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宋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趁李铖动手前麻溜儿跑走。
“我先回去洗澡，一会儿再过来吃蛋糕！”
想了想觉得不对，补充道：“奶油蛋糕！”
李铖笑了，在他身后嘱托，“注意左手不要磕到，水别放太烫！”
宋然说知道了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宋然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当事双方已经达成调解了，郭家父母手段够硬，让对面赔了好大一笔钱。
宋然心中了然。
郭宇家的情况他是知道一些的，他爸妈都是律师，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平白受了这么大委屈，他们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当时店里的监控录像也被调出来了，是小孩儿在拐角处瞎跑撞上了郭宇，被撞倒后躺在地上撒泼，郭宇去拉他，小孩儿却胡搅蛮缠地对他拳打脚踢。
郭宇实在被弄得恼了才动手推了他一下，哪知道那小孩的母亲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
昨晚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宋然怕他心里不舒坦，也没多说什么，只安慰了几句。
正担心着他呢，郭宇电话就打过来了。
“不好意思啊小宋老师，连累你了。”他在电话那头诚恳地说。
“说什么傻话呢。”宋然不满。
宋然的担心纯属多余，郭宇坏情绪消化的很快，又开始插科打诨，“当时是我兄弟不在，要是他在的话怎么可能让那女的得手，”
“我跟你说，我兄弟还是校篮球队的，那身板儿……”
见他没事宋然就放心了。

第12章 自不量力
李铖把车停好后和装货师傅打了个招呼，又绕到货箱检查了一遍有没有货没下完，然后踩着尾板慢慢降下来。
装完货已经近凌晨两点，伸手捞出驾驶室上的几罐红牛递给师傅们，李铖一步跨上车。
“哎李铖，先别走，过来跟你说个事儿。”
公司的财务王姐把八百块钱塞到他手上，“上次跑长途的，走的公司的账，”后面的话她降低了音量，“多出来的三百我给你多加了点公里数，别让人知道。”
顺带从桌上摸了个橘子给他，王姐笑眯眯的，“去吧！”
之前老黄他们还开过玩笑，说他连妈妈辈的都不放过，他听完也不恼。王姐是真的照顾他，明里暗里给他派过不少毛利高的路线，加过不少公里数，但她做事圆滑，再加上李铖会做人，平日里帮衬过不少司机，因此就算有人看出来也没人吱声。
后来大家才知道，黄姐家也是一个独生子，念书时成绩不好，早早就去了深圳打工，前年在那边结了婚，身上背着房贷，舍不得车票钱，只敢在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
她知道李铖还没成年就没了母亲，独自一个人在外面打拼，看李铖就跟看自己儿子一样。
黄姐家住在离禄城几十公里的乡镇上，李铖感激她，休息的时候经常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去看人。
上个月跑的长途是他替另一个家里出事的司机去的，当时车上装的是公司自己的导航，因为数据没更新，李铖跟着导航走错了路，拐进了一个村子。货车本身就大，路又窄，李铖在村里绕了一个多小时，额头上都冒汗了才把车子开出来，但不小心刮掉了一户人家房顶上的石棉瓦。
主人家听到动静出来看，是两个老人，操着有些拗口的方言，说买瓦要钱，请人来装要工时费，还要煮饭给人家吃，开口让他赔五百块钱。
李铖从小在农村长大，自己也上房顶糊过瓦，知道两片瓦根本不值这个价儿，加上人工也到不了。但他看两个老人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腰也挺不直，没有和他们理论，直接掏了钱。
后来这事让黄姐知道了，她直接上报了公司，走公账报销这五百块钱。
“我看上面那些财务也是小气得很，多绕这些路是烧水开的啦？竟然半个字都不提。”黄姐气不过，只能在公里数上多加。
他们跑车就是按公里数来算钱，有些路远，但是也耗油，一趟下来赚不了多少，有些近路则相反。
“谢谢黄姐。”李铖收下钱，真心诚意地向她道谢。
车子刚开出安检口，李铖一脚油门踩下去准备提速，突然旁边窜出一辆摩托车别他的车，他赶紧踩下刹车。
李铖开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司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用摩托车别大货车的傻逼。
他坐在驾驶室没动，看着摩托车上那个人摘了头盔，直直地走过来。
在看清脸的那瞬间，李铖狠狠地眯起眼睛，眉间戾气很重。
这人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此刻却偏偏又出现在他面前。
曹成伟。
李铖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每念一个就像在生生咀嚼他的皮肉。
“你可让我好找啊，李铖。”
他似笑非笑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李铖，“这么多年不见，长大了啊！”他的头发长短不一的贴着头皮，看得出是自己推的。笑的时候露出的黄牙和赤裸裸的打量都令李铖十分恶心。
曹成伟在这一片起码蹲了有半个月，每天在不同的区域蹲守，直到今天看见李铖开车进去。
他跨上摩托正准备跟上去，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下了。
“摩托车禁止入内。”保安提醒他。
曹成伟哪肯听，他日夜在这儿蹲守，身上没那么多钱加油，晚上连家都不敢回，随便找块脏纸板躺地上就睡了，生怕找到人车骑不走了。
他轰上油门准备硬闯，被两个保安一脚从车上踹了下来，俩人也是暴脾气，登时就开骂了：“傻逼玩意儿，里面那么多大车，进去就给你碾成肉泥，到时候别怪没人给你收尸！”
那保安人高马大的，曹成伟只好憋屈地缩在旁边等。
这一等就是整整四个多小时，夜晚太冷了，他双手搓着两只胳膊，摩擦间弄掉了衣服上沾着的灰尘和草屑。
曹成伟伸手去拉车门，却发现被锁住了。
“别给老子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他转用手大力地拍打车窗，“有种你就出来！”
李铖嗤笑一声，解了锁开门。
曹成伟整个人都快趴到车上，又被打开的车门往外顶。
“操！”他高声咒骂了一句。
李铖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垃圾。
曹成伟也不想跟他废话，这小子现在不比当年，那眼神看得他直发怵。
“你爸快死了，让我来找你要钱，办后事！”
李铖觑他一眼，好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我爸？不早就成你爸了吗？”
曹成伟被恶心得起了鸡皮疙瘩，谁要认那老酒鬼当爸，比他大不了几岁，他都要感叹上一句他妈真是好手段。
“别废话，你爸在医院等着你呢，你不去他不肯咽气儿。”
李铖冷笑一声，“那就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说完他拉开车门就要上车，曹成伟见状一把扯住他手臂不让人走，“钱都不给就想走？”
在他碰到自己手臂的那一刻，李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完全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他反身扭住那只手，向后弯折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我、操你妈！老子杀了你、小杂种！”
曹成伟痛苦地哀嚎，不过很快他就疼的说不出话了。
“你再说一个字，我直接把你手废了。”李铖在他背后面无表情地说。
曹成伟咽不下这口气，右脚往后一蹬，想去踹李铖，却反被李铖一脚踢到了地上。
这一脚用了他起码用了六七成力，曹成伟躺在地上半天没动。
李铖最后丢下一句，“别想从我这儿要到一分钱，滚。”
看他上了车，曹成伟咬着牙站起来，摇摇晃晃跑到自己的摩托车前，还想去拦。
李铖没有丝毫犹豫地踩下油门，曹成伟惨白着一张脸在被撞上的前一秒躲开，眼睁睁地看着摩托车生生被撞飞，滚到旁边的废田里。
他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冒出来的冷汗密密麻麻粘在后背上。
前面的车转过弯不见了，曹成伟还在死死地盯着看，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转眼到了月末，宋然最近忙的一个头两个大。
金沙那边的分部批下来了，最近调了不少人过去，正赶上学生放暑假，宋然的课量直接翻倍。
大家都这么忙了老总还要搞团建，美名其曰帮大家缓解一下工作压力。
宋然脸上笑嘻嘻，背地里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怕李铖趁他不在又图方便吃泡面，中午他特地多做了两个菜。
“下午你直接放微波炉里加热就行，”宋然去够冰箱顶上的保鲜膜，摸半天没摸到，脚下蛋糕还在一直乱蹭，“蛋糕，让开。”
李铖走过来把蛋糕抱起来，轻松一摸，递给他。
蛋糕被捏住鼻子，四只爪子乱作一团，宋然凑上去做了个夸张的凶狠表情，见蛋糕停住扑腾愣愣地盯着他才如愿的收回牙。
“杨总怎么又订的这家，我都快吃吐了。”赵莉莉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小声地和旁边的王馨月吐槽。
王馨月深有同感，“就是啊，吃饭喝酒唱k,每次都是这老三样。”
这家海鲜自助他们常来，味道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宋然没什么胃口，时不时动一下筷子，在旁边安静地等桌上的人用餐。
奈何他不参与聊天，却总是有人消遣他。
杨天阳就是其中一个。
“我们小宋这么帅，在场的女同事还不抓点紧？”
他现场扫视了一圈，好多女老师都被他看的低下了头。
宋然说不来什么场面话，只是客气地说女老师们哪看得上他。
应付完杨总的调侃，宋然更觉无聊，找了个借口溜出去透气。
王铭今晚在这儿有个应酬，出来走廊上抽烟，吞吐间看见前面有个人身形和宋然特别像。
他走上前去拍人肩膀，宋然扭头吸了一大口二手烟。
“咳。”他忍不住咳嗽。
偏偏王铭毫无知觉，特别热络地和他讲话。
“我老远看着就像你，没想到还真是。”
“是啊，真巧。”
王铭另一只手搭上他右肩，“走，上我那儿坐坐，喝两杯？”
烟雾缭绕的，宋然实在受不了，推脱说领导在走不开。
王铭只得作罢。
手中的烟还没燃尽，他盯着宋然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宋然很有好感，长的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因为俩人交集不多，他也不确定宋然是不是同类，再加上他长得不赖，又爱玩，身边自然不缺人，就一直没动作。
最近两次遇到，他还是对宋然感到心动，突然就不想再等了。
回去没坐多久，杨天阳就招呼着大家去唱歌。
宋然实在不想去，张口就说自己今天吃了头孢，去了也是扫兴。
众人这才放过他，不再劝说。
走到大门口，他收到王铭的微信消息。
王铭：你那边结束了吗？我马上好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宋然拒绝了：不用麻烦了，我骑了车来的。
王铭：那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走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宋然也不好继续拒绝，毕竟俩人住同一个小区，还是同一把楼梯的邻居。
吃完饭，李铖下楼扔垃圾，顺便带蛋糕下楼玩会儿。
下到一楼的时候俩人刚进单元门，王铭还上前一步给宋然开了门。
这一幕落在李铖眼里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可能是宋然旁边那个人不太合他眼缘，李铖想。
“你怎么下来了？”看见他宋然倒是高兴，连忙问道。
李铖不咸不淡地回，“扔垃圾，遛狗。”
宋然乐了，“蛋糕还那么小，你遛它做什么？”
李铖从鼻子里哼了声，没接话。
等李铖抱着狗走了，王铭才开口，“他是？”
宋然走在前面，头也没回，“我朋友。”
王铭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神色不明。
宋然有点纳闷，刚刚李铖瞧着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今天开车太累了。
好不容易听到门响，他立马往隔壁跑。
“今晚我们经理一人给发了两只大闸蟹，我挑了两只最肥的，明天弄成清蒸的好不好？”
李铖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走完一圈已经散了大半。
“都行。”一边应着，他用手去挠蛋糕的下巴，引得它发出幸福的呼噜声。
宋然在旁边点开游戏，摩拳擦掌，“我好久都没有大杀四方了！”
蛋糕黏人得很，一会儿不抱就要叫，李铖空不出手来加入他，只好在一旁指导。
王铭：睡了吗？
王铭：在干嘛呢。
李铖不是有意去看他的消息内容，但宋然没开游戏免打扰，那两条消息直直的戳到他眼前。
宋然0328倒下了，宋然本人不自然地揉了揉脖子，“失误，失误。”
宋然没时间回，但消息一直没停。
他一条一条地划走。
奇了怪了，王铭今晚话怎么那么多？？
平常基本都不聊天的人，这是演的哪一出。
宋然感觉旁边那道视线有些扎人。
一丝微妙的小心虚涌上来，宋然暗自祈祷别再发了。
偏偏天不遂人愿，最后一条消息跳出来。
王铭：晚安。
宋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就是我上次见过的住四楼的邻居吧？”
宋然刚想说是，你记性真好，“你和他关系很好？”李铖问，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
话卡在嗓子眼儿里，宋然连忙否认，“没有，偶尔会碰到。”
“今晚碰巧在一个地方吃饭才一起回来的。”
“嗯。”李铖淡淡的应了声。
怕他不信，宋然还想解释。
李铖却站了起来，没了暖乎乎的窝，蛋糕作势跳到宋然怀里，“不早了，今天老陈说会早点发车，让我提前一点去。”
宋然现在没心思和它玩，他能感觉到李铖不是很高兴，但又怕真的耽误他工作，没再出声。
“今晚我能把蛋糕带回去睡吗？”
李铖往身上套T恤，声音闷闷的，“随你。”
他也不想弄得跟赶人走似的，但那几条消息确实搞的他兴致全无。
一直以来，是宋然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产生了错觉，自己是他唯一的朋友。
但怎么可能呢。
他身边总会有别的人。
这个认知来的太突然，对李铖情绪的影响之大竟不能让他心平气和和宋然打完一局游戏。
翻来覆去睡不着，宋然和夜狗子干瞪眼。
“你爹是不是生气了？”
宋然挠蛋糕的下巴。
小狗子舒服地翘脚，完全不懂宋然此刻的愁苦。
宋然不敢往那方面想。
他清楚李铖现在对他根本没有这种心思。
但他能察觉到李铖情绪的变化确实是因王铭而起。
难不成这俩人之间有渊源？
宋然在脑子里脑补了好半天，终于有了点困意。
他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完全忘了还有消息没回这件事。

昨天团建完，杨天阳体谅大家这段时间辛苦，给放了半天假。
宋然一大早就起来捣鼓那两只蟹，还打算做两道李铖爱吃的菜来哄人。
听到敲门声时他还奇怪呢，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
门一开，外面站着王铭。
宋然的笑僵在脸上。
王铭把提着的东西往宋然手里塞，装作没看见，“我有一客户是做水产生意的，我托他带了几斤小龙虾，”
宋然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他又说：“昨天看你拎了螃蟹，想着你可能喜欢吃。”
拉拉扯扯地太不好看，情急之下宋然脱口而出一句对虾过敏。
他不想平白无故收人东西，但也不想拒绝的太生硬，毕竟人家也是好意。
“实在不好意思啊。”宋然又很诚恳的说了一句。
“行吧行吧，”王铭终于败下阵来，“要无尔尔起舞二爸以那这虾能先放你这里一下吗？我赶着去开会，下了班再过来取。”
宋然找了个盆，装满水直接连着塑料袋一起放进去，他擦着手出来，对王铭说喝杯水再走。
王铭连连摆手，他是真的有事儿。
偏偏老天爷接连跟他作对，刚把王铭送到玄关，敲门声又响起。
宋然面如死灰。
今天李铖早早就到了家，洗了个澡才过来的。
冷静了一夜，他觉得昨晚的自己很是莫名其妙，宋然有其他的朋友很正常，这并不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相处，宋然对他也是一如既往。
反倒是他控制不住情绪，还险些甩了脸子，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儿李铖才释然了，早早过来打算弥补，陪宋然继续昨天没打完的游戏。
然而他脸上的释然在看到屋内的两人时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只是他，王铭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