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累了就睡)

沉默片刻，宋一说：“去世的是我外婆，那些……是亲戚。”
“他们把你赶出来的？”颜祁问。
宋一微微摇头，“不是，只是……太吵，所以搬出来。”
颜祁想起早上的那通电话，那种程度已经不是吵，可以说是骚扰了。
“我还以为你离家出走呢，大晚上的搬家。”
“晚上走，她们不知道我去哪，就不会来烦。”
“那……你家其他人呢？”
“不知道，很久没见了。”宋一表情淡然，语气平淡，对于那些多年不见的家人，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其实家人有没有都差不多，你看就颜志强那样的，除了能给你添堵什么也干不了，”颜祁看了眼手中的酒瓶，闷闷道：“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潇洒快活。”
“颜志强初三就不供我读书，一分钱也不给，是我自己死皮赖脸跑去学校，放假两个月我什么都做，只要能挣钱，虽说累了点，但自己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全心全力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过自己的人生，多好，难道你不想过自己的人生吗？”
宋一看过来，没有说话，他没有想过该过什么样的人生，从懂事那一刻起，就有人告诉他，你的人生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把这件事做到最好，那个人走后，他不知道必须要做的事是什么，他的人生就变成要把所有的事做到最好，但是什么才叫最好，它不会像课本上的知识点一样有明确的定义，那就超过所有人，那就是最好，做好了能干什么，他从未去深究。
“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宋一问。
“让我觉得活着还是挺不错的人生。”颜祁回。
“比如？”
颜祁想了想说：“比如找个合拍的过日子，比如逛遍天南海北，比如干点轰轰烈烈的大事……都可以。”
“你会如愿的。”宋一认真的说。
“谢谢啊。”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宋一这么认真，反倒让颜祁愣了愣。
篝火燃得极旺，在微暗的天空下显得亮眼无比，像璀璨星空中的一抹小太阳，衬得天将暗不暗。
在一群人的狂欢中，宋一的安静显得那么突兀
颜祁一口一口的喝着手中的酒，一瓶毕，头脑开始发昏，转头看着宋一，颜祁有些发愣，心中涌出一股异样的情绪，宋一长相俊美，气质出尘，明亮的火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两人相视一望，宋一的眼神淡淡的，宛若一潭平静的湖水，颜祁鬼使神差的凑上去，宋一奇怪的看着他。
两人越靠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近到能察觉到宋一眼底的一抹波澜。
颜祁咽了咽口水，轻轻的在宋一脸颊亲了一下，宛若微风拂过，不留痕迹。
“啊啊啊啊啊!”触碰到冰凉的肌肤时，颜祁被吓得一瞬间清醒。
操，我想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亲宋一!
我不喜欢男人啊!
卧槽卧槽卧槽疯了!
“啊——”只见颜祁大吼一声，随即拿起手里的酒瓶就往脑袋上砸，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
颜祁被砸得直挺挺的躺在草地上，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
而宋一早已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整个人呆若木偶。

颜祁清醒后，只觉昨晚的自己简直是个智障，宋一没一巴掌拍死他真是奇迹。
他起来时，宋一不知道去了哪，冯野说他一大早顶着两黑眼圈回了城。
颜祁坐在院子里，越想心里越不得劲，比起第二天见面的尴尬，宋一的不告而别更让他难受，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宋一。
“祁哥，怎么愁眉苦脸的，吃面了。”鲁申端了碗面坐他边上，一边吸溜一边不忘和他说话，“你这个状态就和当初我把气不顺赶走时鲁莹莹的状态一样。”
“说到鲁莹莹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又回去找那男的了，那男的就一吃软饭的，出去干啥都是她出钱，买瓶矿泉水都是她掏钱，生日礼物几百几百的送给那气不顺，结果到她生日气不顺连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这样的男人就该一脚踹河里淹死，还世界一片清静，哎！祁哥，你去哪？”
“吃面。”鲁莹莹和气不顺在一起一年半了，这一年半颜祁总能看到鲁莹莹蹲在巷子角哭的身影，起初他以为鲁莹莹最多能坚持两个月，结果到现在还没断，也真是奇迹。
外婆煮的面很简单，虽只是油盐加葱，味道却是极好，可惜宋一没尝到，下次再叫他来尝尝。
可是……他还愿意来吗。
“小祁，你过来，外婆和你说点事。”外婆将他带到一旁，轻声道，“小宋这孩子挺可怜的，你平时多照应照应他。”
“他那么厉害，怎么会需要我照应。”回想过去这一个月，都是宋一照顾他和颜树。
“再厉害的人也长了颗会跳的心。昨晚我看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怪孤单的，他不爱说话，可能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小孩子，谁不希望有个玩伴。昨晚我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才知道他外婆才去世不久，他爸妈也没个下落，唉！那孩子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不知道有多伤心难过，外婆刚刚给你们煮了鸡腿和红鸡蛋，回去你拿一份给他。”
颜祁有些纠结，“可是……”
外婆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可是我昨晚才亲了他一口，这会儿又是送鸡腿又是送鸡蛋的，他会不会觉得我对他有什么企图。
不对，颜祁甩甩头，一码归一码，这是外婆心疼他给他送的，我就当个跑腿。
颜祁笑笑摇摇头，“没什么，回去我拿给他。”
吃完饭正好有个顾客打电话来，说要修车急用，是个大款，钱给的挺爽快，所以他们下午也回了城。
颜祁回到家就往店里赶，大老远就看到店门口停了一张银色敞篷，车身劲硬，高档卓越，一看就不同寻常。
车如其主，这一身锃亮的银白色跑车倒是和主人那头白毛挺衬。
走近后颜祁才发现这车根本不是停在门口，而是直直的撞到门上。卷门被撞了个大凹槽，而车头仅是刮了几道。
“……”
这门还能开吗？
“弟弟，看什么呢？”
颜祁回头，白毛喝着酸奶走近他，叛逆的破洞牛仔裤，一件肥大的白T，手腕两个银圈圈偶尔触碰发出一声清响，白毛很白，一看就不是这的人，这的人没那么白，看着挺嫩，应该和他一个年纪。
但这车估计也是他的。
看到坏掉的大门，颜祁本就不美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
“小哥，你认识这家人不，他家离这远吗？我十二点就打了电话，现在都快四点了还没人来。”白毛挺能说，一见面就叭叭。
颜祁摸索着门，想着怎么才能把门打开，见颜祁没理他，白毛拿出手机挠挠头，“我再打个电话吧。”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响起，颜祁拿出手机，当着白毛的面挂了电话。
“这是你家？”白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要不，你叫你父母来一趟？”
“不用，你车要怎么修？”不知道是修外表还是内部零件，这车的牌子他没见过，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你修？”白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那不然你来修。”
“算了，不修了，还能走就是丑了点，这车也不贵，跑完这次我就打算扔了。”白毛问他，“你家门被我撞坏了，你叫你家长来，我赔钱给你们。”
“1000。”颜祁也没和他废话。
白毛：“啊？”
颜祁：“不是要赔。”
“赔，肯定赔，”白毛拿出手机，“微信付。”
颜祁：“现金，这边微信支付没普及，用的人少，不方便。”
白毛：“我没现金，刷卡。”
颜祁：“进不去，拿不了刷卡机。”
“我没现金。”白毛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颜祁宛若看智障的看了他一眼，没现金不会想办法，你是傻的吗？
“叫熟人来。”今天的他没精力损人。
白毛站着思索了一会儿，说：“行，那你等会儿。”
白毛打电话，颜祁就蹲在槛上抽烟等他。
刚才他回家，发现宋一并没有回来，昨晚的事本该是一场闹剧，颜祁却有些担心，担心宋一就此和他疏离。
昨晚的事发生得太冠冕堂皇，颜祁苦恼的抓着头发，发现根本无法解释，他怕宋一会以为他是同猿二一般的人。
他讨厌那样的人吧，不用想也知道。
打完电话，白毛来他身旁同他一起蹲下。
“抽烟？你没成年吧？”
颜祁心情烦闷，斜了他一眼，“你不也抽。”
白毛有些诧异，毕竟他此刻可没抽烟，但面前的人似乎没心思和他闲聊，白毛解释道：“我上个月刚满十八，但你肯定没成年。”
颜祁目不斜视的说：“一会儿少收你十块钱，再去买点盐和萝卜。”
“……”白毛愣了愣，回过神来止不住的大笑。
颜祁被他笑烦了，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叫的人什么时候来，付了赶紧走。”
白毛也不恼，饶有兴致的对他伸出手，“周庆，交个朋友？”
颜祁没回应，他没有朋友遍天下的志向，只是说：“周庆，你有个哥叫国庆？”
白毛收回手，摇了摇手指说：“弟弟，这你就错了，我爸姓周，就算有，也只可能是周年庆。”
中华文化，姓氏为大。颜祁觉得有那么点道理，也就没反驳他。
“这地方变化不大啊。”周庆继续唠着。
“发展慢。”或者说根本就没发展，除了城东偶尔多出来几栋别墅，其他倒没什么改变，能逛的就那两条街，超市也就两三家。
周庆看了看四周说：“听说你们这要修高铁站。”
“高铁？”颜祁一时竟回忆不起来书本里有没有这个词。
“对啊，高铁。”周庆看他好奇的模样，也来了兴致，“那大概是地上跑得最快的交通工具了，时速差不多300km/h，六小时的路程它两个半小时就跑完了，我特地查了下，路线图站点里面就有宁县，听过一句话没，要想富先修路，交通一方便，宁县肯定大变样，到时候我也不用自己开车过来了……。”
周庆还在说着什么，颜祁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愣愣的看着前面。
顺着视线，周庆也发现了来人，瞬间欣喜的扑上去，“小宋，这呢这呢!”
颜祁一向认为自己对什么事都挺淡定的，但就在宋一出现的那一秒，他竟感到莫名的羞愧和害怕，只一眼后目光再不敢停留在他身上。
宋一还是会介意吧，他现在脸上会是什么神情，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还是……。
周庆和宋一寒暄着，颜祁忍不住往那边瞟了一眼，宋一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和一条黑色宽松运动裤，不似穿校服那般乖巧听话，却也没有一丝浮夸俗气，颜祁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冲锋衣穿的这么帅。
“这个给你，不好意思，取钱来晚了。”宋一上前来将一个信封递给他。
“嗯……好。”颜祁接住，还是没敢看宋一的脸。
夜晚，颜祁无神的躺在床上，盯着掉了墙皮的天花板发呆。两人是怎么离开的，他是怎么回来的，毫无印象，可能他一辈子最怂的就是今天了，他甚至不敢叫住宋一问一句他还回不回来。

第三十章 日高人渴漫思茶
想了许久，他终于想通，不论宋一反应如何，他都没脸见宋一，所以他打算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淡忘这件事，但看着桌子上的一包腿和蛋，他又陷入了沉思。
晚上八点，鲁申顶着凉风在颜祁家门口站着，有点懵，“这大晚上的，去哪？”
颜祁长腿一跨坐上摩托车带上头盔，“宋一家。”
“宋哥没回来？”鲁申跟着坐上去。
“嗯。”颜祁把东西递给他，“一会儿你把这东西给他。”
鲁申看了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自己，“大晚上的，我穿条花裤衩是不是不太合适。”
颜祁扭头看了一眼说：“挺合适。”
鲁申嘿嘿一笑，“我估计也挺帅气。”
两人骑着鲁申的那辆骚包绿色改装车，一路向东。
车一开，鲁申就浑身不自在，“这车没响怪不习惯的，祁哥，要不你还是给我改回来吧。”
对此，颜祁只回了他两个字，“扰民。”
到了宋一家，鲁申震惊得张大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这是宋哥家，卧槽!这么大，这草坪是足球场吧，卧槽!还有露天游泳池，卧槽卧槽，这他妈比我二十个家还大。”
颜祁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再操一个试试。”
“哎哟，我这是激动后的剧烈反应。”鲁申委屈巴巴的摸着头。
上次弄坏的小木门已经修好，雨打不动的立在那里，木门高度及腰，仿若在礼貌又坚定的告诉你：你可以欣赏一切，但不能闯入这一方世界。
颜祁收回手，站到一旁，对鲁申说：“你进去，他要就给，不要就拿回来。”
鲁申不可置信的指了指里面，又指着自己问：“我自己去？”
“嗯。”
颜祁正打算去远处等他，结果鲁申跟了过来，“不对劲，你和宋哥肯定有什么事，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对宋一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鲁申说：“你和我一起去，我害怕。”
颜祁忍住给他屁股一脚的冲动说：“别磨叽，快去。”
鲁申摇头，“我怕鬼，都说房子越大鬼越多，你陪我。”
一阵凉风吹过，身后传来幽幽的话语：“你～说～的～鬼～是～我～吗～”
两人回头一看，一张煞白的脸就在他们身后，一身白衣，面目狰狞。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鲁申被吓得原地跳高，一下蹦过来抱住颜祁，夹着幽怨和惊恐的两股声音充斥双耳，颜祁汗毛也难得的立了起来。
看着被吓到的两人，宋一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拿走周庆手里的手电筒，轻声道：“你别吓他们。”
夜风凛冽，路边的灯光透下来，两人这才发现身后是买东西回来的宋一和周庆，周庆一头白发和白衣在黑夜里亮眼得紧，但颜祁还是一眼看到了那抹隐入夜的黑。宋一就是这样，即使站在那没说几句话，也能轻而易举吸引别人的眼球。奇妙的是，看到宋一后，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竟莫名的消失了。
“撒手。”颜祁尴尬的咳两声，把鲁申拉开。
鲁申看着宋一身边的周庆，不满的嘟囔：“宋哥怎么和个白毛非主流在一起。”
完全没想到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颜祁用眼神示意他将东西拿给宋一，结果因为刚才的阴影，鲁申死活不愿靠近周庆，关键时刻掉链子，颜祁无奈只好自己拿过去，“这是外婆让我们带给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颜祁话音刚落，宋一就将东西接了过来，“谢谢。”
接过就是喜欢，任务完成，开溜，“东西送到，我们就回去了。”
“喝杯茶吧。”宋一说。
周庆一脸问号，大晚上喝什么茶。
宋一看着颜祁的侧脸，不知颜祁本人是否知道，他的情绪从来无法隐藏，他总能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也正因为太过清晰，他才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挣扎。
颜祁有些不情愿，便推脱太晚了就要回去，鲁申却兴致高涨，“喝茶呀，可以可以，正好我也渴了，喝两杯。”
就这样，因为鲁申的两句话，他第二次踏进了这个院子，进去没走几步，就闻到一股沁人的桂花香。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颜祁从没在宁县见过桂花，伶家村有好大一片，小时候和外婆去采桂花来做桂花糕，还差点迷失在林里，所以他误以为只有伶家村那样的小山村才会有桂花，没想到在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也会有偶然的惊喜。
进到屋内后，香味淡了些，上次来没注意，没想到大厅旁就有一间茶室，这个茶室还有个特别雅的名字——日高人渴漫思茶。
宋一给颜祁递了一杯热茶，“喝茶能静心。”
茶都泡好了，颜祁也不再推脱，拿过来喝了一口。
“这什么茶？还怪好喝的。”颜祁问。
“龙井茶。”宋一回他。
颜祁没喝过几次茶，但这个龙井茶闻起来是一股淡淡的兰花香，香气清高持久，一口下去，沁人心脾，齿间留芳，不难尝出是好茶。
“龙井茶能消减疲劳，你要是喜欢喝，一会儿带一些回去。”宋一又给他倒了一杯。
颜祁摇摇头，想到自家那寒酸的屋子，大概是放不了这么有品位的东西。
宋一想了想说：“过几天，我带过去，你想喝的时候来我屋里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