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杜居字写的跟狗爬似的,越清眠的字写的也不怎么样,凑在里面还真不突兀。
苍莫止没说他这样太冒险,也没有劝阻的意思,还是那句话,越远离京中,他越有把握护住越清眠,所以这种小事,就随越清眠的意吧。
信重新折好让影七送出去,越清眠道:“这次影十六立功了,得奖他点好吃的。”
苍莫止赞同道:“等到了下一处地方,让影七带他出门转转,买点喜欢的。这小孩儿从小跟着我,我自认算不上什么好主子,却也没亏待过他。如今他被杜居指使的团团转,还得忍着脾气,不容易啊。”
越清眠笑他:“你这就像个惯孩子的老父亲。”
“算不上,最多算个兄长。”苍莫止是有亲妹妹的,但毕竟男女有别,是没能养在一处的。相比起来,还是影十六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更多。
原地住了三天,影二的伤可以拆线了。伤口愈合的很好,一点脓腐的迹象都没有,伤口干净干爽,状态喜人。
越清眠放心地给他的右腿也上了化淤的药,又让他一天三顿骨头汤喝着,只左腿等消肿了,就可以拄着拐下地活动了。右腿倒是得养上两三个月,固定用的竹片也不能拆,以免骨头长歪了,到时候更麻烦。
队伍重新启程,往前仰月城,过了仰月城就可以进入封地延州了。
这一路上还算平静,只是能明显感觉到天一日冷过一日。苍莫止继续装病,每天药喝的比影二都准时。杜居依旧在他的马车上伺候着,为了应付杜居,苍莫止不得不用内力升高自己的体温,让自己看起来跟发烧一样。每天反复个两三次,还真没惹杜居怀疑。
不过这样一直装病也不是办法,于是越清眠又想了个法子,说大家都是在京中伺候的,此行北上,身体多少都会有不适。未免大家水土不服,和王爷一样路上生病,他让厨房每天都熬一锅御寒健体的汤药,每个人每日都喝上一碗。
如此一来,苍莫止每天喝药就成了正常事。王爷肯定不会和大家一起喝大锅药,自己弄个小药罐煮就更正常了。
对此,杜居没表示出任何异议,这可不是他告完状心里有底了,而是他近几日因天寒,身体也不大舒服,巴不得喝点健体的药,生怕自己病了,被苍莫止借机剥夺了权。
立冬这日,天气意外的晴朗,甚至比前两天都暖和些。一行人离仰月城还有段距离,好在这一路过来没遇上雪,不然路难行不说,也不安全。一行人千里迢迢跟着苍莫止去封地,总要一个不差的抵达才好。
立冬在大惠是要吃饺子的,不过一行人实在没那个条件,只能稍微将就一下,苍莫止下令今日早些安顿,趁天亮出去买些卤味,给大家加餐。
每到一处地方,只要有时间,越清眠都会闲逛一番。倒不是无所事事的乱转,而是有目的的囤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顺便为影二后续的外敷药配药。
今日路上人格外少,大抵是一早买完东西就回家去了。这样的日子,家中总要做些好的,一家人围着桌子热乎乎地吃上顿饺子才好。
“公子,您的药包好了。”药童出声提醒。
“好。”越清眠走过去付了银子,刚提上药包,就听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大夫,救命!快救救我娘!”一身粗布衣,头上包着布巾的男人抱着位老妇人冲了进来,那大嗓门似乎震的窗棂都在响。
药童赶紧一脸紧张地迎过去:“先把病人放榻上。怎么了?病人什么情况?”
“我娘刚才正在打水,突然就瘫软在地,口鼻歪斜,动弹不得了。”男人放好母亲后,急切地说。
小童一听这不是他能解决的,脸上急色更重了:“大夫出门看诊了,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以您母亲这个症状,还是尽快找别家大夫看看吧。”
男子急的满头大汗:“离这儿最近的医馆走过去也要两刻,若大夫出诊的地方不远,我去请人回来。”
“远哪!是被牛车接走的。”若离的近,步行即可。
男子无法,也不敢再耽搁,就要抱起母亲寻找下家。
“把人放下。”越清眠出声道,“你这样颠簸移动,很可能让病情加重。”
男子顿时不敢动了,手足无措地站在榻边,急的眼圈都红了:“这可怎么办啊?娘,娘啊,您可别吓儿呀!”
越清眠推开男子,问药童:“有针灸用的针吗?”他出门没带药箱,手上没有合适的工具。
“有有有。”药童立刻回道,并跑去小柜里把针拿了出来。
越清眠让男人拉上屏风,伸手去挽妇人的衣裳。
男人忙问:“你是大夫?”
越清眠点点头:“你母亲这是中风了,越早治疗恢复的越好,不要耽误时间。”
男人一听,便什么都不再问了,赶紧拉上屏风在外在守着。
水沟,内关,三阴交,极泉,尺泽,委中,颊车,地仓……越清眠动作又轻又快,几个穴位扎下去,妇人明显身体没有那么不受控了。
越清眠微微松了口气,从屏风后转出来,提起桌上的毛笔写了方子——
麻黄、桂枝、防风、防己、杏仁、黄芩、人参、甘草、大枣、川芎、白芍、大附子、生姜。
越清眠将方子交给药童,又说了用法。
药童忙去照做了。
越清眠用帕子擦了擦手指沾上的墨,男人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大夫,我娘……”
“没事,留针一刻。你来的及时,很快就能恢复。你母亲大概是近来劳累了,加上可能受了寒,才导致中风。恢复过来后要好好保暖,不要太劳累。”越清眠耐心地解释,“年纪大了,又赶上这个容易着凉的时节,还是要多注意。”
“好的好的。”男人一脸感激,“您看诊金……”
男人拿不定诊金要给多少,毕竟越清眠看着不像本地人。
越清眠眨了眨眼睛,道:“诊金就不用了,你家有饺子吗?”
“饺子?”男人不确定的反问。
“嗯,如果有的话,不知能否余我几个?就当是诊金了。”越清眠说。
看他态度不像像玩笑,男人摸了摸脑袋道:“这怎么好意思?饺子才几个钱?”
照理来说大夫的诊金不会特别高,饺子又是肉又是面的,赶上价高的时候可比诊金还要高。可今天这可是救命的诊金,哪是一顿饺子能比的?
越清眠笑了笑:“我本是来买药的,并不为出诊,不收诊金也没什么。只是身边有人好这一口饺子,我又不擅于此,只能问一问你。”
如果是在京中,去各大饭馆酒馆逛一圈,肯定能买到饺子。但出了京,又是偏远之处,一路过来问了几家,都没有饺子卖,甚至今日厨子都早早回家过节去了。
男人“嘿呀”一声:“原来如此,公子若不嫌弃,就随我回家取饺子吧。我家馅和面都是现成的,就等着晚上包了。”
“如果没有多余的,也不必勉强。”越清眠道。百姓家里能准备多少食材?他也不好让人吃不上。
“不勉强不勉强,我备的不少。不过看我娘这个情形,晚上还是得吃得清淡些为好。我另给她做个肉沫菜粥,娘吃不下的饺子正好您拿走。”男人考虑的很周全。
越清眠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心情更好了:“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救命之恩,哪是一顿饺子能报答的呀。”男人乐呵呵地道。
留针结束后,越清眠给取了针。此时老妇人已经恢复神志,虽然嘴巴还有些歪斜,但说话无碍。正对着越清眠感谢之时,药铺的大夫回来了。得知情况,又为老妇人把了脉。
“小大夫妙手,老夫佩服。”老大夫自认若是自己来治,肯定恢复不了这么快。
越清眠谦虚道:“您过奖。只是之后还要多针两日,让口复正,就劳您费心了。”
他能确保老妇人身体无碍,但面上的恢复至少要再扎两次。总之医术不错的话,七日必能恢复的。
“应该的应该的。”之后老大夫又就穴位与越清眠进行了确定,一般主要应扎的穴位大夫都有数,但细在一些其他穴位上,这就跟草药的加减一样,每个大夫,或者说每个师承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等越清眠回到住处,天已经黑了。
不放心的苍莫止一听说他回来了,便迎了出来:“这是去哪儿了?”
越清眠没说话,只是提着盒子直接进了他的房间,把东西往桌上一放。
苍莫止疑惑:“给我的?”
越清眠挑眉,表示认同。
苍莫止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白胖胖的饺子!还有热气呢!
“你哪弄来的?”苍莫止惊讶地问。
“买的。”越清眠没准备解释太多,反正苍莫止吃下肚就得了。
苍莫止笑起来:“特地给我买的?”
越清眠拿过桌上的茶壶,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顺路而已。”
苍莫止笑的更开心了,像个得了一大块肉的小狼崽。
越清眠心下舒适,道:“晚饭还没好?”
“还没,应该快了。”
“那你先吃饺子吧,凉了不好吃。”越清眠不急着走,坐到桌前喝起了茶。
影七非常有眼色地送来了筷子,苍莫止便大快朵颐起来。
苍莫止是个喜欢吃饺子的,每次他到谷中小住,无论是否赶上节日,四师叔都会吩咐厨房做一份鲜肉饺子。所以冬至这一日,别人越清眠暂且不管,苍莫止的这顿饺子他还是得想想办法的。
“味道真好。”苍莫止动作慢,但吃得很开心。
“那就好。”苍莫止吃的好,越清眠就高兴。
“话说,从吃了你给我配的药,我的胃口好多了。”苍莫止这两日感觉格外明显。以前只以为是自己无法练武了,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人不怎么动,所以胃口变小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正如越清眠说的,是他身体底子出了问题。
对这个结果,越清眠很满意:“能吃就多吃,没有白吃的东西。”
苍莫止眼皮一掀,略有忧虑地问:“按你这药的作用,我不会变成个大胖子吧?”
越清眠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怎么?你还看不上胖子啊?”
苍莫止忙摇头:“不是。我这不是为以后打算吗?万一我手好了,要再上战场,身子太重不方便,马驮着我也费劲。”
他的长远打算越清眠是乐意听的,这说明苍莫止对自己的手恢复健康有信心,也等于是对他有信心:“放心,你现在需要补,我让你多吃一些,等你身体补的差不多了,我会给你安排药膳,不会让你吃起来没数。”
苍莫止嘿嘿一笑:“那就好。这饺子味道真好,你也吃几个吧。”
“不要。”越清眠果断拒绝。
“为什么?晚饭还没做好,先垫垫肚子呗。”
越清眠拿眼瞥他,一脸严肃地说:“我在里面下毒了。”
“哈哈哈哈哈。”苍莫止直接笑了出来,“什么毒?情毒吗?”
越清眠也被逗笑了:“想的美,小时候天天跟我打架,不给你下剧毒就不错了。”
“那你未免太记仇了吧,都多久远的事了,现在还记得。”苍莫止显然没信他下毒的事,继续吃着饺子。
“没办法,心眼小,就爱记仇。”越清眠耸耸肩,他从来不觉得心眼小有什么不好,受了欺负就算报仇了,也得记下来,都是教训!
“你记归记,但肯定不屑于用毒。”在苍莫止看来,越清眠是治病救人的小神医,他在谷中小住时,见过太多次越清眠为治好疑难杂症熬夜翻医书。为了得一味药效更好的草药,天不亮就上山去找。也会不辞辛苦为行动不便的村民送药复诊,而且都是不收诊金的。
越清眠脸上未见笑意,只道:“如果我真做过呢?”
苍莫止没有片刻的犹豫:“那一定是你没有别的法子了,不得已而为之。”
越清眠心底一软,终于又笑了起来:“吃你的吧。”
苍莫止再次邀请:“真不尝尝?味道真的很好。”
越清眠摇头:“我讨厌里面有肥肉。”
苍莫止了然一笑,没再勉强。饺子包子这种东西,没有三分肥也不香。但越清眠挑食就挑在这儿,如果没让他看到,就说是纯瘦肉的,他根本吃不出来,也就照单全收了。如果让他看到了,那就肯定是一筷子都不会动了。
“等到了封地,让他们给你包纯瘦肉的饺子。”苍莫止这话当然是哄他的,到时候悄悄加点肥的,不然不香不说,还柴。没办法,谁让越清眠吃饭挑呢?只能耍点小心思。
越清眠却是信了他的话的,说:“我要加白菜的。”
“没问题!”苍莫止应的那叫一个痛快。
一夜好眠。
次日天没亮,越清眠就醒了。左右没什么事,这会儿厨房早饭又还没开始做,越清眠索性拿了根木条,在院子里比划了起来。
苍莫止向来醒的早,听到动静,便推开了窗户。就见越清眠手里的木条挥的嗖嗖作响,每一招每一式都很利落,追求的不是力道,更多的是巧劲儿。
一套剑法练完,越清眠已经出汗了。
苍莫止依旧站在窗边,道:“之前你师父天天拿着小竹棍看着你练,也没见你练的这么用心。好不容易打一套,看起来也是马马虎虎。怎么?这是突然开窍了?”
他说的开窍指的是两方面,一是越清眠居然不用人逼着,自己就知道练了;二是和之前相比,越清眠的招式的确更漂亮了,无论力道还是巧劲儿,都是到位的。
上一世越清眠主动练武还是在苍莫止过世后。这一世他从离了京,就开始往回捡,也是为了万一遇上危险,他得有自保能力,这样苍莫止才能更安全。
越清眠把木条放到一边:“之前在谷里,实难想象会遇到危险。如今出门在外,有些之前懒怠的,现在也不敢了。”
这套说辞越清眠早就想好了。
苍莫止表示赞同:“这样很好,虽然辛苦点,但你能护住自己,我也放心些。当然了,你师父肯定也能安心不少。”
他补充了后面这一句,是不想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重。以免越清眠听着别扭。
两个人正说着,一只信鸽扇乎着翅膀飞进了院子。
苍莫止的笑意一收,没等他吩咐,守在一边的影七就抓住了鸽子,拆掉它脚上绑的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双手呈给苍莫止。
苍莫止脑袋往屋里一指,影七就立刻进了屋,显然苍莫止单手展开纸条有难度,需要影七帮忙。
随后,苍莫止又对越清眠招招手,示意他进屋。
越清眠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万一一会儿杜居过来,看我们都在屋里,指不定又要怎么琢磨。你自己看吧,我去厨房转一圈。”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苍莫止点点头,逗他道:“一会儿给我送饭过来?”
越清眠认真琢磨了一下,说:“也行。”
苍莫止笑得更开心了:“可不敢劳烦你,回头再记我一笔,给我药里加黄连。”
越清眠懒的理他,帮他合上了窗子,便往厨房去了。
影七将纸条展开给苍莫止看,上面写着:父皇突发头疼,多日不见好转。医谷闭谷不出,暂无大夫可用。
第16章
医谷闭谷了,这是苍莫止没想到的。可细想来也合理,医谷受了重创,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既然能把越清眠逐出谷,想必损失惨重不说,也需要通过此来让医谷内部人心稳定。
周载帝的头疼在他初登基那会儿犯过一次,太医束手无策,治了十多天毫无起色,无奈之下,只好请了越清眠的师父入宫。
越清眠的师父医术了得,针灸加汤药,没出三天就让周载帝痊愈了,而且多年未再犯过。没想到一个一切如常的早晨,周载帝的头疼突然又开始了。现在医谷闭谷了,太医指望不上,的确够皇上烦心了。
苍莫止琢磨着,不知杜居的信具体什么时间能送到的京中,应该是很快的。他父皇应该能从越清眠加的“越”字上猜到他在这儿。估计若实在没有好的办法,肯定得想办法找越清眠帮忙了。
原本只是想给皇上添堵的行为,歪打正着的可能会让他们获得一定的主动权,甚至可能成为杜居的掣肘。
“给二哥回信,就说越清眠在我这儿。”苍莫止手不灵活后,写信这种事都是影七帮他完成。
“是。”影七领命,当着苍莫止的面儿把回信写好。
早饭做好,越清眠是第一个吃上的。苍莫止那份根本不用他操心,下人们肯定会第一时间给他送过去。
等他吃完饭,溜达着回到院子,就被苍莫止叫了过去,跟他说了周载帝头疼复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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