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
“赖光大人应当也有所体会吧？”见源赖光怔在原地，晴明又靠近了一步，“哪怕是相同的一个人，在面对他的不同年龄段，人心所能产生的情绪都会不一样。”
『真不愧是能当上大阴阳师之位的狡猾狐狸。』
源赖光回过神，悄声无息拉开晴明靠近的距离。
刚才的一番话差点就让他心中产生了动摇。
半妖对同一个人类，是不因为身份差别而产生明显的情绪区别对待，不论那个人处于人类时期的哪个年龄段。
也就是说，晴明注重第一感官，后期也不太可能会对不同年龄段、身份产生变化的他再生出别的印象。除非……
安倍晴明是从一开始就对他有别的想法。
要么是被其深藏，要么就是还未被其发现。
『呵。』
怎么可能？
第48章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小晴明。”分明是亲昵的称呼，但从源赖光口中道出来却总是能给听的人带去几分凉薄感，“我并不会因为自己站位身份的改变而对同一个人产生不同的想法。”
“……”
安倍晴明真的很少遇到像源赖光这般固执的人, 面对这样的源赖光，他就算气得用力咬紧后牙槽也无法对其做什么。
他不想伤害源赖光。
更不想因为自己做出不符合对方印象的事情而让彼此关系生疏。
『这可真难。』
源赖光总是有办法逼着他做出最不愿意做的选择。
难道他真的要按照赖光的想法去扮演未来的自己？
晴明垂眸，认真思考身在未来时空的「自己」是不是也跟源赖光争吵过无数次。
因为各种各样观念相悖的话题。
如果与赖光是这样的未来，那可真不怎么样。
“晴明大人。”
亲眼看到站在自己庭院门口的安倍晴明，芦屋道满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您这是第二次拜访贫道了。”
安倍晴明颔首直入话题, “还是同一件事。”
闻言, 芦屋道满毫不意外地笑了，“哦？莫非源家主宁愿待在「那个地方」也不愿意回来？”
晴明自然垂落藏在袖中的双手倏地攥紧, 脸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面对安倍晴明的沉默, 芦屋道满顿时了然, 他嬉笑着继续话题, “还是说……源家主只是不想跟矜贵的大阴阳师回来？”
晴明抬眸看向芦屋道满, “我这次是想问你借时空穿梭珠。”
“……”芦屋道满嘴角笑容顿时僵住，“晴明大人不觉得自己的请求太过于冒昧了？”
“我既然站在了这里, 自然是做好了准备。道满大人不妨直接提出条件。”安倍晴明之所以能够顺利穿过摄津源氏地底大阵找到源赖光，就是因为和芦屋道满达成交易，借用其宝物将源赖光暂时脱离阵术困境。
只是没想到「那个地方」的一切竟然对源赖光有那么大吸引力……
“关于寻找源家主一事，贫道已经尽了全力。”芦屋道满对安倍晴明面无表情向自己提出这种无视他人因果、置身上职责不顾的请求感到了强烈侮辱，他竭力压制着内心疯狂想要撕碎安倍晴明的想法，努力维持着脸上得体笑容。
“晴明大人身为京都大阴阳师却想通过宝物回到过去时空, 您置自己身上职责与彼岸世界中的人类因果于何地？”
“我只是想带赖光回来。”安倍晴明语调平静, 体内浓厚的灵力气息正若有似无从身上溢出。
这是做好了不同意就抢的准备。
芦屋道满沉默半晌，最后嗤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颗凝聚满是樱花花瓣的珠子, 径直将其抛向安倍晴明。
“交易条件，还是等晴明大人带回源家主再详细商榷吧。”
安倍晴明：“……”
这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交易条件若是放在以往，他是断然不可能接受。可是现在……
他没有任何选择。
晴明沉默拿走时空穿梭珠，回到庭院的瞬间，手中珠子炸开一圈又一圈、围绕着中央人物飞舞的樱花花瓣，下一刻，漫天飞舞的樱花与站在中间位置的人都同时消失在原地。
「……」
深夜，本该只有自己一个人居住的卧室忽然闯进于主人而言并不陌生的气息。
少年晴明睁开双眼，表情复杂地对上俯视自己的男人。
他还真的……
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下见到未来的「自己」。
“未来的世界是被毁灭了吗？”少年晴明叹息，完全没有起身与另一个自己态度友好交流的打算，“怎么一个个都往这里挤。”
“你应该早就料到了我会出现在这里。”面对少年时期的自己，安倍晴明也没有丝毫放松。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作为本人的他很清楚这个时期的「自己」性格，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察觉到异常。
经历时空穿梭到达十八年前，晴明脑海里原本牢固封印的记忆全部解开，其中所包含的不仅是前段时间，还有……
十八年前的现在。
安倍晴明神色淡漠地注视着少年时期的自己。
脑海中的画面一幅幅与当下场景对上。
他上前一步，如脑海画面中「那个男人」一样，不可遏制地从口中吐出一大朵的龙胆花。
躺在床上的少年晴明见状脸上悠哉神色顿时消散，他倏地起身盯着未来的自己，“你……”
“与身患花吐症的我独处在完全封闭的狭小空间，你也会被传染。”安倍晴明毫不在意燃起狐火烧掉手中的龙胆花，蓝色的狐火衬得他脸色苍白。
“是谁？”未来的「自己」脸色苍白是因为花吐症的折磨，而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少年晴明脸色也不好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你不是有答案吗。”安倍晴明侧眸，眼神方向正是此世源赖光所在方位。
少年晴明读懂了他的眼神，猛地收紧双手，向来平稳的呼吸都乱了。
“我以前躺在这个位置上初次见到「那个人」时，也和你一样的想法。”打开尘封多年记忆之匣，安倍晴明对眼前少年时期的自己所有情绪变化都格外清楚。
“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言明呢。”晴明似是喟叹的话语落下，“如果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事情便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话落，少年晴明眉心若隐若现浮出莹蓝色的暗光。
“治疗花吐症感染的方法只有两种。”
“一是坦言心意，如果对方也有相同想法，接受了你的心意便能彻底治疗花吐症。”
“二是遗忘。”
“后者是最是简单，同样也是最有效的正确选择。”晴明话落，少年晴明清澈的眼眸逐渐失去焦距，而后直直躺倒。
截止当前为止，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尘封记忆中的画面完全融合。
晴明扫过屋内熟悉的家具陈列，最后视线直直落在桌上的熟悉药瓶，而后缓缓皱起眉头。
他记得清楚，前不久他从赖光的书房里带出来的药瓶样式就和眼前的这个一模一样。
而那里面装着的是……
晴明扫过少年时期的自己掌心上浅浅一道伤口，抿唇上前拿起桌面的药瓶，轻轻一转打开就看到了从未出现在记忆画面中的新鲜血液。
“……”
晴明飞快拧好药瓶并加固了封印。
他恢复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赖光会需要到自己的血液？
晴明将与源赖光相处的点滴细节掰碎了认真分析, 也找不到合理的答案。
所幸源赖光的阴阳术是自己所教——师父教徒弟，总是会留一手。而这一手，往往就是要用在徒弟身上。
晴明放倒并封印少年时期自己的记忆之后, 就前往寻找源赖光，面对眼前与被封印的记忆中见到自己出现完全不一样反应的源赖光，晴明马上猜到如果再用记忆中的术式此次定然也无法带回源赖光。
于是他用了从未在源赖光面前提起过的术式。
看着赖光脸上瞬间流露出的错愕，晴明垂下眼眸，反手继续术式的吟唱，成功将其催眠带回现世。
『你到底是谁。』
把源赖光安置在熟悉的房间, 令一旁式神将其佩刀取走研究的晴明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振刀的工艺……在赖光使用之前从未见过。』
晴明并非是在质疑这振刀不该出现于平安时代, 只是……
不该是现在。
推断到这里，晴明姿态优雅地收刀入鞘。
次日, 源赖光在熟悉的空间醒来, 头脑昏沉。
『酒可以让人借势, 也能让人误事, 下次断不能先让对方将自己灌醉了。』
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 源赖光就觉得头痛欲裂，直觉脑海模糊浮现的深夜与安倍晴明对饮画面似乎哪里不对劲, 但很快他的思绪马上就被伸手碰不到佩刀给打断。
“……”
打量完四周一切熟悉的环境，源赖光深吸一口气起身，快速整理好自己的外衣，猛地就追宅邸主人气息而去——
“哦呀。”
看着压抑怒意寻到自己面前的源赖光，静坐于廊殿品茶的安倍晴明缓慢放下手中茶盏，嘴角勾起惬意的弧度, “师弟醒了？”
“我的刀在哪？”源赖光直入话题。
“师弟这问题提的真是……”晴明侧头, 未束起的柔顺长发跟随着动作滑落到前襟。
对上源赖光逐渐不耐烦的视线，晴明很是温和继续话题：“连师弟都不知道自己随身佩刀下落, 我怎么又会知道？”
“师兄不是一向无所不知？”听到安倍晴明熟稔的称呼，源赖光默默在心中细数着对方这些年借「师兄」名义将自己身边式神收买的次数，而后似笑非笑接过话题：“如果师兄非要这么认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那我也就只能用师兄教的术式将这宅院探索一遍了。”
晴明轻轻挑眉，随后无所谓地笑了下，“随意。”
“你是不是又准备了什么陷阱等着我踏进去？”源赖光皱起眉头。
安倍晴明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反常，中过他无数圈套的源赖光本能地警醒。
“哎——”晴明无奈叹息，“师兄直言回答，师弟不信。师兄满足师弟要求，师弟又觉得师兄有诈。师弟此般这番，可真是……”
“让师兄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源赖光：“……”
“晴明大人。”
正值两人僵持在原地各不退让时，晴明的式神忽然悄声无息显现，她低着头，闷声继续话题：“有客来访。”
晴明感知到式神身上透出的微弱气息，对于访客已有了解。他微笑着看向源赖光，“师兄去一下。”
源赖光嗤笑一声，“我有拦你？”
晴明垂眸，旋即起身，迈开步子随同式神离去。
站立于原地源赖光望着安倍晴明离开背影逐渐皱起眉头。
『晴明身上的血腥气息很重。』
晴明领着自己的式神来到「访客」面前。
“又见面了，晴明大人。”麻仓叶王见到安倍晴明，礼貌地向其行了一礼。
晴明颔首回礼，“叶王大人现今可是下一任大阴阳师热门候选人，不在寮中跟随老师修习，反倒来我这里，是因何故？”
“在下今日课题是卜卦。”麻仓叶王提及此事的时候，很是认真观察安倍晴明的反应，然而还是和之前一样，他完全听不到安倍晴明的心音。
对上晴明毫无破绽的笑容，麻仓叶王只能继续话题：“在下刚卜了一卦，卦象仍显示赖光大人就在您这里。”
“叶王大人之前也卜卦到了赖光出现在京都大街，然而所有人赶往那里时，却不见其踪。”晴明语调虽缓却足以让麻仓叶王知难而退。
“我们在那之后还一起寻到道满大人进行祈神，从中获得的答案……叶王大人应当没有忘记吧。”
麻仓叶王收紧双手，“自然没有忘记。”
“赖光消失，作为他的师兄，我比谁都要担忧。”晴明叹气，“可是，道满大人与我为此都已经尽力。”
“晴明大人。”麻仓叶王用力压制着感知才避免自己泄露真实情绪，“我一直以为您与赖光大人关系匪浅。”
晴明脸上微笑依旧得体，“赖光虽拜于师父门下，却是我一手带大，我与赖光关系确实匪浅。”
“您真的在意赖光大人吗？”麻仓叶王直直望入安倍晴明双眼。
“叶王大人不觉得自己质疑的这个问题太过尖锐了吗？”晴明脸上笑容微收。
“在下与赖光大人相处时间虽不及晴明大人，但在下对赖光大人的珍惜定然不会轻于晴明大人。”
“……”
“打扰了。”清楚不可能在安倍晴明处获得线索，麻仓叶王没有再耽误时间。
目送麻仓叶王离去，安倍晴明缄默转身返回庭院。
-摄津源氏-
“叶王大人，有赖光大人的消息吗？”
看到麻仓叶王归来，原本在五条悟身边听他胡侃故事的夏目贵志立刻小跑上前。
对上夏目贵志期待的眼神，麻仓叶王轻轻摇头，眼见夏目贵志的期待逐渐消散、变得落寞，叶王又道：“我的卦象断然不能频繁出现问题。”
“我也觉得奇怪。”五条悟亲眼看着麻仓叶王起卦，这段时间麻仓叶王的卦象精准程度众人皆知，为何频频会在源赖光身上翻车？
只能说，有人故意隐去了源赖光的行踪。
“我不明白。”夏目贵志曾多次见过安倍晴明不请自来寻源赖光，那两人之间的相处不像是仇人，“你们是觉得晴明大人会知晓赖光大人的下落吗？”
“贵志，我现在是认真怀疑晴明藏起了赖光。”五条悟直言。
正认真斟酌话语解答夏目提问的麻仓叶王：“……”
“我不理解。”夏目神色严肃，“晴明大人为什么要藏起赖光大人？赖光大人只是被限制了一段时间的公务，但如果是晴明大人将赖光大人藏起来的话，不是会让朝中混乱的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吗？”
“关于这点，我也想不明白。”听完夏目的分析，五条悟陷入沉思，“叶王，你有头绪吗？”
“没有。”了然晴明对赖光想法的麻仓叶王飞快给出答案。
“哎……这世上怎么可能会存有一点动机都没有就发生的事情。”五条悟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我该回去阴阳寮了。”麻仓叶王视线扫过五条悟，“产屋敷近期频繁接触京中贵族，战事上的表现也极为出色，颇有取代源氏架势。五条家主这段时间如此高调关注赖光大人下落，定会让一些人不喜，还请务必小心。”
夏目贵志闻言担忧地看向五条悟。
留意到夏目贵志的眼神，再对上提醒自己近期要小心的麻仓叶王视线，五条悟不以为意笑道：“哈——不用担心我，我可是最强的。”
“最强吗。”麻仓叶王不喜欢将这样的词汇挂在嘴边，因为这会让他人对自己产生过高的期待。但是面对时常将这类词汇挂在嘴边、以安慰身边人的五条悟，麻仓叶王却什么话都没说。
毕竟……
『能平安无恙活到最后的，才能算是最强。』
第50章
“怎么？刚才的访客是来追你还债的？回来后就一直这副表情……”源赖光抬头看向安倍晴明, 视线落在他疲惫的眼眸下。
“是啊，来催债的。”晴明笑着落坐在源赖光身边，端起适才放下的茶盏, 示意式神续茶，“师弟家底殷实，不如替师兄还了吧？”
“呵。”源赖光冷嘲一声，“看在你我同门一场的份上，我可以为你收尸。”
“听着真令人伤心。”晴明话落闭眼抿了一口茶水，而后茶沿贴着唇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赖光。”
源赖光侧头看向晴明。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感觉到源赖光的视线, 晴明低声询问。
“嗯……原先刚醒来的时候，确实是对时间观念有些模糊。”源赖光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 在察觉到晴明话语下的深意, 便直言进入正题：“你想我从哪个角度去解释这件事？”
“你我之间羁绊太深, 但凡一个环节出现问题, 再如何努力掩盖细微末节都是徒劳。”晴明叹息着放下茶盏, “赖光，我只想更多地了解一些细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