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陈靖梁没再白费力气去拦，喝吧，喝个够，把自己喝死了人就回来了。
他直截了当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走，”陈靖梁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给足了他安全感，你们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人许川当初追你的时候，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不管不顾就上了，巴巴儿地贴着你，结果你怎么对人家的，”陈靖梁想想就来气，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你们在一起之后我连人影儿都没见到过，怎么，他那么见不得人，至于你那么藏着掖着？”他阴阳怪气地讽刺。
夏光临的手一直停在酒杯上没动，沉默了许久。
他之前从不觉得自己和许川是恋爱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直到许川毅然决然搬离了他家，身旁还多了一个人。
看他不再喝了，陈靖梁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儿，“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了。”夏光临动作更快，拿起旁边的西装外套大步走了出去。
“哎你干嘛去啊？”陈靖梁在后面追着问。
“去找许川。”
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他露出一个大功告成的表情，指着桌上的花生瓜子，“快吃啊，收了钱的。”
宋然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俩人根本断不了的，”陈靖梁慢悠悠地说，“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在这闹个什么劲儿。”
宋然似懂非懂地点头。
陈靖梁转过来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李铖表白？”
猝不及防被问到自己头上，宋然也茫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确实感觉得出来李铖态度的变化，也能笃定李铖对他有好感，但实在不知道这是否只是出于友谊。他很想赌一把，但又怕承担不起后果。
陈靖梁没他这么多顾虑，看的通透，“他同意了，皆大欢喜。如果他拒绝你了，最好的结局就是你俩还能是朋友，但也只能是朋友。”他观察着宋然表情，见他眉头紧皱，又赶紧说或许可以再努力一把，日久生情也不一定。
宋然可有可无地应了声，盯着面前的酒杯出神。
陈靖梁哪知道他存的这个心思，搞酒壮怂人胆这一招。
他把人从车上架下来，放到车门边靠着，给李铖打电话，喊他下来接人。
宋然喝多了也不闹，就是凉风一吹，有点瑟缩着往陈靖梁斜后面躲。陈靖梁瞟见了，自己也抱着胳膊，“冷也得忍着，我外套脱下来得死。你家李铖马上就下来了，我让他给你带了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靖梁感觉醉酒的人挪远了一步，还对他翻了个白眼。
他揉揉眼睛，确定宋然依旧双颊酡红，眼睛半眯，安慰自己应该是错觉。
李铖下来的很快，手里还带了件宋然的外套。他扶过宋然，让他靠在自己肩头，然后和陈靖梁说话：“我先带他回去了，你路上开慢点。”
陈靖梁摆摆手，坐进了驾驶座。
李铖在原地把衣服给他套上，已经是深秋了，宋然就穿了件薄卫衣，不冷才怪。
下一秒，宋然被打横抱起。
他惊呼一声，搂紧了李铖的脖子，偏偏李铖还掂了掂，幸好他脸本来就红，不然根本无所遁形。
李铖跟抱了个小孩儿似的，手在背上都能摸到他蝴蝶骨。
“那么会做饭，怎么不把自己喂结实点，嗯？”
宋然分辨不出来他在说什么，这声音只进耳朵不进脑子，他哼唧着把头埋进李铖的脖子里，鼻子里的热气全呼到李铖的喉结处。
李铖紧了紧怀中的人，加快了步伐。
到家后李铖一刻没歇地给他煮蜂蜜水，又让他含了颗药解酒。
他进进出出了好几趟，身影一直在宋然面前晃，最后一次进来的时候，宋然一把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
“……别走，晕。关掉、亮。”
宋然嘟囔着，蹦出来的全是连不成句的词，李铖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懂。
“好，关掉，不走。”李铖哄他，关了灯之后坐在床边看着他，窗帘拉了一半，外面路灯的光很轻易的照进来，影影绰绰，但足够他看清宋然的脸。
趁人醉了，李铖不再克制，从额头眼睛，再到鼻子嘴唇，轻柔地描摹他的轮廓。大概是觉得痒，宋然一把捉住停留在嘴唇上的手。
他先是用脸颊贴着去蹭，蹭完又拉住，“牵我。”宋然小声说。
李铖轻笑，“这不已经牵上了吗？”依言把两人的手拉起来，在宋然眼前晃了晃。
宋然觉得不对，使劲摇头。他不想这样牵，这样不好，但眼前这人怎么那么笨，怎么连手都不会牵。
他醉了也知道生气，气鼓鼓地自己把手指从他指尖穿过去，变成十指紧扣的姿势。
李铖低头看着两人的手出神，心中突然生出想让宋然每天都喝醉的想法。
“喜欢你。”宋然毫无征兆的出声，声音很小，但他们离的太近了。
李铖瞳孔一震，整个人都僵直了。
“……喜欢你、一直。”
心跳顿时如擂鼓。
“喜欢谁？”他极力压住声音里的颤。
“李铖、喜欢李铖……”宋然一直在反复叫李铖的名字，和着他的心跳，在静谧的夜里是如此清晰。
喊了好几遍也不见回应，宋然就着两人相牵的手坐起来，看见面前明明有人，这人却不理他，委屈地撇嘴，眼眶也说湿就湿。
李铖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是谁？”
这下宋然真要哭了，“你怎么那么烦，我都叫你那么多遍了，你不想理我就直说……”
李铖这下没再犹豫，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给他擦眼角的湿润。
宋然看着这张脸一点点变近，对准嘴唇就亲了下去，在感受到柔软触感的时候他轻轻闭上了眼，停了几秒后往后退。
后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把他用力往回拉，宋然双手抵上李铖胸膛，后脑被他另一只手托住，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的笼罩住他，李铖的唇舌在下一秒狠狠贴上来。
宋然瞪大了眼睛，双唇被反复舔舐，他甚至感觉得到李铖轻轻叼起他的上唇。
“唔，别咬我……”宋然有点害怕。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没咬，”李铖亲亲他的耳朵，“亲你呢。”
宋然感觉耳朵好痒。
李铖重新攫取了他的双唇，这次叼的是下唇，趁宋然喊痛嘴微张的时候无师自通般撬开他的齿关，将舌头顶了进去，上下扫荡。
宋然被他灵活的舌头吓到，颤抖着推他的肩膀。
李铖赶紧退出来，把他抱在怀里手忙脚乱地安抚，“别怕，别怕……”
见怀里的人睡着了他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转身去了浴室。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宋然感觉头没有上次痛，他穿上拖鞋走到客厅，看到李铖正在厨房煮粥。
宋然在背后静静地看了好久。
李铖察觉他在，回头对他说粥快好了。
“你还……”
“你昨晚……”
两人同时出声。
李铖不动声色地捏紧手里的勺，“你先说。”
“你昨晚没跑车吗？”宋然问他。
李铖点点头，说昨晚请了假。
“你……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他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了。
宋然顿感不妙，“昨晚什么事？我耍酒疯了吗？还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李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变淡。
宋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把他的失落尽收眼底。
下一秒，他走上前去，伸手抱住了李铖，“骗你的，我都记得。”他在他耳边说。
李铖把人拉到面前，看见他眼里狡黠的笑意，如释重负地也跟着笑，“好啊你……”

“好啊你宋然，搁我这儿演戏呢？”
面前的人眼里写满了震惊，完全没想到这是宋然会做出来的事。
“做戏要做足嘛……”宋然自知理亏。
“那你连我也一起演？”陈靖梁吹胡子瞪眼，气得不行。
宋然把菜单搁他手里，“消消气消消气。”
陈靖梁怒点两个大猪蹄，才勉强原谅了宋然装醉骗他这件事。
那天之后，宋然看到李铖就害羞，比以前更容易脸红。
李铖发觉了，不仅不放过他，反而更变本加厉，让宋然的脸更红。
直到生活中的细枝末节都渗入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和李铖在一起这件事才有了实感。
洗漱台上的牙刷多了一支，家门钥匙却少了一把。
蛋糕来去自如地在两对门之间往返，不管在哪边都能睡得安稳。
他可以自然地靠在李铖腿上打游戏，可以在生气的时候故意做他不喜欢吃的菜……
还可以随时和他接吻。
比如现在。
“唔。”宋然被他亲的浑身酥麻，缩着身子想朝后躲，却被李铖搂着腰带回怀里。
蛋糕在沙发下面望着他们，见没有人理自己，汪汪汪地叫了好几声。
“它在看……”宋然终于把他推开，两颊发烫。
李铖靠过来，伸手抹了一把他唇上的晶亮，声音里带着笑意：“它又看不懂。”
蛋糕嗞着牙抗议，前爪不停抓磨地板，把自己吃饭用的小碗往前推。
“……怎么那么能吃。”
蛋糕伸着舌头盯着他的手，高兴地在他脚边转圈，浑然不知自己被嫌弃了。
宋然晾衣服的时候，李铖从后面抱住他，“不想出门。”他说。
他觉得稀奇，李铖难得有这么消极怠工的时候。
尽管一百个不愿意，时间到了还是得走。宋然在门口送他，叮嘱的话每天都说。
把人送走后宋然也觉得不好受，两人刚谈上恋爱，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和李铖在一起。
这周六一中放月假，难得不用补课。郭宇的家教改在了今天，宋然才刚把课本收起来，郭宇就缠着他要奖励。
男生期末考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一，多一分都不浪费，磨了宋然很久，说要去玩跳楼机。
“你知道那天段卓锐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儿的吗？他就差把怂包俩字儿刻脑门上了！”
“我是真不怕，小时候我妈带我去坐过山车，我眼睛都不带眨的……”
宋然觉得郭宇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话又多又密。
这个时候李铖估计还在路上，宋然给他发了个消息，隔了几分钟李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再三叮嘱他要注意安全，太危险的项目别玩。
宋然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李铖不置可否，想到上一次找不到宋然的恐慌，他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郭宇在旁边坐立难安，不断用眼神瞟他，宋然轻笑一声。
“还看？”
郭宇欲言又止。
“走啊，愣着干什么，又不想去了？”宋然作势要重新掏出课本讲课，郭宇连忙从椅子上蹿起来，“去去去，你等我换件衣服！”
禄城一中学风一直很严，这次的月假也是来之不易，不少学生甚至把电话打到教育局，学校才松了口。
之前宋然确实答应过他的，不能出尔反尔。
在他换衣服的间隙，宋然和郭宇的母亲打了个招呼。
郭家夫妻俩都是律师，平时工作就忙，周末也还要加班。
当妈的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郭宇虽然贪玩但做事还算有分寸，加上他最近成绩确实有进步，夫妻俩有心奖励，也就由着他去了。
不过就是太麻烦宋然了，她在电话里向宋然反复道谢。
她和郭宇他爸一直都很满意儿子的家教老师。当时被陈靖梁介绍来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夫妻二人还有过顾虑，老师太年轻，不知道能不能把课讲清楚。
但事实是他们多虑了，宋然教书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郭宇的成绩竟然真的在慢慢提高，两人相处的也很好。
至此他们才算打消了顾虑，而且经上次火锅店一事后，她对宋然更是感激。
她又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再三强调让他不要给老师添麻烦。郭宇心不在焉地应着，手上动作不停，又重新换了一件衣服。
看房间里那只花孔雀还不打算出来，宋然忍无可忍地催促。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见小姑娘呢，可他那同桌分明是男的。
“哥，真的，你听我的准没错。”徐海把脑袋凑过去，煞有其事地和李铖传授经验。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徐海的穷追不舍下，于晓婷终于点头，两人正式开始交往。这几天正是浓情蜜意，徐海一卸完货恨不得长对翅膀飞回去。
他快好奇死了，刚才李铖突然问他是怎么和于晓婷表白的，他直觉有情况，但追问了半天，他铖哥愣是没透出一个字。
“你就告诉我呗哥，我还能再给你支支招儿呢！”徐海不死心。
李铖波澜不惊地开口，“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宋然不一样，他是老师，李铖怕影响到他。
如果连宋然都不介意，他不会有丝毫犹豫，巴不得立刻公之于众。
徐海还想再问，李铖已经起身，他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唇边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回家了。”
郭宇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找段卓锐的影子，看见他在身后，笑着催他快点。
“行不行啊你！”郭宇逆着人流在前面等，鼓风的纯白衬衫包裹住少年挺拔的身子。
段卓锐迎着他的目光往前走，刻意放缓了脚步。
“磨蹭死了。”郭宇在旁边嘀嘀咕咕，段卓锐心情颇好，不发一言地任他说。
宋然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检票处，自己找了个长椅坐下。
他很久没进过游乐场，被郭宇忽悠着坐了一次过山车，下来之后手软脚软地缓了很久。
摩天轮缓缓升起又降落，上面的彩灯已经有了些亮光。
闭馆的音乐已经响起，地面上排队的人也慢慢散去。宋然抬头无意识地去找，很轻易就看到两个男生。
太阳刚好落山，烧成鲜血一般的红，两人的身影隐在最光亮的部分，只剩轮廓。
黄昏下，段卓锐慢慢靠近，在郭宇唇边落下一个吻。
回去是李铖开车来接的人。
“生气了？”
把郭宇和段卓锐送回家后，李铖放慢了速度，一只手握住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宋然。
他以为是自己把人惹生气了，宋然不让他来，想他多睡会儿，但李铖还是执意来了。
宋然摇了摇头。
“张嘴。”
担心他晕车不舒服，李铖把药递给他，手心攥着刚刚拧开的瓶盖儿。
宋然一路上都在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其实早有蛛丝马迹，每次提到段卓锐，郭宇总是神采飞扬，虽然大多数时候是气鼓鼓地吐槽，但眉间的情态根本藏不住。
他早该发现的。
可他之前喜欢的人明明是个女生。
当时他们的身影被前面降下来的游客遮住，宋然没能看到郭宇的反应。
是和他一样的震惊，还是心照不宣的默认，他无从得知。
宋然脑子很乱。
见人没反应，李铖又喊了他一声，面上带了一丝担忧。
宋然这才回过神，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笑着说了句没事。
他扭头看向窗外，这条路上一向热闹，一个大叔正单手骑着电动车，头歪向右肩夹住手机，讲电话的声音大到宋然都听得见。
“你看吧，还说什么可能会堵车，这不通的好好儿的吗！要是听了你的话去绕远路，我指不定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呢……”
是啊，他说的是可能会堵车。
但谁知道呢。
李铖打了把方向盘，车子登时朝着和家相反的方向开。
“不回家吗？”宋然扭过头问他。
李铖把车停在一家花店门口。
“在这等我。”他只说。
是徐海说的，要想跟人在一起就不能不清不楚的，喜欢也不能藏着掖着。虽然他说的话大多花里胡哨没个正形儿，但这一句李铖记心里了。
如果不是宋然先借装醉表白心意，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李铖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
宋然的勇敢应该得到回应。
像是知道宋然在看他，李铖目光直直看向车里。此时还不算晚，街上仍然有不少行人，他无视了周围
人探究的目光，捧花的手攥的很紧，骨节清晰可见。
宋然怔怔地看着他大步走进去，又看着他手捧鲜花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当时李铖身上穿的那件外套，过了很久宋然依然记得。
他轻敲了两下玻璃车窗。
“叩叩叩。”
回声全落在了宋然心里。
“我想带着它去。”
宋然指着后备箱里的玫瑰花。
他这话说的认真，像极了刚刚在车里突然说想吃一中小吃街上的酸辣粉时的表情。
李铖到嘴边的话只好憋了回去，无奈地说好，亲手抽出开得最好的一朵递到宋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