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白赫盯着他爸的背影，再看看他妈，忽然故作无奈叹了口气：“唉，我爸脾气真好。”
孙薇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落在白赫耳朵里震慑力极大，他嘿嘿笑了两声：“没事没事，好事。”
孙薇不吃他这一套：“怎么，嫌你妈脾气差了？我欺负你们爷俩了？”
“没没没，那没有，我妈厉害着呢，这家里没你根本转不动！”
孙薇这才满意一哼：“就看着你爸做饭了啊？也不看看这家里里里外外谁打扫的，就你们那两下能弄干净？”
“是是是……”

（三十九）
白赫觉得自己大概也就外貌上遗传到了孙薇一点，性格脾气还是更像他爸。这也好，家里有一个性格刚硬点的就够了，否则影响和谐。当然，白赫很爱孙薇，也打心里尊重，能把一个家操持得井井有条，成为外人眼中兼顾家庭与工作的成功女人，很多意义上都不容易。
旁边的太奶又在含糊不清地说什么，孙薇注意到后立刻过去。白赫坐久了也腰疼，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扭了扭脖子伸了伸胳膊。白捡一看他起来，立刻跑到他之前坐的位置上，借着温度缩成一团。白赫失笑，戳了戳它脑袋，没动，倒是会选地方。
得，自己的地儿被占了，白赫干脆贴着墙慢慢往厨房去。他恢复还挺快，基本不扶着墙就能慢慢走动了。
拉开厨房的玻璃门，浓郁的香味扑鼻，刚才那小半个橘子完全没起到垫肚子的作用。
厨房里还有个跟他一样的小辈，一看他进来了，腼腆地打了个招呼：“哥，你慢点儿，地上可能有水，小心滑。”
“没事儿没事儿，你忙啊，我来偷个嘴哈哈哈。”
说着就摸到他爸身边，白延善正在切卤肉，听到这儿还笑了，直接切下一片大的递到他跟前。白赫伸手去接，囫囵吞进嘴里，咸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还得是他爸这一手啊。
“还要？”
他又从菜板上拿起一片：“够了够了。”
“够了就去等吧，你在这儿也没事干。”
白赫嘿嘿一笑：“我看看呗。”
白延善一笑，眼睛微微眯起，皱纹都是和蔼的，打趣他：“怎么，被你妈念叨了？”
白赫失笑：“没有，坐太久了进来转转。”
白延善不紧不慢切着卤肉，轻声跟他聊：“你妈是那个脾气，嘴巴厉害心软，她说就听着，也是为你好。”
这话不是非要教育他开解他什么，这么多年白赫听了很多次，听到也就应着。看着菜板上厚薄一致的卤肉片，白赫忽然笑道：“你跟我妈这么多年感情这么好，看来真是互补的。”
“我要也是个急性子暴脾气，还能有你？”
“是啊，我印象里你俩都没吵过架，都是我妈单方面说你。”
白延善看他一眼：“这话可别让你妈听见了。”
“那不能哈哈哈哈。”
“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不闹矛盾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我跟你妈性格不一样，我不舒服了就生闷气，等你妈气过了就会服软，也就吵不起来了。”
白赫跟着笑了两声：“看得出来，你俩谁也离不开谁。”
“嗯，”白延善擦了擦手，“但更多应该是我离不开你妈吧。”
“嗯？”这倒是跟白赫想的不太一样，印象里家里大事都是他爸做主，关于他取向的事，也是他爸先放下，他妈才跟着想通的。
“你妈是家里的定海神针，咱俩都得靠着她，日子也才能好好过的。”
“这倒也是。”
白延善顺着往下说：“你脾气性格随我，以后估计也得找个定海神针。”
白赫眨了下眼，顿了下问他爸：“那得是个什么标准？”
白延善没有立刻回答，自从坦白取向以来，爸妈就算默认了，也是持回避态度，他也没主动提起。最近似乎变了，他妈跟他聊过，那他也能自然说出来。老家的厨房窄窄长长，他们在这头，帮忙的亲戚在那头的洗手池，看起来也没听到他们聊什么。
“都是定海神针了，那肯定各个方面都要更稳定，”白延善不紧不慢道，“你没学到你妈的强势，也没遗传我慢性子，倒是自己有主见，但你年轻，有时候冲动，最好有个人能帮你看着方向。”
白赫脑子里瞬间就闪出龙寅川的样子，按照他爸这个说法，龙寅川这样的，他们应该会很满意。
“两个人过日子，主要还是得一起往前走，我是更赞成找一个跟你互补的人，就像我跟你妈，”白延善笑呵呵的，“你看，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白赫一笑：“那我得好好参考了。”
“听你妈说你有合适的了？”
“呃……”
白延善并没想让他给个肯定的答案，也不打算刨根问底，只是说：“虽然我们也不太懂，但都是人，总有一样的地方，我跟你妈多活这么些年，看的听的多了，眼力经验都比你足，你有拿不准的，别怕跟我们说。”
白赫顿了下，轻笑道：“知道了爸。”
“行了，没事就出去吧，要烧菜了，油烟大。”
“好嘞——”
龙寅川看着进来的人还有点意外：“妈？你不是跟他们打牌去了？”
“你爸顶上了，我就先回来。”
“累了？”
“还好，”周英拎着包坐到他身边，“那边有点吵，我也来躲清静，顺便给你发红包。”
“发红包？”龙寅川回味了下这个词，有点意外。前几年一直在国外，过年能家人团聚的时候都少，爸妈一般也就给他多打点钱，并没有什么正式的红包概念。
“对啊，你爸说你今年回来了，我们也要正式一点。”
说着龙寅川就看他妈从包里掏出个红彤彤的信封，看起来还有一定厚度，反转到正面，是洒金的四个字——“万事如意”。
看着塞到手里的红包，龙寅川怔了片刻，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妈，我都过三十了。”
周英微微挑眉：“怎么？不也还是我儿子？”
龙寅川眼里笑意更深，捏了捏红包，嘴上这么说，其实也很高兴。
“咱们这边只要没成家的，都收红包，”周英一顿，很自然地往下接，“等你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家，那会儿就得你给我们发了。”
龙寅川笑着点头：“那肯定的。”
“虽然我跟你爸从不催你，但要有合适的，你也抓点儿紧，”周英拍了拍他拿着红包的手，“不管怎么样，给你们的一直都在，房子车子，礼金红包，对方要不要，我们都是准备着的。”
“妈。”龙寅川有些触动，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父母能理解，甚至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他比很多人好太多了。
周英看着他，笑容里带着点深意：“寅川，是不是快了？”
龙寅川跟她视线相对，一瞬间生出些自愧不如，失笑道：“我也不知道，只能尽力。”
周英点点头：“感情的事不比你学习工作，就算尽力了也不一定有结果，就看缘分了。不管怎么样，我跟你爸都希望你能……”视线落到红包上，周英轻轻一笑，“万事如意。”
龙寅川笑道：“谢谢妈。”
年夜饭也是和大家一起吃的，晚餐更丰盛，伴随着春晚的节目和大家的说笑，很热闹。不过龙寅川他们一家人没在公共区域待太久，八九点就回房间了，这一年剩下的最后几个小时，还是一家人安安静静地陪伴。
套房的客厅宽敞干净，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聊上两句。龙寅川能感觉到爸妈都很高兴，他有些惭愧，前几年没有回来，爸妈年纪大了，应该也会觉得孤单吧。
手机屏幕亮起来，龙寅川伸手拿过来打开，挑了下眉，是白赫发来的一条祝福。顺着聊了两句，才知道白赫家现在还在吃饭。
除了白赫给他发消息，微信里其他消息也很多，朋友祝福，各个群里也很热闹。龙寅川挨个回复着，冷不丁听到身边周英和龙柏的笑声。回头一看，爸妈也都拿着手机，周英的手机屏幕他看得清楚，他爸发了个线上红包，两个人就坐在一起，还用手机聊了两句。
龙寅川看着他们，也不自觉笑着。他的感情观多多少少受到父母的影响，两个人从相识到结婚生子，结伴走了几十年，似乎也没有乏味的意思，一起扶持着在外闯荡，一起养家养孩子，他们维持着亲情的温度，也保留着爱情质朴的浪漫。
不求万事如意，但希望也能有一份这样的感情。
新年里的时间过得很快，每天似乎也没干什么。白赫回家的时候已经能自然走路了，虽然不敢用力，也不能走太久，但至少正式开学不会影响工作。孙薇帮他拎了猫包，顺便简单清扫了下房间，白赫也没闲着，把猫爬架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
“那你就一个人待家里？”
“嗯，懒得往外跑了。”
孙薇打量他片刻：“没事儿也约人出去玩儿吧，你们工作又忙，平时哪有时间，找个不走动的项目，聊聊天儿也好。”
白赫下意识回她：“钟夏回老家了，开工才回来。”
“你又不是只能叫小夏。”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啊，毕竟过年，都……”白赫说到这儿忽然反应过来，扭头看孙薇，他妈给了他一个“自己品味”的眼神。
“算了，不管你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自个儿也别瞎折腾，没好利索呢。”
“嗯，这个我知道。”
孙薇没多说什么，摸了摸白捡就走了。
白赫慢悠悠弄干净猫爬架，坐回沙发休息时，忽然发了几分钟呆，随后掏出手机看日期，已经7号了。也就是说，他还剩两天时间考虑，之后就得给龙寅川一个回复。
这么些天，龙寅川会时不时给他发消息，也都是些见闻，没有暗示和试探，只是很单纯地在分享生活。坦白说，白赫很受用，一方面觉得自己被尊重，被给予了足够的空间，另一方面也心软，这种有回应的沟通不管在哪一种关系里都很珍贵。
但有一点，龙寅川不来试探他，他反倒有点在意了。就很像正在自己玩儿逗猫棒的白捡，有时候主动去摸，它会躲开，不去理会吧，它还要自己蹭过来。白赫被自己这个联想搞得哭笑不得，看了看时间，决定先解决下一人一猫的午饭。
刚要起身，手机响了，一看是葛婷打来的。
“葛老师？”
“白老师，中午好啊，恢复得怎么样啦？”
白赫失笑，自从他崴了脚，舞韵的老师每个人都来问了他情况，尤其是葛婷，问的次数最多：“还行，能走了。”
“真的？开学上课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我偷偷懒多说就行。”
“那就好那就好，我看群里好几个姐姐都在关心你呢，怕你来不了。”
“嗐，没那么夸张。”
“嗯嗯，对了，给你说一声，之前发的招聘有回音了，收到几份简历，给你看看？”
学员数量越来越多，白赫又有学校的课，年前就跟几个老师商量再招个人，听到这儿立刻答应：“行，都发我看看吧，有合适的收假了直接约过来看看。”
“好，”葛婷顿了下，“对了，我打算重新做做海报，网页也完善一下，有什么想法吗？”
白赫笑道：“你突然跟我提这个我还真说不出什么……”
“没事儿，那我就自己发挥了。”
那头正要挂电话，白赫忽然补上一句：“对了，我的电话撤下来吧，只留前台座机。”

（四十）
白赫过了几天足不出户的宅家日子，吃饭睡觉没事刷刷手机，实在无聊了就备课，甚至还折腾着给白捡洗了个澡。他属于既能天天在外面跑，也能在家里待得住的类型。
当然，眼看着就要到10号，也待不住了。
9号晚上，九点一到，白赫就像被上了什么发条，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收回来，盯着手机看了几秒。犹豫了下还是拿过来，点开龙寅川的微信聊天栏，组织了下语言，打出一行字，又魔怔似的删掉，难得打开了电话联系人。
记得以前龙寅川说过打电话显得正式一点，那他要不也打个电话？
做了下心理建设拨过去，心跳速度还没提起来，就被提示对面正在通话中。
耐心等了五分钟又拨，还是在通话中。
大概有什么事情吧，白赫去洗了个澡，再回来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一看手机上居然两个未接来电，注意了下时间，忽然哭笑不得。
这次再打对面很快就接通了，白赫忍着笑打招呼：“龙老师，晚上好啊。”
龙寅川的声音也带着点笑意：“晚上好白老师。”
“刚给你打电话，正在通话中。”
龙寅川顿了下：“我也一样，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两头都安静了片刻，白赫笑出声：“这是巧还是不巧啊哈哈哈。”
“能想到一块儿去，当然是巧了，”龙寅川笑道，“看来白老师是想找我说点什么？”
白赫嗯了声，斟酌几秒后认真道：“龙老师，明天10号。”
“嗯，白老师已经有答案了？”
听着对面的呼吸声，白赫说：“对，不过还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白赫想了想回他：“这样吧，明天出来玩儿玩儿，有些东西，得让龙老师知道。”
“好，”龙寅川没追问是什么，只是问他，“明天几点？我去接你？”
“嗯……不用吧，开车不方便，上午十点，电影院见，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
龙寅川很配合：“好。”
“龙老师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龙寅川轻轻笑道：“没事，你安排就行。”
“那好。”
电话没打多久，白赫挂断时才发现自己心跳很快，用上运动调息的方法，深深吐息几次才缓和了点。打开手机选了选，定了两张电影票，顺手把地址发给龙寅川。
龙寅川很快回了个好，他这么痛快，还是没有任何试探，白赫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
这头定好了，又给钟夏发消息，刚好钟夏提前到今天回来，说是给他带了礼物，明天过来顺便还能喂猫。
都安排好了，白赫拉开衣柜，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自己的衣服，挑了套年前买来还没穿的。也说不好什么心态，做完这些他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耳朵有点发热。
是直觉，明天可能会让他很难忘。
电影十点零五开始，白赫九点五十赶到商场门口时，龙寅川已经站在那儿了。
他站在台阶最高层，穿得很休闲，那件外套有点眼熟，白赫回忆了下，才想起是他也穿过的，龙寅川借给他的那件。这个时间商场门口来往的人不多，把人衬得更是显眼。
“龙老师——”
龙寅川闻声抬头，看到他就勾起嘴角：“白老师。”
“你好早，久等了吧？”白赫三两步跨上台阶，走近了才发现龙寅川有点变化。
“慢点儿，别急。”
“没事，好得差不多了，”白赫双手揣兜里，朝他挑眉道，“今天这身不错啊，还换眼镜了，我以为你就之前那一副呢。”
听到这儿龙寅川顺势推了下眼镜，之前那副是金属框架，今天换了更休闲的黑边框：“总要搭配一下，不能让白老师笑话。”
白赫失笑：“这什么话，我站你旁边都要自卑的。”
开着玩笑往里走，白赫对这个地方挺熟，带着龙寅川从直梯上了顶层的影院。
通道里全是近期热映电影的海报，龙寅川看了几张问：“今天看什么？”
刚好走到取票机旁边，白赫指了指对面那张最显眼的：“就它，今年的贺岁片，我早就想看了。”
龙寅川扫了眼那张海报，没有异议，接过白赫递来的电影票一起进去。
他俩个子相对都高，坐在靠后的位置也不会挡着别人，也都是有公德心且认真看电影的类型，电影开场就没有说过话。这是部科幻片，场面宏大，特效炸裂，典型的爆米花商业片。其他观众素质也高，两个小时的观影体验还不错。
电影结束后，他们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跟在后面离开，一边走一遍聊，白赫忽然问他：“龙老师平时都看什么电影？”
“我不挑，什么都可以看。”
白赫微微挑眉，笑着点了点头。
龙寅川看了眼大厅的钟：“饭点了，吃点什么？”
“都可以的。”
听旁边人笑了声，白赫也笑着补充：“真的都可以，这样吧，中午你定，下午我定。”
“嗯，也好。”
既然已经在商城里了，电影院下面一层就是各种饭店，两个人逛了一圈，选了家吃酸菜鱼的。
午后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龙寅川问他下午怎么安排，白赫提议找个地方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