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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是位疯美人(小清椒)


元彻以师兄开口,说明他现在不想和耶律录以君臣相称,耶律录便也拿出了当师兄该有的模样,半分关切半分提醒他道:“因为沈之屿?”
有一根紧绷许久的弦断了。
“不准提他!”元彻大喝出声,干脆将就这一屁股在地上坐实,然后自相矛盾地围着这个名字转,“沈之屿是谁啊,他很了不起吗?朕是皇帝,朕要谁没有,差个他?”
“喝酒了?”耶律录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酒气。
元彻抬脚踹出木凳后面藏着的三个空酒坛。
一滴不剩。
耶律录:“……”
元彻打了声酒嗝,摆摆手:“你藏了存货没?给朕一点,中原的酒没有北境的烈。”
“小彻!”耶律录额头跳出一根青筋,上前一把拧起元彻的衣领,“你看看自己在做什么!堂堂北境狼王儿子中原皇帝,何必为了一个丞相在这里寻死觅活的?你还有半分该有的模样吗?数万鬼戎军愿意追随你,不是为了看你因为一个沈之屿就……!”
话音没落,元彻一拳掷出,打得耶律录反倒在地,吐出两口血沫。
“对,现在好一点了。”耶律录抬袖抹干净嘴角的血丝,看着倏然站起,脸色阴沉的元彻,“再来。”
下一刻,又是拳裹着风袭来,耶律录脚尖点地闪开,以柔克刚,将元彻的蛮力逐一化解,数十个交手后,耶律录看准了元彻的一丝破绽,当机立断,五指探出扣住元彻的脑袋往亭柱上砸去!
元彻被砸得脑袋空白须臾,感觉到血水顺着额角缓缓留下,森寒道:“你他妈……”
耶律录抓着他又撞了一下。
“更好一点了,但看着还是很没用,跟那些瘾君子没两样,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师兄就把你揍到清醒为止。”
耶律录说着就准备来第三次
“够了!”
元彻咬牙,铆足力气反手卡住耶律录的手臂一折,再抬脚往人胸口踹,两人骤然拉开距离,耶律录面不改色地接上脱臼的骨头,只听元彻破口骂道:“朕没有把情绪带给鬼戎军,也没有在沈之屿面前怯弱!朕不信他,朕会查到底,你还要朕……”他猛地一砸桌面,石桌桌面登时裂开,手骨染血,连自称都忘了加,“你还要我怎么做?我也是人,我就不可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吗?!”
气话就像泄闸的洪水,只要裂开了一条口子,浪花就争前恐后滔滔不绝地往外涌:“你懂什么?你懂个屁!是啊,我就是因为一个沈之屿,我就喜欢他!我看不得他把我甩了一次又一次,不可以吗!!!”
耶律录被他最后这段直白的话说愣住。
元彻出生的那一年,恰好是老狼王拓疆事业的上升期,内内外外一大堆事务堆积,老狼王腾不出功夫来过多地和小儿子相处,只能把他放在耶律家养大,所以,除开元彻来中原当质子的那几年,就数耶律哈格和耶律录父子和他相处最多,自然也极为了解其脾性。
所以在这一刻,耶律录看出来了,元彻并不是在生旁人的气,更不是在生沈之屿的气。
他在气自己。
元彻的气息不太稳,他感觉好热,冷汗热汗交织从皮肤上渗出,浸在衣服上,干脆两步走到池子边,在耶律录的惊恐之下,闷头跳进池水。
“喂!干什么!”
耶律录刚跑过去,元彻自己又破水爬了起来,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蹲在原地抹去脸上的水珠,炸开的湿发把他衬得又怂又颓,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大狗狗。
耶律录:“……”
差点以为他想不开。
“师兄。”
“嗯?”
“我……我很不安。”
“看得出来。”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要杀我,之前在礼国,他也干过这种事,自己跑去礼王府搅得天翻地覆,准备等把他们都搅死了让我去捡便宜,可越是这样我越不安,”元彻丧气道,“他上次好歹还和我提前通气,这次什么征兆也没有,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疯得很,做起事来不要命,我不在他身边看不见他,害怕他一个不要命就……你懂吗?”
耶律录想起上次在九鸢楼沈之屿闪身去夺名册的模样,点点头:“你不也在查吗?”
“我玩得过他?这种事情上,十个我加起来都玩不过他。”元彻苦笑一声,“查证他到底要怎么做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在其他事上下功夫,希望有朝一日,能把他拉回来。”
沈之屿这次的目标是四大家,如果顺利,最后定然是要元彻将这些世家连根拔起,可连根拔起之后呢,他沈之屿是什么角色?
是该和四大家一样被下狱绞首的罪人吗?
沈之屿在朝堂上闹这样一出,就是把自己往这个处境上推,逼上绝路,同时也给四大家自己真的和元彻决裂不死不休的错觉。
所以元彻现在只能疯狂地找,找出能把沈之屿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证据,届时证明给天下人。
“话说回来……”元彻抬头看向耶律录,“这么晚了你不回家,找朕有事儿?”
话音刚落,耶律录捂着额头“嘶”了一声,心道被这一搅合,完全忘了。
“真有?”
“带了个人来见你。”耶律录退回去,从一块假山后面拧出了瑟瑟发抖的牛以庸,放在元彻面前。
元彻目光一凝,不见方才的窘态,仿佛月下的狼,沉声问道:“听见了多少?”
“陛下,草民……草民……”牛以庸跪地扶首,他哪儿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就是按照信上所说,去找了耶律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见到皇帝。
元彻不想听废话,抬脚勾起刺刀就斜插\\入牛以庸眼前,语气不善:“说!”
刀光将牛以庸吓得几乎痉挛: “草草草……草民是从,喜欢丞相大人那儿开始的……陛下饶命啊!”
元彻瞬间杀意爆发。
可稍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阴沉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好似在死局之中看到了一条生路。
他笑了起来:“不,你做得很好。”
清晨微寒,鸟声清脆,马蹄车轮声在小巷里哒哒哒地慢行着,停在一间偏窄门坊前。
“大人,我们到了。”
随着小太监在马车外低声呼喊,车内微动,紧接着,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探出来,撩开车帘。
沈之屿后半夜在车里睡了一觉,眼角还有些睡意未散的红,他走得急,身上穿的还是寝殿里那件薄衫,元彻不吝啬炭火,将那寝殿烧得四季如春,在殿中不觉得,现下被晨风一吹,泛起冷意。
小太监没看见似的,先去将马车牵到一旁,然后说道:“大人失礼,您现在不宜太招摇,只能让您从旁门进府,三位家主已经在内候着了。”
“三位?”沈之屿拢了拢衣服,忍不住低咳。
四大家应该有四位家主才对。
“是啊。”小太监也没解释多的,只是引着沈之屿往内,“大人快点吧。”
杨府外面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内里则十分气派,装横规划也十分讲究,沈之屿并不精通园林之技,但他看得出来,就凭这些九曲回肠的路和廊,若有一天有外人闯进来,光找清道路就得花上一番功夫。
更别说对这府邸熟悉的杨氏若在混乱中偷偷逃出府邸了。
沈之屿眼上是漠不关己的沉默,但心中思绪已经万千。
走了莫约小半柱香的时间,才能看见屋檐,以杨伯仲为首的三位家主坐在屋内,杨伯仲今日穿了一件深红的袍子,看上去年轻了数十岁,在与沈之屿穿过回廊对视上那一眼,两人眼底都闪过狠戾,随即立马换上虚伪的笑。
“大人可算来了。”杨伯仲起身相迎,在他身侧的两位也立马起身。
沈之屿的视线扫过去,左边那位挺着大肚腩的叫王章,此人的本事不在官场,而在坊市,以九鸢楼为首,京城的铺子有一半都在这姓王的手里。
右边那位叫于应谦,虽在这三人中年纪最长,鬓边半白,但神色并无老态,还颇有一番文人风骨的气质在身上,他曾是沈之屿父亲出现之前最受追捧的大文豪,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家的女儿也众多,个个仪态大方举足端庄,从小读书识字,不拘于高墙别院内的争风斗角,是世家大族所最追捧的儿媳,于氏也因联姻获得了众多人脉。
沈之屿略微点头,示意杨伯仲自己知道了,径直走进屋内找了根看得顺眼的椅子落座,
喉咙从醒来就有些不舒服,再从偏门绕了庭院走了一大圈,一直吹风,现下已经有些开始发疼了,沈之屿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侍女上茶。
官高一级压死人,杨伯仲不仅拿沈之屿没法,还得提醒侍女去取那上好的龙芽给丞相大人。
“这里是你们家,我是客你们是主,拘着做什么?”沈之屿吹了吹茶叶,因为茶水太烫,没法入口,只好放在一边,忍着喉间的痛道,“都坐。”
这三位的年龄加起来有沈之屿五倍多,家主们虽然背地里对丞相大人横,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次办事得靠沈之屿,面上功夫还是要装,他们感觉沈之屿的现在语气尚可,这才悻悻然地坐下,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坐姿,又听沈之屿道:“陆涛人呢,他怎么不在?”
是四大家最后一位家主,李氏在位时期,这位的权势不比杨伯仲这位四大家之首差,甚至一度跃去杨伯仲之上。
因为他有兵权。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辉煌的京城军如今死的死,收编的收编,鬼戎军当道,悉数统帅在耶律录手下,而耶律录自是和元彻连成一气。
四大家肉眼可见地落魄了。
“陆涛在去年打仗受了伤,还没好,就不让他在大人面前见丑了。”王章腆笑道。
“哦?”沈之屿盯着那茶叶尖儿,“既然这样,让他好好休息。”
“是是是……”
根本不是。
在元彻出现在京城城门那一刻前,整整一天一夜,都是沈之屿带着兵马亲临城门,他并没有看见陆涛。
陆涛在哪儿?
逃命去了。
沈之屿身体微微往前倾,四大家做了这么多丑事,不差这一件,陆涛不至于因为羞愧而不出现在沈之屿面前,他今日不来,定然是有其他不可说出口的原因。
屋内四个人的心思加起来能抵一个朝堂,有些话,说多少,怎么说,会被怎么理解,都特别考究,稍有不慎就人头落地。
沈之屿一来就踩在了他们头上,给足下马威,杨伯仲自然不悦,幽幽檀香间,他拱手,似笑非笑道:“大人心系社稷,不顾自身安危入朝,是朝臣的楷模。”
“可……那蛮子粗鲁蛮狠,大人与他争锋相对,下官斗胆,他为何还肯放大人一条生路?”

蛮夷人身形大,花样多,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杨伯仲这话, 就差直接问你沈之屿敢在朝堂上公然刺杀蛮夷皇帝,换做旁人早就被大卸八块了,为什么你还能好好活着?
沈之屿偏过头, 平静地直视着杨伯仲。
“……”
杨伯仲此人为人格外小心谨慎,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人, 任何蛛丝马迹在他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总是怀疑沈之屿和元彻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也是, 若不是这样, 四大家早就被铲除了,还轮得上现在这局面吗?
随着话音,三位家主齐齐望向沈之屿, 无形的交锋展开。
沉默越久,让人起疑的想法就越大, 王章追问道:“对哈, 我之前偷偷见过,那蛮夷皇帝杀人的样子丝毫不手软, 大人您……”
“别说了!”
沉默的氛围忽然极转,话被打断,只见沈之屿嘴角忽然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眼睛被额前的几缕发丝挡住, 看不分明,但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悲伤和屈辱, 好似正在回忆一件不堪的往事。
“这是怎么了?”王章难免疑惑。
“大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没说话的于应谦终于拱手开口,“若方便,下官愿为大人分忧。”
有些可笑, 按照影十四的交代, 四大家现在和沈之屿的相处, 应该是四大家以李亥为质,强迫沈之屿去和元彻争斗,但他们又非要演出对沈之屿的关切,好像早些年他们不是政敌,而是同窗同僚一般。
世族通病,喜欢打一棒再给个甜枣。
那就一起演吧。
沈之屿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抬了起来,三位家主好奇地伸头看去,沈之屿挽起宽袖,露出因为长日裹在绸缎下分外白皙的双臂。
竟然布满了淤青和划伤!并且不像是利器和重刑所伤!
从手腕开始一直延伸去手肘,在往上就被衣服覆盖住了。
沈之屿的皮肤要比寻常人白,这些伤在他身上也别明显,也更加惨不忍睹。
“身上也有。”沈之屿淡淡地说,“要看吗?”
三位家主连连摇头,沈之屿颔首,立马放下衣袖,双手抱臂,扣着衣服的指尖微微发白,整个人显得过于瘦了。
虽然杨伯仲不喜欢沈之屿,但不得不承认,沈之屿非常好看,这种好看不仅仅来自于皮囊的尚佳好看的皮囊到处都是,像他们这样百年世家更是见得多了去。
沈之屿,他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在身上,并且这种气质只能在他身上看见,别人模仿不来,让你若即若离,当你以为靠他很近的时候,他其实离你很远,但你以为他高不可攀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勋爵架子,温柔又旖旎地靠近你身边,对你嘘寒问暖望而生畏,又总是企图去靠近,得到他的一点目光。
像只妖异的蛊虫。
自古皇帝大多男女不忌,龙阳之事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事大家都明白,元彻一个年纪正盛的大小伙,又没有后宫佳丽,看见这样一位才貌兼具年纪轻轻的丞相,会怎么想?
没有想法才奇怪。
“蛮夷人身形大,花样多,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见他们想入非非,沈之屿隔着衣袖盯着这些在护城河地摔出来的淤青,不嫌事大,端起已经冷下来的茶杯,添油加醋道,“呵……还不如死了算了。”
“大人受苦,是我们没能及时救大人于水火。”杨伯仲道。
“和你们无关。”沈之屿抬手往下一压,点到为止,再多就是有些刻意了,“你们打算……咳咳,怎么做?”
温茶下去并没有缓解嗓子的不适,反而增添了刺痛感,沈之屿哽了哽,道:“蛮夷皇帝不好对付,你们应该清楚,所以,想要怎么做?”
非常直接的提问。
一句话,气氛回正。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急着说话。
杨伯仲是他们的主心骨,他盯着沈之屿,仿佛进行着最后的审视,稍后,他启齿:“大人可想好了?”
“杨伯仲。”沈之屿不为所动,“拿出胆子来,能走到现在都是玩得起的。”
两人在屋内面对而坐,或许是因为整个地盘都在自己的监视下,也或许是看沈之屿只有孤身一人,任他这病怏怏的样子也翻不出浪花,终于,杨伯仲笑了起来:“请随下官来。”
主屋外,除了来时的路,还有一条幽静的小石板路。
令人匪夷的是,这石板路旁边泥土特别潮湿,两侧种植的也不是供观赏的树木,而是堆积着半人高的草药。
陈艾,苍术,白芷……乍一望过去,沈之屿就认出了这些。
沈之屿眯起眼睛,一个不太好的想法慢慢爬上心头,正沉吟间,一位侍女弯腰递给沈之屿一张丝帕。
“大人带上吧。”杨伯仲已经将丝帕系在了脸上,挡住口鼻,“待会儿我们要看的东西,可能有些重口。”
再次转过三道弯,一间完全幽闭的小木屋出现在沈之屿面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家兵守在外面。
杨伯仲在木屋的七步外停下,同时拦住了沈之屿,隔着这个距离,他朝家兵做了个手势:“大人留步,为了安全着想,我们就在这里看。”
家兵得令,拿起一把点燃的草药放在木屋门口,浓烟滚滚中,他用长刀刀尖轻轻挑起木门的锁。
“咔哒”
下一刻,沈之屿瞳孔骤缩!
“救救我!”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
“我没有生病!我没有生病!你们找大夫来看,我这不是生病我只是啊!”
“唰!”
割裂空气的声音叫人后背发麻,银白色的刀刃划过,带出血色,看似风平浪静的京城中竟然隐藏了这样一处人间炼狱,试图从木屋里逃出来的奴\\隶被无情地抹掉脖子,家兵用干柴生起大火,隔着麻布抓起尸体,扔去大火中。
火舌舔舐着尸体,不一会儿就被烧灼干净,留下些许骨灰和干枯卷曲的炭色。
剩下的奴隶瑟瑟地蜷缩在木屋里,后背紧贴墙壁,惊恐地看着家兵腰上的配刀,他们衣衫破烂,甚至可以谈得上衣不蔽体,在那些裸\\露的皮肤泛着大片大片不正常的红疹,远远的,还能闻见他们身上散发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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