还有零碎的星星。
永夜之所建筑稀疏，所以视野开阔能看见很远。整片城镇建立在平原草野上，一侧被群山环绕，一侧被河流引导。石子小路两旁漂浮着暖黄焰火，像是某个节日庆典的前夕。
人潮涌出，像雨点汇入海流。
伊塔洛斯与支配者走了不同方向。支配者往城镇而去，他则选择了外围冷僻的方向。但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先生稍等！”
一位少女紧张地说：“那个，您好！我接取了迎新任务，就是为新人介绍永夜之所，请问您目前有空吗，可以找您做这个任务吗？”
伊塔洛斯看了眼她后方，像她这样为新手充当导游的人还有很多。
他没怎么思索就点头应下。少女便发来一个联系人申请，以及任务关联新人。伊塔洛斯一一点击同意。
“谢谢您！”她激动得不断碎碎念，“您可以叫我阿云，请问您怎么称呼呢？”
她带着伊塔洛斯继续往那条僻静的路走，那是河道的方向。
伊塔洛斯与她闲聊：“我以为了解永夜之所这种事让初来者自行在系统上学习就够了。”
阿云笑道：“是这样没错，数据在你们进入之后就在个人系统里自动更新了。但如果有人热情接待的话，会觉得这个地方还不错吧？比如说会很有好感，很有归属感，就像人们消费总会选择态度最好的一家商店。而且，总要给人们除了去世界做任务之外别的工作，不是人人都能冒着必死的勇气去荣誉神殿接取任务的。想不到吧，其实这里的任务类型非常多哦！”
见他没有反感的意思，少女接着往下讲：“来到这里之后，大多数人其实都在挤ip排名，但是能够被主神看见的少之又少。越往上就越危险，就越容易死在外面的世界。啊，顺带一提，由主神管辖的世界被我们称为城内世界，主神领域外的未知世界被称为城外世界，而由艺术神殿设计用于练习的世界是试炼世界。大多数人并不能高强度的做任务，于是就会产生许多定居的人啦。”
偶尔接取任务，别的时间都在做各种工作换取星币，为得是攒下足够钱在主神领域的某个地界买下一所房子。比起那些为了目标奋斗的人，他们的任务频率大大降低，像是在这里开启了崭新的人生。
新手介绍任务需要去到城镇终点，还有一些必须讲解的信息。
比如星塔，比如各个神殿，以及他们的方向与职责。
群山之巅便是主神的神殿，而管辖所有神殿的星塔是力量的集中体，它则位于城镇的中央。在大片空地的中心，高耸矗立，巍峨入云霄，暗色的外表，有白金色的点缀，更多的是钴蓝色闪烁的星光。
石子小路的岔路口悬浮着一块蓝色水晶，有光晕在周围旋转。少女说，这是永夜之所内的传送道具，使用它就可以直接去到建筑旁侧。因为他们来的地方实在太偏，所以需要它回到城镇边缘。
“除此之外，在城镇的广场还有几个传送点，它们的标志是星轨齿轮。没错，就是你们在荣誉神殿里看到的那个，齿轮可以将你传送到永夜之所的任何世界，当然如果你站到这片土地的尽头，你就会看见云层下那些世界的具象。星轨齿轮是主神力量的象征。人们称呼祂为‘’，在永夜之所的领域内，所有人都是祂的信徒。因为只有相信祂，才能得到庇护。”
但伊塔洛斯觉得自己不可能成为另一位神的信徒，这太荒谬了。虽然他没有任何途径见过主神，不过以力量的感知上来说，将他放进永夜之所其实是个非常危险的决定。
伊塔洛斯问：“你也是？”
“诶？我吗？”阿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她思索几秒，“是吧，毕竟我也相信祂。如果有人攻打这里我也许没有力量阻止，但我会帮助疏散群众，我会跟在祂身边。”
“如果祂抛弃你们呢？”
“……好难的问题，但至少现在不会发生这种事啦。”阿云话锋一转，“您真好看，冒昧问一句，您是非人种族吗？”
“什么？”
“就是精灵呀，人鱼呀，事物的人格化呀这种不是凡人的生物。如果不确定的话可以打开人物资料看看。对了，上面那个人物属性数据是按照参与ip排名的组合的百分比来排的。所以想要知道自己大概在ip什么位置可以对照一下，不过因为世界种类太多，还有道具和公会影响，可能有点比较大的差别。”
伊塔洛斯就不太在意ip排名与力量这件事了。除非他拿到的城外任务是类似永夜之所的存在，而他需要挑战的是主神这样级别的力量。
到他人地盘，总要受点束缚。
在种族那一行，永夜之所为他标注的是——魔鬼。
好吧，那就魔鬼吧。要对他天使的身份说再见真是惋惜。
“是的。”
进入到热闹的城区，她的声音反而更轻了：“这可是很稀有的身份啊，在组合当中非人种身份很珍贵的。因为这意味着有基础的属性加成，说不定还会获得具体的力量属性——就像荣誉神殿的阿克谢尔大神官，他的力量属性就是战争。只有足够有机缘的人才会拿到。当然，非人种外貌卓然……或许您后续需要小心一些。”
这条街道在广场边缘，周围遍布着重要的商店。在阿云对他说话的时候，那些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便向他投来。
即便在打扮千奇百怪的聚集点，他还是太惹眼了。
阿云正是见到这一点，才忍着好奇心没有询问他具体是什么种族。
伊塔洛斯了然。
有老婆婆提着篮子，杵着木质法杖向他走来。她用浑浊悲哀的目光看他，用苍老慈祥的声音询问：“海因律特，初生的茉莉花与祝福的诵谣。”
伊塔洛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看来似乎是想要他买下茉莉花手串。
阿云羡慕道：“是来自南部世界的萨迦奶奶。她的世界盛产鲜花。其中茉莉花会对装备者有祝福加成，产量稀少花期短。平常都会保存下来送到主神那里或者用于节庆日消耗。只有很少一部分会拿出来售卖，而且只卖给有缘人。”
少女教他下载了语言资源，于是所听到的看到的都变成他熟悉的认知。
手串很便宜，5星币就能买两串，但只能买两串。
伊塔洛斯付费道谢后，把其中一串放进了黑雾里，另一串则是给了少女。
“诶？可以吗，一般来说另一串都会给自己的同伴吧？”
萨迦奶奶眯眼点头，又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然后将碎花布盖好手串离开了。
她说，这是来自美神的祝福，她不会将礼物给予居心叵测的人，这样祝福也不会起效。至于怎么处置是买家的决定，美神看在眼里，对此宽容。祂恰恰是为了世人快乐，让世人打消烦恼而送出祝福。
海因律特，是她们古老的语言，意为‘无休止前进的流云与闪烁着荣耀的旗帜’。
也就是开拓者。
少女最后为他讲解了基本信息后便完成任务离开了。
这里距离星塔很近，周边聚集着一群人。
有人指着星塔正在介绍：“那是星塔，是祂管辖的机构，也是力量的集中体。里面有无数愿意他为赴汤蹈火的神官，也是无数人想要进去的地方！”
“祂会有很长的时间在星塔，不过除了神官外我们很少这么称呼主神，我们一般称呼祂为——！”
伊塔洛斯认为这么叫的人实际上只有很少一部分。
“啊？”
“不是吧？”
“哈哈哈哈好傻的称呼！”
“我沉睡的中二之魂要苏醒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住口，这是对神明的大不敬！”那人气红了脸，但很快冷眼望着他们，待他们停下笑声后说，“总有一天你们会发自内心这样尊称祂。一切皆归属，你们也同样。你们初来，祂包容你们，但我们可不会。
“我们又没有决定留下，才不属于这里。”他们哂然一笑。
“也对，能不能留下另说。不过——”那人故意顿了顿，“不信仰者不受庇护，挑衅者应视为敌人。”
在塔的高处，三座小岛漂浮在侧。那是离月岛，它们皆被鲜花与泉水点缀，月形圣器的一尾嵌入山石，托举，而另一尾面朝高塔。
只有ip排名前九千的组合能够进入其中。
“那是最接近星塔的地方，无数人做梦都想上去。”
“我也一样为之疯狂过，但我天赋仅限于此，后来想通了，呆在下面也不错。只要信仰，我在哪里都可以。”
“……”
除此之外，零零散散漂浮着伊塔洛斯不知道的云中建筑。
少女说这三天他们在城内的一切开销由主神承担，所以不要拘束，再者就是用于休息的地方。城镇中会有一些居所，但她推荐去湖中央的巨树旅馆，那里不会被奇怪的人打扰。
伊塔洛斯正是在前往巨树旅馆的途中收到一手的传单。
他选择慢慢散步，去看永夜之所的模样。后来看得差不多了，将暗未暗的夕阳也彻底下沉，便在一处椅子坐下，去观阅传单。
【山海餐厅——食材广泛，秘法烹饪，狂欢日期间免费品尝！ps：神官吃过都说好!】
【异界美食城——美味应有尽有，更有独家珍惜！来就知道了！狂欢日结束后持续半月七折！ps:离月岛大佬们的最爱!】
【最精美的礼服□□店——老裁缝铺，价格公道，全手工制作。】
【新人没有钱？手中窘迫买不起装备？手把手教你赚星币！详情请联系ip34167】
【专业修车，大佬带队，离月岛七千号品质保证！】
以及下面的一行小字：接受高ip服从者调换服务，免保证金。
【兔兔咖啡屋长期招人，要求人美心善，熟知动物习性，酬劳丰厚~】
【高位ip公会‘拉提欧’招募新人，免费教学，欢迎想要晋升的有干劲的小伙伴~】
多数为宣传，以及某些奇怪公会组织的招募。
往下一页还有。
【命运神殿——占星者解答：过去、现在与未来。需预约。命运与指引之神——莫什敬上。】
伊塔洛斯抽出下一张传单，神情微动。
【星海酒馆——忘忧之乡！价格公道，人气超群！欢愉与慈爱之神、艺术与灵感之神携手合作品牌！】
这真是风格迥异，桃红色爱心图案遍布纸张，就连字体也带着不清不楚的暧i昧与妖娆，恨不得每个字都放到最大。让人怀疑宣传语是否冒名艺术与灵感之神来做噱头。
伊塔洛斯把它们送进了回收箱。

褐发盛装打扮的女人款款走近：“欢迎您，先生。”
她提了提蓬松长裙，抬手唤来一只蝴蝶。蝴蝶轻盈地落在伊塔洛斯手指上，变成一封喷洒有香水的信。
女人红唇微弯，黑色蝴蝶面具上满是眼睛纹饰，在那面具之后，探出几根深色触须。
“您的银发是天生的吗？还是用了什么道具？”
“生来便是。”伊塔洛斯伸手，女人搭上他，落座在右。
她的面具不止遮挡眼睛，还遮住了侧面的部分。她离得很近，伊塔洛斯看清了面具的完整，那里没有切割出眼型的空间，纹饰微微突起，眼球逼真。看不清真容，但那几根深色触须倒是毫不掩饰地露出一小截晃动着。
“真令人羡慕。永夜之所调制不出质地这么优秀的发丝。”她不介意伊塔洛斯打样的目光，因为她同样。
伊塔洛斯：“看来您的工作与之相关？”
“是的，我叫黛娜。”她说，“我经营一间美容店，为开拓者们提供整容服务。”
“但他们怎么愿意给你头发？”
“我有艺术神殿的认证，诚信可靠，从不违规。”
“我出这个价，您愿意将头发卖给我吗？”
可这不是能随便卖给他人的物品。
伊塔洛斯礼貌婉拒了她。
女人不死心：“头发可以再长，这很划算。三十万星币可以买一样稀有道具了。我还有一些资源，如果是人脉我认识的人也不少。”
可是这些对于伊塔洛斯没有吸引力，他也不会冒险把头发给陌生人。
“好吧，”女人遗憾极了，“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们添加一下联系方式吧……”她想了想，又说，“算了，祝你平安，希望我们三天结束后还能见面。那时再详谈也不迟，再见。”
女人毫无留恋地起身离开。
那封信是邀请函，别着一朵蓝色小花，除此之外再无装饰。
【神秘邀约——三天后，落日广场，不见不散。】
伊塔洛斯抬眼，街道路口处，女人唤出的蝴蝶恰好落在一位少女头顶，这次，它变成了花朵。一封邀请函再次送出。女人对少女竖起一根手指。
看来这也是某种宣传方式了。
耳坠的判定一闪而过。
——蝴蝶会被美丽的事物吸引，但这是蝴蝶的本意吗？你觉得呢？
永夜之所的夜晚不算是夜晚，处处有灯光，有荧光的飞虫与植物照亮。与之相比，黎明与日落才算冷清。入夜后城镇热闹起来，但伊塔洛斯的位置是如同坟墓的死寂。
当然，这里环境不差，树木与花圃随处可见，乐声与谈笑经久不衰。来往的人们脸上洋溢热情的笑容，但虫鸣与鸟叫就很少了。也可能是路过的人大多结伴而行。
这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