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打败海王(沙小小)

他们不再叫这里为租界了，他们只称呼这里是位于租界的擂钵街。
因为爆炸留下来的巨坑形如擂钵。
中原中也枕着双手，赭色头发的少年躺在乱糟糟的棚户上，用失去聚焦的视线看着太阳，他没有忘记用重力减轻自己的体重，防止这座好不容易盖好的能够遮风避雨的小房间倒塌。
从七年前开始，他已经在这里生活很多年了，这些擂钵街人都清楚的事情他当然也知道，同样，中原中也更知道的是，现在孤苦无依的小羊们，有很多人都是那场爆炸中的幸存者。
这群孩子在瞬间就失去了家庭和美满生活，当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就已经成为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儿，他们饿着肚子忍受寒冷，迈开茫然的步伐流浪在这座贫民区，被人欺辱，最後误打误撞加入了当时还弱小的“羊”。
七年前的爆炸……
“中也，港口黑手党的人又来擂钵街了，看路线是冲着羊的基地而来。”
底下有一个银发的少年声音突然在喊，他语气有点让人讨厌，分明没有任何底气，但却高高在上又充满指责，好像指挥一个强大的异能者首领做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招惹到敌人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几个，前段时间又跑到港口mafia庇护的仓库偷酒喝了吧？”中原中也很快就回神，他从房顶跳下来，这点距离连重力都不需要使用，他没有看白濑一瞬间有些心虚的表情，淡淡说道：“我会过去处理他们。”
中原中也不会让人踏进“羊”的基地一步，因为，这里有很多就算拿着枪也不懂得战斗的孩子们，若是他和黑手党异能者打起来，最後倒霉的只有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不能再让同伴死掉了。
中原中也在心底充满悲哀的想，他不希望看到任何夥伴失去生命。
当年那场爆炸……
罪魁祸首，其实就是他。
爆炸的原因来自于日本神话“荒霸吐”，传闻中是被俘虏的海外士兵因为怨气唤醒了神明，可中原中也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虽然记忆中一片空白，但中原中也的心里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肯定。
——他就是荒霸吐。
森鸥外和尾崎红叶已经尽可能高估中原中也了，一个让海而不自知的终极武器进行劝服，一个让能够将地面液化後操纵的干部贴身保护。
但任由几人怎麽想都猜不到，中原中也的异能，可不只是可以操纵重力这麽简单。
——他就是行走在人世间的神明化身。
而现在，身为港口黑手党阵营的入出晓和大佐还不清楚，再过几分锺之後，两人就要承受来自荒神的愤怒。
起因是入出晓手里牵着的一个瘦弱小女孩。

第12章 他是一个海王
入出晓刚走到进入擂钵街前的一条下坡路，就被一个脏兮兮的瘦弱小女孩撞倒了。
“晓？你没事吧。”进入高度警惕的大佐沉声询问。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手背破了个口子，他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对着大佐笑了一下，“没关系，大佐先生，她应该不是羊的人。”
小女孩看上去就营养不良，摔倒後连站起来都很艰难。
“你没事吧？”入出晓把人扶起来。
那个女孩想要感谢的表情一瞬间凝固起来，她瞳孔微微颤缩，看向入出晓背後一身黑西装的大佐，认出这是港口黑手党的人，然後又转头看了看正对面的少年，原本温和无害的笑容也变成魔鬼一样扭曲的弧度。
女孩身体在颤抖，後退一步，转身就想跑。
必须要尽快回去告诉哥哥，港口黑手党的人来擂钵街了，必须要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芥川银咬了咬牙。
大佐见此，叹了口气，先代曾经给这片土地残留下来的恐惧深入人心，哪怕他死後，依旧有无数人在恐惧这身黑色西装。
“抱歉，你还不能走。”他用异能融化女孩脚下的路，“虽然我相信晓，但这种事情还是以防万一比较好。”
羊全都是小孩子组成的团队，比起成年人，这次任务更需要警惕生活在擂钵街的幼儿。
“我，我和羊没关系。”女孩张了张干涩的嘴巴，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话了。
她的哥哥芥川龙之介就是一名异能者，虽然只能操纵身上的衣服，但在发动异能时，原本柔软脆弱的布料会变得如同刀刃一样锋利，隐蔽性也比起其他异能更胜一筹。
就是依靠芥川龙之介的保护，芥川银身为一个女孩子，才能在擂钵街这种地方平安长大，没有被人贩子拐走，甚至还逐渐聚集了几个夥伴。
但也仅此而已了。
芥川龙之介的身体很差，肺病缠身，每一次战斗都是在透支他的生命力，可敌人却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在前几天芥川龙之介昏迷的时候，一个人贩子集团摸索到了他们的小基地里。
比起其他孱弱的夥伴们，芥川银至少更加灵活轻巧，她拿起尖锐的废弃铁片，走出小基地，承担了哥哥以往的责任。
——保护。
虽然被外人誉为“无心之犬”的芥川并不懂得这些情绪，他只是茫然无望的生存着，得到食物不会开心，被人击败不会难过没有任何感情的存活着。
但芥川银了解自己的哥哥，她非常清楚，哥哥已经将其他八个人默认为同伴，每次寻找食物时都会把珍贵的口粮留下许多给其他人。
正是因此。
正是因为此，崇拜哥哥的芥川银才会想着要承担龙之介的责任，毅然决然站了出来，假装被掳走，然後用藏起来的武器狠狠给了那人的心口刺一下。
擂钵街很大，直径两千多米，只有十二岁的芥川银从来没有离开生存用的小基地太远，她跌跌撞撞寻找了很多天，才找到这个位置。
“那你是什麽组织的人？”
大佐说道，同时解除了异能，他没有欺负小孩的习惯，这麽做只是为了防止芥川银逃走後去羊通风报信，淡淡警告到：“别想着欺骗我，晓或许会相信你，但我很了解一个人在举目无亲的环境下有多难生存下去，尤其是你只是个小孩。”
被点名批评的入出晓在後面挠了挠脑袋，笑容无奈。
“大佐先生，我只是觉得这麽小的孩子不会撒谎，更何况被羊保护的孩子怎麽可能不说出来，我们能不能打得过中原中也都不一定。”
大佐先生：“……”
虽然知道你说的可能是实话，但能不能给我一点信心。
“要喝点水吗？”入出晓注意到芥川银干涩起皮的嘴唇，他想了想，又拿出几盒蟹肉罐头，这还是临走前太宰塞给他的，“这里还有食物。”
芥川银不敢吃，她想着这群人既然不认识哥哥，那就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转移自己身上好了，女孩说出自己曾经一直不敢开口的事情，仇恨道：“我才不要！你们港口黑手党怎麽会这麽好心。”
大佐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入出晓，虽然少年不会伤心，但任谁的好意被人拒绝还是会难受的吧。
“晓——”
少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难过。
他释然道：“你是怕我往里面下毒吧？没关系哦。”
大佐隐约间意识到了什麽，他张嘴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入出晓在说话的同时就打开水和罐头，此刻正将将从不离身的口罩摘下来。。
就像是试毒，入出晓每样都稍微吃了一点。
“……”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了，也包括芥川银自己，她震惊地看着少年，嘴巴张开又闭合，心里的情绪宛如翻江倒海一样激烈，却说不出任何继续敌视的话。
少年抬起头，笑容依旧灿烂：“这下可以吃了吧，如果不补充营养，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芥川银沉默了好久，才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食物。
她小声说道：“…谢谢。”
“晓，你太莽撞了。”
大佐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心脏差点来一场蹦极，他语气不赞同地说教道，“就算你信任太宰，但万一有人想要想要害他怎麽办？港口mafia已经有不少人盯上作为首领见证人的他了，只要太宰死了，先代派就能用森首领在灭口的理由攻击他。”
“没关系，”入出晓看得很开，“我相信太宰，他送给我的东西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让大佐放弃说服的想法，他想，还不如回去和太宰治聊一聊呢。
想让入出晓学会抛弃信任警惕周围的人，还不如让太宰在旁边偶尔注意一下，至少这样更现实一点，那个绷带小鬼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天一直和森鸥外演戏给外人看呢。
就在三人终于达成共识，决定继续前进，顺便把芥川银送走的时候——
中原中也到了。
他正巧看到入出晓牵起芥川银的手，而女孩因为之前说话太伤人，心情有些复杂，就没有拒绝。
在中原中也眼里，就自动翻译成港口黑手党又准备做坏事，那一瞬间，赭发少年的脑海里迅速划过人口贩卖、器官交易、杀人灭口等一系列惨绝人寡天理难容的结果。
最重要的是，这次还是一个小孩子！
不能忍！！！
他一脚就踹了过去。
入出晓…入出晓当场就飞了出去。
大佐连反应的时机都没有，这一切情况发生太突然，比起消灭攻击者，他知道最重要的还是救下入出晓，因为少年刚从中毒中醒过来没多久，身体依旧很虚弱。
入出晓被液化後有些柔软的地面接住，缓和了强大的冲击力，但挨了中原中也愤怒一脚的左手臂成功骨折了。
“嘶——好疼。”
他在最後关头没忘将芥川银松开，女孩一点事情都没有，只是茫然无错的看着事情演变成这样。
中原中也双手插兜走过去，习惯于物理劝服的赭发少年不太会表达善意，只能用很生硬的语气担忧询问道：“喂，你没事吧？”
“我没有受伤，”芥川银被这句话唤醒，她说道，同时瞧了瞧从地上再次爬起来的入出晓，贫民区养成的观察力，让银注意到少年的胳膊很不自然，想要趁机离开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
是立刻回到哥哥身边，还是帮助入出晓一次？
芥川银抱紧怀里的食物，她的内心在挣紮，港口黑手党在擂钵街犯下的无数条血淋淋的罪证，都在警告她，入出晓不一定是个好人，但她又逃避不过自己的内心。
最後，芥川银终于抉择出来。
女孩说道：“他是在帮我，我刚才饿到快昏迷了，不小心撞到他的身上。”
中原中也表情一僵。
等等？所以说他打错人了？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不对，这个人可是港口黑手党的走狗帮凶！他凭什麽要道歉。
但先做错事的也是他自己……
中原中也在纠结中陷入了大脑宕机。
“我也没有事！”
一阵超有活力的声音代替所有人回答，入出晓站起来，还稍微蹦了下，他看上去只是衣服乱了点，脸上蹭出几条细微的血痕，少年揉了揉肩膀，露出右手手背之前被芥川银撞倒时弄出的伤口，笑容弯弯：“请问你就是中原中也吗？我想邀请你加入港口黑手党。”
中原中也惊讶，他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重，就算最後关头稍微收了下手没有用重力，但入出晓也不可能一点痛觉都没有。
“他的骨头折了。”芥川银一直在观察入出晓，她说话的间隔越来越流畅，小声开口解释道：“我哥哥以前经常受伤，每一次都是我和夥伴们帮他处理的……很熟悉这些伤势。”
“喂，你——”中原中也睁大眼睛，他拉不下脸对着一群恶徒承认错误，只好恼羞成怒地说道：“不就是去港口黑手党吗，反正你们这群家夥也伤害不了我，大不了我就陪你去一次。”
至于加入港口黑手党？
这辈子都不可能！
入出晓绽开笑容：“欢迎，中也君。”

港口黑手党。
伫立在横滨正中心的五栋大楼，无论身处城市的那个角落里，只需要抬起头就能轻而易举得看到。
几年前这里代表着横滨里世界的权力巅峰，代表着鲜血的尽头，现在虽然有些衰败，但给人带来的权势和威望不减。
中原中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来到这里。
还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前面暖棕色头发戴着口罩的少年完全不避讳两人敌对的身份，兴致勃勃给他介绍这里，但入出晓也有分寸，一些明显涉及到港口mafia秘密的事情，他就会直接告诉中原中也。
“森先生说了，这个地方的事情不能让我告诉外人，中也，你什麽时候加入港口黑手党？”
双手插兜的骑手服少年咬着牙，深刻认识到入出晓有多听不懂他说的话，气急败坏地说道：“谁要加入你们！”
入出晓歪头，“可中也不是已经跟我过来了吗？”
“我只是看你受伤了在可怜你而已啊！”中原中也忍不住将心里话一口气全都喊出来，他放在兜里的双手攥了攥，最後还是没有拿出来，只是说道：“你是笨蛋吗。”
这个家夥，让他连战斗的欲望都没有了。
“中也是在关心我吧，”入出晓弯起眼眸，没有被少年首领暴躁蛮横的语气干扰，直接戳破对方嘴不对心的担忧心情，原本兴致昂扬的语气逐渐低了下去，“谢谢中也，虽然很想继续说我没什麽事情，但我似乎有点坚持不住了……”
中原中也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和他唠唠叨叨的少年额头已经全都是虚弱的冷汗。
他呆在原地，“等下，你……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戴着口罩。”
“晓有很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大佐终于开口了，语气并不算太好，但还是尽心尽责地帮助已经快说不出话的入出晓解释道：“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大佐知道入出晓受了伤，但他同样被少年一路上朝气蓬勃的活跃所感染，完全没有意识到，能够被经常受伤的擂钵街居民亲口承认的骨折会有多严重，不免有些懊恼，他走前还答应过尾崎红叶要照顾晓，结果什麽忙都没有帮上。
幸亏他回来时提前给一个人发了消息，本来只是想着对方经常自杀，对这种伤势一定很了解。
“晓，你直接去太宰那里吧，他已经回来了。”
犹豫了一下，大佐还是接下後面的话：“如非必要，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太宰一起执行任务吧，他会照顾好你的。”
不是大佐不信任其他人，而是港口黑手党的大部分人都是用理智影响情感的成年人了，习惯性权衡和退让。
就算本意上没伤害入出晓，也会因为不知名原因导致结果出现意外，好比这次情况。
大佐最初认为，就算中原中也拥有重力异能，他也能束缚住这个年幼的异能者，不由自主得产生几分懈怠和轻视，却完全没想到敌人会直接从空中攻击过来，导致这次惨事发生。
入出晓怔了一下，很快答应下来。
这番对话只算是两人分开前的简单交流，但对于旁听的中原中也而言，已经算得上公开处刑了。
他原本对港口黑手党气势汹汹的气焰又下降了一个程度，等走到首领办公室时，赭发少年的乖巧和忍耐让森鸥外差点以为自己见错人了。
“你真的是羊之王？？”他怀疑。
“废话，你们这群家夥难道连敌人都认不出来吗？”中也不耐烦说道，他无意中瞥见办公室角落里放着一个羊驼玩偶，嘲讽：“想不到黑手党首领居然也喜欢这麽幼稚的东西。”
森鸥外表情复杂，委婉说道：“这个是太宰给入出买的……”
听说还是太宰花了大价钱找人特殊定制出来的，保证外表和入出晓怀里的那只一模一样，至于手感就不确定了，谁让太宰一次都没碰到过。
太宰最开始打算偷偷调换一下，他对那个好像能自己藏起来的玩具产生无法抑制的剧烈好奇心，不过後来太宰和入出晓的关系越来越好，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後。
这个玩偶就被放在了首领办公室招摇示众了，爱丽丝很喜欢它，森鸥外就没有撤走。
和整栋房间黑暗压抑的主色调比起来，这个玩偶就仿佛走错了片场，如此的鹤立鸡群。
中原中也一噎，下意识反口说道：“其实，仔细看看，也挺可爱的。”
“……”
两个敌对的武装势力的首领面面相觑。
原本值得纪念的历史性一幕，不仅没有打起来，反而共同陷入长久的沉默。
太宰治，入出晓，这两人竟然恐怖如斯。
“森先生肯定在背後议论我们。”
太宰治嘀嘀咕咕地说着：“不然我怎麽会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