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边仍面带微笑的麻仓叶王以及神色淡然的源赖光，五条悟忍不住低声抱怨, “现在好了, 「农夫与蛇」的故事听过没有？故事里的那个农夫就跟现在的我们一样。”
“那些人为什么都相信鬼舞辻无惨一人之词？调查一下都不去调查，任由他恶人先告状。虽然说我们为此事莫名其妙背锅成了坏人可以获得一段时间的休沐, 但是看到他洗白成不明状况的受害人还是很不爽。”
“五条家主喜欢喝甜水吗？”听到五条悟格外少年气的抱怨, 源赖光叹息一声, 脸上没忍住泛起笑意。
五条悟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源家主这是在邀请我去你家作客吗？”
源赖光颔首, 再对上麻仓叶王欲言又止的视线，也对他道：“叶王如果不介意也一起来吧。”
“那就打扰了。”回应源赖光邀请时, 麻仓叶王脸上笑意都真挚了几分。
摄津源氏本家。
计算着源赖光归家时间，夏目贵志和式神同时守在门口翘首以盼，直至远远看到道路尽头缓步靠近的熟悉身影……
夏目贵志双眼一亮，跑出了宅邸大门。
式神悄声跟随在他的身边，在他还要继续往前跑的时候，及时阻止了他。
“赖光大人！”夏目隔着式神用力朝源赖光方向挥手。
“哦呀？”五条悟还是第一次见到夏目贵志, 对方的发型让他眼前一亮, 不小心就在其身上找到了久违的现代感，“源家主还喜欢养小孩啊？”
闻声, 源赖光侧眸看向五条悟，“五条家主这番话听起来似乎对养孩子一事很有心得。”
“哈哈，我吗？”五条悟笑着摇头，“我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养孩子。”
“是吗。”源赖光收回视线，“可惜了，我还以为五条家主会有诸多经验传授给我。”
“哈——源家主也喜欢开这类玩笑？话说回来，前面那个孩子是谁？”五条悟双眼所视的少年人、其体内纯粹的灵力量庞大得惊人。
“那是赖光大人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孩子，名为「夏目贵志」。”虽然知道夏目贵志不是和自己打招呼，麻仓叶王也还是微笑着抬手对他招了一下，“别看他现在这个状态很开朗活泼，实际上这孩子非常内向且怕生，也只喜欢黏着赖光大人。”
“这样吗？”五条悟认真打量前方一点也不像性格内向的夏目贵志，摸向衣服兜里的糖块，在靠近夏目贵志时，忽得超过同行的源赖光和麻仓叶王，弯腰直视夏目，笑容友善：“初次见面，我是五条悟。目前住在源家主的隔壁，欢迎你随时到隔壁找哥哥玩哦！”
夏目被突然凑到眼前的五条悟吓得后退了一步，他神色慌乱抬头望向缓步而来的源赖光，“……赖光大人？”
“怎么这么黏你家大人？”看到夏目的反应，五条悟不由想起现世过于独立的伏黑惠，等回过神，手已经捏住了夏目的脸颊。
“唔——”夏目吃痛，挥手挣脱五条悟捏住自己脸颊的手。
灵力加强了他软绵绵的力道，一招就成功帮脸颊摆脱荼毒。
五条悟讶异夏目的力量，再看向他时，眼神自然带上了教师看待潜力学生的目光；然而夏目对上五条悟这类视线却只有比之前更加警惕的防备。
“五条家主，别欺负比自己年纪小的朋友。”麻仓叶王拂袖，将夏目贵志移到源赖光身边。
“谢谢叶王大人。”夏目抓住源赖光的衣摆闷声道谢，视线仍在警惕防备着五条悟。
“走吧。”源赖光抬手轻抚了下夏目的脑袋，对上他望向自己的困惑视线解释：“他们今天都是我的客人。”
“源家主好客气，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就只限于今天吗？”闻言，五条悟抢在夏目反应之前快速堵住源赖光的话题。
源赖光没有回应，只回了五条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夏目观察着源赖光与旁人的互动，骤然发觉源赖光自外出归来后，原先沉重的心情似乎得到了松绑。
『明明这一次任务失败还被惩戒了一番，为什么赖光的心情给人感觉反倒是轻松了起来？』
夏目想不明白，全程困惑跟在源赖光的身边，看着他心情平和地招待客人。
见源赖光招待客人全然不避开夏目，五条悟从刚开始的试探，转为直入话题：“如果不是源家主提前转移那座城的居民，以京中这些贵族的嘴脸，恐怕到现在还人能没记起那些居民。”
“五条家主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自源赖光选择了单独面对诅咒师，麻仓叶王就已经明白他已经清楚京中贵族的阴谋——可怕的是，藤原公卿为了保全自己，也选择牺牲赖光。
“今上陛下让我与赖光大人一同随你外出调查此事，就是为了在外找到赖光大人的把柄。”
“嗯？”五条悟怔了一下，“什么意思？今上陛下不是派我等前去调查诅咒师的背后团体以及他们做这件事的真正目的？”
“嗯……那都是逼人外出、以便途中寻找到合适机会使其犯下错误的借口。”麻仓叶王应答的语调稍显冰冷，“贵族们都很清楚，不论是诅咒师还是鬼王等级的大妖，他们的目标都挺明确。”
源赖光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庭院景色，视线自然落向开始结出花骨朵的樱树，“诅咒师的目标也是平安京？”
麻仓叶王颔首，“到底是术师，总不可能和只为争权夺利的非术师贵族一样，所有计划都只是为了某个人？”
“嘛……或许呢。”源赖光视线转向五条悟。
对上源赖光的视线，再结合他与麻仓叶王之间的讨论，五条悟刻意摆出一副无法理解的夸张表情偏移话题，“那些只会风花雪月、言行又过分追求优雅的贵族老爷们……终于开始厌烦自己安逸生活了。”
『谁家脑子正常的上司会想到去动比自己强的人？那不是纯粹过得太悠哉给自己找点‘刺激’？哦……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现世的咒术高层，就总爱在他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想到现世的麻烦事，五条悟瞬间沉默地端起碗，慢慢抿了口甜汤。
三人间的话题暂时终止。
夏目听不明白源赖光三人的对话，他独自安静地喝着不太甜的蜜水，再咬了口枣子后，眼皮就开始逐渐沉重，传入耳中的声音也逐渐飘忽——
当几人视线重新聚在他身上时，他已经靠着赖光的腿侧沉沉入睡。
“……”
近午时。
源赖光察觉到身侧动静，视线从手中文书移开、垂眸看向趴在自己腿边熟睡着的夏目，“醒了？”
“唔……”夏目闻声揉了下惺忪睡眼，朦胧中看到近在咫尺的源赖光，这才惊觉自己此刻与源赖光之间的距离挨得过近，他立刻弹射起身，“抱歉！我——”
“刚好到了午饭时间。”源赖光中断夏目频繁下意识的道歉，“这些天，你在灵力训练上太过紧绷，精神太过疲惫，在这种状况下还要强迫自己继续修习反倒过犹不及，不如先让自己好好休息，调整下状态。”
夏目听完一怔，再抬头，源赖光的身影早已不见。
“……”
『他刚才一直就睡在这里？维持着……和赖光先生距离那般亲昵的姿势！？』
第41章
“明知道将鬼舞辻无惨带回来势必会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 可你们还是将他带了回来。”
处理完族内这几天挤压的事情，源赖光刚踏进卧室准备小憩，猝不及防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不速之客」声, 顿时脸上轻松神色尽数消失。
“做出这个选择，面对眼前结果……赖光，你真的不后悔？”
源赖光视线扫过立足于室内光线明暗交界处的安倍晴明，视线落向对方弯起、看着似是幸灾乐祸的眉眼上。沉默半晌后开口：“你……”
“还记得自己曾经去过竹城，在那里留下的结界吗？”
即使藤原道长与今上陛下多方追问，源赖光都不曾半句提到竹城结界之类一事, 而今和这件事息息相关的正主现身, 他似是才刚想起此事，缓缓道出心中困惑。
“竹城？结界？”晴明微侧头, 笑着用蝙蝠扇轻点了下源赖光的肩膀, 果不其然, 下一刻就见源赖光忽得皱起眉头, 猛地后退、避开自己的触碰。
哪怕是隔着一把扇子。
安倍晴明收回蝙蝠扇, 垂眸轻叹：“赖光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了？”
“你留在产屋敷家结界内的气息那般明显……就不打算解释一下？”源赖光认真注视着安倍晴明。
“哦呀——师弟神情这般严肃，是想让我解释什么？”晴明脸上笑意稍稍敛起, “不如师弟先告诉我……你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事？毕竟时间相隔太久，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又太多，如果没有师弟的一些提醒，我大概是无法回想起的。”
“罢了。竹城发生的事情，我今日在殿上都已经全数说完，现在也没什么可补充的。”见安倍晴明不愿意回答, 源赖光索性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当成是自己的幻觉, 毕竟他现在这个状态也不是完全的人类，莫名其妙受阿赖耶影响改变一个结界的构造也不奇怪。
原本少年晴明就是自己的幻想, 在幻境内被激发出阿赖耶赋予的其它力量，以往又不是没发生过。
思及此，源赖光突然就对安倍晴明的答案失去了兴趣。
“你今天很闲吗？大阴阳师。”见安倍晴明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对自己刚才明显不善的回应也没有任何情绪变化，源赖光心中隐有几分烦躁。
听着源赖光又称呼自己为「大阴阳师」，晴明挑眉，脸上笑容微收，“几天不见，师弟和我之间的隔阂倒是越来越深了。”
“师兄怎么会这样想？”源赖光走进室内，途径安倍晴明时顿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望进他的漂亮双眸，“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感情深厚过？”
“师弟这话听起来真是百般怨怼。难道是在怪我前段时间没有照顾你的感受、冷落了你，甚至在你归来时都没亲自前去接你？”对上源赖光逐渐微妙的嘲讽眼神，晴明也知道这番推断过于荒谬，不过见到源赖光情绪反应率直，晴明还是笑着延续完话题：“我一直以为师弟很亲近我。”
“大阴阳师，你太麻烦了，我一向都不喜欢亲近「麻烦」。”源赖光收回落在晴明身上的视线，走向室内唯一的书台，“保持现今这个距离，对你我而言，都很合适。不过——”
“念及往时情谊。你若是还在为博雅成婚之事难受，我这里可以免费赠送你几壶烈酒。”
“博雅成婚，身为他的好友，我只会为其寻到幸福而感到高兴，师弟为何觉得我会难受？”
源赖光深深望着神色窥探不出丝毫异样的安倍晴明，语调平淡：“哦。”
安倍晴明与源赖光视线相对，神色颇为无奈，他垂眸，视线扫过源赖光腰间佩刀，语调平缓换了话题：“它还没有名字吗？”
“「它」？”源赖光坐下，顺手把佩刀放置在身后刀架，再抬头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安倍晴明，望着那双纯澈漂亮的眸子，一字一句、缓声回应：“一直都有名字。”
“哦？”安倍晴明姿态从容地坐在源赖光对面，“师弟给它取了怎样的名字？”
“你今日就这么闲？”记刚才提问不得答案的仇，源赖光也不愿意回答晴明的问题。
安倍晴明笑着睨了源赖光一眼，了然用蝙蝠扇轻敲了一下掌心，语调自然更换话题，“师弟怕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待院中樱花开时，与你比划术式？”源赖光面无表情道。
安倍晴明颔首，“今日傍晚，院中樱花便该开了。”
“真是奇怪了，大阴阳师今天为何如此闲暇？”源赖光还没见过京都哪位阴阳师会如此大方浪费自己的时间提前赴约，并且被其浪费的宝贵时间仅是用来等一株花开。
“嗯，你就当我是闲的吧。”安倍晴明毫不介怀地笑着。
源赖光哼了声，“京都阴阳寮怕不是要倒了。堂堂大阴阳师有时间却不去观察妖鬼动向，跑来源氏空耗时间等一株花开，就不担心日后被他人闲传「玩忽职守」？”
“闲余之时赏樱，如此风雅之事，怎么能算是玩忽职守？”晴明笑着把玩手中蝙蝠扇，完全不在意源赖光话语中的‘提醒’，“我与师弟做一些增进感情之事，又怎么能算闲的无聊？”
“我和大阴阳师你没有任何感情需要增进。”源赖光说完就闭上了双眼。
“呵，赖光这是在和我耍性子吗？”晴明话音刚落，就对上源赖光忽得睁眼、望过来的极为不耐烦眼神。
『哎呀，说中了。』
『耍脾气也是关系好的表现，嗯……这句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了，以免又刺激到赖光。』
“阴阳寮的人为找你都快要四处张贴告示了，而你却空出这么多的时间来摄津源氏等一株花开。大阴阳师，你究竟怎么回事？”源赖光疲惫地揉了下眉头。
事无巨细向公卿、今上陛下复述完在竹城发生的事情，又与产屋敷本家周旋半天，结束后归家招待客人，即便他不是完全的人类，现在也已经筋疲力尽。再看眼前的安倍晴明，他已经没有精力应对。
“赖光，你的身体……”安倍晴明前段时间观察源赖光便一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判断错了源赖光的身体状况，可现在再看他……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存在着很明显的不对劲。
“我困了。”源赖光放下揉眉头的手，“干等到傍晚那株樱花树也不一定会开花，大阴阳师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干等一株花开，不如先回去休息，待等花开，我自会让人去请你。”
“……”
安倍晴明视线落在源赖光桌角摆放的陌生药瓶，嘴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可旋即他忽得一笑，神态瞬间恢复如常，“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师弟休息了。”
源赖光闻言一怔，从未有过如此顺利就‘打发’掉安倍晴明经验的他、在面对此时此景时，只剩下深深的困惑。源赖光警惕地望着晴明，“我让家臣送你离开。”
“师弟何必如此客气。这座宅邸的路，我比你的家臣还要熟悉。”晴明笑着挥别源赖光，“师弟就安心休息吧，师兄就在家中等你消息。”
“……”
望着安倍晴明离去的身影，源赖光抿紧唇。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总觉得晴明刚才的反应……很不对劲。』
“嗯？”
源赖光低头看向左侧桌角，神情逐渐微妙。
他此前随手放在这个位置、从身份不明卖药人手中买回来的药……
『去哪了？』
想到那瓶药效不明、且极大概率可能会致人死亡的药剂，源赖光越想越觉得不安，立刻唤来了收拾卧室整洁的仆从，一番仔细追问下，却确认了对方并不知晓药剂得存在。
心中徒然浮生出危机感，源赖光马上召集所有仆从，勒令所有人翻遍整座宅邸都要搜到那瓶药剂、务必保证装有药剂的瓷瓶完好无损。
而当摄津源氏上下都陷入莫名的慌乱时候，晴明已经缓步远离了摄津源氏本家的范围。
“晴明大人。”
蝴蝶式神倏地出现在安倍晴明面前。
她手中所握，正是适才晴明从源赖光卧室桌角处发现的陌生药瓶。
“赖光大人已经发现了药剂失踪，正在令所有仆从紧急寻找。”蝴蝶式神将手中药瓶递给安倍晴明的同时，不忘汇报摄津源氏当前状况，“这瓶药剂似乎对赖光大人很重要，如果不能及时放回去，恐怕赖光大人会怀疑晴明大人您……”
安倍晴明面无表情打开药剂瓶子轻嗅了一下，顿时眉头紧锁。
这是——
『他的血液？』
这得要趁自己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才能被顺利取走吧？嗯——也许……
回想起自己存有几段记忆空白，晴明谨慎思索是否还存有「自己曾在意识清醒时放血自愿赠送给赖光」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