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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组家庭的两只混球(徽允)


甚至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有人说他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
陆云蘅都忍了,甚至不会觉得那些侮辱的词语放在自己身上会心痛,从奶奶离开他的那一刻,他对这个世界就已经变得非常麻木。
在这个需要信任感、安全感和爱的年纪里,他没有爱的人,也没有爱他的人,更没有安全感,他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很挫败很挫败的人,无法融入大家庭。
原以为这一辈子就会这样麻木着过完,但在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冬天,这份麻木被打破了。
京明下着雪,陆云蘅背着书包照常上下学,有人团了雪球朝他狠狠砸过去,正好砸中陆云蘅的后脑勺,冰冷刺骨的雪花散开从围脖里落进他的衣领。
砸他的人和大家围在一起大笑不止,污言秽语形容词恶劣地抛到陆云蘅的脑袋上,他习以为常,正要扭头走开,就听那群嬉笑打闹的人叫嚷:“快看啊,他戴的那个围巾,大红色还炸毛,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丑又土,不是说五三班的小公主家里很有钱吗,怎么戴个这样的围巾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杂种!”
“本来就是杂种,肯定不受待见啊,围巾都只能捡别人不用的哈哈哈哈哈……像个傻鸡!”
“嗳,我说就算是乡里来的土鳖也不会喜欢这种围巾吧?本来就不聪明,戴一个这样的围巾,真的更蠢了,蠢死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土鳖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陆云蘅第一次在被嘲笑侮辱的时候停下从容逃跑的脚步。
那一天,他和那一群人打了架。
也是那一天,他见到了回家的爸爸。
陆云蘅的脸被抓花了,身上到处都是伤,像是很小的时候在奶奶家哭着说想见妈妈,半夜跑出去从山上滚到山底那般,满身没有一处是好皮。
他被打得吐苦水,吐到嗓子眼冒出血腥味。
可陆缇回来见到他后,依旧不心疼他,还要把他的红围巾给没收,说是作为他在学校寻衅斗殴的惩罚,陆云蘅拼死抵抗,为了那围巾被保镖拖行在石子路上,陆缇只是冷眼旁观。
陆云蘅不肯放手,崩溃地大吼大叫,一边直呼着陆缇的名字,呵斥他是个人渣,一边撕心裂肺、目眦欲裂地发疯大喊,仿佛要从嘴里吐出血水来:“——我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都死!!——我们一起死!我们一起下地狱!!!”
他浑身发抖地尖叫。
第二天被拉去看了心理医生,诊断为抑郁症。
陆缇放弃了他,可陆云蘅却没有,他变了个人,在学校的脾气暴戾无常,找上门的所有人他都会撕破脸皮先掀了桌子再将人打一顿,女孩儿也不放过。
当然,还没有轮到女孩儿,他第三次跟人互殴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惹他了,世界清静了。
世界清静后,陆云蘅常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有病。
上了初中以后他就在混混堆里练了一身本领,暴戾的脾气也跟着药物控制的病情般有所改善,他更静得下心了,在初中又遇到了好的老师,不嫌弃他的基础差,只要陆云蘅肯学肯留堂,老师就会不厌其烦地教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陆云蘅的成绩一点一点的变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云蘅听到了来自老师对他的夸赞,说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他逐渐变得更平静,好像再没有什么事能波动他。
他开始观察世界,观察路边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开始试着去爱花、爱草、爱动物,他彰显个性,染头发打耳洞,气得陆缇差点跟他动手。他捡回去一只没有妈妈的白色小猫,说我没有妈妈你也没有妈妈,说要爱它,但猫生病死掉了,因为陆缇不带它去看病——不,是因为他自己没有钱。
陆缇说,养它的不是我,是你,为什么要我来为你的行为买单。
陆云蘅没有钱。
所以陆云蘅只能看着小白猫死去,那天晚上他一晚没睡,就在公园的草坪上躺着看了一整晚的星星,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是把自己和小猫一起埋葬在了土里。
后来他又不再平静了,因为他遇到了盛梧清。
说实话,盛梧清长得挺好看的,开学那会儿绝对是很靓丽的存在,也很优秀,但陆云蘅不喜欢他,因为他阴沉、因为他看起来像曾经自己被欺负的时候会站在一旁观战却不伸以援手的旁观者,像翻版的、不爱他的陆缇。
这样的皮囊下,他竟然还拥有施暴者那样的强悍力量。
所以陆云蘅抵触他,不愿意和他交流以及交往,讨厌他的虚情假意。
打了几次架之后就讨厌得更明显了。
这或许就是缘分,孽缘的缘分。
“你原谅我吧,”盛诗音被小李拉着,见他要下跪,忙不迭要拉他起来,可小李还是硬生生扑通跪下:“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没有钱,我后爸也不会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背了处分,回去之后我后爸会打死我的。”
殷采萱站在盛诗音一旁,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替盛诗音答了:“你别拉着她了,她也很难做。”
“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李泪流满面,哽咽道:“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能不能和解?我这个星期的生活费都可以给你!我可以赔给你医药费!我一点一点存起来还给你!”
盛诗音皱眉道:“……你别这样,我不会要你这样给的钱的。”
小李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殷采萱急了:“你有什么事你去跟老师说!拉着她到这里来不是逼人呢么!”
小李哭得眼睛红肿:“我真的没办法了……学姐,学姐我求求你了,老师的解决办法绝对是让我背处分。”
盛诗音于心不忍,没有说话。
“我求求你了学姐,我求求你了!”小李磕头磕得噔噔响。
殷采萱把他拉起来:“够了!好了!她会考虑的,哪有你这样逼人的!”
小李抹掉眼泪:“对不起,学姐,我真的对不起你……”
盛诗音无言了半晌,说:“我想想吧……这事儿也不急,老师不也还没有急着下定论呢么……”
殷采萱把盛诗音拉走:“好了不聊了,要上课了,别跟他说了。”
盛诗音趔趄了一下,殷采萱连忙把她扶稳,心里郁结,一边上楼一边忍不住数落:“昨天他找你是不是也说这个呢?你回来脸色就不是很好。”
盛诗音耷拉着肩膀,点了点头。
殷采萱道:“做错了事就得有相应的惩罚,你丢了名次,折了手,三四个月的生活都变得困难了,他家里也不是没钱,你没看他穿着名牌鞋呢么,我听魏珊珊说他妈和他后爸离婚的时候,留了六十多万给他,他自己身上肯定有钱,却妄想用嘴说个对不起就算翻篇!”
盛诗音道:“……可我们也无法肯定他身上就有钱啊,万一他的名牌鞋是别人送的呢?他后爸对他不好,万一收了他的钱呢?我也不好去咄咄逼人啊,我不开腔……就是怕把他逼急了。”
“怎么可能逼急?他那个人一看就油滑得很!”
“陆哥教我的,说做人不能做得太绝,有些时候把人逼上绝路了,自己没错也会变成有错……和来软的人,不能来硬的。”
“那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不会就因此妥协吧?”
“我……”盛诗音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我去跟陆云蘅说!”殷采萱气极了。
盛诗音连忙拉住她:“你别!我自己想办法。本来这件事就让我哥和他吵了一架,他俩闹得那么僵了,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少给他俩惹事吧。就算妥协了……也不是啥大事,我家里又不缺这点钱,要的只是个态度……”
殷采萱气得脸颊鼓起:“——这都是什么事!”

“嗳,去吃饭,鄂子墨呢?”下课铃声一响,大家便都如弦上之箭冲向食堂,陆云蘅不慌不忙地搭着余洼的肩膀,四处找着鄂子墨的身影,“他又去哪儿鬼混了?”
余洼眨眨眼,说:“……鄂子墨?呃,鄂子墨说,他去解决个人,让我们别管呢。”
“什么?”陆云蘅驻足,肃然问:“谁?怎么不叫我?”
“嗨呀!你放心吧,”余洼反手把他搂住,“是个跟盛梧清有点关系的人,这不,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么,就不跟你说了。”
陆云蘅语塞:“……不是,不是不跟我说,是别叫我去,我还是要了解一下吧?万一你们干不过怎么办?”
“诶?不是‘我们’,是他,”余洼拍拍陆云蘅的肩膀:“放心吧哥,他自己解决得了。”
陆云蘅沉默了一路,还是忍不住问:“到底是谁?盛梧清去了吗?”
“盛梧清肯定不去啊,”余洼道:“我跟他说了,万一盛梧清不清楚状况被诓过去了,就打电话,我跟你直接冲过去营救!”
陆云蘅眉头微微蹙起,倔强道:“不行,你必须跟我说那个人是谁。”
“……为啥啊?陆哥,咱们这点信任都没啦?他真的可以应付!”
陆云蘅眯眼看他:“并不是说不信你们,是我直觉这不是好事。到底是谁。”
陆云蘅的第六感准到爆,余洼没了辙,闭上眼叹了口气,就知道这事儿交给他做是一件非常荒诞的决定,他要是能把陆云蘅给忽悠过去,那他现在就能原地做老大。
陆云蘅啧了一声:“说话!”
余洼绷直唇线:“……这个说来话长,你保证你要把我的话听完了再来做决定。”
陆云蘅点头:“你说。”
陆云蘅打断:“等等,小李为什么会在高三区的厕所?”
余洼:“……”
“我就略过一点你也能挑出来是不是有点……”
“别扯。为什么?”
余洼抿唇,说:“……是小李当时找陶高说话,问陶高他把盛梧清妹妹给弄成那样,盛梧清会不会恨他,会不会找人打他,可能就是怕盛诗音告状,然后被报复吧。”
“他去的时候,陶高就和小李在厕所?”
陆云蘅问:“那陶高去吗?”
“陶高不去,刚刚陶高不还跟盛梧清去办公室了吗。”
陆云蘅沉默了几秒,又问:“他跟陶高到底什么关系?”
余洼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小李啊谁,难不成是盛梧清?我管他跟陶高什么关系呢?”
余洼挠挠头尴尬笑了笑:“反射弧有点长……小李跟陶高,就,啧,懂都懂吧?陶高要追魏珊珊,目前就需要小李,小李想要巴结盛梧清,也需要陶高,属于是……互相的垫脚石?”
“不是兄弟吧?不属盛梧清管吧?”
“啊?”
“是不是不是!”
余洼被绕得磕巴:“可能……不是吧?我也不知道盛梧清的事儿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陆云蘅沉思。
貌似是没看见盛梧清和小李有来往的,陶高平时找盛梧清讲话也不提小李。
“好,我知道了,那鄂子墨现在在哪儿。”
“啊?”
陆云蘅吸了口气,微笑。
余洼一拍脑门:“对不起,今天确实是转不过脑子。鄂子墨他们,额,约的在艺术楼,毕竟出校有风——嗳、哥!哥!!你等等我!”
盛梧清从办公室出来去食堂吃饭已经有点晚了,打饭处没剩几个菜,陶高不想吃,去打了碗面,盛梧清则随便挑了两个菜应付。
陶高在他对面坐下,貌似心不在焉。
“怎么了。”盛梧清问。
陶高顿了顿,摇头:“没事儿哥。”
盛梧清端详他片刻,最后点点头没再问。
陶高吃了两口面,逐渐没了滋味,放下筷子默默地盯着盛梧清看,盛梧清感觉到了,但没理他。
陶高憋了很久,憋到盛梧清把饭都吃了大半了,才低声道:“……哥,我跟你说个事。”
“嗯。”盛梧清头都没抬。
“……盛诗音,今天中午去教导处跟小李把横穿跑道那个事私了了。”
盛梧清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继续扒饭,貌似在意料之中,“嗯,然后呢。”
“……鄂子墨今天下午撞见小李跟朋友发语音聊天,小李的口气不好听,得意地说他道个歉就和解了,感觉盛诗音很好骗,鄂子墨就跟他吵了嘴……然后动了手。”
盛梧清放下筷子,直问:“陆云蘅呢?”
“他应该不知道,”陶高咬了咬嘴唇:“不过,小李被打了以后不服气,跟鄂子墨约了架,就在放学的时候,他们去了艺术楼。我不知道陆云蘅去没去。我们去办公室的时候,余洼和他不是说要去吃饭么。”
盛梧清纹丝不动地静了几秒,陶高咽了咽口水。
“你还吃吗?”盛梧清冷静地问,就像在问今天天气好不好。
“你要去艺术楼?”陶高皱眉。
盛梧清从容地端起饭盘,“我只去看看,要吃你慢慢吃,不用急。”
陶高立马站起来,端着碗跟上他,两口一碗面,腮帮子鼓囊囊的,把碗扔进碗桶里就跟着盛梧清跑了过去,“唔唔唔!”
“干什么呢?”陆云蘅带着余洼赶往约架地点,到达艺术楼天台的时候两方还没打起来,他来得很及时,撞破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正跟鄂子墨吹鼻子瞪眼的小李见陆云蘅来了,一愣,转头就朝鄂子墨破口大骂:“你妈个逼的,没种的东西!你跟我答应的什么?!”
“他答应什么了?”陆云蘅抢先问,左手一把拉过鄂子墨,将他挡在身后,“答应你不叫我来是吗?他没种,还年轻呢,能往哪儿留种?”
小李气得面红耳赤,身边站了两个高二的人,一见是陆云蘅来了,脸上都不太自然,气势瞬间就小了一大截。
“你们在这是玩儿三打一……还是一打一啊?”陆云蘅问。
小李咬咬牙,卸了口气,笑了,搓手道:“……不是,哥,这就没得玩儿了吧?你看我这身板,怎么能跟你打?”
陆云蘅挑眉,奇怪地反问:“我说了我要打你?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啊。”
“……哥,你身边两人跟我们打就够了。我们这边……你可以不把我当人的。”
“我不把你当人的话,你上回就该鼻青脸肿了。”
小李笑容难看了点:“不是哥,太咄咄逼人了吧?”
“你跟我玩儿委屈呢?”陆云蘅扯起嘴角,稍压了压,两旁的虎牙若隐若现,“你知道你的低头和下跪很不值钱吗?现在你在这,就算是把自己贬低成一团垃圾,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不会可怜你,那套,套得住盛诗音,套不住我。”
小李怅然:“……哥,你要真这样的话,真的没必要打了,我投降好吧?我投降。”
他举起双手,脸上却又戏谑又挑衅,仿佛知道陆云蘅不会对他动手。
但他低估了陆云蘅的混账劲儿。
陆云蘅掐住了他的脸,森然问:“你觉得我是来跟你嬉皮笑脸的吗?”
小李的泰然少了大半:“……”
“你觉得盛诗音原谅你了这件事就可以翻篇了是吗?你不清楚她家的情况吧,你不知道她爸的手腕吧?嗯?她家就她一个孩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爸把她当掌上明珠捧着,花大价钱带她出去见世面,给她请私教上各种各样的兴趣班,衣食住行都要配顶好的。你猜为什么上次来学校的是盛梧清的妈?难道是盛诗音的爸爸不想来吗?他如果知道,会不想来吗?”
小李微微张了张嘴,后背一阵炸毛。
“我告诉你吧,她爸很疼她,如果是她爸来学校,你爸来不来都无所谓,你的哭诉也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不知道结果如何,但肯定要比你哭两声猫叫让你难受得多。盛诗音不想让她爸来学校,所以她爸现在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那你觉得他知道了以后你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小李深吸了一口气。
“我听人说,你下午的时候很高兴啊,玩弄别人的善良很开心啊?你好聪明?你好敏锐?”
小李听清楚利弊了,瞬怂道:“对不起,对不起哥!”
“行了,”陆云蘅嫌恶地看着他:“你的对不起真的很廉价。如果不想让更多的人介入进来,你就乖乖的自个儿得去教务处,把始末一一给我说清楚。”他轻轻拍打小李的脸。

小李被陆云蘅推倒,如同双腿瘫痪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呃,那个……”站在一旁的高二生很不自在地捏着手,眼神躲闪:“陆哥……我们只是收钱办事,说的是只收拾一个人,现在的局面……我们,我们不参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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