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要去周颂臣家,就像听到某个让人心绪不佳的关键词,穆于犹疑一瞬,最后还是道了声好。
随即周颂臣却改了口:“算了,还是去你家吧。”
穆于犹豫片刻,还是说好。
次日九点,周颂臣准时出现在穆于家门外。
他穿着浅蓝色衬衫搭配灰白休闲裤,是与客户见面时的打扮。左手电脑包,右手文件夹,公事公办地对穆于打了个招乎:“早上好。”
穆于侧身让对方进来,弯腰从鞋柜里拿出双一次性客用拖鞋。
房子很小,可以用来会客和摆放文件的只有餐桌。
穆于在厨房里冲了杯咖啡,用一次性杯子盛出来,放到周颂臣面前。
周颂臣已经把电脑打开:“有个好消息是你和俱乐部的合同属于劳动合同法的管辖范围,他们不能提出过高的违约金额。”
两人并排坐在餐桌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仿佛真是助理律师和他的当事人。
大多数时候,话题主导人都是周颂臣,由他在发问,穆于再回答。
周颂臣工作态度非常严谨,哪怕一些穆于觉得完全没必要记录的细节,周颂臣都会特地记下并备注。
似乎感觉到穆于有疑惑,周颂臣说:“有时候细枝末节也会成为在庭审上胜利的关键。”
穆于似懂非懂地点头,周颂臣觑他一眼:“你到底为什么会选择签星路?”
猜到周颂臣会问,他早就作好回答准备:“他们基地看起来很正规,然后就是问了朋友,朋友也说星路挺好的。”
说到这里,穆于语焉不详,含糊地将这一段带了过去:“律师看过合同,说没什么问题。还有就是聊合同条件的时候,谢经理答应我说签约以后会让我作为正式队员参加青秀赛。”
面对自己冲动选择的原因,穆于坦然道:“青秀赛时间正好在这个月月底,相当于我只要签约马上就能比赛。”
职业棋手签约后,大多数都得等上许久才会有比赛的机会。
星路棋途又同意让他继续兼职围棋老师,穆于就签了约。
周颂臣将合同复印件翻出,仔细查看一遍:“合同里没有加上让你作为正式队员参加青秀赛的条款。”
穆于叹了口气:“是啊,所以就算谢经理反悔了,我也拿他没办法。”
周颂臣轻嗤一声:“谁说拿他没办法,不仅有办法,还能让他们为此因此付出代价。”
“口头承诺也构成合同条件,一旦取得谢青用这个承诺诱使你签约的证据,那么星路棋途就构成违约,这些人真以为乱说话就负法律责任?”
周颂臣嘲弄道:“看他们干这缺德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迟早玩火自焚。由你起头诉讼,再让记者上场,星路棋途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
穆于听懂了:“所以现在我们得先拿到证据。”
周颂臣拧眉:“你们的聊天记录里有他答应你参加青秀赛的内容吗?”
穆于摇头:“没有,我们很少在微信上聊天。”
周颂臣提醒道:“你先用微信跟他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话套出来。”
穆于听话地拿出手机,点开谢青的微信。
周颂臣靠了过来:“知道该怎么套他话吗?”
穆于却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说咖啡厅里的监控摄像头,能不能录到客人谈话的声音?”
周颂臣:“咖啡厅有可能录下你们二人当时的谈话?”
穆于颔首:“嗯,这个可以成为证据吗?”
周颂臣凝眉道:“这个录像在庭上容易被视为非法证据而排除,因为是公共场合的录像,涉及其他客人的隐私权。”
穆于有些失望道:“所以不能用了吗?”
“当然有用,有大作用!”周颂臣起身:“走吧,现在先去咖啡厅。”
话音刚落,他身体就晃了晃,伸手按住餐桌才缓了过来。
穆于惊讶道:“你的病还没好全?”
昨天签合同的时候,就听到周颂臣还在咳嗽。
周颂臣按了下胸口,那里传来的疼痛尖锐而清晰,他无视这股疼痛:“早好了,走,正事要紧。”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出自《论语·里仁》
大雨滂沱,似银白幕布笼罩着车厢。
雨刷器刮得急促,不远处汽车尾灯似朦胧的星子,在雨中闪烁。
水声充斥了整个天地,倒显得车厢里分外地静了。
周颂臣上车后就开了电台,突如其来的大雨影响了电台信号,音乐尾巴断成了沙响,同雨声交织在耳边喧嚣。
穆于一直低头摆弄手机,指尖无意义地在屏幕上滑动,
他努力让自己忙起来,这样就不用空出脑子来思考,来适应当下的场景。
好在周颂臣也没有主动开启话题,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前车,抬手将电台关掉了。
一片静谧中,手机的震动声清晰可闻。
是穆于的手机,李蛰的消息。
穆于调了静音,将手机倒扣。
无非还是那些话,大段的解释,来回的说明,恨不得剖腹取粉,自证清白。
最后还怨上了穆于心狠,从昨夜到今晨,竟是一条回复也不给他。
殊不知所作所为在穆于眼里看来,等同于欲盖弥彰。
穆于和李蛰接触一年下来,不说了解颇深,但也清楚这人一点脾性。
要是李蛰全然不知,即便做不到似陈路那般勃然大怒,多少也会有些情绪起伏,而李蛰当时的反应,不仅无视了他的处境与情绪,甚至连一丝惊讶也无,反而透着股早知如此的淡定。
,被迫地产生了肢体接触。
夏季穿的短袖,穆于的皮肤沾了空气中的雨意变得冰凉,以至于不经意地挨上周颂臣的胳膊时,才察觉出那点不同寻常的烫来。
他下意识瞧了周颂臣一眼,周颂臣不喜欢雨,讨厌周遭环境,挑剔似的拧着眉,嘴唇抿成不满的直线,伞的方向却向他这方倾斜了大半。
周颂臣本就肩宽,浅色衬衣被雨水染深了一半,却好似浑然不觉。
穆于艰难地在雨中辨认咖啡厅的方向,好不容易寻到了方位,下意识拉着周颂臣的胳膊往那方向去了。
临到了门口,穆于回过神来,蓦然松了手。他忙不迭地从黑伞下钻了出去,一把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零星的雨水从伞的边缘坠进了穆于衣服后领,顺着脊柱而下,在衣服里浸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走势。
周颂臣站在穆于背后收伞,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在穆于被打湿的后颈,不过须臾,他便冷淡地收回视线。
穆于径直找到了咖啡厅的员工,是位年轻姑娘,听到他的来意不是为了咖啡,而是为了监控时为难皱眉:“这我得问一下老板。”
穆于还未说话,一旁的周颂臣便撑着柜台,冲对方露出微笑,表明自己的律师身份,陪客户过来是想调取一份监控录像作为法庭证据。
说完还递了张名片到女员工手里,告知对方有法律需要同样可以联系名片上的电话。
他望着人时双眸缱绻,声音低沉,直把小姑娘说红了耳朵,不多时便将他们引到电脑面前,给他们调出监控录像。
穆于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心中怀疑周颂臣这厮是在色诱,但他没有证据。
根绝穆于的描述,很快当日的监控录像便被调取出来。
遗憾的是这个咖啡厅的监控录音功能没开,根本没有录到他们聊天的声音。
周颂臣拿出usb拷贝了这份视频后,随即带着穆于离开。
穆于坐回车上,有些可惜地看着咖啡厅的方向:“没有声音怎么办?”
周颂臣转着手里银色的usb:“有画面的效果是差不多的,到时候我会教你这个视频怎么用。”
今日事情告一段落,周颂臣驱车将穆于送回宿舍。
到了楼下,周颂臣开门准备下车,穆于诧异望他:“你不回去吗?”
周颂臣手指不离把手,更为诧异地看着穆于:“只有一把伞,你打算直接带走?”
穆于被噎住了,说完周颂臣径直开门下车,绕到副驾座接他,将他送到单元门口。
这时雨势仍未减弱,周颂臣抖落伞上的雨水,忽然单手捂住口鼻,用力咳嗽起来。
这一回咳意来势汹汹,周颂臣咳得腰都弯了下去,耳根到脖子涨红一片,那为穆于淋湿的肩膀在他面前细细颤动着。
穆于发现周颂臣不仅肩膀湿了,连背脊都湿了一片。
见人咳得停不下来,眼尾绯红,穆于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周颂臣仍在咳嗽,艰难道:“咳、咳咳,有事,需要喝点热水。”
直到立在门前,穆于看着自家大门,有点怀疑他跟咖啡店的女员工是否中了同种套路。
只不过周颂臣在咖啡厅施展的是色诱,在他面前施展的是示弱。
见他不开门,周颂臣哑声道:“我喉咙很不舒服。”
穆于从口袋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开门。
周颂臣的确不像装病,他双眸咳得通红,泛起湿润,那点泪意将他惯来冰冷的灰眸都浸出几分柔软。
穆于去厨房烧开热水,在等待沸腾的过程中,周颂臣不知何时跟了过来,高大的身躯将门框都要沾满,影子极有压迫力地压了进来。
雨水将他身上浅淡的香水味放大,如云似雾般涌进厨房里,侵占着空气。
“我有点饿了,你家有吃的吗?”周颂臣开口,因为语气不算强硬,倒也不惹人讨厌:“马上到我吃药的时间了。”
周颂臣加了句:“面包也行,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这话成功令穆于有了动作,却不如周颂臣所想的走向冰箱,而是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盒泡面:“这个可以吗?”
周颂臣像个很宽容,很好被糊弄的客人般颔首:“当然。”
穆于便用烧开的热水一同将泡面冲开,然后让周颂臣自己端到外面餐桌上吃。
不知是否因为周颂臣身穿浅色衬衣的缘故,那片湿痕显得愈发清晰刺目。
穆于调转视线,打开了电视机。新闻播报的声响传遍整个窄小的出租屋,上面播报今日因为暴雨,高架桥上发生连环撞车事故。
下一秒穆于切换了频道,播起了缠绵悱恻的爱情剧。
想到在咖啡厅前,他不小心感知到周颂臣略高的体温,心里怀疑对方仍未退烧。
什么病能拖这样久,反复发烧半个月真的没问题吗?
周颂臣应该有去医院看过,不会在回程的路上突然因为身体缘故,加上暴雨出什么意外吧。
穆于接连按了几下遥控器转换频道,最后他回到餐桌前,问周颂臣:“你去医院检查过了?”
周颂臣正用筷子拨着碗里的泡面,碗里还剩了许多,看着根本没动几口:“嗯,普通感冒。”
穆于没说话,拿起周颂臣放在餐桌上的那板药片看了眼,确实是平日里常用治疗感冒的药物。
周颂臣觑着他,将那板药片拿起,拿出数颗后用热水服下:“放心了吗?”
穆于不接话:“时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周颂臣放下筷子,对穆于的冷淡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离开前,周颂臣问穆于借用洗手间,穆于同意了。
出租屋的洗手间不算大,洗浴间由浅黄色的防水布隔开,周颂臣从单人洗漱杯看到墙上形单影只的毛巾,再望向防水台上的沐浴露。
简单地查看一番后,确定这里只有一人生活过的痕迹,周颂臣满意地拧开了水龙头。
老式小区的水流很大,灌进洗手池的动静很响,他细致地清洗了右手后,毫不犹豫地将指尖探入喉腔。
手指探入口腔深处传来强烈的恶心感,在外力的刺激下,食物混合着苦涩药物灼烧地滚过喉道,全部吐进马桶里。
周颂臣扶着墙壁的手青筋毕露,他面无表情地再次将指腹探进喉咙深处。
直到吐出来的东西已经变成唾液和血迹的混合物,口腔深处弥漫着血腥味,才终于停下动作。
水声仍在响着,将那不为人知的动静掩盖得彻底。
周颂臣面不改色地站在静子面前,慢条斯理地清洗着双手,然后仔细地用纸巾拭去眼角泪水,确认眼球不再通红肿胀后,才开门走了出去。
这期间,穆于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待着,手里拿着本棋谱耐心翻看,周颂臣还未走过去,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的动静。
一声声,有人在喊着哥哥。
这声哥哥,周颂臣可是铭记于心,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将叠字称呼喊得矫揉造作,让人恶心。
“不去开门?”周颂臣故意抬高声音道。
老式小区的隔音近乎于无,他的声音一出,外头的敲门动静顿时一静。
穆于本想装作不在家,现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将门打开。
甫一开门,酒气便从那人身上涌了进来,令穆于不适皱眉。
李蛰醉红了脸,委屈地看向穆于:“哥哥是打算从今以后都不理我了吗?”
穆于没有将门完全敞开,只开着一条缝隙:“你先回去,等醒酒了之后再说。”
李蛰可怜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去,回去你肯定也不接我电话。”
穆于冷下声音:“回去。”
李蛰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听穆于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就在这时,穆于身后出现一位曾与他有数面之缘的男人,那个在穆于楼下等了许久的坏脾气“邻居。”
对方双手环于胸口,傲慢地将他由上至下地打量。
随后他冲李蛰露出了一个笑容,犹如瞧着不堪一击的蝼蚁,他抬起手,自穆于背后伸来。
门被关上了。
温暖的室内光线被冰冷铁门收束、湮灭,只剩黑暗。
李蛰站在原地,缓缓地扭曲了漂亮的五官。
他盯着眼前距离极近的铁门,断掉的思维一时难以为继。
身侧的手离他有一定距离,未曾贴住他的肩膀。
好像周颂臣只是单纯要为他关上门,只是行为强势,压根没有顾及门外人脸面的意思。
穆于背脊没有挨上另一具身体,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度与香气,似曾旖旎的薄纱,缓缓将他拢住。
他听到周颂臣轻声低语:“何必跟醉鬼废话?”
这话说得无礼,周颂臣明知李蛰是他“男友”的情况下,故意做此行径,无非是恶意挑衅,不怀好意。
但此举颇有成效,门外的动静停了下来,没一会就传来脚步声离去的声音。
周颂臣收起手,适时后退:“我也是怕他继续闹下去,影响到隔壁邻居。”
穆于回过头,看向周颂臣那坦然自若的脸,这人肆意妄为惯了,几时考虑过别人心情。
他侧身避开了周颂臣的包围圈,并未注意到自己正无意识地屏息,待到离开才敢喘上一口。
殊不知这点呼吸起伏全落在旁人眼里,周颂臣又上前一步,仍是安全距离,却将穆于拢进他的影子里:“跟男朋友吵架了?”
穆于不想应付李蛰的醉酒上门,同样懒得理会周颂臣的明知故问。
“你该回去了。”他下了逐客令,绕开周颂臣回到餐桌边,收起那没吃几口的泡面,走进厨房。
周颂臣不喜欢泡面,装也不愿装出个样子,平白浪费他的口粮。
“你不怕我出去以后跟他打起来?”周颂臣的声音远远地追进厨房。
穆于从冰箱里拿出放在最上方的五花肉,洗手切肉,配上葱姜蒜八角等辅料,打算红烧。
他没回周颂臣的话,倒是周颂臣听到厨房的动静,寻了过来,瞧见他正在切肉,顿时露出沉默的表情。
穆于自在地取了米,洗净放进锅里,准备做份一人食。
他这边没有要招待客人的意思,周颂臣瞧了眼已经进垃圾桶中的泡面,看向锅里正在熬的红烧肉糖色,再感受喉咙那股残余灼痛,一时无言。
食物的香气缓缓飘散,周颂臣始终不愿离开。
他不知穆于那小情人是否还候在外面,他前脚将人驱逐,后脚就被扫地出门,岂不丢人现眼。
穆于由着周颂臣在客厅停留,心中也是担心这人出去后同李蛰发生口角,横生枝节。
待小火慢炖一个钟的红烧肉上桌,穆于堂而皇之地将客人晾在一边,自己大快朵颐。
周颂臣病了许久,其实没有太多胃口,却觉得穆于这点小心思有趣,故意落座在穆于正对面,以谴责目光望他。
穆于撩起眼皮道:“他应该已经走了,你回去吧。”
这张嘴倒不如继续吃饭呢,张口就是他不爱听的,周颂臣托着下巴道:“我好歹是你的律师,还替你赶走醉酒闹事的男友,你就这么对我?”
“哪怕只是邻居,帮了这么多的忙,也该讨来一声好吧。”周颂臣边说,边瞧着穆于的进食动作变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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