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于漠红眸暗了暗：“前面就是新都的中心了。”
季言探出头看, 果然看到了一片茫茫的白色高墙。
周围早已没有其他建筑，也未见其他生物活动的轨迹。
光头：“二十五年前这里为了患者的健康，就禁止一切有可能携带病菌的动物出现。”
二十五年后的今天, 污染物肆行, 这片区域依旧干净。
他们的出现像是一滴墨染黑了纯白画纸, 一下子就让安静得连风都没有的新都中心变得混乱, 扬起的尘沙向两边滚去。
中心的门口是大敞开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以看出当初里面的人是在初期就撤离得干净了。
毕竟能来这里治疗的，很多都是达官显贵, 有权有势的人在末世初期是最容易混得好的。
尽管这也仅限于初期了，到了中期出现进化者, 世界上所有的权力金字塔又进行了一次大洗牌。
在他们进入大门前一刻, 从墙上突然探出了数个探测仪, 摄像头的反光中精准映射出这些陌生的车辆。
不知道从哪里的广播声音响起, 朝着他们发出冷冰冰的警告：【无登记车牌，请勿进入。】
光头无视了这道声音径直驶入, 后面的车辆也跟着进入。
那机械音持续发出警告。
【无登记车牌, 请勿进入。】
那声音不带一丝语调起伏, 搭配上周围静谧无声的一切, 莫名透出几分冰冷肃意。
林峰在后面缩了缩脖子：“会有枪械从上面伸出来打我们吗？”
光头发出一点嘲笑：“你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了吧，末世前可不能随便使用热武器, 这警告最多只是会将门关上，不让非法闯入者进入。”
只可惜二十五年过去了，这里的大门早就没了能量，无法做到智能关闭。
事实上在二十五年无人维修没有充能的情况下，这里的防御系统还能检索到这种程度，没有完全报废，已经是一件十分厉害的事情，几乎是动用了当初国内最顶尖的技术才能办到。
林峰露出了一点羡慕的表情，他从记事起，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混乱不堪。
无法想象当初和平时代的生活，也无法拥有那些记忆。
季言：“末世前的天空，真的是蓝色的吗？”
离开了基地的人造假天空，他现在所见到的依旧是灰蒙蒙只剩压抑的天空。
少年突然的发问，带着点天真的好奇。
不知为何，似乎打破了点车内原本低迷的情绪。
“是蓝色的。”
季言看向顾于漠，歪了歪头：“我好像见过。”
他还记得上次濒死时，脑海中浮现的景色。
也就是那道声音，催促着他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顾于漠看着季言，突然觉得自己又更加看不懂他了一点。
这个人出现在他身边，本就是一个意外。
如今又充满了疑点。
不等深思，他们的谈话被打断了。
季言已经自顾自将注意力放到了外面，他看着一栋栋白色的建筑，忍不住发出惊叹。
小脑袋到处转，过了一会就有些晕了。
这里的建筑全是白色，看得久了，容易分不清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区别。
光头也只能停下车，他虽然在新都中心住过一段时间，但毕竟已经过去二十五年，这里的路只凭借那点熟悉感，是很容易迷失的。
车子都没停稳，路边一个小机器人就溜达了过来。
季言下了车门瞪大眼睛，像极了好奇的猫猫：“它会动！”
顾于漠：“指引机器人，在末世以前是专门引路的。”
小个子的机器人勉强到达他们膝盖处，电子屏幕上浮现出两个圆圆的标志充当眼睛。
那圆圆眼睛跟着季言眨了眨：“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机械声音被设计成小孩的声线，尽管还是难掩有些僵直的机械音。
顾于漠瞥了眼光头，光头立马悟了，他对着这个引路机器人道：“能带我们去找管理中心吗？”
由于这里建筑群的特殊性，全是白色的医院很容易迷路，小机器人是专门给病人引路的，从来只听过要去看某某科，又或是要找某某医生、病房等要求，从未听说过要去管理中心的。
好在它只是个指路的机器人，还没有智能到可以思考这个问题的程度，于是电子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转圈。
在转了几圈后，很快就查询到了正确路线，小轮子开始往前滚。
同时不忘礼貌的发出声音。
“一百米后右拐，距离目的地还有……”
小孩子的机械音设计出来的原意大概是为了让来看病的患者感到一丝暖意，只是现在因为机器人本身太久没被维修，而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顾于漠言简意赅：“跟上去。”
其余人就将车停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纷纷下来跟着。
空气中弥漫出一点腐臭的味道。
季言皱了下眉头，一张精致的小脸露出点不适的表情。
这股味道怎么又出现了？
难不成它们那么开就追上来了。
很快，季言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微风吹过，将腐臭味从他们后方吹了过来。
季言回头，看到了散发出腐臭的几个人。
其中就有刚刚被那变异羚羊咬过的人。
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面色看起来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只是被咬了一口，这点小伤完全无法限制他们的行动。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这些人都被那治愈系的进化者处理过伤口了。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可是那股气味不会骗人。
季言上前拉住了顾于漠的袖子，他想把这件事告诉给他。
可是等男人回过头，那双红眸露出点询问神色的时候，他突然发不出声音了。
他说不了。
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可以感受到正常人类发觉不到的气息。
难不成要暴露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
季言有些别扭地闭上嘴，犹豫片刻后还是松开了手。
不等他手彻底落下，就被一双更大更干燥的手握住了。
顾于漠误会了什么，以为季言是害怕了。
顾于漠：“牵着吧。”
季言愣愣地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顾于漠不再看他，继续往前走。
只是脚步比平常又放慢了一点。
季言不理解这个行为，但也没有挣脱，就这么乖乖地被牵着走。
眼神中都透露着一丝迷茫。
很快他们就在小机器人的指引上找到了管理中心。
和其他白色建筑不同，这个管理中心并不是一栋直挺挺的高楼，反而是宛如一个蛋壳盖在地上，白色半圆形浑然一体。
蛋壳的门是自动关紧了，只有这里的工作人员瞳膜才能扫得出来。
林峰：“我们要去哪里找……”
不等他的话说完，轰的一大声，光头已经在顾于漠的示意下用自己兽化的异能砸开了门。
“非法闯入！非法闯入！非法……”
季言嘟囔了一句好吵。
下一秒那广播也被砸了。
世界清净了。
林魅魅收回自己的脚，有些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林峰：“……”
我时常因为不够暴力而觉得和你们格格不入。
不够智能的小机器人并不知道自己带了一群“土匪进村”，它在带完路就因为电量不足而陷入了待机状态。
季言把手抽走，蹲下去好奇地戳了戳它。
末世前人类的科技水平又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从这些细枝末节里就可以看出。
可惜污染爆发后，人类的科技水平至少倒退了一百年。
像这样会说话会卖萌的机器人，以现阶段人类的研究所是做不出来的，重心也不会放在这上面。
光头：“管理中心是有自动发电机的，也许是可以将外围的大门关上。”
顿了一下后，光头直白地继续道：“但是挡不了太久，这些高墙都没有经过特殊加固。”
他猜到了顾于漠要来这里的原因，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将那群二次变异的污染物关在外面，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其余人也都看了过来，他们也有同样的困惑。
顾于漠低头看了眼变得空荡的右手，神色莫测：“不是挡住，是圈住。”
红眸中浮现淡淡的杀气。
他要以他们自身为饵，困住污染源，将它们彻底清剿。
周围安静了一瞬，很快这群人就接受了这个有些疯狂的决策。
空气之中再次躁动了起来，这些进化者体内，几乎都有着好战因子，闻言并没人产生退缩之意，反而摩拳擦掌了起来。
空气中，他们感受不到的腐臭味又重了一点。
戳着机器人玩的季言抬起头，干净的眸子看向了那几个人。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几分漠然。
这些人类与他无关。
他有些烦躁地想着。
不值得他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提醒。
任凭季言怎么戳它，它都无法再回应。
电子屏幕上浮现出电量不足四个大字，又渐渐地彻底息屏了。
季言露出了一点遗憾神色。
在一旁讲着接下来如何诱敌深入的顾于漠, 无端端停顿了一下, 向下瞥了一眼, 很快又恢复了语速继续讲。
这点小异样没被任何人发现。
等到他讲完，其他人已经彻底被挑起了情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隐隐的战意。
尽管顾于漠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 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疯意, 正正踩中这群习惯刀尖舔血的进化者心弦上。
一旦失败, 他们全都会如同瓮中之鳖死在这个早已废弃的城市。
这里早已是一片无人废墟, 就算是基地发现了他们的失联，短时间内也无法找到他们。
也许花上几十年、百年……才会有人来到这里，发现曾经有一队精锐队伍埋葬在这里。
如果他们都失败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基地覆灭。
这个污染源如果侵入到了基地, 就会成为了新的灾厄，让全人类都再次感受灭顶的绝望。
林峰笑了一下, 问他姐：“等这件事结束, 我们应该都能颁奖吧。”
林魅魅：“足够在基地内圈买套新房子了。”
光头耸肩：“我的积分都拿去喝酒了, 及时行乐啊, 买什么房子。”
季言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听着他们对话，眼前突然一片阴影落下。
顺着那条笔直的腿往上看, 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红色的深眸。
顾于漠：“跟我来。”
季言回头看了一眼一边聊得热火朝天一边各司其职的众人。
他们看起来十分忙碌, 嘴上开着玩笑, 实际上依旧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产生了紧张和压迫感。
反倒是这位总指挥手大人, 此刻显得比其余人都要轻松几分。
顾于漠伸出手拎起那个矮胖机器人，示意季言继续跟上。
很快, 他就找到了这个管理所所剩不多还能使用的充电插口。
季言：？
他眼里有一层迷茫渐渐浮现。
讨厌的两脚兽特意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给这个机器人充电？
面上露出不理解的神色，他还是十分诚实地伸出手替机器人充上了电。
接触到了他的视线，顾于漠低咳一声。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这个举动的意义是什么。
管理所虽然有充足的备用电源，但给一个引路机器人专门充电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只是当他看见季言一个人蹲在那里，戳着机器人的时候，心头仿佛塌陷了一小块。
像是看到了家里的幼崽，正在可怜巴巴守着那颗被他玩坏的小绒球。
于是他就分出了点心神，特意带着他来给机器人充电。
那机器人已经二十五年没有维修过了，关机过后就算再充满电也不一定蓄得住。
顾于漠像是不知道这回事一般，依旧耐心地等他插上电源，然后才开口：“等下不论发生什么，都要站在我后面。”
季言：“哦。”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充上电的小机器人并没有再次亮起。
不等他再多浪费时间，负责观看监控的人已经过来报告了。
季言跟着顾于漠走了。
透过这个大型医疗中心外墙上密密麻麻的监视器，他们顺利勘察到了逼近的污染物们。
显示器上，那些青灰肤色的污染物数量难以估计，全都嘶吼着朝这里靠近。
有五个人被分去了做诱饵，他们的声音带着点失真从耳麦里响起。
“顾首席！编号667已就位！”
“编号865已就位。”
“编号236……”
“十分钟后，顺着我给你们圈出来的路线图走。”
“是。”
耳麦那头的几个人咬了咬牙，最后应下的声音铿锵有力。
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
他们作为诱饵，是被分开各自下派了单人任务的。
需要独自面对着上千上万的二次变异污染物！
可是他们不能退缩，必须等到这些污染物逼近了才能跑。
这里总共五条路线，他们要做的就是确保五条路线都有人作为诱饵，将那群污染物分流。
确保这些污染物都能够进入医疗中心。
一旦有人后悔提前逃跑，分流不平均，极大可能会导致剩下一部分变异污染物被关在外面。
每个污染物都是一个行走的小污染源，一旦拥有漏网之鱼，后果不堪设想。
更别说他们还没有找到主污染源头在是什么。
全面清缴就是最保险的做法。
只是这其中关窍，缺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能做到最好预设。
他们要为了这个计划付出的不仅仅是一点信任。
时间一点点流逝，恐惧感只增不减。
还剩下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最前面的污染物已经逼近了，毫不例外地冲向五条不同的道路上。
那几名进化者不能动弹，挥出去的攻击也无法阻止这密密麻麻的污染物潮。
几乎等同于站着自杀。
顾于漠薄唇动了动，开始倒数：“十、九……”
透着股冷意的声音，似乎具有稳定人心的作用一般。
季言眼睁睁看着那显示屏中的几个人，抖动幅度小了一点。
其中一位年轻一些的进化者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他几乎要在本能之下逃跑了，听到倒数后又将迈出去的腿重新收了回去。
他可以不相信自己，但他选择相信顾首席。
当倒数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他们终于开始拔腿狂奔！
根本无需回头，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污染物，就算是进攻也抵挡不了。
唯一的胜算都寄托在队友身上。
这些污染物太久没有闻到活物的味道，它们不知疲惫地加快了速度，从监控中看着那宛若黑色潮水般的涌动，每一只都长得让人感到反胃。
林峰看着显示屏，露出了作呕的神色：“老大，我突然很想念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他很羡慕顾于漠，可以一回家就有一只毛茸茸等着自己。
一定很乖，很听话。
顾于漠没有看他，也没有将季言拆家的事情说出来，保留了他对美好的最后一丝幻想。
林峰抖着嗓子：“老大，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他知道顾于漠不会回应自己，于是继续自说自话：“如果是老大你取的名字，一定很有学问讲究吧。”
譬如考古了文学，取一些代表和平隐喻的名字。
在一旁玩着自己手指的季言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有些不高兴的想，他才不会取名字。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名字的。
如果这个两脚兽敢说出来，他现在立马就去毁灭世界！
没有意外的，顾于漠并没有回应。
林峰也不是非要在这种时候唠嗑，他只是太紧张了，他要负责在所有污染物进入中心后按下紧急纽。
将外墙的大门关上，把上万的污染物和他们这小百来号人关在一起。
进行一场堵上性命的清剿。
显示屏上，有个进化者的脚步慢了下来，作为A级的进化者，他的速度已经快到监控难以清晰捕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