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沆掀眸看向徐星洛，他很想不管不顾的将心里潜藏的那句话说出来，但是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
徐星洛还小，徐星洛还不懂，要让他自己明白，而不是由别人的言语影响到他的判断。
狠狠的忍下，裴沆缓缓松开手。
徐星洛歪了歪头，不解。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弯弯一脸急切的出现在门口。她脸色发红，初冬的季节里满脸的汗珠。
裴沆站起身，徐星洛急忙小跑过去扶住她。
“怎么了？”
弯弯狠狠喘了口气，刚才从医疗院一路跑来她喉咙干得要命，拼命的咽了咽口水，才缓声说：“我在医疗院的储物间打开了一个秘密通道。”
说完后，弯弯冲进房间抓过裴沆桌上的饮料，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裴队长抱歉，我实在太渴了。”
“没关系。”裴沆问：“你是说储物间有秘密通道是吗？”
弯弯连连点头：“我发现的时候进去看了下，通道没有被炸毁，是完整的，但是我不敢再深入了。”
她看到通道的第一想法就是可以找到秦秩了，自从秦秩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音讯，她怀疑是被程锦带走的。
“我知道了。”
裴沆说着往外走，徐星洛下意识的就要跟上，却被裴沆拦在门前。
“你就呆在这里别乱跑，等我回来。”
徐星洛想要摇头，但是对上裴沆的眼睛，他垂下脑袋，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就算他跟上去也只会添乱，没有办法帮忙，尽管他很担心裴沆。
“乖，无聊的时候玩玩游戏，我很快回来。”
裴沆大手轻揉徐星洛的发顶，黄色微卷的头发很软，比起之前已经浓密了许多，摸起来更舒服了。
裴沆出了门给黄知言发了通讯，随即去了大厅告知白泉后，带人前往医疗院的储物间。
弯弯是在拿医疗器具偶然间打开通道暗门的，通道在储物间最里面的一面墙，打开后是阶梯，接连着幽深漆黑的地下。
白泉和裴沆对视两秒，由裴沆先行下去。
裴沆拿着照明灯，幽深的地道被灯光照亮，通道只一人宽，四周都是泥土，像是还未完善的地道。
程锦受伤匆匆离开后，裴沆第一时间查找排除南区所有地下通道，但是程锦还有帮手，提前把所有的地下通道全炸了个干净。
“看来是程锦地道打得太多了，把这处忘了。”
白泉长发用浅蓝发带束起，换了身配套的蓝色风衣，跟着裴沆踏入地道。
地道内信号弱，只能时不时传来黄知言的定位信息。
裴沆通过分享实时定位给黄知言，两人分别带人从地下及地面同时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宽敞了起来，同时黄知言发来讯息。
[是西区被炸毁的医疗组基地。]
基本可以确定程锦在西区的医疗组基地地下。
黄知言看着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基地，有些头疼。现在就指望裴沆能从通道里找到程锦。
于此同时，裴沆停下了脚步，他听力过人，听见了前方隐隐传来声音。
“白叔，这里宽敞，你在这里等我。”
“不用，程锦现在已经是丧家之犬，没有那么危险了。”白泉冷声说。
裴沆不再劝阻，白泉是中心区第三军区的军长，能力也是十三军区院中最强的，是他关心则乱了。
继续往里走，逐渐能看到一丝光亮透了出来，裴沆灭了手中的灯，在漆黑中摸到门边。
从透光的缝隙里，裴沆看到程锦一如既往的穿着白大褂，他背对着蹲在一边，身前是一个大铁笼，里面关着一个小孩。
裴沆能清晰的看到小孩是秦秩。
程锦手里拿着一管针剂，熟练的注射进秦秩手臂，铁笼里的秦秩双眼灰白，尖锐的牙齿露在外面。
被注射药剂之后，他瞬间陷入癫狂，疯狂的挣扎，但是却不敢触碰程锦。甚至在程锦伸手探入铁笼中时，他瑟缩着连连后退。
见状，程锦脸上透露阴冷的笑，眼镜后面狭长的双眼满是疯狂。
“哈哈哈哈成了，终于成了。”
他丢下针管，大笑起来，然后急不可耐的上前打开铁笼。
“出来，乖，出来。”
他站在铁笼外，对明显已经没有意识的秦秩说道。秦秩似乎恐惧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从铁笼中而出。
程锦后退两步，转身从一旁的纸箱中抓出两只白色兔子，他把兔子扔到秦秩身前。
笑着说：“乖，咬它们脖子。”
秦秩歪了歪头，有些茫然，但是目光触及到地面的针管时，浑身一激灵，然后猛地向地面蹦哒的兔子扑去。
尖利的牙齿咬入兔子脖颈，鲜血顺着流出。兔子还没来得及挣扎，就一动不动了。
秦秩疯狂的撕咬着兔子，白色的毛发沾了一脸。接着又去撕咬另外一只，咀嚼的声音响彻房间。
“哈哈哈，我的研究终于成功了，我终于研究出只听命于我的丧尸。”
听到这里，裴沆一惊。他几乎瞬间就想象到，如果上次他没有救出徐星洛，那么变成这样的会是徐星洛。
突然，他瞳孔一缩，抓住门缝的手指一抖。
房间里的程锦惨叫一声，被秦秩扑倒在地。
“滚开！滚开！”
程锦惊恐的下发命令，但是秦秩像是没听懂一般，尖利的双手死死掐入程锦的胸口，露出的牙齿拼命的想要去撕咬程锦的脖颈。
双手按住秦秩的脸，钻心疼痛从胸口传来，鲜血染红了程锦的白色大褂。慌乱间他的眼镜掉落在一旁，摔得粉碎。
“住手，滚开！你是我的丧尸，给我滚开，滚进去铁笼里！！”
程锦害怕的大喊，但是秦秩根本不听他的。喉中发出低沉的嘶吼，牙齿擦过程锦的手掌。
“李霄！李霄！！”
像是因为一直不能咬到人，秦秩变得更加的狂躁，他双手更加用力，直接嵌入进程锦的胸口。
程锦终于忍受不住，惨叫着松开片刻的手。同时，秦秩猛地扑下身，尖利的牙齿咬上程锦的脖子。
裴沆见状，一脚踹开大门，抬枪指向秦秩，却迟迟无法开枪。
程锦的惨叫声环绕在耳边，秦秩沉默的模样印在脑海。
如果杀了他，徐星洛一定又会哭了。
秦秩不见的时候，他还拜托自己一定要救他回南区。
“开/枪！”
白泉从后而入，看到裴沆迟疑的动作皱眉：“他已经没有意识，现在不杀了他，才是真的对不起他。”
裴沆闭了闭眼睛，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子弹穿过秦秩太阳穴，鲜血崩了程锦一脸，甚至滴入几滴进眼中。
秦秩呜咽一声，倒在程锦身上不再动了。
程锦大口大口的喘息，脖子和胸口上的疼痛异常清晰，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出。
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彻底输了。研究的失败，他自己的失败。总之，他失败了。
“杀了我吧。”程锦说。“不过就算你们不杀了我，我最终也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想到这里，他忽然大笑出声：“或许，只有变成丧尸，我才能真正的复仇。”
白泉走到一旁，目光扫过这间简易的研究室。拉过椅子坐下，对门口的属下扬了扬下巴。
属下快速进来，将程锦搬入铁笼里，上了锁。接着另外一人进来，将秦秩背了出去。
“复仇？别开玩笑了，程锦，这里有谁是欠了你的？就算是我姐姐，也不全是欠你的吧。”
确实白绫骄纵惯了，大小姐的臭毛病一身，但是没有白绫，又哪里来的程锦，是白绫让程锦有了地位，成了教授，有了现在的医学成就。
“她哪里不欠我的？就是她欠我的，你们白家都欠我的！！”程锦浑身是血的靠着铁笼，费尽力气喊道。
“如果不是白恒远纵女，我就不会进入白家，我会自由自在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我明明只有两年就可以自由了，因为白绫随意的一句喜欢，我彻底的失去了自由！！难道我不该恨她吗？我不该杀她吗！！”
当年他好不容易用交易获得两年后的自由之身，他好不容易觉得以后的路好走了。
因为白绫，他的路上重新布满荆棘，让他浑身伤痕却无法找到离开的路。
他走到今天这步，变成这个样子，都是白家所赐！
白泉沉默，对于这点他确实愧对程锦。他无法替白家辩驳，无法替姐姐辩驳。
“白泉，你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你作为中心区军区院的第三军长，明知自己姐姐做得不对，你依旧没有任何作为。”
程锦吐出一口血，浑身都疼，特别是双手，都在隐隐抽搐。
“因为你太自私，所以你活该一个人！裴炎也是被你害死的，如果当年你答应我的要求，让我离开白家，白恒远不会死，裴炎也不会死！！”
◎中心区◎
程锦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气闷缓和了些，他狠狠道：“你不相信吧，裴炎就是被你害死的！！”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白泉勉强稳住心神。脑中却不断闪现裴炎的脸，温柔的，嚣张的，肆意的，吊儿郎当的。
最后是那一晚上，他们在幽深的夜里相拥，浅淡的月光撒在床上。裴炎一直把自己搂在怀里，柔声讲述着他们的以前。
他说：“小白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感受到的花香，清风都是我存在的痕迹。”
可是十一年了，他却一次都没有梦到裴炎。
程锦费力的抬手擦掉嘴上的血，冷笑道：“你以为当年你的父亲，白恒远为什么会被注射了丧尸感染源还未知？因为是我做的。”
即便过了十一年，程锦依旧清晰的记得当初发生的一切。
白恒远偶然发现白绫的死和他有关，于是便在营地里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觉得好笑，但是却依旧隐忍认错，还被白恒远用烟灰缸砸破了头。
白恒远怒骂着说不会放过他，所以他也就先下手为强。
“我在他喝的茶水里下了东西，然后注射了感染源。也是我把一切推到裴炎身上，引导所有人怀疑裴炎。”
“哈哈哈哈，刚好中心区领主忌惮裴炎，见状就顺水推舟，不给裴炎任何辩驳的机会，直接定了死罪。最后，为了防止裴炎逃跑，还用你和裴沆威胁，让他自杀在狱中。”
程锦痛快的大笑起来，导致胸腔闷痛又不断咳嗽。
“咳咳咳，我说了，当初如果你答应我的请求，让白绫放我离开，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指甲嵌入进掌心，疼痛由掌心传来，却仿佛侵入四肢百骸，让白泉连同骨头都疼了起来。
当初程锦刚被白绫强行抢回白家时，他回家遇到了程锦，程锦被关在硕大的房间中。
那时的程锦依旧温和，眼中没有戾气，看见白泉时，也只是合理的述说自己的想法，并请求白泉说服白绫让他离开。
白泉当时确实去做了，但他确实并没有太过坚持。被白绫哄着，没有去深究程锦对自由的渴望，更没有去深究白绫浅薄的爱。
“胡说八道！”
裴沆冷声呵斥，冰冷的枪口转而指向程锦：“不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借口了！”
程锦抽搐的手已经没有办法动作，他只能感受着胸口及脖子处鲜血的流失。
“我为什么找借口？我都要死了。这些事是不是真的，愿不愿意相信，随便你们。反正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烟消云散而已。”
程锦闭上眼睛，像是松了口气说：“开枪吧，或许我该下去和白绫继续纠缠了。”
几十年过去，白绫改变了程锦太多，导致他都不知道，他对白绫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我的错......”
白泉双眼通红，久远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扑面而来，他像是被湿冷的潮水堵住了呼吸，艰难喘息着。
“不是，白叔，不关你的事。”
裴沆上前蹲在白泉身前，幽深的眼眸认真的看着白泉。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我们清楚，就算当初你救了他，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但是最终不过就是换了一个人推动这件事情而已。”
虽然裴沆很不甘心，但是他必须要告诉白泉，不管当初的起因是什么，他师父的死亡都是终点。
裴炎性子太过张扬不知收敛，还和白家关系亲近，不仅领主惶惶不安，也引得别的军区院嫉妒，就算没有程锦，裴炎也会被领主或其他人用其他的方法陷害。
白泉浑身都在颤抖，挺直的脊背缓缓弯了下来。他捂住脸颊，泪水无声从指缝间滑落。
就算知道裴沆说的是事实，但是他无法接受是自己间接导致最爱的人死亡。
铁笼里的程锦浑身抽搐起来，四肢诡异的挣扎着，脸上爬满了青色纹络，瞳孔也渐渐变为灰白色。
裴沆回头匆匆扫了一眼，抬手开/枪。
........
地下通道被裴沆炸了个干净，包括程锦无数的研究药剂及器材，统统埋藏在废墟之下。
白泉因为深受打击，状态变得很差，回南区后就一直休息。
而秦秩的尸体在后山公园进行了火化，医疗院的众人纷纷为他送行，线团则蹲守在一旁，冲着火堆无声狂吠。
初冬的天气里，那个沉默的小孩终是永远的沉睡在冰冷的地界，没有看到一丝光亮。
弯弯和徐星洛哭得不能自己。
几天后，裴沆同意了两区的合并，并抽空和莫佞见了面，按照莫佞所说，西区的人全部归入南区，并且依旧由莫佞进行统领。
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后，南区留下赵戎，黄知言徐星洛及弯弯程佳嘉等则全部一同返回中心区。
历时一周，众人离开贫瘠的南区，以第三军区的名义进入中心区，并且回到了白家。
徐星洛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惊叹于中心区和南区的巨大区别，南区贫瘠困难，而中心区繁华美好，像是不曾经历过苦难，不曾经历过丧尸的侵袭。
“难怪谁都想要来中心区。”
趴在白家别墅的阳台，徐星洛看着人们穿着华丽，人来人往，漂亮的汽车不断驶过，远处的高楼大夏明亮。
所谓的中心区，竟然和他所在的世界一样。
原来，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会有另外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这里天空不阴暗，不用抵抗丧尸，自由自在。
只是看着看着，徐星洛又觉得很心酸。
人与人的不同在这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南区西区的人们为了活着就已经够努力拼尽全力了，但是在中心区，这却是完全不用担心顾虑的事。
“你觉得这里很好吗？”
裴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星洛回头看去。裴沆穿着黑色的高龄毛衣，外面搭配深灰色大衣，头发简单的梳上去，依旧帅气逼人。
他上前在徐星洛身旁站定，看着下面广场中间依旧还立着那个又丑又怪的牛石像，想起曾经裴炎抱着他在石像上面疯玩，还被巡警追赶的景象。
离开十一年，中心区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不知道怎么说。”
徐星洛摇摇头，很认真的说。“我只是觉得，如果大家都能这样活着会更好。”
不用担心太多，只是简单的活着就好。
说完后，徐星洛呲了呲牙，发痒的牙齿总是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咬东西。
裴沆见状抬起手臂，递到徐星洛的眼前。徐星洛抓住，低下头轻轻咬着手臂磨牙。
每次这种时候，裴沆都觉得徐星洛咬的不是他的手臂，因为每次他的心脏都在微微发痒。
可惜小家伙还是没开窍。
“已经安排好白家医疗队了，明天开始，我会送你去白家医疗院，慢慢恢复你的身体。”
徐星洛停下动作抬头，问：“如果恢复了我的体质没用了呢？”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裴沆笑了笑，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没用了就没用了，总会找到其他办法的。”
“可是你不是想改变现状吗？没用了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徐星洛眸光沉了下去，觉得自己变得奇怪起来，明明这对自己才是好事，但是他又不想让裴沆失望。
“徐星洛，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裴沆轻声说：“你只需要考虑自己的感受，成为你喜欢的你，就好了。”
这个世界怎么样，要变成什么样子，那是该他努力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其实更想说：徐星洛，你只要努力的喜欢上我就可以了。
徐星洛垂下目光，不太高兴，他发现，他很不喜欢裴沆将他排除在外，不管是说的话还是事件。
松开裴沆的胳膊，他继续趴在护栏上，留一个后脑勺给裴沆，独自生着莫名奇妙的闷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