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宋然在微风中眯起眼，不动声色地看他。
“最近状态不错啊李铖，成绩也还行，上次月考排到十五了。”
理科一班班主任王剑桌上放了一张成绩单，他用红笔把面前男生的总分和排名圈出来。
王剑又问起男生的目标院校。
“A大就挺好的，离家近。”他说。声音里有着连宋然都感觉得到的雀跃。
宋然终于又看到了那张脸。
不知不觉竟看的出了神，连男生什么时候往外走的都不知道，也忘了低下头。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相撞，李铖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并没有认出他。
等王剑也离开办公室后，他双脚不受控制般走向那张办公桌。
原来是这两个字。
梦里还发生了好多事，也有好多对话，大多都模糊不清，唯独这一段：
“你好，我是文科三班的宋然。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宋然头疼得好像要炸了一样，好几年没喝醉过了，没想到一回憋了个大的。
幸好今天没课，他头重脚轻地站起来打算把身上衣服换下来然后去冲个澡，手一抬才发现自己穿的已经是睡衣了。
宋然简直惊悚，昨晚是谁送他回来的，竟然还给换了衣服。
不会是李铖吧？
踩着拖鞋往外走，路过客厅时，他看见沙发上有个人。
“李铖？”宋然喊了一声。
竟然还真的是他，宋然有点点吃惊。
见人没动，宋然折回卧室抱了床薄毯，压着步子走上前，轻手轻脚地盖在李铖身上。
“折腾了一晚，不会着凉吧。”
宋然轻声嘀咕。
李铖依然没有反应，他顿了顿，慢慢凑过去。
在失去他消息的这几年，李铖身上的少年气被打磨出成熟的味道，五官像极了他本人，挺拔又凌厉，没有任何多余的线条。
用眼睛代替了双手，宋然看了许久，竟觉得好不真实。
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只剩咫尺的距离。
宋然洗完澡出来李铖还没醒，他干脆坐到沙发另一侧，开始准备下午的家教。
李铖难得有正常的作息时间，这一觉睡的很沉。
醒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直到看见宋然。
他腿上搭着本厚厚的教材，翻书声沙沙的，动作轻柔，露出的侧脸下颌角收的很完美。
李铖定定地看了好几分钟，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醒了？”
宋然过去帮他掖了掖掉下的毯子。
“怎么不叫醒我？”李铖起身，直接抖开叠好。
宋然笑着看他，“叫你做什么，又没什么事，”他把书合上，“你难得有时间在晚上睡觉。”
“也是，”李铖随意地伸了个懒腰，舒展开蜷缩了一宿的身体。
“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李铖问。
宋然摇摇头，这会儿比刚起时好多了。
气氛正安静着，突然听见“咕噜”一声，宋然用眼神询问，李铖眼里带着笑，目光坦荡荡的，毫不闪躲。
“饿了。”
尾音被他拖得老长。
宋然觉得稀奇，难得瞧见李铖孩子气的一面。
“好好好，给你下碗面？”
在学会做饭之前，宋然最常用面条打发一日三餐，煮面的手艺可谓一绝。
昨天没去买菜，家里食材不多，宋然简单做了两碗清汤面，煎了个荷包蛋，又加了几片那天从家里带回来的香肠。
李铖老早就闻见香味了，坐在饭桌上巴巴儿地等。
“小心烫。”
宋然跟在后面提醒。
折腾了一晚，李铖肚子空的厉害，这面又做的爽口，他分分钟就下去了半碗。宋然倒是不怎么饿，吃了几口胃里反而有点不舒服。
李铖先抽纸擦嘴，看他还剩半碗，“吃不下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然开玩笑说可能是宿醉后遗症。
李铖这才放心，把他剩下的面拨到自己碗里，动作神态都自然得很。
宋然有点吃惊，“你不介意吗？我吃剩的。”
李铖很快地解决了他那份，准备收拾碗筷去洗，“没什么好介意的。”
这是实话。
十八岁刚出来干活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他对食物没有太多要求，也不习惯去浪费。
再说了，嫌弃这词和宋然不沾边。
李铖难得在晚上睡饱了觉，这下白天反而空了出来。
那个想法一直在宋然脑子里盘旋，今天终于说了出来：
“我们去过生日吧？”
见李铖面露不解，他解释道：“之前你说生日在七月份，但不记得是哪天，”
“正好我们今天都有空，要不择日不如撞日？”
李铖摩挲着桌沿，指间骨节凸出来。
“我不过生日很久了。”他说。
宋然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但见他一副出神的表情，又忍住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见宋然欲言又止，李铖反而去逗他，“怎么，以为我有一段悲惨往事？”
“没有，”宋然摇头，“我只是怕你不开心。”他实话实说，打了一记直球，倒引得逗人的不自在。
李铖干咳一声，“我先回去洗澡，一会儿你直接过来。”
“嗯？”
宋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我们开车去。”
宋然眼睛亮了。

第10章 闹事
从观光电梯往下看，行人的脑袋在渐渐变小，宋然发出感慨：“这个商场变化好大。”
李铖有些出神，嗯了一声算做回应。
把用茶水涮过的碗筷递过去，宋然看得出李铖有心事。
“我同事把这家店夸得天花乱坠，我倒要看看她们有没有夸大其词。”宋然装作看不见李铖的异样，神情自然地和他聊天，绞尽脑汁找了好多话题想逗他开心。
锅里的热汤在咕噜咕噜冒着泡，宋然的脸在飘起的热气中有些模糊，但又很生动。
中途他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手时听见一声吼叫，声音有点耳熟。
宋然循着声望过去。
这家火锅店很大，他和李铖刚刚在洗手间左边的区域，因此没有看到郭宇也在这里。
此时他面前站了个妇女，看上去四十岁左右。
女人把和自己腿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死死按在身后护着，另一只手指着对面的郭宇骂,嗓音又尖又高。
从宋然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个小孩在对着郭宇吐舌头扮鬼脸。
宋然皱着眉头快步走过去。
“你算什么东西啊你！”
响亮的巴掌声突兀地响起，隔壁好几桌都停了筷子，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她动作太快，伸手的时候宋然就暗叫不好，还是晚了一步。
郭宇明显被打懵了，怔ЙàΝf在原地没动，宋然疾步过去，一把把他扯到身后。
看见宋然，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小宋老师……”
那女人见他不动，还想动手，被宋然挡了一下。
女人张口还要骂，被宋然抢了先，“你一个大人竟然和孩子动手？”
这人看上去不像是好说话的，宋然抬高了音量先发制人。
女人被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吼懵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打我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那么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牛高马大的把我儿子打出问题怎么办？”
宋然回头看郭宇。
他手下的肌肤此刻在发抖。
对上宋然询问的眼神，他把拳头捏的死紧，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打他。”
一直躲在妈妈身后的小孩闻言立马开始大声嚷嚷，“他打了他打了！”怕他妈不相信，还死命地抓着女人的手臂摇，“他还推我！”
女人听完恶狠狠地瞪回来，“听到没有！我还没和你算账呢敢欺负我儿子，”她打量着宋然，“你谁啊，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老师。”
宋然去看那小孩，目光里带着严肃的审视。
小男孩觉得他的眼神好可怕，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磨蹭着往他妈身后躲。
宋然心里大概有数了。
“哟，还老师呢，”女人嗤笑了一声，不屑地说：“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教出这么个社会败类。”
这话说的过于难听了。
宋然还没来得及说话，手中的胳膊已经脱离掌控。
他眼睁睁看着郭宇忍无可忍地冲上去搡了她一把，女人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恼羞成怒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要往郭宇头上砸。
宋然反应过来，一步跨上前，下意识用手去挡。
“嘶，”他闷哼一声，疼的倒抽气。
“宋老师！”
看到这一幕，郭宇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地就要上去和对方干架。
那女人看郭宇真被惹火了，一时冲动砸了人，现在回过神来也有点怵。
顾忌着对面是两个男人，怕一会儿真打起来吃亏，她转身想去扯小孩，嘴上还不依不饶地骂着，像壮胆似的。
“站住。”
两人没走几步，被一个男人挡住了。
李铖等了好一会儿，锅里的肥牛都快煮化了也不见人回来。
靠门那片动静很大，他听见吼声，很多人围了过去。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李铖匆匆起身朝人群聚集处走，正好看到宋然被砸的那一幕。
一股无名火直直蹿起，李铖语气不善地发问，“伤了人就想走，没这么便宜的事吧？”
他是真在社会上混过的，身上那股浑劲儿和宋然在一起的时候不显，一旦脱离了那个环境，存在感十足。
母子俩一时还ЙàΝf真被他唬住，那小孩紧紧揪着他妈的衣服。
宋然和他对上视线，看见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宋然在车里等李铖买药，见他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害你连饭都没吃上。”
他有点蔫儿，眼神也不太亮堂。
“饭什么时候不能吃，”李铖叹了口气，“倒是你，被吓到了吧？”
拉过他的手放到顶灯下，李铖仔细端详了下，没破皮，但是肿了好大一块。
被喷上云南白药的地方凉丝丝的，但奇怪的是宋然竟然感到热，那些丢失的温度仿佛随着李铖的触碰重新回到了他体内，让人感觉暖乎乎的。
宋然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他脸上，李铖的睫毛被灯光投得更长，从他这个角度看，鼻梁和眉骨的阴影连成好看的弧度。
喷完药李铖还给吹了两下，宋然被凉的一激灵。
“你怎么想的，用手去挡？”
“要是她继续砸，你怎么办？”
“她第一次动手的时候你们就该报警了，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绝对不能硬碰硬，”
“……”
宋然乖乖听着，见他发动车子准备走，“等一下！”他连忙喊停。
李铖扭头看他，“怎么了？”
“我有东西忘记买了，你等我一下行吗？”
宋然打开车门就要下车，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李铖说帮他去买。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还来不及说话人就已经跑远了。
李铖只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奔跑起来时被风带起来的衣角，外套上的金属拉链随着他的跑动一晃一晃的。
像一个突然又蓄满了电的小机器人。
李铖的嘴角忍不住挂了笑，宋然身上好像就是有这种矛盾的魅力。
【📢作者有话说】
小宋老师：职业加成jpg.

宋然把蛋糕小心地放在后座，轻手轻脚地把小狗从笼子里抱出来。
小金毛太小了，才刚出生二十多天，很怕人，瑟缩在宋然怀里，后脚不住地蹬。
宋然悄摸去了宠物店两次都没有遇到合适的小狗，第三次去的时候一眼相中了这个小家伙。
“你……”
李铖只开了个头就卡壳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宋然轻笑一声，呼噜了一把狗狗的脑袋，动作很轻。
“怎么样，可爱吧？”他把小狗举起来，示意对方来接。
李铖好几年没抱过狗了，双手甚至在空中舞了一段儿，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宋然看的好笑，帮了他一把，“本来想选一只和黄豆像的，”
黄豆是李铖头像上的那条狗，在他上学的时候就不在了。
“但我想黄豆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它应该不想被人代替，”
“我查过了，金毛性格很好，也黏人，”宋然又摸了一把狗脑袋，“新的小狗会继续黄豆的使命，好好陪你的。”他说。
李铖低着头看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谢谢你，宋然。”
见他终于出声，宋然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我还怕你会不喜欢呢。”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吃火锅吗？”李铖依旧低着头。
不知道算不算冲动，李铖现在很想和他说这些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的话。
宋然摇了摇头，安静地听。
“我刚上初中那会儿，成绩还不错，期末考的时候拿到了一百块钱奖学金。”
“生日那天，我妈难得进城，我们路过一家火锅店，那家店生意很好，我早就听同学说过。”
“那时候还小，嘴又馋，非要她带我进去，在门口闹了好久……”
李兰看儿子实在想吃，咬咬牙，“你在这儿等我。”
母子俩悄悄把去菜市场买的蔬菜和一块儿肉塞衣服里，带了进去。
点菜的时候他们只点了锅底、米饭和一份土豆。
那天李铖吃的很开心，没注意到母亲全程坐在对面的紧张与局促。
最后他们还是被店里的服务员给发现了。
具体的场景李铖已经快记不清了，但周围人的哄笑，还有老板的咒骂，深深地刻在了他心里。
母亲脸涨得通红，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手上的劲儿大到要把衣角给攥破，她当众打了李铖一巴掌，手扬起的时候憋了很久的眼泪也跟着落下。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过过生日。
李铖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时隔多年，已经能够平静地讲述。
他一直低着头，宋然看不到他的表情。
故事讲完，宋然还处在巨大的震颤当中，一股无力的哀伤席卷了他，心疼的无以复加。
李铖抬头看他，眼里的伤痛被藏得很深，“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过生日，”他定定地看着宋然，再一次说了谢谢。
宋然摇头，他想安慰，但此刻千言万语都是徒劳。他只能用力地朝李铖笑，“走吧，回去切蛋糕。”
回到家的时候小金毛已经熟悉了他俩的味道，宋然才把它放在沙发上一秒小家伙就开始挥着爪子哼唧。
宋然只得重新抱起来，“还真挺黏人。”
李铖放完蛋糕给他找鞋，“一路上都没怎么闹。”
宋然想提醒他要点蜡烛许愿，嘴还没张呢李铖咔一刀下去给蛋糕切成两半了。
“……”
宋然无语住了，又眼看着他嫌配的盘子太小，从厨房直接端出两个碗。
宋然就差两眼一翻了，“你这人怎么不按流程呢！”
李铖哈哈大笑，用手蘸了一指甲盖奶油。
宋然心中暗道不妙，扭头准备跑。小金毛以为是在和它玩，在宋然脚底下欢作一团。
生怕一不小心踩到它，宋然停了两步。
这下被李铖逮个正着，手指上的奶油啪一下糊在了脸上。
宋然愤怒地回头瞪他。
“这个流程我倒是记得。”他说。
说完作势还要去抹奶油。
宋然怒了，“你怎么那么幼稚呢李铖！”说着两把撸起袖子也要伸手。
他手伸过来的时候李铖没有躲，只是稍稍偏了下头，那团奶油正好点到他鼻尖上。
“我没什么愿望，现在这样挺ЙàΝf好的。”
李铖猝不及防抬头看他，鼻子上的奶油有点滑稽，但李铖说这话时脸上带笑，宋然生生撞进他眸子里。
好想留住他眼里此刻的温柔与光亮。这是宋然唯一的想法。
“好。”宋然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想了半天只说了个好。
“你以后一定会一直这样好的。”他又说，眼神里的认真令人动容。
李铖看着他点了点头，气氛正安静，宋然感觉脚下有什么在挠，低头一看，小金毛在咬他裤腿。
宋然把它抱起来哄，小狗被摸舒服了，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
宋然心都被叫化了，捏着小狗耳朵问李铖，“它还没有名字呢，你给起一个？”
李铖看着狗思考了一会儿，“就叫蛋糕吧。”
宋然惊了，这么草率的吗？
和他当时的宋然0328有什么区别？
为这名儿玩游戏的时候李铖还老是笑他，简直岂有此理！
但嘴上说的却是：“行吧。”
宋然蘸了点奶油点到蛋糕的鼻子上，对着李铖哈哈笑，“看，和你一样。”
李铖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啊，你说我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