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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竟夕起相思)


投降是一种策略,战死固然悲壮,但只要活着,未必没有一雪前耻的机会。卫戈身为大将,八千军士的性命都系在他一个念头上,比起战死沙场,赢得身后虚名,他更想保全麾下儿郎们的性命,即便会落得个叛国贼的骂名。
他岂会看不出是梁廷出了岔子,有人想要他的命,让他永远回不了盛京。他偏不叫那人如愿。况且他还有含宁,岂能放下心匆匆赴死?
林晗拖着脚步坐到他身旁,腿股刚挨着褥席,便被一双铁臂捞进怀中。他顺势倾倒,后背紧贴卫戈的胸甲,不由自主仰长脖子,犹疑地望向身后人。
他抹去眼角残余的泪珠,浊声道:“我来就不降了?”
卫戈笑道:“跟他们拼了。”
林晗狐疑地拧着眉:“有几成胜算?”
“搏命也要一试,”卫戈抽去他的衣带,林晗襟前衣衫霎时滑开,敞露出细白肌肤,“不然让我当着心爱之人跟胡族投降?”
林晗被这举动撩拨得心绪翩翩,匆匆摁住他手腕,几根指头勾起衣带,漫无目的地往卫戈掌上缠。
“我帮你谋划如何突围……若是能走,自然就好。若是走不了,也别说什么和他们拼了的话。”
卫戈盯着他的眼睛,乐道:“不拼命,难道殉情?想跟我殉情,还不承认喜欢我。”
林晗翻身坐直,埋头注视沙盘。乌云塞下密密麻麻围着胡族军队,连只鸟都飞不出去,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不由得暗暗后怕。能冲到乌云关里全凭着一腔孤勇,要是他事先知道漫山遍野埋伏着敌军,铁定不敢轻举妄动。
“你在营中好好休养,”卫戈轻轻蒙上他的眼睛,贴在耳边细语,“杀敌的事交给我。”
夜色已深,卫戈盖灭烛火,将他按到榻上,掖好被子。喊杀声从城关外传来,幽魂似的回旋,他并未睡下,只是守在林晗身边坐着,沉默地望向透着微光的窗棂。
林晗悄摸爬起,拥住卫戈后背。卫戈身子一动,温厚结实的掌心盖在他的手背上,哑声问:“不累?”
林晗摇摇头,双肩逐渐发抖。
满室黑暗里响起一两声压抑的恸哭。
卫戈扣紧他的指头,轻柔开口:“丞相呢?”
这一句问话彻底攻破了他的防卫。林晗抽回一只手,紧捂住脸颊,蜷着身子放声号哭。朦胧夜色之中,清瘦的脊背弯成一道山丘,悲痛无助地颤抖。
他终于有机会好好发泄一次。
自从裴信离世,林晗挤不出半滴眼泪,现在来看,该流的泪都结成了冰,像块巨石压在心底,等到靠近温暖之时便解冻,奔涌跌宕,来势汹汹。
有些哀伤初时感知不到,仿佛病症一般,时日过去才会发作,锥心刺骨。日子越久,哀痛并不会烟消云散,倒像扎进心底的刺一样,每碰一下,便牵动得五脏六腑来回撕扯。
尖刀扎进肉里,最疼的并非最开始那一刻,而是结痂时漫长的岁月。
每当以为发泄过,心中已然放下了,它又会不经意间浮现出来,或是喧嚣人海,或是午夜梦回,一遍遍纠绕,不死不休,犹如牢笼,插翅难逃。
卫戈捧起他的脸,刚想替他擦眼泪,林晗便张臂扑去,紧搂着他的肩膀。
他稍稍怔愣,随后轻叹两声,犹豫地拍了拍林晗的背。
“你想他了?”
林晗猛地摇头,慌忙在他肩上蹭去泪痕,哽咽道:“没、没有。”
卫戈捉住他的手腕,安慰道:“我没别的意思……没吃醋。看你难过,我很心疼,想哭便哭吧。”
林晗抹了抹眼睛,央求道:“死生有命,不管能不能活着突围,让我跟你一块。”
卫戈双眼微微一睁,斟酌着他的话。林晗捂住他的手,苦笑道:“你别丢下我。”
他满心沉痛,疲乏地闭目。他只有他了。
卫戈淡笑两声,波澜不惊地应下,拥着林晗卧在榻上小憩。连日的疲惫骤然喷涌而出,不出片刻,林晗便靠在他怀里陷入沉睡。
他做了个金戈铁马的梦。刀枪剑戟铮铛不休,马蹄金鼓轰隆如雷。
林晗倏地惊醒,室内烛火大盛,亮堂得好似白日。他身上压着好几张被褥,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闷头出了场大汗。
外间有人细声议事。林晗推开铅铁似的被褥,费力地坐起半身。卫戈的靴子摆在椿凳边上,凳上依次放着匕首、佩刀、大觿和桑弓。
他侧耳谛听。独孤毅在,宇文跋也回来了。几个人影贴在窗户纸上,叽里咕噜地讲胡语。
禄州杂居着众多归化的胡族,本地方言与胡语类似。百姓高大善战,更有些传言说那地方人人能空手与野熊过招。
静等片刻,那两人的影子摇晃着走远。门板吱呀一响,卫戈捧着圈木盆进屋,惊诧地望着他。
“吵醒你了?我叫这两兄弟召集人马誓师,今夜便突围。”
林晗瞅着那座沙盘,喃喃道:“乌云塞地势高峻,如果我们切断高山水源,胡人是不是会……”
卫戈对着镜子洗脸,冷哼一声,取下匕首刮面。
“珈叶和达戎都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不吃不喝也能活十天。山上不比平原,他们大都没骑马,用不着饮水,这计策行不通。”
赛拉顿就像认定了裴桓,派了重兵围城,不时发兵攻打乌云塞。卫戈被围数日,昼夜忙着调军守城,防备胡人突袭,半月来心力交瘁,被磋磨得好似老了十岁。
军中都是些糙人,行事起居十分随便。昨日碧霄发现了林晗的踪迹,卫戈一下子便慌了神,不要命地出关找他,哪知恰好错过,林晗自己跑回来了。如今他在军中,卫戈再不能如往日般满面尘霜,不修边幅。
林晗领悟了卫戈夜里说过的话。他是真的想枪尖对刺刀,和胡人硬碰硬。
卫戈梳洗一番,容色仍是苍白,眼中精神却丰沛了许多。

房里安静,靠窗安放着锥斗似的滴漏,悬垂的流沙淙淙作响。
林晗躬身捡了根蜡烛,擎着烛火挪到沙盘跟前。
乌云塞中绵延出三条通往山下的道路,一条稍宽阔些,容得下战车行走,另两条都是陡峭难走的小路,蜿蜒隐蔽。
卫戈坐回他身旁,道:“我与他们说了,今夜就走山阴处的大道。”
林晗转头看他:“不怕打草惊蛇?”
既然是突围,当然要月黑风高,神不知鬼不觉才好。
卫戈慢吞吞系甲,凝眉叹息:“胡人太多了,早晚会让他们发现。若是走小路被他们围攻,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走大路,排上战车,胡人敢来就围成铁砦,派弓箭手在后方杀敌。”
林晗一手支着腮,半是宠溺地盯着他侃侃而谈。暖黄烛光好似层半明半昧的轻纱,柔曼地遮罩住他额角、鼻梁和唇峰。
卫戈感知到他的目光,微微一怔,口中的话戛然而止。林晗搁下灯烛,指头活动一番,朝后仰倒,轻靠在床榻间,疏懒笑道:“桓儿怎么不说了?”
灯火扑朔,与素白里衣腻在一处,衣结松散,肌肤若隐若现。
卫戈回过神,快速眨了几下眼,喉头轻轻一动,指了沙盘上三处。
“这三个地方地势绝佳,适合伏击,是这回突围的必经之路。等走到山脚,入了大漠,便算成功了……衣服穿好。”
林晗正垂头把玩腰带,一来一去,腰间凌乱松垮,仰头茫然地望着他。
卫戈被他那清白无辜的眼神逼得耳根发烫,不由自主瞥向别处,没胆再看,结巴道:“别这样……”
林晗顿时挂上副了然的笑意,目光落到卫戈透着红云的耳根,笑得更加直白得意。
他换了个跪坐的姿态,影子落在一旁的床褥衾被上,蛇似的缓缓耸立,柔若无骨。
“说起来,半月多没亲热了吧?”他从背后搂住卫戈腰肢,倚着耳后温言软语,“是不是想我了?”
卫戈僵着身子,掌心虚握住他两根手腕,无奈道:“含宁……这是在军中。”
林晗轻笑两声,口唇覆上卫戈后颈,搔痒痒似的含咬几下。卫戈掌心猛然攥紧,像是镣铐一般钳住他,鼻息逐渐加重。
“陛下……”
“嗳,”林晗往后退开些许,抬头淡笑,双眸映着火光,亮晶晶的,“要是想要,别把我当什么陛下。你知道我的脾性,陛下做得,娼妓也做得……”
卫戈低喘一瞬,因这放浪露骨的话浑身激荡,却不舍得推开他,语带薄怒地呵斥:“住口,怎能这样说?”
林晗像是个挨了训的孩童,倏然松开手臂,没趣地退开。
“凶什么?”林晗懒洋洋地埋怨,“上回你跑去逛窑子,又不是没给你玩过。那日你不是挺尽兴的?”
他大喇喇地穿戴衣物,收拾齐整跃下床榻,转眼一瞅,卫戈手足无措,一副张口欲言,踌躇不决的模样。
“今夜何时出发?”林晗指尖冲着沙盘。
“子时。”卫戈连忙对答,犹豫道,“若能回去……我随你处置。”
他囫囵着说完,立刻害臊地别过脸。林晗笑吟吟凑到卫戈眼前,食指点了点他挺翘的鼻尖,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卫戈牵住面前勾挑的指头,怜爱地抚摸把玩,半晌幽幽叹气。
一日倏忽过去,转眼到了子夜时分。乌云塞风声大作,天穹洒落牛毛雨,淅沥雨丝里夹杂着细碎的雪粉冰晶。
八千余燕云军士自北面大门奔袭而出,不点火把,不竖旌旗,前后马蹄相闻,乘着夜色走上大道。
轻骑绕过几弯丘峦,惊动胡族斥候,不出片刻,众多黑衣铁骑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
山野间鼓声隆隆,马队中丛丛火把游弋飘忽,仿佛一汪漫无边际的火海。呼啸的火焰之间,骑兵黑色的鳞甲攒动如蚁群。林晗在中军勒马,掀开头顶乌黑的皮毛斗篷,朝前高呼:“来了!”
卫戈一路上与林晗并辔而走,听见他的呼唤便按紧缰绳,左右张望一刹,喝令麾下摆开战车,围成一圈大阵。
战车后方布下盾兵,盾兵之后架设长枪步槊,最里边便是精锐弓弩手。
胡族冲杀一轮,阵中弓弩齐放,箭洒如雨。铁镞头密集地扎进皮肉,喊杀里掺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
燕云军和胡人皆是武德充沛,骁勇善战,战法亦是别具一格,杀人宛如割草一般,野蛮血腥至极。林晗居于阵中,亲眼目睹惨烈的厮杀,不由得心惊胆战。
珈叶鼓声不断,胡人前仆后继,整块山丘积成血塘,血水漫过靴底。燕云大阵固守如磐,夜色昏暗,他们一时找不着突破口,便使出计策,派出个珈叶军官策马上前,操着鼻音浓重的梁国官话高喊。
“裴桓!我们有十万兵马抓你,你若投降,王汗让你娶他的女儿,封你做珈叶的王公。”
卫戈置若罔闻,命弓弩向东面齐射。箭雨攻势之下,胡人不得已稍稍退后。
“走!”卫戈振臂高呼,“朝山腰去!”
燕云战车变换阵型,护在两翼飞驰。轻骑汇成蛇形,将士纷纷拔出长刀,往东面山道赶。
“含宁,暗箭难防!”卫戈扬鞭纵马,急切喊道,“千万当心流矢!”
纷乱的影子在两人间穿梭,林晗攥紧了太诰,嗓音淹没在嘈杂中。
“好!你也小心,别光顾着挂念我!”
大道越走越窄,两旁满是干瘪如炭的树木,林间散发着湿腐的焦味。
胡人一边追赶,一边放弓,燕云军便避进林子。树林里地势高低不平,没法施展先前的车盾大阵,只能和追上来的胡族白刃肉搏,且战且走,力图迅速脱身。
胡人行军迅疾,眨眼间越聚越多。卫戈握着长矛槊杆,挑死几个先锋。一名燕云令官从黑压压的人影间挤出身子,半跪着在他跟前,拱手拜道:“世子,宇文将军让大军先撤,他率领战车善后。”
林晗听见声音,连忙斩倒面前番兵,扬手甩干佩刀上的血,站稳身形喊道:“别,趁胡人大军还没追来赶紧跑,留在这定是九死一……”
卫戈勃然大怒,冲那军士喝骂道:“今天除了战死一个都不能留下,谁敢自作主张,我就治他的罪!”
传令官惊得连连后退,一溜烟似地缩进夜色里。卫戈审视战况,下令全军丢弃辎重,只带上长刀,不得恋战,速速往山下撤。
银骑宛如游鱼,穿梭过枯朽的木林,逐渐将胡人甩远。不过一刻,珈叶的战骑又紧咬上来。有人高声劝降:“裴桓,就算你今日逃下山,又能往何处落脚?”
卫戈闻声倏然松开缰绳,取下背后长弓,转身回望。
战马颠簸不休,他腰背挺直,右手搭箭拈弦,迎风对准黑暗中一星银亮的兜鍪。
劝降的胡人浑然不知,絮絮道:“梁廷早就是坟中朽尸,见你被困数日,他们却不派援军,你的这一片忠心,给错……”
羽箭划破风涛,正中头颅。那人话音一断,帽缨在夜色里晃悠一瞬,眨眼便翻落马下。
卫戈收起长弓,目光在林晗身上停了一刹,换胡语沉声答道:“告诉你们主子赛拉顿,我王就在军中,就是剩我一个,只要有他在,我便要杀得珈叶片甲不留!”

第228章 女流之辈
此话一落地,整个燕云军中士气大盛。林晗却怔怔地望着卫戈拔出腰间长刀,向诸位将士振臂高呼,喝令全军朝山下急行。
他心中浮现出一股奇异的惊骇,继而泛起密密麻麻的悸动。
全军拼力突围,逐渐杀出一道生路,钻进迂回曲折的深林。胡族大军的追喊声越来越远,他们仍是不敢松懈,使出全身的劲往大漠跑。
长夜褪去,一轮红日从东面冉冉上升,天际的云染成夺目的炽金,垒成鱼鳞似的花纹。
燕云军出逃一夜,兵困马乏,到了孤阴山北麓稍事休息。卫戈命令麾下各营汇报伤情,八千军士折了将近一半。
林晗看过战报,这比上回卫戈在濛山和十万达戎大军作战还要伤亡惨重。
原先他坐在明堂上当皇帝,轻轻挥手便伏尸百万,血流漂橹,只把伤亡的军士看做一个简单的数字,亦或是国力军力的标志。一个士卒跟一块铜铁,一把弓箭并无区别。
可现在却不一样,他知道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都是跟他一样的血肉之躯。他们每个人也盼望着回到家国故土,最终不得不长眠于塞外。
林子中搭设了简陋的营帐,军卒三两聚在一块,个个满身是血,一边啃食干粮,一边抱着长刀假寐。卫戈坐在主帐当中,面对着洒进林海的赤红朝阳,眼中熬出了血丝。
他手捧一卷地形图,目不转睛地看,脚边堆放着从战马上卸下来的武器军备。灿金的日阳好似柔软厚重的丝绒,斜斜披落在他的肩头。
林晗旋开水囊,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慢吞吞咽下一口清泉。唇瓣上沾了水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还有多远?”
“一百里。”卫戈合上地图,从身旁成堆的物什里取出一杆胡禄,“含宁要睡会么?”
林晗摆摆脑袋,苦笑道:“你合会儿眼,有情况我叫你。”
卫戈把胡禄草草掼在地上,堂堂大将,不拘一格,就地枕着箭筒小憩。胡禄是木头制作的,用来盛放羽箭,一头蒙着皮,当中便是个空腔。枕在上面能听见三十里外的马蹄响动。
林晗默默坐在卫戈身旁,守着他小睡。许是困极了,卫戈才闭上眼便人事不省,好似陷进了坏梦,眼皮不安地颤动。
林晗出神地盯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轻轻抚摸他眼下淡青的痕迹。哪知指尖还没碰到肌肤,卫戈便警醒地睁眼,双目转瞬就从恍惚变得清醒无比。
他猛然把住林晗手腕,略微支起半身,有力地宣告:“走!胡人来了。”
林晗迟疑一瞬,飞快地眨了眨眼:“你听到了?”
“嗯。”
卫戈动作神速,牵马上鞍,佩刀紧弦,下令军士集结前行。轻骑迅疾如风,将近正午时分突进到孤阴山脚,还差不到二十里便是大漠。
山下埋伏着一股达戎骑兵,恰好与燕云军狭路相逢。达戎将近一万余众,卫戈麾下不足五千轻骑,不可正面出击,便只围成盾车阵,以弓箭破敌。战到达戎退兵时,燕云军打空了羽箭,连一根镞头都不剩下。
林晗满心沉重,担忧再遇上一队胡族骑兵。卫戈倒是心神坚定,从容自若地指挥大军往西南行军,避开黑水河流域,走荒芜小道进入大漠。
夜幕降临,他们终于离开险恶的孤阴山,驶入宽广浩瀚的塞外荒漠。战马四蹄踏上大漠沙砾的一刹那,林晗一颗心怦怦直跳,面对着天穹上清辉万丈的月轮,宛如重获新生。
十日之后,大军历经千辛万苦,在无穷瀚海间餐风露宿,风尘仆仆地回归宛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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