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往那边走:“一斤八文。”
“八文。”老妇跟着念了一遍,倒是市价,她拿起一棵看看颜色和根部,见确实是新鲜的,挑了十个放进竹篮让给她称。
一边走一边卖,转了两条街后,最后几个笋子被买走,裴厌把铜板装进钱袋,扎紧袋口后,照旧塞进怀里。
他转头,目光在后面两个假意挑拣干菜的汉子身上扫过,末了牵毛驴往城门方向走,眉目冷峻。
干菜摊子前,两个汉子丢下手里的东西,对视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却心有顾虑,没有立即跟上去。
摊主是个上年纪的老翁,原以为他俩是来买菜的,却没做成生意,再一看那两人贼眉鼠眼的,心里便有了点警惕,不动声色把身前的几个干菜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菜干子值不少钱呢。
“被发现了?”稍矮的那个低声说道。
他旁边的汉子望过去,心中忐忑起来,刚才那一眼,两人都看得分明,知道是冲着他俩来的,又是个刀疤脸,个头也高,虽是庄稼汉子打扮,瞧着不是很好惹。
刚才在另一条街看见这个卖菜的,从怀里掏出来的钱袋像是有些东西,两人便起了贼心,悄悄跟在后头,不想对方竟然留意到了他俩。
稍高的汉子一沉吟,还是歇了心思,转头又去盯别的肥羊。
城门口,身后不再跟着人,知道只是两个不入流的小贼,裴厌坐上驴车,鞭子在空中打响,毛驴奔跑起来,车轱辘转得飞快。
驴车刚驶过小河村村后,沿着岔路要往东拐进树林,裴厌就听到身后的声音。
顾兰瑜从家里追出来,在后面喊:“厌哥,清水村有个要卖地的,去不去看?是两亩水田。”
裴厌说道:“行,这会儿他家有人?”
狗儿说:“那肯定,昨儿才散的消息,这几天等人上门问呢。”
于是裴厌掉转车头,拉上狗儿一起又往清水村去。
已经过了上午,他只啃了俩馒头,不过不着急,要真是良田,能定就定下,最好在年前了了这件大事,心里也就踏实了。
清水村。
刘庆带着裴厌和顾兰瑜到了自家水田边上,说:“就这两亩,那边,过去十亩地,就是你们村林老忠家的地。”
裴厌点点头,这边一片确实是肥沃良田,两个村子田地挨着,大伙儿都知道。
田中蓄了水,他沿着田垄往前走一段,和顾兰瑜边走边看,买田是大事,而且一亩地十两银子,又是大钱,自然要看好。
刘庆没有催促,前头也有两个人过来看地,都是这么看的,不过那两家没有给准话,因此后面来了人,肯定要带来转转,就看哪家愿意买了。
说实在的,顾兰瑜带着裴厌进家门以后,他心中哆嗦,一听是来看田的,才略略松口气。
腊月催债催得紧,老话又说背债不过年,否则意头不好。
若不是今年家里有事,才欠了些钱,原以为腊月前能还上,不想又生出点事端,刚攒了点钱又没了,要不然,谁愿意卖地。
裴厌看了一会儿,两亩田挨着,他原本想买两亩旱田,一年能种一茬冬麦和一茬秋豆,但四处打听了,没几个要卖良田的,前几天倒是有人卖,但是两亩薄地,他没看上。
旱田这会儿不好买,秋豆拔了以后,冬麦都种上了,只算麦种,也值点钱呢。
这两亩地离河边不近不远,通渠引水还算方便,裴厌想了想,又同狗儿商量了两句,最后决定买下来。
水田也行,多两亩地就多打些粮食,慢慢攒着,等以后有合适的旱田再买两亩。
有狗儿在,写契不用再找别人,身上的钱不够,裴厌先付了定钱,很快从家里取了钱来付清。
顾兰时展开地契,官印还没盖,回头要去一趟镇上,他看两眼,因记得裴厌名字是怎么写的,所以没有拿倒。
裴厌总算吃上了饭,路上就已经饿了,不想又买地耽搁一阵,饿得有点狠了,都顾不上说话。
顾兰时高高兴兴看完,其实也不认识几个字,他进屋从箱子里掏出一个木匣来,把地契平展放进去,不然折出痕迹,不易放存。
里面已经有几张契约,有家里的房契和地皮契以及原先那四亩田契。
一进二十三,天天都有的忙了,趁着白天,还要去赶赶大集,大集东西多热闹,摆摊的多了,也比店铺的东西便宜些,因此乡下村子,天天儿都能看见走路的赶车的,成群结队拉家拖小,热热闹闹去赶集。
腊月二十五,一大早顾兰时让裴厌在家看孩子,自己提上竹篮去买豆腐。
今儿要吃豆腐,也要多买点,炸一炸过年多道菜,炸的豆腐干切条也能作配菜使。
“婶子,买豆腐去?”看见刘桂花从门里出来,他笑着问道。
“可不是,兰哥儿你也去?”刘桂花笑吟吟的,今天二十五,吃豆腐“福菜”的好日子,儿媳妇又有了身孕,一家子都乐得什么似的,见人就是三分笑,只是刚有信儿,不好声张,只闷在自家人心里。
“嗯,我喊喊竹哥儿。”顾兰时笑道。
他发现对方脸上洋溢的喜气,只是刘桂花同他道一声,小跑几步,和前面同辈的人搭了伴儿。
有竹哥儿去买豆腐,苗秋莲就没出门。
顾兰时一边走一边和碰见的人闲聊几句,那叫一个欢快。
家里人少,他一个人看孩子,星星又离不得他,因此这三个多月,他都没怎么出门,总算逮个机会,一出来可不得好好透透气解解闷,只觉肺腑都畅意。
然而豆腐买回家没多久,他就抱着星星羡慕地看裴厌套驴车。
趁着今天不用杀鸡宰鸭,是个空子,早点去大集买些干果蜜饯、花生炒货,还有灶糖胶牙饧,以及年画灯笼对联之类的年货。
裴厌套好车,一抬眼就看见他面带羡色,笑了声说:“明年这时候,星星也一岁多,大了,到时候你抱着他,跟着一起去逛。”
“那好。”顾兰时忙不迭答应,星星这会儿还是太小了,无法出门。
头一回被抱在怀里目送爹爹离开,星星懵懵懂懂,大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顾兰时又抱他进屋,被两个鲜艳的八角风车吸引了注意后,才咧着嘴巴笑了。
浅浅夜色笼罩,天幕空旷,却不似平时那样静寂无声。
家家门前点了灯笼,平时舍不得点烛点灯,年节这些天,只要不是太穷的人家,夜夜都有灯笼亮起。
嘣——啪!
炮仗声从村子那边传来,狗耳朵一抖,没有被吓到乱叫。
裴厌在屋里抱着儿子一边走动一边哄,下午就有人点炮仗玩儿,不过白天喧嚣,不像晚上传得这样清晰,怕星星害怕。
顾兰时在灶房做饭,没一会儿,先端着清蒸的一尾鲜鱼进来。
炕桌已经摆好了,他把鱼盘放在最中间,见星星没有哭,笑眯眯说:“你抱着就行,我去端菜。”
照旧是六样菜,足够他两人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菜上齐后,顾兰时掩了门窗,和裴厌对面坐下,倒两碗清酒,心中满是欢喜。
许是感受到大人过年的喜悦,星星原本入夜后吃了乳果就该睡的,也或许是因为从傍晚炮竹声变多,吵得他没有睡着。
裴厌把孩子放在炕里仰着睡下,不想星星努着劲翻个身,趴在炕上抬头看他俩,因有烛火,一双黑瞳仁更亮。
“过年啦。”顾兰时喜滋滋的,同儿子说道。
星星趴在那里看他俩一会儿,又翻个身躺了回去,炕上暖和,他小腿蹬了两下,小脚转动两下,嘴里咿咿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真乖,知道过年,没给咱俩找事。”顾兰时越看儿子越稀罕,脸上笑容不断。
裴厌喝一口酒,对儿子这么乖巧,心里确实也很高兴,怎么就这么乖呢。
“等会儿你出去点炮?”顾兰时尝一筷子鱼,鲜鱼肉细嫩,真是贵有贵的道理。
“嗯。”裴厌点头,也夹一筷子鱼肉吃。
即便有孩子,过年不能不响炮,幸好篱笆门比一般人家离屋子更远点。
为了让星星适应一下,吃完裴厌先在门口点了个二踢脚,随后仔细听动静,狗倒是叫了两声,但没有孩子啼哭声,于是他又点了个窜天猴。
房间里,顾兰时抱着星星哄,听见外头炮响以后,紧张得不行,好在星星胆子还挺大,神色懵懵的,听见声音近,他还转着小脑袋四处看,企图寻找声源。
“真厉害,我们星星胆子可真大。”顾兰时不停夸,又在星星小脸蛋上亲一口。
今年买的炮少,裴厌在外面放了几个,全当是个意思,就没有再点。
星星也困了,打个小小的哈欠揉眼睛,顾兰时赶紧把孩子哄睡着,夜还长呢,孩子太小,没法儿和他俩一起守岁。
炕热乎乎的,星星睡着以后安安静静,偶尔动一下。
顾兰时和裴厌坐在炕沿,两人都抓了把瓜子嗑,时而低声说几句话。
今年多个小人儿一起过年,虽然不和他们一起吃一起玩,但光是看着,心里就高兴。
到子时,顾兰时哈欠连天,很少这么晚睡,不免困倦,好在总算熬到了。
裴厌出去放鞭炮迎新年,他打起精神,把门窗都关严实,又坐在孩子旁边,双手轻轻捂住星星耳朵。
和炮仗不一样,鞭炮一响就是一串,噼里啪啦得一阵子。
而等外面鞭炮声响起,星星在睡梦中被惊醒,随即就哇一声哭起来,嗓门高的很。
顾兰时又是笑又是手忙脚乱抱起儿子赶紧哄,新年就这样开始了,嘹亮高昂。
第225章
绿柳枝条渐渐抽长,垂下如一幕幕翠枝帘。风吹进二月,天暖回拢,吹开中旬杏枝上的花苞。
朵朵粉花在枝头拥挤,堆簇成热烈的情景。
长了两年多,树明显高了,也有分支延伸,五棵树高低有不同。
树下,顾兰时抱着五个多月的星星看杏花。
已然是春天,不用穿那么厚,星星没有裹着厚厚的襁褓,手脚都是自由的,袖口卷起一点,露出肉乎乎的小手腕。
看见杏花,他嘴里咿呀叫着,十分兴奋,大眼睛都是亮的,直到顾兰时给他摘了一朵杏花,他用小手指头捏着,好奇地盯着看。
抱久了,顾兰时觉得胳膊酸,见星星安静下来,于是把他放进旁边的摇篮里,自己绕着五棵杏树都看了看。
星星这几天能靠着东西坐一会儿了,他也喜欢到外面来玩,尤其在听到鸟叫声时,要是抱着他出来看见枝头上的麻雀和别的鸟儿,他会很高兴。
比起去年,今年花开得更好了,就是不知道杏子怎么样,都说杏树要四年,果子才繁盛。
风吹过枝头,花枝摆动,粉色花瓣颤巍巍的。
花期正当时,被吹下的花瓣不多,随风飘飘,顾兰时再过来,就看见星星的摇篮里,零星落了一点。
而被星星捏在手里的一朵杏花,已经被小小的手指头揉碎了。
不远处,裴厌蹲在菜地间拔杂草,因常常打理,杂草只有一些刚发出来的细苗,他时不时就起身换个地方。
顾兰时见星星脸蛋红红,春风和煦,并无任何寒意,于是把孩子戴的小帽取下。
束缚更少,星星仰头看他,笑出了声音,奶音软软的,还举起小手给阿姆看那朵花。
“弄烂了?还想要?”顾兰时和孩子说话,抬高手臂又从枝条摘下一朵。
星星看他手里的花,却没有接,又看向自己手指间碾烂的花瓣,嘴里啊啊直叫。
顾兰时这才理解儿子的意思,可能是觉得黏,他把那朵杏花放在星星腿上,从袖子里取出手帕,笑着给星星擦干净手指。
“说,阿姆。”他一边擦一边逗儿子学说话。
“呜——”星星小手被擦干,又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叫,显然离会说话还早呢。
鸡圈里有母鸡咯咯哒叫,不知道是不是下蛋了。
正好裴厌拔完了杂草苗,起身四下又瞅一圈,看有没有遗漏的,说道:“我去看看。”
“好。”顾兰时应道,依旧在这边和星星玩。
孩子还小,坐一会儿他就让星星躺下了,听老人说,刚学会坐,不能久了,不然对小孩腰骨不好。
说起腰骨,到今年秋天,星星也十个月左右了,就让裴厌去山里捉一种山溪才有的小白鱼,煮了汤给孩子喂一点,人家说对腰骨好呢,以后长得更结实。
灰仔趴在石子路当中挡路,懒洋洋晒太阳,它跟着顾兰时和星星过来,以为要出门,结果是在杏树下玩儿,颇觉无趣,就趴着睡下了。
想起什么,看见灰仔在那边,顾兰时喊它过来,说:“看着星星,我出去一下。”
灰仔见他指着摇篮,探着脑袋往摇篮里一看,随即后退两步,懒懒打个大大的哈欠,牙齿都露在外面,蹲坐在原地不动了,显然听懂了话。
顾兰时满意地离开,星星正在玩另一朵杏花,他快速出门,家门口一片地杂草尽除,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很少有草木生发。
他往东边走了几步,在野地里拔了一把狗尾巴草,回来坐在椅子上编草。
乡下孩子玩的东西少,编草大的教小的,很多人都会。
他先编了两个只有脑袋和长耳朵的小兔子出来,举在手里自己看,十分满意,于是晃着草编兔子,凑近了在摇篮上方逗星星玩儿。
果然,星星目光被吸引,撇下手里的花瓣,伸手就要来拿。
“不能吃哈。”顾兰时叮嘱道,把一个小兔子递到儿子手里,随后把椅子拉进一点,眼不错眼盯着,生怕星星当成吃的东西塞进嘴里。
过来之前,星星刚吃过乳果,压根儿就不饿,见风把手里毛茸茸的绿色小耳朵吹得晃悠悠,他乐得直笑。
没吃最好了,腿上还有一把狗尾巴草,刚才摘的多,顾兰时着手又编起来,时而看一眼星星,防着他突然往嘴里塞。
小孩手最快了,一个错眼,就不知道往嘴里塞了什么,好在星星还小,没那么贪吃,平常只要吃饱乳果就好。
他用狗尾巴草编了个有身子和四肢的小兔子,对自己的手艺也不严苛,有几分像就好,编好以后,就和刚才那个小兔子脑袋一起插在摇篮边上的缝隙里,星星正好能看见。
发现星星有往嘴里塞草的迹象时,顾兰时动作很快,一把就拽住了儿子的胖胳膊,把狗尾巴草从他手里轻轻抽出来。
因是无比熟悉信任的人,星星被拿走东西后,没有哭闹,小手动了动,看见草编小兔子同样插在摇篮上,咧嘴笑了笑。
裴厌背了个竹筐走过来,停在旁边,先看一眼摇篮里肉乎乎的儿子,又看一眼低头忙着编东西的顾兰时,瞧了一会儿后,问道:“编小狗?”
“嗯,看出来了?”顾兰时没敢抬头分心,不然一松的话,编出来的东西不好看,他有点得意:“我手艺还是挺好的嘛,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不错。”裴厌笑了下,没说自己其实是随口一问。
不过编成型之后,小狗的样子就很明显了,尾巴比兔子长,耳朵比兔子短。
两人正说话间,刘大鹅在前面套了绊绳拉车,周大良在后面推,两人弄了一板车草进门。
“刘哥,你俩歇歇,喝点茶水,桌上放了米糕,垫垫肚子。”裴厌说道。
“好好。”刘大鹅和周大良连声答应。
天热了,一干活就满身汗,确实得喝水解解渴。
周大良是今年新雇的人,同样二月初就来上工,是年节过大姐夫周书宏帮忙找的,周家村人,只比刘大鹅小两岁,也三十出头了,同样是本分人。
有他俩在,田里的活裴厌只用隔几天过去看看就成,根本挑不出错,只要田里没活,他俩每天都会出去打草,多的时候,一天拉回来好几车,一些喂牲禽,余下的全倒在谷场上晒干草。
野菜也会拉板车出去挖,因此只要太阳好,院里常常用席子晒各种野菜,隔几天裴厌还和他俩一起去山上挖各种山野菜,除去吃的晒的以外,也会让他俩给家里拿一些。
周大良总是乐呵呵的,还被人说过成天就知道傻笑,他也不恼,笑一声就当这事过去了。
他是两年前出来给人当长工的,他家以前日子好,十七岁就有了儿子,今年儿子十五,已经能包揽地里的活,想着多攒点钱给儿子以后娶亲,他便做起长工,这样能省家里一份口粮,一年还能攒点钱。
做工的人家算起来还是他远房亲戚,原本想着自家亲戚,互相都好说话,可一旦牵扯到钱财,亲戚就显得格外计较,生怕他少干一点活,浪费了工钱。
絮絮叨叨总是挑刺,他也一句话不说,始终笑呵呵的,心想可能确实是他没干好,主家觉得他没做对,按着人家的心意干好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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