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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门(听且行)


花褂子男人骤然眼神变了,只一瞬便又是一副闲话家常的八卦样儿,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行了,你先下去,待会儿我问问里头那个见到大族长的人,看看有没有机会。”
“哎,麻烦你了。”那人又是一路小跑蹿进了山林中的小路。
花褂子男人抱着双臂垂着眼,又来回走了两步,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随后顺着那人刚刚上来的小路往下走去,走到一半就拐了方向,不知去了哪里。
大族长这道木门是悬在崖壁上连接着一道天然的石拱桥,桥后面是自山顶倾斜而下的瀑布,桥面已经被寨子里的人修缮得十分平整,但两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形式上的护栏。
沿着崖壁或树林之下建造的房屋,也都能看见这道白练似的瀑布,再幽深一些的地方所住的族人便要到山腰上那处空地上才能看得到。
此时,山腰上的空地正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基本都是从东面山坳过来的,也就是刚刚那位戴头巾的男人所说的“从外面回来的人”,要见大族长。
这群人不懂塔格里苏的规矩,若不是寨子里的人拦着,大概已经冲了上来。
突然,一道炸裂般的声响打破瀑布之下虚与委蛇的宁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传来声音的方向。
大族长屋子的那道布满花纹的木门整个碎裂,而砸碎它的是一个从屋内飞出来的人。
那人身穿一身蓝黑色长袍,从头到脖子被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本来面貌。
然而从刚刚的声响和他此刻的狼狈样儿来看,显然不是自己撞破这扇木门的,倒像是被人踹出来的,正倒在石桥边沿上,手指死死地想要扣住桥面,但胸口以上还是滑出了石桥。
他挣扎着,想要翻身起来。
这时,从碎裂的木门里走出来了一个人,面色不善,杀气腾腾——正是早上被送进去的颜束。
倒在石桥上的人看见他,立马想起身逃跑似的,却被两三步走过来的颜束一脚踩在了胸口上。
众人神色各异地盯着这一幕,也许是搞不清楚状况,也许是太过震惊,全都石化在了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只剩下颜束分外嚣张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来,给大家都看看大族长的尊容!”

第53章 假货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跑到了东面山坳的房屋之前,从外面敲响了那扇满是血手印的门。
“谁?”屋内正闪烁的蓝色光芒瞬间消失,忙碌的手指停了下来,传出来一道冰冷警惕的声音。
下一刻,印着血手印的木门从中间被裴放的匕首穿透了,“铮”地一声定在了门外那颗老树的树干上。
门外微风拂过,地上的杂草连同树叶一阵窸窣的响动。
裴放走出来后,门外却并不见方才敲门的可疑人影,他上前把匕首拔了下来,刀刃上面没有血迹,只割掉的一片衣角还挂在匕首上。
这布料倒真有些熟悉......
在哪儿见过?
没等裴放考虑出个结果,便听到背后有往这边而来的脚步声。
“嗬,我还以为刚才看走眼了,原来真是监管处的人大驾光临啊。”一个瘦骨嶙峋、面颊凹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荼蘼,好久不见。”
还真是冤家路窄,他随便被塞进C区的囚笼,本想等混出去再找夜昙了解下C区目前的情况,再做打算。
显然,计划赶不上变化,直接在囚笼空间里碰见熟人实属意料之外。
裴放把刀用那块布擦了擦,余光也没赏给那人一个。
他不想看见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衰样儿,于是没搭话,转头想走,心里盘算着把刚刚被匕首刺破的那扇薄纸木门修一修,然后等他的“靠山”回来。
昨晚他对那人说“找个靠山”不是逗乐的假话,他现在的状态,可能真的需要个人靠一下。
不过这话,可不能认认真真告诉颜束。
任谁都不想当个包袱累赘,尤其在囚笼里。
“账都没开始算,你急着走什么?”那人走上来拦住裴放,“大家都是老熟人,有线索也可以分享一下吧。”
这人一副被精怪吸了阳气快枯死的模样,裴放往后趔开了些距离,他嫌晦气。
随后正经道:“鬼脸,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一直嚼个没完没了,是想去惩罚区溜达一圈么?”
那位被叫做“鬼脸”的中年男人呲着牙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大概也只有您,贵人多忘事啊。”
“没什么屁放,就滚远点。”裴放毫不客气。
“怎么没有?”鬼脸冷下那张皮包骨的脸,“远的不说,那就说近的,监管处让我的人折在了D区,这笔账该怎么算?”
没事儿找事儿。
上一场在D区,钩吻利用张山那蠢货临时加码的交易,把人直接弄死在了那里。
虽然不是直接下手,但由于涉嫌参与,出来后被系统发了一个警告通知。
裴放无动于衷,鬼脸似乎不知道他也在那场,张山的死也是他授意的。
但因为他是非法闯入,系统根本没被他的任务数据进行结算。
这种谁给谁刚好进了同一个囚笼空间,出来了几个人,又或者谁跟谁有恩怨纠葛,只要有心人去传送桩查一查记录,在各区线路出来的站牌处蹲点,一般也算个半公开的隐私。
张山是独狼组织那边的人,一般来说普通人不敢动他,监管处近来对对组织的查控很严,恰好钩吻又出现在了那里,于是稍微一琢磨,风声就传了出去。
不过,这鬼脸又是什么时候改变自己一向“以多欺少”的风格,加入独狼的。
裴放开口:“那废物自己作死,拦不住。”
“杀人偿命,你是把钩吻交出来,还是自己替他。”鬼脸大言不惭。
两人心里都明白,张山不过是个幌子,这种没什么用的人即便不死在囚笼里,在独狼这种组织也只会是个炮灰角色。
让鬼脸真正耿耿于怀的,还是当年让他变成这幅鬼样子的荼靡。
裴放一时没有接他的话。
鬼脸有点戒备地移了下后脚更,看着裴放转着手里擦拭干净的匕首——跟荼靡交过手的人都再清楚不过这刀有多锋利,刀的主人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半晌,裴放哼笑:“来试试。”
瀑布之下的山腰处。
“那是......大族长?”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喃喃出声。
伴随着山谷之中的一声鸟鸣,霎时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立即炸开了锅,闹腾的声音竟然隐隐盖过了颜束背后那小瀑布的湍急水流声。
寨子里忠于大族长一派的人急得大喊大叫;一些认为大族长整天装神弄鬼不出面的人嗤之以鼻;剩下便是那些表面上才从外面回到这里人——住在东边山坳里的外来者,他们更多是兴奋和好奇。
好奇之余,也不妨有人多看了几眼颜束这位竟然能折了对方枪杆子的出头鸟。
“你在怕什么?”颜束蹲下身,一只手掐着这位捂得爹妈都不认识的仁兄的脖子,硬生生把人又往桥边扯出一截。
那人咬着牙不说话,只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惊恐地盯着他。
颜束轻轻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十分骇人听闻:“你又不是活人,何必贪生?”
他的声音不大,掩盖在水声之后,几乎没人听到这句。
“放开大族长!”有人厉声喝道。
其他人也好像才反应过来,现在正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出头鸟”掐着脖子,将要掉下石桥且身处危险中的那个人……是他们的大族长!
“你想干什么?简直放肆!”
“胆敢对大族长不敬,拿下此人。”
“大族长有任何闪失,你便是塔格里苏的罪人。”
也有人好言相劝道:“这位兄弟,不要做傻事啊!”
“先把大族长放下来,有事好商量,切勿伤人。”
颜束没搭理这些威胁或劝阻,他面无表情,扯开那人包裹在脸上的头巾,它的头和脸正冲着所有人的视线。
——这头巾之下的脸庞,赫然是一个青年!
大族长年逾古稀,虽然也不露脸,包裹严实,但行径缓慢声音苍老,寨子里好多人是见过他佝偻的身影,和慢吞吞的步子。
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连皱纹也没有的小伙子。
“不对!这不对啊!”
“他不是......”
“这、这怎么回事?”
没等底下的人商量出一个结果,颜束掐着那人脖子的手松了松,大拇指缓缓移动到他的咽喉下方,猛然用力摁了下去。
“啊……”这青年的嘴被迫长大着,不出两秒,他的嘴里便爬出一个手指头大小的虫子。
颜束眼疾手快地将这刚刚见光的小东西捏住了。
然而,刚刚还能在颜束手底下反抗一二的青年顿时没了呼吸,保持着长大嘴巴的姿势僵硬的躺在地上,开始皮肤发黑。
半分钟后,这里已经没了刚才细皮嫩肉的小青年,而是躺着一具通体发黑的尸体。
这一切发生不过半个钟头,整个山腰处的人从目瞪口呆到群情激奋,直到现在目睹颜束的行为后,雅雀无声。
所有人心里都盘着一个疑问,但经过了刚才的贸然出口却反被打脸的经历,此刻竟然没人敢再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了。
大族长呢?
这人既然是个被蛊虫操控的赝品,那么大族长本人在哪?
面面相觑之下,众人看见颜束踢了脚焦黑的尸体,然后直直从石桥上往下跳去,敞开的外套衣摆向后飞扬,他在半空伸展出来的树干上借了一下力,随后将自己荡到了山腰处的空地上。
“唰”地一下稳稳落地,气也不带喘的。
空地上的闲杂人等全部往后退了一步,给这位“出头鸟”让了一块地方出来。
一边警惕他突然发难,一遍又好奇地观察着。
“有封口瓶吗?”颜束的目光扫向寨子里的那群人。
“有有有,你要......什么材质的?”有反应快的接话道。
颜束:“随便。”
立马有人回自己家里掏出来一个石头磨成的小罐,打开时还有一股厨房的熟悉味道,大概是谁家的盐罐子。
颜束也不嫌弃,将手里的蛊虫放了进去,随后盖上了盖子。
“谢了。”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好像是想起拿别人手短这回事,回过头知恩图报似的开口,“死的是个冒牌货,至于你们大族长,丢了。”
寨子里的众人:“......”
真是谢谢提醒了。
颜束报完这个赠罐子之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穿过,往东边山坳的方向走去,把这个烂摊子彻头彻尾丢给了山腰处的众人。
显然,有的是人喜欢凑这个热闹。
然而,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回去质问裴放那个王八蛋,早上那什么态度,是不是脑子里的筋搭错了?
山谷的树林向来茂盛偏阴,即便太阳光再怎么强烈,似乎总也穿不透这些枝叶繁茂的遮挡物,所以影影绰绰之间遥遥望去,有时候竟然也分不清这些树木和人影的差别。
往东边山坳这一路上,颜束脚步不停。
他知道裴放根本不会自己单独去东奔西跑,但那人现在的状况估计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甚至更差。
不过水晶兰要是回去了,那倒是不用他这么火急火燎。
太阳滑过天空的最高点,便开始一步一步向西边挪动,要把光亮统统藏到山后去。
颜束赶到山坳的时候,他那间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木门上似乎是有一个洞,不伦不类得被一团布堵着。
上面的血手印仍然还在,但奇怪的是,门槛往上一些的地方,被溅上了一些鲜血。
包括门前的草地上,都是还没有干的血......
颜束的脸色顷刻沉了下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一把推开了木门:“裴放!”
天花板上半死不活的灯泡跟着晃了晃。
“嗯?”裴放人趴在桌面上,听见这巨大的动静才抬起了头。
眼睛半眯着,像是刚刚睡醒,还没从梦里回过神。
他还在。
颜束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这才缓缓落了下来,正准备松口气坐下来,跟裴放算算帐。
但人还没走近,心脏突然又急速地跳了起来。
不对......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走路声,方才撞门那么大的动静,裴放却只是抬了抬头。
按照这人以往的警惕性来说,在他靠近门一米之内,屋内的裴放就该有防备动作了。
颜束目光凛凛,盯着那张平静到难以为继的脸,煞白如纸。
这时候他才突然发觉,地板上明明是湿的,有被擦拭过得痕迹。
明明是刻意的若无其事……他怎么还可能觉得这王八蛋还好好的!
“你怎么了?”颜束快步走上前,拉过裴放搁在桌上的胳膊。
那人被他这么一拽,即便颜束那个下手没轻重的东西已经很小心了,但裴放的眉头还是皱了皱。
他没力气反抗,也没劲挣脱开来。
裴放身前那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就这么闯进了颜束的视线里,刹那便染红了他的眼睛。
怎么流这么多血。
裴放挣动了一下胳膊,然后有气无力地抓住了颜束的手:“没事,我死不了......”
但颜束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立刻把人架着背了起来,就往门外冲。
哪来那么多废话,要给他找东西地方先止血!
暮色四合,山谷重新笼罩着黑暗。
颜束背着裴放身处其中,不断加快脚步,耳边是薄弱的呼吸声,絮絮叨叨地在说些什么。
可他望着这样的黑夜,从未如此心惊肉跳过。

“别说话了,别再说了!”
颜束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只觉得裴放呼吸间微热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耳边如同一张时时刻刻燃着的催命符,烧尽了就会化作一把灰。
然而这人实际上说了些什么,是交代遗言后事还是趁机表露心迹,到了颜束耳朵边好像都自动屏蔽成了蚊子叫声。
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并且死心眼地认为,只要自己听到了,这些话就真的是最后一遍似的。
冲出这片山坳便是寨子里的人住的屋子。
那些用来充数或者营造氛围的无攻击性NPC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可是这寨子里,每家每户的灯火在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就会熄灭,这种约定成俗的事情,谁会冒险去打破。
所以颜束敲了许多扇门无果之后,打算来个杀人越货式的硬闯。
这时,一间房屋里突然传出了响动,颜束警惕地转过头,里面的人也打开了门。
看到颜束的一瞬间,打开门的那人有些防备地怔了一下,随后便看到颜束背上的人,皱起眉急忙往前走了几步。
颜束条件反射之下往后撤了一步,对面的人也刹住了脚步。
“他怎么了?”那人问完摊开双手以示友好,“也许我能帮上忙。”
颜束也不再拖拖拉拉:“受伤了,你有办法?”
“先进来再说。”
这时候,哪怕前面百分之百是个陷进,颜束大概也会赌那百分之一能救裴放的机会。
何况这个人十分的面熟——正是那位已经刷过好几次存在感的“花褂子”。
进了屋后,裴放已经不省人事了,被颜束放到了床榻上。
花褂子不由分说地开了灯,亮光一下充斥了这个不大的房间,颜束眼睛被刺了一下,跟着眨了两下。
“手臂、胸前、腹部,都有利器留下的伤口,还好都不深,没有伤到脏器。”花褂子两三下就把裴放的上衣扒了下来,“所幸我这儿有药。”
颜束的视线落在裴放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脸上阴云密布。
花褂子一边处理伤口,一边不经意地问:“只是外伤可能不太会造成昏迷,他是不是还出过什么事?”
刹那,颜束的目光像是化作一把实质的冰棱,刺向了问出这话的人。
“医者父母心。”花褂子笑了笑,“这不也是为了他早点好起来。”
“跟你无关。”颜束难得没蹦出脏字,跟平常相比,语气也不算恶劣。
然而,那花褂子像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二愣子,完全没体会到颜束的意思,接着说:“伤口流血过多虽然也会让人虚弱,但是他的状态很奇怪。”
像是......某种附加的精神创伤,并且伤得不轻。
同样的话提醒一次就够了,颜束买那个耐心和好脾气再重复,所以几乎是眨眼间,他的手掌就逼近了那人的脖子。
花褂子身形下意识想往后撤,但是偏偏顿在了原地,被人扼住了咽喉。
“你是什么人?”颜束冷声问道。
脊梁骨撞墙的滋味不好受,花褂子疼得面部有些扭曲,一时之间又急速缺氧,根本反应不过来,张大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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