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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君后失宠了(太紫重玄)


将作监监察也嫌不够似地过来凑热闹,躬身递上一卷卷轴,禀道:“为秀女、侍君入宫面圣所制的服饰图样在此,请君上一并过目。”
顿时,姜宣笑嘻嘻的轻松表情彻底僵住。

姜宣人生首次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情绪。
像一张黑漆漆的大网迎面扑来,像一只重锤猝不及防地砸在心头,像明明大晴的天突然就乌云密布,像快乐游动的鱼儿被瞬间抽开了所有水流。
有点懵,有点酸,喘不过气,然后就是禁锢全身、铺天盖地的痛苦。
季恪要选秀纳妃,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季恪近来对他的种种疼爱会分给别人,也会……和别人洞房。
此刻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细致地想过这件事,甚至就是因为他主动反复劝说,季恪才会答应选秀,可现在难过的也是他。
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他比从前更加喜欢季恪了么?
可季恪是皇帝,皇帝就应该选秀,应该子孙满堂。而他还不到二十岁,尚不能生育,就算以后能生了也不想一直生……
如果季恪不是皇帝就好了。
姜宣郁闷地撇撇嘴,无精打采地接过礼部侍郎的章程,低落地翻看。
章程是他们一起讨论过的,按理说不会再有问题,可是……
“其余都好,只秀女、侍君先由我甄选这一条,我需同陛下再商议商议。”
之前季恪说来了新人由他先过目,他也没多想,一口就答应了,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心情变了,在这样的心情下替季恪选人,他怕他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私心,不够公允。
姜宣再看绘制了面圣服饰的卷轴:“唔,陛下不喜欢太夺目的颜色,把那些减一减,多用柔和浅淡的,衣料也是。大家伙儿的服饰格调最好也统一一下,否则不公平。”
这倒是给将作监减少了差事。
监察躬身赞道:“君上贤德,臣等钦佩。”
礼部侍郎也附和:“君上贤德,乃我朝之幸,社稷之福。”
一直以来,姜宣都不太懂这些场面话,就一心做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像突然开了窍一样,只稍稍愣了一愣就想明白了。
他们是说自己没有倚仗身份和宠爱就阻止季恪纳妃,也没有利用职务便利拿捏秀女和侍君,或是从中扶植势力排除异己,而是一视同仁,很大度、很贤德。
从前听到夸奖他都很高兴,可现在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越听越难受。
摆摆手让两个官员退下,姜宣默默地回了明华宫。
然后坐立不安继续难过。
好不容易到了快黄昏,想到了由头,他去御膳房端了一盅清心滋补的汤羹,前往御书房。
他想和季恪说说话。
说什么都行,总觉得只要和季恪说说话,他的心情就会好很多,或许也能想到解决纠结的办法。
到了御书房院外,捧着汤盅刚进院门,就听里头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而后是季恪那隔着门,愤怒却昭然若揭的断喝——
“笑话!朕是皇帝,这等小事,还能被他拿住不成?!”
“没有可是,此时屈服了他,朕日后如何为君?!”
姜宣连忙停住脚步,向前一望,秦中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朝他谨慎地摇了摇头。
姜宣轻手轻脚地上前,用口型问怎么了。
秦中从台阶上下来,无声地行了个礼,接过他手上的汤盅,凑近用虚声说:“兵部的一位官员任免,兵部尚书和陛下意见不一,陛下想用的是大将军手下的人,但尚书大人……哎,毕竟是朝中元老,勋爵世家,这会儿御书房大臣正劝陛下呢,君上等等吧。”
“哦。”姜宣点点头,四处看了看,走去木廊下坐好。
大将军就是他的哥哥姜守。
季恪从前是个非常边缘的皇子,后来适逢宫变,又多亏了哥哥的辅佐才当上皇帝,其中细节他不清楚,但一定很不容易。
登基后,季恪封哥哥为天下兵马大将军,封他为君后,其他朝臣自然不满。
何况前几朝累积下来,朝中形势复杂,问题多多。
这些他之前就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劝季恪选秀纳妃,不要首先就抛个把柄出去。
对于朝中势力,也不能只用雷霆手段硬碰硬,而是得一边摸清,一边该拉拢的拉拢,该利用的利用,待皇位渐稳再说其他。
他明明都知道,如今却为何只因为一点点小情小爱和占有欲就飘飘然、不懂事了呢?
他是季恪的君后,是季恪最最喜欢的人,不能拖季恪的后腿。
他要帮他。
这回的秀女和侍君有的来自世家大族,有的来自清流门户,就应该从这里入手打开朝局。
不能再自私。
姜宣暗自握了握拳。
他想通了!
这时御书房门打开,御书房大臣走了出来,等人走远,他便凑过去,侧着身踮着脚往门里看。
“君后,进来吧。”
声音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姜宣一喜,从秦中手里取过汤盅,笑嘻嘻地端着走进去。
秦中微笑着从外面关上门。
房里点着檀香,沉静雅致,毫无戾气存留。
姜宣走到季恪身边,活泼道:“你知道我来啦?”
季恪点点头,“刚来就知道了。”
“对对,你有内力!”姜宣把汤盅放下,“这个好喝不腻,能消烦躁,你尝一点!”
季恪无奈:“你知道朕烦躁了?”
“当然。”姜宣一脸认真,“我都听到了,要是我我也烦躁,甚至比你更烦躁。”
体贴的言语令季恪心中一暖,端起汤盅的手一顿,首先拉姜宣在身边坐下。
姜宣便习惯性地握住季恪的衣袖,说:“报告你,选秀的事定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觉得第一轮还是不要只让我一个人看的好,咱们俩一块儿吧。”
喝汤的季恪闻言又一顿,眼帘垂下,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终于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个“好”。
一个“好”字,又让姜宣的心轻轻地“咚”了一声。
他压下心乱,静静地看着季恪的侧脸,把先前想的事又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负起责任道:“陛下,我可不可以叫你一次季恪?有句话我想对季恪,而不是对陛下说。”
季恪一愣:“想说什么?你说就是。”
姜宣开心起来,脸微微发红,倾身凑过去,语气很轻,意蕴却很重:“我也最喜欢季恪。”
季恪的双眼意外地一睁。
下一刻,姜宣又带着一点点卑微和许许多多的向往道:“在选秀之前,咱们俩出宫玩儿一趟好不好?就一趟,只有咱们俩的那种。”
就这最后一次,不做后宫三千的皇帝与大度贤德的君后,只做季恪和姜宣,只拥有彼此,只属于彼此。
独一无二的真挚触动了季恪,他来不及有丝毫多想,下意识便问:“你想玩什么?”
这就是同意了。
姜宣特别幸福,眼里蕴着漂亮的光芒,说:“骑马、放风筝、逛大街、吃好吃的!玩儿什么都行!只要……”他有点害羞,低着头用双手搂住季恪的脖子,靠到他怀里小声补充,“只要是和你一个人在一起就好。”
姜宣轻轻闭上眼睛。
檀香萦绕,汤羹清甜,季恪的胸膛宽阔而温暖。
他好像第一次明白了爱情的味道。

三日后。
朝务安排妥当,姜宣穿上浅绿纱衣,脚蹬银线靴,头系白羽巾,头发垂落一半,眉毛稍稍修剪,十分清雅文气。
虽然季恪说过他无需特意改变,但那是因为季恪对他好、体谅他,所以他也要为季恪着想,他愿意按照季恪喜欢的样子来!
上午,一棕一白两匹骏马穿过京城大街,穿过城门洞,一路奔向野外。
暮春时节,杨柳扶风花意浓。
姜宣心情极好,面上的笑就没消过,当真变成了一只大大的脱兔,马速甚至快过了季恪,独自向前跑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开心地大声喊:“季恪季恪!前面有一条河,河边的花好多!你快一点!”
着束袖锦衣的季恪端坐马上,一派贵公子气质,眼里和唇边的笑浅淡却真挚:“急什么,花又不会跑。”
“可是早到一刻就能多看一刻!”姜宣理所当然地说,更自自然然地伸出手来让季恪拉。
季恪顺势拉过,忽然使出内力,姜宣只觉得一股气流从掌心冲入胳膊、冲进身体,忽而让自己腾了起来。
他意外地睁大眼睛和嘴巴,轻盈地在空中掠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季恪身前。
宽阔有力的胸膛包裹过来,姜宣心中一暖,伸开手掌,与季恪十指交握。
天地广阔,一望无垠,载着他俩的御马马蹄得得,空了的白马紧随其后,这样的时刻可遇不可求,令姜宣再幸福不过。
到了远郊旷野,二人先放风筝。
风筝是姜宣这几日亲手扎的——从前在师门,他每年春天都扎好多风筝,送给师兄师姐,还拿去山下卖。
他的风筝模样好看,卖价便宜,很得小孩子们喜欢。每次风筝卖光,他就用赚得的一点点钱去买好吃的,那时候就特别幸福!
现在他更幸福啦,连扎风筝放风筝都比从前多了一层深意。
这次的花样是他专门想着季恪做的:一条胖龙,浑身金灿灿,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又威武又可爱。
季恪长这么大居然都没放过风筝,完全不会,他就拉着他的手耐心指导,看着风筝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一点点飞高,正应了个飞龙在天的寓意!
好寓意不能提前说,所以他没有告诉季恪,就只自己心里欢喜。
放了半个多时辰,姜宣的手有点发酸,二人便收了风筝,来到河边有花有草的干净处,打开包袱铺在地上,喝水吃果点。
姜宣盘膝坐,边吃边咯咯笑,拎着水壶的季恪便疑惑了。
“怎么了?”
姜宣努力咽下口中的果点,认真地说:“我觉得现在跟以前在师门里一样,但又不一样。一样是因为都是这样乱玩乱跑,不一样是因为师门里可没有这样的果点!”
季恪随口问:“两相比较,你更喜欢哪种日子?”
“唔,单说喜欢,我当然更喜欢师门,因为我贪玩,但现在也不能说讨厌,倘若不让我过现在的日子,我也会很舍不得。”
季恪轻轻挑眉,故意问道:“舍不得这样的果点?”
“是舍不得你!”姜宣目光灼灼。
季恪一怔,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季恪季恪,你最喜欢的就是当皇帝对不对?”
当皇帝虽然能吃好吃的东西穿好看的衣裳住很好的房子有很多人伺候,可却有更多更辛苦更麻烦甚至更危险的事,相比之下还是弊大于利。
这样都愿意做,还做得那么努力,就一定是很喜欢。
姜宣毫不怀疑,季恪却暗了神色,说:“此事怎能简单地用喜不喜欢来定义呢?难道不喜欢就能不做么?”
“难道不能么?为什么不能?”姜宣大惑不解。
乍一听,这话宛如童言,但仔细一想,这话又很恰当,一语中的,说透了许多人的执着。
季恪怔住,顾左右而言他道:“今日出游便好好出游,不谈这些烦心的。”
姜宣微微茫然,只好点头说“哦”。
吃完果点,二人牵着马在河边慢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多是“这里水清”、“嗯”,“这朵花好看,宫里都没有”、“的确”,“我的风筝扎得好不好”、“很好”之类可有可无的,所以没过多久姜宣就犯困了。
二人来到一棵大树下,姜宣熟门熟路地坐下倚着树干睡,沉入梦乡后更加熟门熟路地身体歪歪歪……歪到季恪身上。
季恪侧目看去。
姜宣,姜守的弟弟,自己的君后。
即便他身上有许多令自己感到意外不解、莫名其妙的地方,但不可否认,他也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十分相似,令自己即便纠结,却的的确确做不到放手的家伙。
他们终究还是成了真正的夫妻。
如无意外,他会一生待他如此刻,就算日后纳了新君秀,他总归与那些人不同。
午后浅乏,姜宣没睡多久就醒了。
却不愿起身,因为他正躺在季恪怀里。
季恪闭目养神的脸多么英俊呀,看着看着便心头荡漾,姜宣忍不住用脸颊轻轻蹭过去。
本就没睡的季恪睁了眼,目光定在姜宣脸上,姜宣“唰”地红了面颊和耳朵,长长的睫毛快速地忽扇。
季恪开始缓缓亲吻他的发顶。
姜宣双手攥紧,身体更加贴近季恪的胸膛。
很快,温柔而笃定的吻从发顶移到额头,滑过鼻梁,来到唇心,久久停留不去。
姜宣浑身软绵绵,双手环住季恪的腰,依赖地任他摆弄。
季恪一用力,将他抱了起来。
“唔……”姜宣抬起头,双眼含着紧张的水光,小声说,“这是在外面。”
“没有人。”季恪笃定地手臂一扬,宽大的玄色披风将他们罩住。
姜宣彻底投降,从大白兔化作小松鼠,全身缩了进去。
多了这件计划外的事,回城便推迟到了黄昏。
姜宣先前是坐着马车一路不停地入宫的,今日他首次近观繁华热闹的京城夜景,一下便眼花缭乱了!
府邸铺面、夜灯人群,每一处都好吸引人!
直到被季恪领进酒楼坐下他都没回神,在临街包厢的窗口不断探头。
季恪故意道:“今晚不回宫了?”
姜宣一听,扭回头来正色道:“不行,明日你要早朝,住在外面不方便。”
“那饭后陪你多逛一会儿。”
姜宣又摇摇头:“你每晚都要和当值的御书房大臣议事,今天出来了一天,积压的公务一定很多,若是再陪我逛,晚上又要熬夜,会吃不消的。”
字里行间全是为了他,季恪心中不忍:“那你自己逛,我让侍卫暗中保护你。”
姜宣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便笑着猛点头。
浓夜笼罩,京城的街道流光溢彩。
酒楼门口,姜宣快乐地投身热闹喧嚣的市井街巷,季恪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转身上马,踏上回宫的路。
他衣着低调却华贵,通身气质不凡,滚滚人流在他面前不过只是背景。
按辔缓行,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想。
直到走过两条街,他突然停马,顿了片刻后掉头催马,眼里的光坚定了许多。
姜宣此刻会在什么地方?
方才他看了好久卖小孩子玩具的小摊,同样看得久的还有字画摊、香气扑鼻的胭脂水粉摊、色彩鲜艳的糕点摊……
季恪眼里出现了笑意。
管它什么摊,一个个找去总能找见。
忽然,余光里浅绿色的衣袂一闪,人群尽头的小巷入口,一个像极了姜宣的身影转了进去。
季恪连忙调转马头追上去,焦急地躲避人群,终于走进小巷,只见前方幽深僻静,一人身着浅绿轻纱头戴白丝羽巾,不是姜宣又是谁?
季恪想唤他一声。
身处宫外,唤君后不合适,可除了君后,别的唤法又觉得怪,陡然发觉,他竟然从来没唤过姜宣的名字。
反观姜宣,相比恭敬的“陛下”,明显更喜欢“季恪季恪”地叫个不停。
季恪的唇边浮出笑意,随口喊了句“喂”。
前方人影一顿,应声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明明只是一瞬,却仿佛被无限拉长。令季恪脑海里“嗡”地一声,头晕眼花,不自觉地猛扯了一下缰绳。
御马惊地急停,一声长嘶,两只前蹄高高扬起。
“阿……玉。”
面色苍白的季恪看着马下的人,双眼颤抖、双手颤抖、嘴唇颤抖。
极度不可置信,却又极其坚决。
京城主街,姜宣站在卖饰品的摊前,双手各拿一条手串。
摊主说这是送心上人的,寓意着唯一,只能送一条。季恪更喜欢哪一个呢?哎,如果季恪这时候回来找他一下就好了。
突然天边闪光,姜宣抬头一看,轰隆雷声接着响起。
“要下大雨喽。”摊主说,“公子挑好了么?挑好了就赶紧回家,小心被淋成落汤鸡诶!”

下雨就是催他走,选手串只能交给天意了。
姜宣闭上眼睛,把两条手串一起握在手心里捣乱,郑重其事地沉了口气,抓出其中一条放在脸前,再郑重其事地睁开眼睛。
是那条深棕色的!
沉稳俊朗的季恪戴上一定很好看!
姜宣开心起来,把钱和另一条手串交给摊主,摆摆手说:“那我走喽!老人家也快点收摊吧,常做常有!日后生意兴隆!”
小跑着离开,半路上果然开始飘雨点儿。
一时间路人行色匆匆,行商各自张罗,看漫看视频在裙一五二耳七五儿吧以先前不知躲在了哪里的侍卫也冒了出来,凑近他“啪”地撑开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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