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
黄知言趴在桌上,突起的兴致瞬间蔫了下去。
给白泉倒了茶水,递到身前,裴沆垂下眸色不做答。
中心区可以一直换领主,甚至可以一直换地界,但是无论更替多少次,都会分出地界和主次。
被定义为主中心区的地方,会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高出一等。而在主中心区内的人们会以大多数人们的安危为由,不愿意接受外区少数的独行者或者幸存者。
他不想这样。
也不喜欢这样。
他想要夜晚有星月,白天有阳光,春有花香,夏有烈日,秋有枯叶,冬有白雪。
想要一个人们不用担惊受怕,自由生活的世界。
这是师父的意愿,也是他的意愿。
“你师父中二了三十几年,结果倒是传给你了。”
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想到什么,白泉眸中笑意加深,神情柔和起来。
“要是当初听他的,真捡回十三个军区团军长就好了。”
徐星洛盯着他的笑,半天没有转开目光。
“怎么,想要喝?”
白泉以为他盯着自己是想要喝茶,眸光落在茶水里,记得裴沆说过他好像不能吃任何东西。
徐星洛急忙摇了摇头,抱着盒子和平板乖乖巧巧。
“好看。”徐星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起来很好看。”
听到这话,白泉眸色微动,逗丧尸道:“美色使小丧尸壮胆,都不怕我了。”
“所幸年老色未衰啊~”
徐星洛被说得耳尖发红,脑袋垂得更低。
瞧着他侧脸上交错的细红纹络,白泉眸光微眯,看向裴沆。
“解决完程锦,和我回中心区,那边的医疗设备比这边好,白家的研究院并不比程锦差,说不定能调理好小朋友的体质。”
“白叔,你的意思是你要在这边呆到解决完程锦?”黄知言抬头,抓住重点。
白泉点头,双手交握搭在膝上:“程锦隐忍多年,好不容易走到这步是不会放弃的,如果放任他,才真的会出大乱子。”
“哦。”
黄知言继而垂下头,继续趴在桌上。
他是被驱逐出主中心区的,无法回去,溜回去一下倒还好,长时间是没有办法的。
当年师父死了后他溜回去,还是因为裴沆的原因才得以躲了几天。
这次白叔可以要求裴沆返回复职,他却是没有什么理由能回去。
“只要你愿意,我会给你一个假身份一同回去。过了十一年,只要不是很熟悉你的人是认不出你的。”
听到这话,黄知言心情雀跃起来。
他咧嘴对白泉说:“回不回去倒是无所谓,反正这边我都习惯了,但是白叔非要我回去,我也愿意回去陪你的。”
白泉撑着头睨他,“倒也不是必须,只要小沆就够了。”
“白叔!”黄知言撇嘴,“嘴上就绕我一次吧。”
徐星洛侧头去看裴沆,裴沆的神色并没有多大改变,依旧让他看不出来情绪。
回中心区吗?
伸手摸了摸脸颊,之前醒来后,他在玻璃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其实并没有多恐怖吓人,只是有些丑,让本就不好看的他变得更不好看了。
裴沆愿意吗?
徐星洛还没有思考清楚这个问题,就对上裴沆望过来的目光,深邃的漆黑瞳孔像是幽深的泉。
一头扎了进去,再也不得出来。
忽地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一个人急忙闯了进来。徐星洛记得他,是裴沆一队里的队员。
他冲了进来,神色急切的说:“程小姐醒了,但是情绪很不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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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狭长的走道里,一丝光亮从前方透出。
随着距离灯光越来越近,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推开了隐匿在黑暗中的门。
“李霄,你太慢了。”
随着门内传来声音,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李霄从中走出,暖黄的灯光驱散一身从外带进来的寒意。
缓缓走进,将手里口袋中的食物一一摆放在桌上。
侧眸看去,透明房间内,身穿白色大褂的程锦正端坐在一旁的巨大仪器前,手中的试管颜色呈现蓝色。
“先吃饭?”李霄问。
程锦这才从仪器上移开目光看了过来,温润儒雅的面孔依旧,只是透过金丝边框眼镜,能看到眉宇间多了丝急切的戾气。
南区狼狈的逃离使他越发急切,不甘也不接受于现状。
把试管小心放下,脱下身上的白色大褂,起身从透明房出来,在桌前坐下。
“南区现在什么情况?”程锦问。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西区被裴沆炸掉的医疗组的地下,在建立南区地下室时,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暗中打通了两边的通道。
谁都不知道,这条通道不仅能通往南区地下,也能通往西区主辖区的办公室。
“丧尸病毒并没有在我们预期内扩散,裴沆好像找到了什么方法成功阻止了。”
李霄坐下,拆开筷子递给程锦。“今天白泉还来到了南区,带了周闵和第三军区团的精锐部队。”
程锦眸色一下沉了下去,眉宇间厌恶和憎恨分明。
“他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他分明记得因为当年裴炎死去的事,白泉和裴沆闹得并不愉快,后面在南区,裴沆甚至几次拒绝白泉的帮助。
李霄摇了摇头,表示现在无法得知南区内部消息。
难道,之前的一切是做戏吗?
“不行,我们的计划得提前,最起码得先把西区拿下。”
程锦丢下筷子起身,快速走到身后的墙壁前,手掌按在墙上,花纹亮起旋走一圈后熄灭,墙壁缓缓打开。
墙壁后面是一个独立的房间,但四面光秃无一物,只有空旷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铁笼,而铁笼中,关着消失的秦秩。
秦秩坐在铁笼中,四肢被上了银白色圆环。灰青的脸上爬满了青灰纹络,一双眼睛瞳孔灰白,无神的盯着前方,显然没有意识。
“幸好还有这个小朋友。”程锦的戾气缓和了些。
原来,在南区被注射丧尸病毒后,李霄本想把秦秩和丧尸一起投放进南区,但奇怪的是投放时他还没有尸变,只是有丧尸特征但无攻击意识。
觉得太过奇怪,于是李霄把人留了下来。
程锦知道后,就在他身上抽取血液研究,然后发现他的血液提取出来用不了多久就变成了蓝色,检测下来还潜藏着病毒。
也就意味着秦秩也是一个特殊体质。
意识到这点的程锦大喜,虽然没有抓到徐星洛,但阴差阳错下留下了秦秩,从秦秩身上下功夫或许更有希望。
在铁笼前蹲下,程锦从口袋里摸出橡胶手套戴上。戴左手时,手微微颤抖,被裴沆打中的肩臂隐隐作痛。
“李霄,把药剂给我。”
从南区逃离后,李霄早已把南区地下室的研究药剂搬空,现在只需要用在秦秩身上,增强他的攻击性和毒性。
对上秦秩灰白的瞳孔,程锦兴奋起来,肩臂的疼痛似乎也没有那么重了。
李霄应道,进入玻璃房,拉开一旁的柜子,从密密麻麻的无数试管中,熟练的抽出来几支。
程锦将试管的一一药剂打入秦秩体内,本来还一动不动的秦秩突然狂躁起来,猛地向程锦扑去。
程锦后退一步,针管掉落在地。
因为被关着,秦秩只能抓着铁笼呲牙狂吠,凶狠得像要吃人。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程锦眸中透出阴冷的光。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裴沆等人进入房间,就见床上隆起,程佳嘉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断地念叨着。
“程小姐醒来就一直是这个状态,还不让人靠近。”
白泉上前,走到距离床两步远,被子中的程佳嘉忽然把被子裹得更紧,失声尖叫起来。
“走开,都走开,别碰我!!”
白泉的脚步停下,回头看向裴沆:“她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了程锦所做的一切。”裴沆沉声说。
不过他不太确定是否是这个原因,因为之后程佳嘉的状态还算正常,并没有现在这么激进。
叹息一声,白泉揉了揉眉心。他忽然觉得,当初不该纵容她来到南区。
不顾程佳嘉的尖叫,来到床边坐下。床上的人惊恐的挣扎起来,裹着被子就要滚下床。
白泉伸手按住,连人带被子揽入怀里。俯身靠在被子上,白泉轻声哄道:“佳嘉,我是舅舅。”
程佳嘉停止挣扎,却微微颤抖起来。
听到被子里小声的呜咽声,白泉心里满是愧疚,手掌轻拍打着被子。
“佳嘉,对不起,舅舅是不是来晚了?应该把你早点带回中心区的。”
其实不单单是来晚了,十一年前裴炎死后,他不仅封闭了自己,也封闭了身边的人。
本该好好照顾佳嘉的他,因为太过伤痛,把佳嘉丢在白家,任由她独自长大。
那时候的他会满足佳嘉一切,自认为那样就够了。
所以,从始至终,他都不是一个合格的舅舅。
“佳嘉,在这里不开心的话,和舅舅回去吧,这次舅舅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试探性的扯动被子,没有被阻挡后将被子小心掀开。
程佳嘉整个人蜷缩着,头发凌乱,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身下白色的床单映出斑点红色,白泉呼吸一滞,伸手掀动剩余被子,只见藏在之下的手臂,道道清晰血痕,血流不止。
“周闵,叫医生!”
白泉瞳孔微缩,不敢去动她。“到底怎么了?要这么伤害自己?”
“舅舅......妈妈......妈妈她......是被爸爸......杀死的.......”
白泉浑身一僵,周身血液瞬间冰冷。
周闵这时带着医生过来,白泉才反应过来,默默移开,让医生先给程佳嘉包扎伤口。
是程锦杀的姐姐,佳嘉怎么知道的?佳嘉那时候才五岁......不对,姐姐是死在佳嘉的房间里的......
难道,佳嘉看见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这个念头闪过,白泉神色变得苍白。
姐姐死后,佳嘉就生了一场狠病,差点要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救回来后,忘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师父,好了。”周闵退到白泉身旁,小声的提醒。
白泉回过神来,上前用被子小心的盖住程佳嘉,坐在床边,手掌轻抚着她的发顶。
“刚才的话......”白泉喉咙发哑,有些问不出口。
其实不论结果如何,最受伤害的就是佳嘉。
“舅舅......”
程佳嘉抓住白泉的手,把头埋在他怀里低声啜泣:“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妈妈死的时候的事。”
程佳嘉小时候一直有午睡的习惯,但是唯独那一天,她睡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本来想找妈妈哄她,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好像是爸爸和妈妈吵架。
她没有告诉过别人,爸爸和妈妈总是很爱吵架,每次一吵架,妈妈就会疯狂的砸家里的东西。
但是那次不一样。
“那次很安静,妈妈骂完爸爸后就没有了动静。我好奇,趴在地上的门缝看出去,就看到妈妈倒在了地上。”
程佳嘉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白泉手掌轻拍她的后背一直在安抚她。
“妈妈呼吸变得急促,急切的往前爬,抓住爸爸的裤腿要药。爸爸摸出一个小药瓶,妈妈像是疯了似的往嘴里倒......”
白泉的手一顿,几乎明白了。
药剂一定是程锦拿走的,他将药剂长期放入姐姐的食物或者引用水又或者是药物里,长期的服用导致姐姐精神出现问题。
程锦明知还故意激发她的情绪,加重病情,以姐姐的习惯,会用药物控制情绪,长时间下去就对药物有了依赖性。
所以因为服药过量而死亡后,可以轻松的被程锦用抑郁症自杀的借口解释,最后再离开中心区,把想要白家家产的怀疑去掉。
一切缜密又无从查证。
“爸爸亲眼看着妈妈死掉,然后带着手套将他的痕迹抹去。”
那时的程佳嘉还不能理解妈妈是死了,只是觉得很害怕,所以躲进了被子里。
结果,程锦推开门走了进来,带着手套的冰冷触感袭上脖子。
程佳嘉缩在白泉怀里颤抖,哑声说:“他本来也要杀了我的,掐住我脖子的时候有人给他发了通讯,他就急忙离开了。”
所以,在地下室里程锦才会想要杀了她,因为对他来说,自己不是女儿,而是十六年前就该和妈妈一起死掉的孩子。
白泉眼眶发红,心疼的搂住她。如果他早点发现是程锦,佳嘉就不会想起这些痛苦的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佳嘉.......”
◎他哥要吗?◎
一件接一件的冲击使程佳嘉精神消耗巨大,在白泉怀里狠狠哭了一场后,又睡着了。
白泉轻抚着她的头发,很是心疼。
这几年来,虽然他也关注佳嘉,但是在感情上,确实没有倾注多少。
是他的错。
徐星洛缩在裴沆身后,目光落在程佳嘉的身上,脑海中是程佳嘉毅然决然替他冲出去的那幕。
明明她自己也很害怕,但是偏偏又很勇敢。
在她冲出去的那瞬间,她之前所有的错所有的不好,都可以抵消了。
扯动裴沆衣角,徐星洛小声地问:“程教授为什么这么做?”
感受到他的小动作,裴沆稍稍侧眸,沉思几秒后说:“或许是因为恨。”
恨?徐星洛不解。
“因为程锦恨白家和白家的一切。”黄知言斜靠在门边,神色淡然。
白泉垂下眸子,没有反驳。
程锦的前半生过得并不尽人意,有大半是源于白家,源于白家长女白绫。
程锦是个孤儿,父母双亡后被送入孤儿院,但从小因为长相好看和性格孤僻常被孤儿院其他孩子欺负。
好不容易容忍到长大一些,又被馆长动了心思高价贩卖给贵族,本以为会好过一些,最后却也沦落为贵族之间互相转赠的物品。
那些贵族只喜欢他的容貌,因为可以用来肆意凌/辱,还有在带出去时,可以成为炫耀的资本。
奴隶物件般的生活,程锦经历了几年。
后来,程锦终于明白了,这些所谓的贵族只喜欢听话聪明的人,只要他够聪明,就能让自己过想要的生活。
他戴上了眼镜,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成为一个别人眼中优秀完美的人。
他不再处于逆势,在贵族家里变得有一席之地,可以有话语权。
可是这没有保持多久,他遇到了白绫。
作为中心区白司令员的长女,白绫很轻易的就将程锦从隐忍了几年的贵族家里要走,并且让他重新被踩到脚下。
他带上面具的一切伪装对白绫起不了任何作用。
白绫是个备受宠爱的大小姐,从骄纵跋扈的性格就可以看得出来。
她将程锦以往的经历一遍遍剥开,展露在所有人的眼前,将他的自尊一遍遍的碾压,一边又让他学习,给他安排工作,成为人人口中的‘教授。’
在白家,没有任何人会尊重他,连一个保姆,都能对他吃什么指手画脚。
“姐姐为什么一定要和程锦结婚,我到现在都不理解。”白泉说。
他并没有感受到白绫对程锦有什么感情,但是白绫却固执得非程锦不可。
“当年我们还小,但是关于程锦和白家的报道一抓一大把。”黄知言说。
那些报道甚至写得很详细,像是亲眼见证过一般,将程锦的一生当做故事一般呈现在一张张报纸上。
其实按理说以白家的身份,这些报道本不该报出来。但是偏偏,不仅报道出来了,还人尽皆知。
像是有人故意的,让所有人把程锦的自尊踩在脚下。
“那些报道,是我姐姐放出去的。”白泉轻声说:“她对程锦有些莫名的偏执,认为只有程锦变得不好了,才能属于她一个人。”
“这种感情,会是爱吗?”徐星洛满眼疑惑。
白泉摇头,他不清楚,或许连她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程锦的是爱,还是只是占有欲偏执。
“真的会有人以爱之名行伤害之事吗?”
不管是白绫也好,程锦也好,最后受到伤害的,不都是无辜的人。
裴沆稍稍侧身,手掌落在徐星洛的发顶上,像是安抚般,轻轻地揉了揉。
小家伙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以爱之名的虚伪人士多得数都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