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那么多年的交情不是白来的，宋然肯定有情况。
从宋然最近给他发搞笑视频的频率直线下降就可以看出来！
都发给别人了吧。他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宋然，表情幽怨。
宋然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你有喜欢的人了吧？”
陈靖梁不会看错，宋然这状态和他当时发现自己喜欢康恬时一模一样。
对面二位目光如有实质，宋然也不想刻意隐瞒，只是自己都还一团乱麻，于是点了点头。
康恬一脸八卦地追问：“是谁是谁，有照片吗？”
宋然扫了陈靖梁一眼。
陈靖梁有种不好的预感，“卧槽，不是吧你？”
宋然点头。
康恬在旁边毛骨悚然。
不……会吧？
她转着僵硬的脖子在二人之间来回看。
“你还喜欢他？”陈靖梁不可置信地说。
宋然还是点头。
康恬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听得云里雾里。
“……所以说，到底是，谁啊？”
“李铖。”
宋然说出了口。
接着又是爆炸性消息，“我们现在是邻居。”
陈靖梁被接二连三地干懵了，喝了口水缓神，“所以你们早就有联系了？”
他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大学时有不少人向宋然示好，男的女的都有，但宋然通通拒绝了。
快毕业时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宋然只说他有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而且这个人他也认识。
陈靖梁和李铖高中是同班同学，关系还不错，但毕业后李铖突然像人间蒸发一样，电话打过去变成了空号。
那时还没有用上聊天软件，他去问过班主任，但王剑说不方便透露，之后便没了下文。
知道那个人是李铖后，陈靖梁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报到的时候你向我打听李铖。”
他和宋然也是借此契机才成为朋友的。
“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你们之前就认识啊。”
这点宋然撒了谎。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对李铖过分的关注就是喜欢，只是迫切地想知道有关李铖的消息。
在回忆里溜了一圈，回到现实，陈靖梁还是很震惊，“你俩竟然背着我勾搭上了！”
想想又叹息，“你也真够不容易的。”
康恬不太关心他们这段往事，只好奇一点：“你们在一起了吗？他知不知道你喜欢他呀？”
宋然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她简直义愤填膺，“你喜欢他这么多年，难道只甘心做朋友？”
宋然当然不甘心，但他清楚李铖只把他当朋友，而且，如果李铖喜欢的是女人，他又该怎么办。
他看得出来段小希喜欢李铖，有时候他也会羡慕她，能无所顾忌地表达好感。
吃完饭，宋然直接去了李铖家。
李铖正在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盆里准备洗。
宋然走过去，“你这手怎么洗，我来吧。”说着把盆端起来接水。
“洗衣液在哪……”
他没注意身后有人，一转身脑袋堪堪擦过李铖的鼻梁。
宋然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的头发很软，李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被蹭得发痒的地方。
宋然已经转过去了，李铖波澜不惊地垂眼看他细致地搓洗着手下的衣物，漆黑的双眸下却并不平静。
宋然擦擦手往外走，“徐海出院了吗？”
李铖嗯了一声，宋然在他身边坐下，李铖闻到他手上残留的洗衣液味道。他目光发沉，这种感觉就像是宋然沾上了属于他的味道。
李铖觉得自己今天很不对劲。
宋然对此毫无知觉，“你还记得陈靖梁吗？”他问。
李铖有些奇怪宋然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而且似乎还知道他们俩认识。
“记得。怎么了？”
宋然说他和陈靖梁是大学同学，也是现在的好友，毫不意外地在李铖脸上看到震惊的神色。
他想到八年前，高中毕业的时候。
那时他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终于等到了赔偿金，本想用这笔钱去复读，但母亲突然去世，钱也被李显臻卷跑了。
接连遭受打击，李铖颓废了好几天，最终选择放弃读书，和高中同学也是在那时断了联系。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是一个高中的。”宋然望进他眼里，“禄城一中。”
2007年夏，禄城一中高三百日誓师大会。
宋然跟着班级队伍跨过成人门，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李铖的影子。
先到位置上的一班已经有好几个人拿到了气球，李铖和几个男生在用打气筒打气，陈靖梁负责分发。
发完气球,陈靖梁把记号笔递给他，看着他在上面写下了Y大。
“Y大不错啊，离家也近。”陈靖梁把胳膊搭在李铖肩上。
李铖点了点头，笑着说：“是不错啊，考不考得上就不知道了。”
陈靖梁拐了他一下，“少在这儿谦虚。”
倒不是谦虚，李铖一模的分数线只能将将够到Y大最低录取分数线，要想选到好专业还是得拼一把。
宋然也拿到了气球，下笔的瞬间他想到李铖。
他会写哪里？还是Y大吗。
一班已经去系气球了，宋然低头写自己的气球。
他的字很漂亮，笔风大气磅礴。
个头很大的气球上，Y师大三个字写的遒劲利落。
放学后，宋然来到操场，一千多个气球，他找了两个小时。
天都黑了，操场边上没有开灯，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李铖的名字。
蝉鸣声此起彼伏，掩盖住了宋然的心跳声。
他写的是Y大。
李铖对此很震惊，他们俩竟然是高中校友，之前宋然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宋然俏皮地眨眼，很好的隐藏起失落，“因为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啊，说了也没用。”
他说的是你不认识我，而不是我们还不认识。
两字之差，这其中的含义李铖很久以后才懂。
李铖还在默默消化，宋然又说，“你不知道，陈靖梁可气惨了。”
李铖闻言觉得很愧疚，当年他确实做错了，那么轻易就和曾经的好友断了联系，任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但那时毕竟太年轻了。
看他脸色不太好，宋然赶紧故作轻松地说：“不过他说要是你请他吃顿饭再好好赔罪，他就原谅你！”
李铖眼神略有缓和，他知道宋然是在安慰，顺着他说，“那就拜托你帮我约他了。”
宋然有心缓和气氛，“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说着还把下巴高高扬起，一副得寸进尺的样子。
看着他娇矜的模样，李铖确实有被安慰到，又觉得稀奇，“那你想怎么样。”
宋然沉吟了片刻，“你做一个小狗作揖的动作，就是你偷我的那个表情包！要像蛋糕平时那样……”
李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哭笑不得，还是咬咬牙做了。
小狗的动作被人做出来就没那么可爱了，甚至还有些滑稽，但宋然还是被逗的哈哈大笑。
李铖看着他笑得栽倒在沙发上，怕他摔，伸手在他腰上扶了一把，眼神里带了点不自知的宠溺。
宋然后知后觉的脸红，但他嘴硬说是笑的。
医生建议这几天先不要开车，因此李铖突然多了几天“假期”。
平常蛋糕都是白天跟李铖，晚上跟宋然，昨天晚上和李铖一起睡的，小家伙还有点不习惯。
“它昨晚老是叫，可能是在找你。”
李铖过来吃饭，顺便把蛋糕塞宋然怀里。
“要不今晚让它跟我睡吧，我担心蛋糕晚上闹你，踩到手就麻烦了。”
李铖倒是不怕它闹，但想着狗子习惯了晚上和宋然一起睡，也就答应了。
宋然把最后一道鸡蛋羹也端上来，他专门上网查了，缝针以后饮食要清淡，还要多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为此他到超市买了好多鸡蛋和新鲜水果。
“这么会照顾人，以后你女朋友可有福了。”李铖调笑道。
宋然给他盛鸡蛋羹的手生生顿住。
他垂下了眼，压住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我不会找女朋友。”
“什么？”李铖没听见。
宋然没抬头，“没什么。”
李铖不想错过这句话，正想继续追问，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徐海一边敲一边喊铖哥，“奇怪了。”他正嘀咕着，对面的门被打开，李铖看着他，目光不善：“别敲了，我在这儿。”
徐海惊奇地跟着李铖进门，看见宋然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你家啊小宋哥。”
“你俩挨的可真近，真好，还可以经常串门……”
徐海还在巴拉巴拉地说，宋然悄悄松了口气，徐海的到来把他从餐桌上难捱的氛围中解救了出来，让他不用再对着李铖强颜欢笑。
宋然把茶杯递给他，说：“还没吃饭呢吧，坐下吃点。”
徐海确实还没吃饭，肚子也饿了，都没推辞，很自来熟地就接过宋然递来的碗筷坐下了。
“你做饭也太好吃了吧小宋哥！”
徐海惊的眼睛都亮了,嘴里塞得满满的。
宋然终于露出点笑意，“好吃就多吃点，喜欢的话以后常来吃。”
李铖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点微妙的不舒服。
宋然能做饭给他吃，也能做饭给别人吃。
他能照顾自己，以后也能照顾别人。
说不定不久以后这房子里就会出现另一个人。
想到这儿李铖瞬间饱了，停了筷子。
徐海连连点头，他觉得小宋哥人简直太好了。
旋即想起什么，“哎铖哥，小希姐到底有没有和你表白啊，上次我问她，她愣是没说。”徐海啃着鸡腿模糊不清地说。
宋然也停了筷子。
李铖狠狠白了他一眼，恨不得立马拿针把这张嘴缝起来。
宋然拉开椅子起身，“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个教案没写，碗放那儿就好，我一会儿来洗。”
李铖也下意识地站起来，宋然看他一眼，“你手还没好，别沾水。”
徐海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转，等宋然走了后迫不及待地问李铖：“你是不是和小宋哥吵架了？才进门我就觉得气氛不对，”徐海又夹起一个鸡腿，“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李铖没心情搭话，沉着眸子看宋然离开的方向。

宋然像做了场梦
这段日子和李铖的相处，对宋然来说就像一场双人旅行，他沉溺于此，可某天旅行突然结束，他才明白，其实这段旅途从来就不只两个人，是他太过投入，才会被李铖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
他像被强制抽离出那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也像一只被强行脱壳的蜗牛，此刻只想缩回自己的壳。
那天以后，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起那个话题。
宋然每天依旧做两人份的饭，等李铖过来吃，简单的问候寒暄让他们看起来更像一对普通朋友。
李铖能感受到宋然有意在和他保持距离，好几次他都想问宋然，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问什么。问他为什么突然冷淡，还是问他为什么疏远。
如果这样才叫做朋友，那之前的那些算什么？
大多学校八月底就开了学，前两天陈靖梁打电话来向他嘚瑟，说自己都快闲出屁了，一个多月都不用上班。
宋然恨不得隔空翻个大白眼给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我看你真的是闲出屁了。”
今天一早接到张筱的电话，让他晚上回去吃饭。
宋然翻翻台历，恍然，原来今天是他生日。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铖状似不经意地说，“今晚我们去外面吃吧，有家餐厅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宋然夹菜的手顿了顿，“……今晚恐怕不行，我妈让我回去吃顿饭。”
两人关系不咸不淡的这几天，他也想明白了，李铖从始至终都把他当朋友，拥有各自的伴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是他太贪心了，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闹脾气，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
闻言，李铖的眼神暗了暗，他避开宋然的目光，“也是，该回去陪陪家人的。”
李铖的反应被他尽收眼底，宋然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上一次回来他还和母亲说自己和朋友相处的不错，想到这，宋然扯着嘴角苦涩地笑了笑。
张筱在饭桌上就察觉他情绪不佳，看着宋然在厨房洗碗的背影，她和旁边的人说话：“老刘，你感觉到没有，孩子今晚不太开心。”
这样的宋然让她想到八年前，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同时也是宋然最孤僻的时候。
那时她刚和宋然的父亲离婚，整个人心力交瘁，要面对的事太多，根本顾不上宋然。
直到那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她看见对面那条街上的宋然。正是学生放学的时候，前面是三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并排，后面两个女生挽着胳膊亲密地说话。
唯独宋然孤零零地一个人走，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到。
周围的学生成群结队地过马路，宋然也被裹在其中。
只有这个时候，他在人群中才不显得突兀。
张筱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
下一秒——
离婚时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女人，在马路对面泣不成声。
张筱并没有直接问宋然发生了什么事，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语气温柔得好像小时候哄他睡觉，“小然，你知道的，妈妈对你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开心。”
不管宋然是因为什么，张筱的态度都是如此。
她只希望宋然能开心。
李铖频繁地拿起手机看消息，宋然的回复却迟迟没有过来。
明明他刚刚才回答说已经坐上了车。
宋然在车上眯着了一会儿，这几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坐在车上就容易犯困。
还想看看时间，摸出手机却发现已经关机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就只有百分之十五的电了，他想着到家再充，结果一晚上心不在焉的，早忘了这回事儿。
打了张车到小区门口，宋然提上家里带来的四五个袋子，递了张一百的现金过去。
还好他平时有带现金的习惯，宋然暗自庆幸。接过司机师傅的找零，抬脚走了一段路，突然看见王铭在前面向他招手。
王铭刚加完班，老远就看见宋然从出租车上下来，特意在门口等。
“是啊，老板天天搞压榨那一套。”王铭要去接他手里的东西，被宋然避开了，“没事儿，不沉。”
宋然隐约有点明白王铭的心思了，下午上班时候他就收到王铭的消息，说今晚想请他吃饭。
宋然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自己生日，八成又是在门卫那儿套到的业主登记信息。
同模同样的说辞，宋然又拒绝了一遍。
哪知他后面还有话，“那个……那明天晚上你有空吗？一起吃顿饭吧，我表姐家的孩子想找个家教老师，我就跟她推荐了你，你看方便见个面详细聊聊吗？”
听见头一句宋然下意识地想拒绝，“吃饭就不用了，如果你表姐有空的话可以让她到竞成来找我，公司里当面聊。”
王铭赶紧摇头，“不行，我表姐让我一定要请老师吃饭的，不然我跟她交不了差。”
宋然明白有些家长的心理，只好点头答应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几十米，小区里的路灯一直没找人来维修，一盏明一盏暗。
宋然站在光亮下，看见了隐在黑暗里的李铖。他几乎大半的脸都在阴影里，只看得见轮廓，不见表情。
蛋糕被他牵着，闻到宋然的气味就想往前冲。
王铭还在说话，不知怎么想的，宋然下意识想转身，等身子扭了一半，他才反应过来。
就算王铭在旁边又怎样，他没有立场更没有理由躲，也不必再感到心虚。
李铖看到了他的动作，眼神一暗，脸色比刚刚看到两人一起出现时更难看。
不过宋然看不到。
李铖几步走到他跟前，把手里的牵引绳递给宋然，然后不由分说地接过宋然手里的袋子。
“走吧。”他语调低沉，听不出喜怒。
宋然跟了上去。
王铭几乎是当下就看出来他们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被李铖动作里流露出的自然熟稔刺激到，王铭故意大声对宋然说：“明天下班我直接过去接你！”
李铖的脚步一顿。
他开的自己家的门。
宋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松了绳子，蛋糕自顾自地蹿了出去。
“为什么不接电话？”李铖问。
“我手机没电，忘……”宋然话只说了一半。
“你在躲我。”
他不是询问，直接用了肯定的语气。
李铖猝不及防转身，宋然鼻子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他第一次觉得李铖的视线是如此灼热，仅仅是相交就能让他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