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说来也离谱，搬过来一个多月，他稍微熟一点的地方只有家附近的这个超市。
之前的房子过完年就到期了，他在网上随便看了几条租房信息就定了这儿。
“李铖！”
排队结账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他，李铖转过身，人太多了，一时分不清是谁出声。
但这声儿听着莫名有点耳熟。
宋然松了一大口气，拎着一整袋新鲜果蔬艰难地朝李铖走。
看见来人，李铖挑起眉毛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原因无他，最近几天两人碰上的频率也太高了。
离得近了，李铖看见宋然挺翘的鼻子上冒了几颗汗珠，他肤色白，脸上稍微一点的红晕都很明显。
宋然站在他面前，嘴张开又闭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他说：“我的手机没电了，能麻烦你先帮我付一下款吗？”
“回去之后我微信上转给你。”
后面两个大妈正在唠嗑，嗓门有点大，李铖只听见个开头，于是身子朝宋然侧了一点拉近距离，示意他再讲一遍。
李铖骤然靠近，宋然心跳都快了几分。
眼前的人比他高半个头还多些，宋然微微踮脚，靠近他耳边讲话。
鼻翼萦绕着淡淡烟味，夹杂着一股清爽的皂香。
宋然隐隐觉得这味道很熟悉，但半天没想起来是什么。
“好。”
手上一轻，李铖把他的袋子提了过去。
宋然下意识伸手，“别，还得排一会儿呢。”
“没事。”李铖把两个袋子合到左手上，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付款码。
跟在他身后，注意到他的购物袋里全是泡面，宋然忍不住问，“你很喜欢吃泡面吗？”
“泡面省事，快。”
李铖言简意赅，说话时姿态很放松，比第一次见面时多了些随意，不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人出来的时候雨下的正猛。
“怎么在里面都没听见声。”宋然没带伞，望着这雨有点发愁。
李铖还拎着两个袋子，问他怎么回去。
“我骑车来的。”
“电动车？”
“嗯。”
李铖沉吟片刻，“我送你回去吧，雨天骑车不安全。”
宋然觉得这样也行。
李铖把伞递给他，“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两人在车上闲聊了几句，李铖问他雨天怎么还骑车。
“我不怎么开车的。”
注意到他没用不会开车，李铖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了点疑惑。
“嗯？”
宋然半开玩笑地说，“我对开车有阴影。”
李铖闻言从鼻腔里轻轻笑了一声。

第4章 微信好友
车子开进小区时雨也还没见小，到家后宋然立马换下了已经半湿的薄外套，洗了个热水澡。
李铖手里提着东西，宋然打的伞，把大半伞都歪向了旁边的人。
“阿嚏。”他吸了吸鼻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随手冲了包感冒冲剂，宋然捏着鼻子等李铖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李铖在洗苹果，刚刚宋然塞了两个给他，又红又大。
没等多久，李铖的名字出现在了宋然的好友列表里。宋然可不让这条消息沉下去，选了一个问候的表情发过去，有点紧张的等回复。
李铖：你好。
嘴里的苹果很甜，李铖其实不太爱吃苹果，但他母亲爱吃，所以他每年都会买。
宋然松了一口气，也回了一个你好，觉得太严肃，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名字跟在表情包后面打上了发过去。
李铖回了个好的，也同样发了名字过来。
我知道的。宋然在心里悄悄说。
他想开始话题，但本身也不是太健谈的人，想来想去选了个最朴实的：
你吃饭了吗？
在等消息的间隙他才点开李铖的头像细看，是一只小狗，但图片上有反光，应该是用手机拍下的冲洗出来的照片。
很有灵气的小狗。
这是宋然的第一感觉。
它的眼睛又圆又亮，专注地盯着镜头看，嘴角是上扬的弧度，如果是张动图，它的尾巴肯定也是摇着的。
隔着手机宋然都感觉得到那种小动物对人类单纯又炙热的喜爱。
这只小狗会是黄豆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宋然的表情变得有些黯然。
几秒之后，消息过来了。
李铖：【图片】
他点开，是一桶泡面，旁边的半只手也入了镜，简单的拿叉动作勾勒出好看的手形。
他心跳忽的漏了一拍。
年少时的孤僻还是不可避免的造成了影响，宋然是个距离感很强的人，这样的图片对他来说已经到了亲昵的程度。
另一边的李铖显然并没有想这么多。他很早就出来外面打拼，身边的人都是在社会上讨生活的，都是直性子，相处起来也是直来直往没个弯绕。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主动去交过朋友，身边也很久没有出现过像宋然这样的人了。
温和又有礼，家教良好，像温室里长大的小王子。
对他来说这压根不是什么分享生活，更像是一种有问有答。
李铖几口解决完泡面，刚刚下雨把身子淋湿了大半，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要去冲个澡。
他做事向来利索，宋然的消息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浴室里淋水了。
宋然：如果我早点问你就好了。
他也给李铖发了一张图片，是他今晚的晚餐，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
宋然：本来今晚想请你吃饭的，谢谢你今天帮我。那下次可以吗？
五分钟后。
宋然：我厨艺还不错的。
李铖没回，他想不到还能发什么，只能干巴巴地补充。
因为和前面几条隔的时间长，这条消息孤零零的挨在新时间后面，看上去尴尬极了。
宋然有点坐立难安，食欲也没了大半，草草扒了几口饭，眼睛一直盯着屏幕看。
手机震动的时候他反倒有点不敢去看。
李铖：好。
后面跟了个微笑表情。
只一个字就让宋然多云转晴，连带着平日里讨厌的死亡微笑都看着顺眼了许多。
后面他们又聊了几句，大多都是宋然在问。
他知道了头像上的小狗确实是黄豆。
知道了他白天都在家，不过基本都在补觉，晚上大概十一点出门。
还知道他们或许很快就会有下一次见面。
但宋然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几日后。
“李铖不在你们这儿？”
曹成伟一听没有这号人，表情立马比吃了屎还难看。
他辛辛苦苦找到这儿，连一会儿要钱的说辞都想好了，想着大不了挨他一顿揍，他肯定会心软，难不成还真放任自己亲爹自生自灭？
曹成伟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泄愤一般一脚踢飞了地上的油漆桶，又狠踹了旁边的轮胎一脚。
“有病吧你这人，滚一边儿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刚刚被他打听的人火了，一看曹成伟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还随地吐痰，半点素质都没有。
曹成伟瞪起眼睛要和他互呛，看见修理厂里面又走出来两个人，才骂骂咧咧地走开。
又走了一段路，他发现这里还有其他的厂房，而且是连成一片，大到一眼都看不到头。
“禄城商贸物流中心”曹成伟看着这几个大字，眯起了眼睛。
意外来的有些猝不及防，下完货，李铖在从西华往回走的路上接到交警大队的电话，说徐海在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
徐海就是那天给他打电话的人，二十出头的半大小子，刚到站上的时候就是他带的。
他们开车的最怕的就是路上出事，李铖心急火燎， 一刻不敢耽搁地往回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碰到应急救援大队的人往回撤。
对方几句话和他说明了情况，说出事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报了他的电话号码。
“现在人躺在急诊室里，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李铖道了谢，循着路标找到急诊。
急诊室里没有空床位，徐海上半身血迹明显，静静地躺在过道里的担架床上。
“铖哥…”
他才走近，就听见徐海哑着嗓子喊他，声音不大,但喉头挤出的呜咽像是悲鸣。
徐海浑身上下都疼，事故发生时的惊吓还有劫后余生的恐惧在看见李铖的一瞬间找到了出口，出声的刹那才惊觉带了多大的哽咽。
他十多岁就出来打工，在外乡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李铖。
李铖安抚了他几句，找医生询问完详细情况后才稍微放心一点。
断了两根肋骨，还有些皮外伤需要处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过来让他去缴费，交完费去办住院，然后去骨外科缝针。
除去八年前那一次，李铖几年没有来过医院了，他体格好，小病小痛的几乎不用怎么折腾就能很快痊愈，对这里很是陌生。
正拿着缴费单问路过的护士，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宋然。
不知道怎么回事，李铖莫名松了口气。
宋然扶着的女人眉眼和宋然有八分相似，从年纪上看应该是他的母亲。女人看上去有点虚弱，但五官秀丽，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
本想打个招呼，但怕影响到他们看病，想了想还是算了。
仿佛有感应似的，李铖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和刚好抬头的宋然对上了。
“李铖！”
宋然喊住他。
他看见宋然侧身对女人说了几句话，把她扶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有些着急地朝着自己跑过来。
“你受伤了吗？”
语气里也充满了急切和担忧。
李铖低头看见自己衣服上有刚刚不小心粘上的血迹才反应过来宋然这是误会了，几句话和他解释清楚。
宋然听完狠狠松了一大口气，李铖暗自诧异，觉得他有些反应过度了。
“你呢，陪家人来看病？”
宋然说是，“是我妈妈。”
李铖视线越过他，正好和宋母和善的目光对上，稍作停顿，他也点头微笑算作打招呼。
“我先过去了。”
不愿耽搁他们，徐海这边也等的急，告别母子二人后李铖继续拿着单子找楼。
宋然也没想到会在医院见到李铖，看到他衣服上那些血迹的时候，心脏有钝痛感，记忆一下被拉回到八年前，某些场景奇异的重合。
他一直等到宋父来把母亲接走才起身准备离开医院，早些年宋然的母亲张筱胃上做过手术，落下些老毛病，这么多年来宋然一直坚持带她来复查。

宋然一只手拿着冰水猛灌，另一只手想去捞纸，却半天摸不到。
李铖抽出两张递给他，期间碰到了宋然的指尖，他很快收回，又把宋然面前的水续上。
“谢谢。”
宋然有些用力的擤了一下，鼻头红红的，说话也带上了鼻音。
“微辣？”
李铖挑眉，语气里带点揶揄.
宋然简直生无可恋，刚刚鼻涕差点流出来的时候没被李铖看到吧？
“是这家的口味偏辣。”他只能狡辩道。
其实是他有点鼻炎，虽然不能吃辣，但他很喜欢这家鸡公煲的味道，平常一个人来吃，流再多鼻涕都不怕。
中午把爸妈送回去后，他一直陪李铖在医院等徐海的母亲赶到。
结束后二人各回各家，他正准备出门买菜做饭，突然收到李铖的消息，说要请他吃饭。
“中午在医院，谢谢。”
宋然摇了摇头，说不用谢。
本来他都准备走了，在门诊又看到李铖，过去询问了几句发现他排错队了，白白等了二十分钟。
宋然主动提出帮他办手续。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对医院比较熟，办起来也快。”
“再说了”，宋然眨眨眼，有些认真又装作轻松地说：“朋友之间这点小忙不算什么，之前你也帮过我的，”
“是吧？”
他没有说邻居，而是用了朋友。
说完直直地看着李铖。
李铖就算再迟钝也看得出宋然的试探。
“当然。”他点了点头，不出所料地看见宋然的眼睛立马亮了。
李铖把宋然点的牛奶插上吸管递过去，让他解辣。
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每次见面都显而易见的善意，到今天他在医院跑上跑下地帮忙。
李铖已经很久没有认识新朋友了，也没有这个需求。
但如果是宋然的话，或许值得一试。
回到家，宋然拿起手机给李铖发消息。
“我衣服上全是鸡公煲味儿。”
他洗完澡出来李铖还是没回，把头发擦干以后宋然进书房准备批改作业。
明天又是周日，上个周末郭宇的试卷还没出分儿。
最后一个红勾打上，宋然算了算分，还行，总算考上一百分了。
又批了几份学生的作业后，他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写到一半，手机响了——
李铖：我也是。
李铖：不好意思，刚刚在睡觉。
宋然忙回没关系。
他记得李铖说过他都是晚上出门跑车的，今天中午在医院耽搁了，难怪睡到现在。
宋然：准备出门了吗？
李铖隔了一会儿才回的：“还没，洗个澡再走。”
宋然回了个大笑的表情，提醒他最好尽快把衣服换下来洗，不然可能会留味儿。
把剩下的一半写好已经快十一点了，宋然洗漱完，掐着差不多出门的时间给李铖发了今天的最后一条消息。
“路上注意安全。”
发完他就睡了，李铖却握着手机怔了好久。
已经太久没有人给他发过这样一条消息了。
第二天跑完车李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老家。
农村的路每年都在修，比刚开始那几年下车还要走好几里的时候好多了。
但坟依然是土坟。
“妈，今天清明，我来看你了。”
他没带鲜花，而是摆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不忙的时候他一年能来两三次，但再忙也会在清明这天抽出时间。
每年要说的话都是那么几句，李铖语速不算快，淡淡地交代自己的近况。想到什么，他突然笑着说，“之前你身体一直很好的，我应该不用老是带你往医院跑，”
“如果你还在的话。”
瞧着快要下雨，李铖没再多说什么，他把所有东西都归置的整整齐齐，又清走了好些杂草。
静静地看了石碑上的照片好久，李铖才转身离开。
“怎么样！我就说我还是有实力的吧！”
宋然瞥了对面嘚瑟的小屁孩一眼，还算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确实是有进步，”他顿了顿，“但是，”郭宇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嘴里还咕叨着“就知道肯定还有下一句。”
宋然继续说：“距离你的期末目标110还差十分。”
郭宇瞪直了眼，“我的目标啥时候是110了？！”
“在你说你有实力的时候。”
“……”
看他这蔫头巴脑的样儿，宋然也不逗他了，悠悠补了句，“考到了有奖励。”
郭宇稍微有被安慰到一点，虽然嘴上还在小声嘟囔，但手已经拿过卷子准备看错题了。
李淑婷在他后面一节课，女生的卷子比郭宇多出十多分，字迹工整又清秀，和郭宇那龙飞凤舞的字对比强烈。
在李淑婷拿出卷子的时候宋然就看到她用来装试卷的文件袋，厚厚一叠，试卷上有不同颜色的回形针。
她对照着颜色，把刚讲完的试卷和新发下来的仔细放好。
“宋老师，回去之后有不懂的题我可以发短信问你吗？”
宋然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
家教全部结束的时候宋然给他妈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回家后身体有没有不适。
张筱笑着说还好，都是老毛病了。
宋然又提醒了几句要按时吃药，饮食清淡。
张筱一一应下，快挂断的时候突然说：“小然，昨天在医院遇到的是你高中同学吗？妈妈总感觉之前见过，有点眼熟。”
宋然说是，含糊了几句，说好几年没见了。
到菜市场买了菜，宋然悠悠骑上小电驴回家。
不知道李铖快到家了没。
正想着，突然被身后一声喇叭给强行回神。
宋然寻思这不是挺宽吗，但还是往右挪了点。
“宋然。”
嗯？这声儿？
宋然扭头，透过缓缓摇下的车窗对上李铖的眼睛。
起先李铖都还没认出来，原因无它，面前的这辆车实在是太少女了，通体的粉色，车型也秀气，不注意看还以为骑车的是个女生。
宋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大马路上不适合说话，“回去再说。”说完李铖就提了速先开走了。
宋然看着车屁股记车牌，心跳咚咚咚的。
有被李铖刚刚那个笑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