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招呼,屋外一阵扑剌剌的拍打声。林晗掀开厚重的羊皮帘子,躬身出去,进来时臂上架着只雄赳赳的猛禽。
碧霄挑嘴,只吃新鲜带血的肉,才来林晗身边时食水不沾,害得他担惊受怕,以为小鸟儿也活不成了。哪成想只是因为挑食。后来肯吃东西了,不仅挑嘴,倒钩似的喙跟没长一样,吃饭时自己稳如泰山,非要林晗撕肉喂它。
老板端上鲜肉。碧霄一如往常般挺胸昂首,神气地望着林晗。林晗取出匕首,一刀刀划在羊肉上,每喂一下,它便发出阵娇气的嘤鸣。
他握着匕首失神地想,这鸟不知道像谁。转念一想,深觉自己被卫戈带歪了,真把它当儿子不成。
杨启在门口牵马。林晗一出酒肆,寒风裹着大雪,拳头似的往身上砸。这家店邻近西峪关,出关后再往北二三十里,就是受降城宛康。他对边关风物不甚了解,这条路怎么走,还是当初去灵州,闲谈时聂琢告诉他的。
燕云军约莫六七天前到的凉州,在城中耽搁一两天,还剩几日的时间赶路。既然是护送公主,肯定比行军慢了不少,说不定这会正在宛康。三人打马到城门边,还没到开关的时辰,城楼下聚集了众多商队。林晗使了些银钱,找了个贩茶的胡商,等关口一开,便混在马队里出了城。
一出西峪关,景致就大不相同。霜天欲裂,飞雪莽莽,前路看似辽阔无垠,却望不清方向。大雪天马跑不快,他们只能跟着商队慢慢走,沿途偶尔停下,和脚夫攀谈,问出一二句关乎和亲的传言。
众人说这次去和亲的是平都公主。青门关之后,平都被苍鳞军劫走,后来被朝廷赎回盛京。这才过了多久,她却要去和亲了。平都性子骄傲,和亲一事对她而言如同晴天霹雳,不知是怎么同意的。
大雪连下三日,到第五天终于放晴。林晗自忖赶不上燕云军了,有些泄气,沿途拼命打探官军的消息,得了信报即刻飞马扬鞭,飞驰在默苍山以南的荒原之上。
天边透着橙黄的光晕,霞光朦胧,是晨曦降临的征兆。他们不知不觉过了宛康城,到了达戎属地的边缘,便在一个叫鸣沙坡的地方勒马。回头一望,隔着雾气和灰尘,长城的影子在不远处巍峨耸立着。
鸣沙坡依傍着绿洲,绿洲里杂居着众多胡族。达戎人,番族人,甚至是寒疆人,在那都看得见。绿洲里最大的村落叫古泉村,三人还未靠近,便见村口篱笆边拴着十来匹高壮战马,几个军士抱着草料,正往马槽里铺。
杨启一见这架势,有些发悚:“老爷,要不换个地吧。这里面都是当军的,咱们惹不起啊。”
林晗把战马数了又数,暗自奇怪。怎么只有十几个人?
他摸着腰刀,朝小厮吩咐:“我看南边还有个小村,你们先去,等我回来。”
那小个子急了:“老爷,这可是官军,还是走吧。”
“我瞅着可不像官军,”林晗冷笑道,“分明是贼人。”
燕云军素有白马军之称,而拴在篱笆边的都是杂色马,个头不高,一看就是塞外的品种。两人拗不过他,垂头丧气地退开,往绿洲南边去了。林晗等人走远,趁着天还没亮潜入古泉村,倚在一处土墙根后观望。
几处黄土塔楼燃着熹微烛火,风中不时有乐声飘荡。林晗借着墙头翻上屋顶,高处视野开阔,举目四望,本就不大的村落阡陌分明。村中有座大院,院内小楼灯火通明,乐曲声就是从那飘来的。
他扫视院子周围,望见几十匹白马,顿时有了计较。
从村口到院中需耗些脚程,暗夜冷寂,家家黑灯瞎火,飕飕的风声穿梭在黢黑的街巷间,好像女人的呜咽。
林晗摸到院外马厩,藏身在草棚里,仔细谛听良久。二楼灯影摇曳,传来阵阵笑语和拍子响,看来里头的人是通宵达旦地快活过。
他等了一会,忽见烛火晃荡。楼中下来几个摇晃的人影,三两个胡姬簇拥着个人高马大的军官,醉醺醺地出了院子。那军官不像燕云军,喝得烂醉,扶墙便吐,许久才消停。
林晗小心地跟过去,听到些浑浊的胡语。几个女子在暗处娇笑两声,不一会便传来阵阵淫声浪语。一人完事过后,粗略整理了衣衫,扭着腰肢转到马棚跟前。林晗趁机到她身后,抬掌劈在女子后颈。胡姬闷哼一声,便倒在他怀里。
他把女人藏进草棚,飞快与她换了装束,找了条香巾遮脸。林晗不疾不徐地走到墙角边,剩下的三人正办完事,嘴里叽里咕噜一通。两个女人扶起醉汉,伸手招呼他,他立刻提起一旁的灯笼,谨慎地走在前方照路。
等上了楼,果不其然,正堂里灯火潋滟,热闹非凡。十来个胡姬在席间歌舞,四方都坐着宾客,不少人已经喝得醉醺醺,兴到浓时起身出席,与盛装的女子共舞。胡姬当中有一人身段最为婀娜,当是百花之首,腰臂间缠着縠纱绫罗,单足踏地,随鼓点左旋右转,翩翩袅袅不知停歇。
女子肆意舞动,明丽的眉眼间似有钩子,赤裸裸地往主座抛去。林晗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上座一人银袍银甲,宛如璧人,俏过美艳妩媚的胡姬,不是他的卫郎是谁。他旁边还有一人,穿着窄袖胡服,面白无须,仔细一看,头发也是灰白的。
那人握着酒杯慢饮,一双眼被火光照得寒芒隐现。女人的胡旋舞跳了一半,燕子似的落到二人跟前,先朝那人敬酒,再踩着舞步,风情万种地来到卫戈跟前。
卫戈摆了摆手。
男人大笑一声。胡姬捧着铜酒壶,回到他身边倒酒。寒冬腊月似的天里,她上身只穿着短袖薄衫,白腻的手臂裸露无遗,在席前旋舞片刻,躬身半跪在男人对面,两手拂开贴身的衣袖,裸露出丰满的胸脯。
林晗没眼看下去。如此放得开,敢情这都不是普通舞姬,而是娼妓。好啊,他才离开多久,卫戈翅膀硬了,跟哪来的野男人逛窑子。
那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男人怀抱舞姬,对卫戈道:“天快亮了,挑一个回去歇息吧。”
林晗见卫戈眉头一皱,知道他要说什么,忙取来酒杯,热切地贴到他跟前。卫戈看了看发话的男人,面色甚是不悦,却是顾忌着什么,没把林晗推开。林晗轻笑一声,学着那女人的模样,热烈地揽过他的腰,靠进他怀里。
铁甲贴着单薄的绸缎,冷意刺入肌肤,令他打了个寒战。
卫戈僵得好像石头,默然片刻才说话:“我有些醉了,实在不能相陪。”
那男子乐呵呵地瞧着他,朝身边仆从吩咐:“去,领世子到厢房休息。”
卫戈要做戏,揽着身上“女子”离席,目光阴沉地瞧着“胡姬”。林晗憋不住笑,佯装醉倒,刻意在他脚背踩两下,一脸娇羞地回看过去。
他心中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叫你逛窑子。
孰料卫戈看见他的眼睛,不由得一怔,原本只是虚握着林晗腰肢的手缓缓揽紧。林晗却会错了意,心中冷笑,暗骂男人果真都不是好的,盘算着待会怎么治他。
第129章 帐中香
两人搂搂抱抱地出门。门口早有个瘦小的侍者等着,手里掌灯,见了人便屈膝行礼。卫戈颔首示意,小侍从谄媚一笑,旋即走进灰蒙蒙的楼道。
门口站着一队燕云军,分出三四个执枪守卫,跟上掌灯侍从开路。卫戈拥着林晗紧随其后,剩下的守卫纷纷低着头,闷不吭声地跟在最后。丝丝冷风灌进楼中,不时吹着灯火晃荡。人影飘摇,忽明忽暗,宛如来去不定的幽魂。
小僮领着众人七拐八折,喧嚣的乐声逐渐朦胧了。厢房内暖意蒸腾,点着红烛,案炉里薰烟袅袅。林晗踩上地面,便觉小腿发软,好似踩在锦缎堆上。
他垂头一看,屋里铺着整张赤地金花卷草纹地毯,再往烛火边望去,地毯上设有罗帐,当中铺平一床猩红织毯,堆叠着兽皮垫子。床帐八角雕刻兽首,兽口中垂出金黄的丝绦,绳带间系着香囊。
侍者把人送到,留下灯盏,悄悄关门离去。卫戈搂着他走近床边,把人放在毯子上,便伸出手,试图扯他的面纱。
林晗一掌打落他手臂,捏着嗓子咯咯笑两声,抖落轻便的丝履,像只警觉的兽,光着脚缩进床帐中间。一进罗帐,浓烈的麝香味扑面而来,熏得他昏昏欲睡,忽听一阵清脆声响。他抬头看去,帐顶也用绸带系着香囊,绸缎团团如花,香囊状若银球,方才一动便叮铛作响。
卫戈眉头拧紧,面色肃冷:“把面纱摘下来。”
“这么凶做什么,”林晗懒得跟他遮掩,索性不学女人说话,弓起一条腿歪坐着,眼中笑意森然,“人前不挺会怜香惜玉,怎到了闺房之中,反而如此不通人情。”
卫戈听见他的声音,更是迷茫,放软了口吻:“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林晗掩唇一笑:“你过来。”
卫戈紧盯着他,似乎要把帐中人看出朵花,脚步沉稳地迈向床榻。他每走一步,便有些踟蹰,双目的冷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惘然与不安。
林晗慢慢地挪到床沿。屋内红烛昏昏,卫戈站在床侧,背对着光,影子落到他身上。他牵着卫戈的手,细细抚摸白玉似的五指,不由得轻叹一声,庆幸他的伤已经痊愈了。
卫戈的手被他一碰,先是一阵闪躲,而后却情不自禁地反握住他。滚烫的体温烧着林晗指节,他本是坐着,此刻缓缓挺直半身,跪在卫戈跟前。
他仰视着卫戈俊朗的面容,伸出手臂,掌心搭在遮覆铁甲的肩头,缓缓发力。卫戈闭上眼,眉宇轻锁,发出声浅浅的喘息,便似颓靡的醉客,由着他的动作,躬身跪上榻。
“方才宴会的时候,你怎么不抱我?”
林晗抱着他的脖颈,贴在他耳畔低语,气息好似细软的发稍,挠过卫戈耳根颈侧。
卫戈轻启丹唇,隐隐浮现痛苦的神色:“我……”
“我明白了,”林晗摸摸他的脸,苦笑道,“世子忠贞专一,早就心有所属,对不对?”
这句话一出口,卫戈便迟迟不说话,片刻之后眼睫颤抖,竟然涌出股清泪。他睁开眼,双目通红,全无须臾前的恍惚神色,泪水顺着脸庞滚落,掉在林晗膝上。
林晗低声道:“我说对了。”
“他不在了。”卫戈道,“我找不到他。世间仿佛从没有这样一个人,一切都只是我大梦一场。”
林晗擦去他的泪,小指探进耳鬓间,将面纱往下扯了扯,露出半张完好的脸孔。他脸上的伤痕都在颊边,如此一来,卫戈看清他容貌,一时间惊愕不已,伸手便要揭开面纱。
“别动。”
林晗握住他的手,入手不是肌肤的触感,而是冰冷的铜铁。他垂眸一看,卫戈那条受伤的手换成了机关臂,已经能够行动自如。
卫戈怔怔地看着他,双目仍带着水意。林晗贴着他脸颊,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悄声道:“我是不是很像他?”
卫戈皱起眉:“你──”
他不甘地别过脸去。林晗对着他笑,那笑容既深情,又带着三分狡黠。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话就梗在喉咙里,唇齿也似生了锈。
卫戈嘴唇苍白,心中涌出股悲凉。他太想林晗,太爱他了,以至于看着这双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意乱情迷。
林晗像是读懂了他的念头,欺身上前,坐在卫戈腿上,赤裸而暗昧地勾引。
“既然我跟他这么像,那你——就把我当成他好了。”
卫戈眼中一沉,似有暗火灼烧,定定地盯着他,意味深长地开口:“你想做什么?”
林晗大笑:“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进了我的屋子不来快活,来出家不成?”
他抚上他的脸,不住地亲吻,贴着他的身躯轻轻蹭动。卫戈满面难堪地推他,似是从未经历过如此火热的场面。而他的推拒和从前一样毫无效用,滚烫缠绵的情丝紧绕着彼此,不一会他便半推半就,羞耻地搂住林晗腰肢。
林晗坐在他腿上摇摇欲坠,压不住喘息,轻轻咬他耳尖。
“你说说,一句话就把你勾成这副德行,”林晗喘着气,手臂绕到他身后,把玩着柔顺的青丝,“你那心上人要是还活着,也得被你气死了。”
卫戈鬓边热汗涔涔,身上热意滚滚,眼中情意万千。动情之时神姿生辉,好似盛放的海棠。他捡起林晗一束头发,递到唇边亲吻,微微一笑。
“说不定他不会气,反而会同我亲昵一番,拨雨撩云,颠鸾倒凤。”
林晗冷笑一声,扯下帐顶绸带,不由分说往他嘴边系。绸带蒙住卫戈的嘴,绕到他脑后,再往回绕一圈,系在林晗手腕上,好似牵了根绳子。林晗有心整治他,手臂一扬,卫戈便不得不直起身,朝他跟前贴近。
他在卫戈额前亲一口,好似奖赏,手掌往他身下摸了摸,扬眉一笑。
“好个颠鸾倒凤。在我面前说要和别人颠鸾倒凤,你几个脑袋?”
卫戈用鼻尖蹭他手腕,挣开嘴边的束缚,绸带顿时滑落,缠在他颈间。
“不是让我把你当成他。怎么还吃自己的醋?”
林晗脸孔一板,挪开手,偏不让他蹭,冷哼道:“我不动了。你自己做给我看。”
卫戈深深吸气,双眼幽邃:“怎么做?”
林晗稍稍退开了些,白净足底伸进腰甲,轻轻碾在他腿间,暧昧道:“卫郎,分别这么久,你难道就不想我?”
两人仿佛当真入了戏。卫戈沉声道:“当然想你。”
“那你想我的时候──”林晗拖长了音,轻笑着,脚下亦重了几分,“你想我的时候,会怎么做?做给我看看。”
卫戈眸色一暗,却只盯着他,迟迟不动作。林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绑着绸缎的手臂缓缓抬起,修长指节在绳带间勾扯缠绕。半晌,卫戈脸上泛出红云,倾身去解林晗的薄衫。解开外套的女衣,再解贴身的里衣。他把林晗的衣裳覆在掌心,另一只手颤巍巍地卸甲,松脱自己的腰带。
银甲一片片剥除,摆在褥面上,林晗旁观片刻,贴上去吻他汗津津的额头,听着卫戈难耐的喘息,笑道:“乖孩子。做完后记得把我的衣裳和你的被子一块洗了,别让小嵇看见,省得再取笑你。”
卫戈低吼一声,无意中喊出他的名字,一抬头对上林晗亮晶晶的双眼,顿时羞惭不已,气急败坏地丢了手中亵衣。
“你把面纱摘了,”他的嗓音沙哑发颤,急切道,“我想看看你。”
林晗摸了摸脸,淡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倘若我长得丑,你就不喜欢我了?”
卫戈似乎早已料到什么,眉间染上一重悲色,哽咽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就是你,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
“我以前为何没发现,你这么爱哭鼻子,”林晗不禁抱着他,故作轻松地叹道,“果然还没长大。可惜,今年的生辰没能陪你过。”
卫戈把他摁在毯子上,迷乱地亲他颈窝。亲热许久,他被拖着腰肢翻过身,脸颊埋进麝香浓郁的野兽皮毛。颠簸起伏间,他的十指曲起,像是想抓握住什么,绞缠着被衾,却连绸带都握不住。
床帐八角银铃阵阵,清响不绝。温存几番,他们双双歇下,卫戈仍不死心,老想着趁林晗疲累无力,动手扯他面纱。
林晗累得神志不清,正躺着回神,一来二去被他扰得心烦,便道:“再晃几下往后就跟衣裳过,别碰我了。”
卫戈趴在他身旁,像只快活的小兽,同他亲昵厮磨。久别重逢,本就如同干柴烈火,亲近两下,两人都有些食髓知味。卫戈勾着他的腰,兴起之时,一旁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有人压着嗓子道:“郎君,衡王殿下找来了,如何是好啊?”
林晗把身上的人推开,瞟他一眼,兴师问罪:“衡王是谁?”
第130章 红罗帐暖
卫戈沉默不答。林晗冷笑一声,从被褥间坐直,慢吞吞地穿衣。云雨之后,他四肢酸痛麻木,肌肤印记斑斑,看起来比不久前伤重时更狼狈,肋骨边一道醒目的疮疤,好似老树的瘢痕。
林晗看他有心事,双目一沉,轻声道:“逛窑子,找相好?”
卫戈把他拉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
“我知道回来的那个不是你,即使和你容貌相同,我也能分出来。怎会糊涂到把他当作相好?至于今天……说来话长,等回宛康,我一一说给你听。”
他的手指探入林晗衣里,抚摸着他的身体,鼻尖抵在他耳畔,气息微沉,道:“这里的伤怎么来的?方才亲热时就不让我看。这是刀伤,骗不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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