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是,两次的绵都足够吸引人的目光,撩到全场惊声尖叫。
“可以啊!”哲在一旁忍不住夸了起来,“绵还有这本事呢?难怪你非要来看他的开场舞。”
峦心里五味杂陈,他高兴吗?他高兴了一小会儿。
和他的奢望一样,绵没有穿成那天的小白猫,他确实是窃喜的。
可是,他发现绵的目光一直凝在某一个地方,他顺着绵的目光看过去,高兴就荡然无存了。
他看到了苍,不是眼睛看到的,是心看到的。
那人穿着一身巫师的黑色斗篷,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浑身上下遮挡得比他还过分。
但他就是能看出那是苍,如假包换。
他也在瞬间明白了,绵为什么会从白猫变黑猫,他要配合苍的装扮。
绵对苍的讨好,似乎可以完全放弃自我,这是峦受不了的一种酸楚。
他垂下头,不再看了,有点想逃。
音乐声停,所有开场舞结束了,掌声与口哨声扬起,其中掺杂着人喊:“绵!你舞伴呢?你们俩给我们开个舞呗。”
众人的起哄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绵的提前安排,总之已经有人把绵的轮滑鞋送了过去。
绵笑嘻嘻地穿上,看着苍一脸势在必得的模样。
峦拉了一下哲,“走吧。”
他不想再看了。接下来的戏码绵告诉过他,他可以想象得到。
原本,他以为他有勇气看到这出戏唱到高潮,但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
“走吧。”见哲不动,峦又拉了哲一次。
哲却收回了手,正看得起劲。“别啊,这鞋都换了,我怎么也得滑一圈再走啊。”
话音落,哲摘下了自己的狼头面具。
“啊——哲老师!”
场内的尖叫声突然变化,紧接着一波出其不意的声浪,直接掀翻了原本的戏码。
第185章 谁才是主角(下)
哲的亮相,只能用惊艳来形容,金发银饰,肌肤胜雪,搭配白色镶金纹的童话风衣着,哲就像一个童话里走出来的异域王子,让现场直接陷入疯狂。
各个系争抢的哲老师,肯来就够他们兴奋了,哲老师还扮得这么倾倒众生,更让大家叫破了喉咙。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边瞧了过来,除了峦还有绵。
峦的目光在绵身上,绵的目光在苍那里。
峦见绵的脸色越来越差。这让峦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他也向苍看了过去,就见苍脱下了那身巫师斗篷。
苍里面穿的是一件寻常的黑色高领毛衣,配着黑色长裤,把他高挑冷峻的气场又拔高了几分。
他直接向哲滑了过来,并很绅士地向哲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峦站起身,扫了一眼绵,见绵站在场中央一动不动,神情在愕然中几乎崩溃。
峦胸口一疼,迅速收回目光扣住了苍的手腕。“你不能这么对他!”峦凑近苍,低声警告。
周围的起哄声还未停,没人听见峦说了什么,他们只看到哲老师的舞伴向来人发出挑衅,这一幕让起哄声更高了几个分贝。
“这是抢舞伴吗?”
“一上来就抢,太嚣张了吧。”
“这人不是绵领来的吗?”
众人都忍不住凑近过来看热闹,看他们心爱的哲老师要怎么应对。
然而哲老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像也受了惊吓,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去伤害他!”峦继续厉声警告苍。
苍还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声音一样听不出情绪,“什么方式?这不是你惯用的方式吗?”
峦手上的力度变强,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你在报复我吗?伤害他来报复我?你恨我能不能直接冲我来!”
两个人面对面对峙着,彼此的面具都太厚重,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但他们心如明镜的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眼神。
一个如刀锋,锋芒毕露,一个如冰湖,处变不惊。
苍轻轻笑出一声,挣脱开峦的手,顺势一把将哲拉起,直接拽到了身后。
“不服?来抢。”这句话,苍没有藏着掖着,声音哄亮,全场可闻,直接又挑起一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浪。
在这波声浪中,苍用哄亮浑厚的嗓音接了一句:“场子让开,让你们哲老师给你们开个舞。”
掌声四起,学生们嗷嗷叫着,亢奋到极点,同时都迅速退到场外一圈,只有绵还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好像有意示威,更像有意羞辱,苍拉着哲直向绵的方向快速滑了过去。
周围有人急喊了起来,“绵!快让开!”
绵没有动,像石雕,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苍拉着哲,速度不减,对绵同样视而不见。
“小心!”随着周围人的一声惊呼,苍拉着哲像一阵风从绵的身边呼啸而过。
哲不小心撞到了绵,一个摇晃站立不稳,苍用力一拉,减速转身揽住了哲的腰。
他抱住哲转了一个圈,帮哲稳住了。
周围人又爆出吃到瓜的呼声,而这波呼声不仅仅是给苍和哲的。
与此同时,绵被撞得险些仰摔倒地,却有一个狼头人风驰电掣地冲上前去,一个蹲滑起身,把他捞了起来。
两对舞伴于场中暂时停顿,狼头人与面具男开始了又一轮的对视。
他们没有谁说话,也都看不到表情,但是生生让人感受到一股电流在他们交织的视线中刺啦刺啦地响,谁也不服谁。
吃瓜群众恍惚猜出了状况:这是舞伴互换了吗?你抢我的,我就抢你的,牛X!这个开舞,够劲!喜欢!
强鼓点的音乐声适时响起,带着学生们的激动声,让场子立刻热了起来,一对对舞伴手拉着手涌入舞池。
苍与峦交织的视线被切开,两人也并不执着于这么对视下去,须臾后,苍拉起哲伴着音乐继续滑行起来,两人默契地做了几个相同的花样动作,一切好像彩排过一样。
峦明白过来:苍与哲是计划好的。哲在答应帮他一个忙的同时,也答应了帮苍一个忙。
从哲的角度来说,哲并不会觉得亏心。哲本来就说过要帮他追回绵,那阻止绵对苍表白,何乐而不为呢?
整个计划中,苍心想事成,哲一举两得,而他也算是得偿所愿。
那么从头到尾,受伤的只有绵一个。
峦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否则绵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他小心地看着绵,绵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苍的方向,木然又无助,像是痛感太强,直接麻了。
峦紧了紧握住绵的手,绵如梦方醒,看向了他。
“那个,刚才,谢谢你。”绵无力地说,眼底涌上一层水雾。
他仰起头,倔强得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峦心被戳得疼,他又握了握绵的手,柔声说:“你知道吗?只要速度够快,就没有人看到你哭。”
绵眸光闪烁了一下,移回平视。他似乎听出了狼头人是谁。一时间,惊讶,委屈都不遮掩,越发想哭。
同时,他听懂了峦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噙着泪轻轻点了一下头。
峦目视前方,拉起绵在舞池中滑行起来,不管音乐是急是缓,他们的速度没有停下来过。
不知不觉,他们滑行了快两个小时。也没留神苍与哲什么时候离开了。
直到绵累了,或许也是哭够了。他拉住了峦,“不滑了,走了。”
峦不语,陪着绵换了鞋,穿好衣服,一起走出了这里。
他们在校园的路上缓缓走着,万圣节的热闹还没完全褪去,一路上的牛鬼蛇神,也没对峦的那颗狼头多看几眼。
他们一直也不讲话,直到绵的宿舍楼已近在眼前。
绵止了步,“就送到这里吧。我到了。”
“嗯。”峦没有多余的话。
绵转过身,对上峦的目光,虽然隔着面具,什么都看不到。但绵知道峦也在看着自己。
“今晚,谢谢你。”绵说。
峦摇摇头,“不要再谢我了。如果不是我,可能你不会——”
“大叔,”绵打断了峦,“我和苍的事,跟你没关系。”
峦看向地面,只觉事情盘根错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见绵悲凄凄地转了身,他突然脑中一闪,张口叫住了绵,“绵,你真的那么喜欢苍吗?”
绵没回头,仅看得出来他肩膀颤了两下,然后峦就听到绵带着哭腔说:“我只有他了,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
说完,似乎是压抑整晚的情绪到底是爆发了出来,绵恸哭出声,同时冲向了宿舍楼。
峦没有追上去,他理解绵的意思。失忆后醒来,苍就是绵唯一的依靠。出于情爱,或是报达,甚至是一种习惯,绵都离不开苍。
峦感觉心被挖走了一块,伤得很重,但一点止疼的方法都没有。
很久很久,他就站在宿舍楼下,默默地看着宿舍楼上的窗。直到学生们陆续回来,人越来越少,直到宿舍楼熄灯,一片黑暗。
四周静得只剩下风声,节日的喧嚣过后,更显得凄凉。
峦摘下面具,面具藏起的泪痕,不比绵少。
他把面具扔进垃圾桶,然后挪动脚步,慢慢向地下停车场走去。
停车场的车所剩已经不多。这里也不对外,只供教师停车使用。现在教师们也都回家了。
峦放眼一瞧,就看到了自己的车。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两个人,正站在他车附近。
听到他的脚步声,那两人向他看了过来。是苍,还有已经换回便装的哲。
两个人穿着同样一款长风衣,好像联手做局后的刻意炫耀,一种胜利者的嘲笑。
峦突然感觉怒火中烧,快走几步冲上去,一拳打在了苍脸上。
苍被打到了地上,哲在一旁看着,没有动。
峦冲过去,拉起苍又是一拳打上去,苍再次被打倒在地。哲上前一步,想拉住峦,但手在半空中止住。
峦又一次冲过去,拉起苍的衣襟,还要再打一拳。
这一次,苍却没那么顺从,突然扣住了峦的手腕,“三拳,够了。”
“什么?”峦诧异地皱了下眉。
趁峦动作停顿的时间,苍一把推开峦。哲这才走上来扶住苍,并掏出纸巾帮苍擦了擦嘴角的血。
苍头一歪,吐出一口血,拿过哲的纸巾自己擦起了嘴角。
“我觉得,我欠你的,也就三拳。当初知道我要拿绵做实验体的时候,你给了我一拳。现在再补两拳,够了。”
峦愣在原地,半晌后嘴角揶揄地上翘,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三拳?你觉得你欠我的,三拳就能还清?”
苍渗着血的嘴角也不服地上翘起来,像听了更大的笑话,“为什么还不清?当初隐瞒绵的贵族身份没告诉你,欠你一拳;让绵当我的实验体没告诉你,欠你一拳;还有绵失忆后喜欢上我,算我欠你的,一拳。”
峦被雷到一般,向后趔趄了一步,“你口中这几件事,大到足以要人命,你就轻描淡写地用三拳跟我两清?”
苍似乎挨过打还挺疼,虚弱地向后挪了挪步,靠在了车上,倦倦地说:“你只记仇不记恩啊?我想让绵当实验体,所以暗中保护他,救了他好几次,你跟我清了吗?”
峦气笑了,“你救他?你救他是为了让他死在你手里。你还等我谢谢你?”
苍嗤了一声,“不敢。但我配得上你一声谢!”
听到这里,峦感觉荒唐到受不了,他拳头一紧又要发作,却见苍不畏不惧地昂起头,声音掷地有声:“就算那几次救绵,是我另有所图。但现在,你还能看见绵活着,也该谢谢我。”
现在?是说绵的“死而复生”吗?
峦神情一滞,震怒在这一滞之后,出现颓势。他的思绪转到另外的方向,绵现在还活着这回事,还没有谁和他提起过。
冷静下来,峦收起了攻击的姿势,正色地问:“当时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哲,你去车里等我。有些话,我需要单独和峦说。”
哲无所谓地笑笑,向自己的车走了过去。
峦猜出来,接下来苍要说的事,可能涉及贵族胶囊,涉及机构要隐藏的秘密,所以不方便让哲听。
苍要讲的也的确如此。
当初在机构,绵为了救峦,自己给了自己一刀。那一刀没有刺穿心脏,但也让心脏受了些损伤,生命垂危。
碰巧苍在研究所离机构不远,所以被紧急招了回去,参与抢救。
绵血型罕见,本来连手术都不能做,好在那时他的父亲和姐姐都在场。
虽说亲属之间输血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他们血型相同,血液经处理后还是可以用的,因此让绵顺利完成了手术。
苍说到这里,有些唏嘘,似乎回忆起那场手术,他也是心有余悸。
顿了顿,他才继续:“绵手术后,刚刚三个小时就苏醒了一次。当时只有我在旁边,他说,他一定不能回贵族胶囊里去,如果回去,他姐姐就惨了。他求我,如果他父亲要带他走,就提前结束他的命。”
峦听得揪心,尽管明知道绵还活着,想到那时的绵,想用自己一条命救下所有人,还是让峦心疼得屏住了呼吸。
“然后呢?”峦问。
苍神情一转,勾起了唇,笑得有些狡黠,还有些得意。
那个时候,绵的苏醒让苍很意外,在苍看来,不是极强意志力根本不会那么快醒。
然而绵醒了仅一会儿,说完那些话,他很快又陷入昏迷。
苍不知道那是梦呓还是绵的真实交待,也没有办法和绵再次确认,最后只好自作主张拟定了一个计划。
他暗中干扰监控仪器,让大家以为绵求生意识薄弱,渡不过危险期。然后让绵的家人说些什么能鼓励绵活下去的话。
好在,绵的姐姐深知弟弟的心思,说出了只要活下来,才有可能留在奴隶领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苍趁机加强了绵的心跳,让绵的父亲相信,只有让绵留下来,绵才愿意活下去。
听苍说到这里,峦明白过来,为什么苍能那么理直气壮地跟他用三拳两清,为什么说自己欠他一声谢谢。
的确,如果不是苍帮忙,他现在根本不可能再见到绵。
接下来的事,不需要苍说,峦也大概能猜得到。
贵族与奴隶两方最高管理司的交涉,最终同意绵留下来,但是要清除他所有的记忆,不能让他带着贵族的记忆留在奴隶领域。
而苍做的就是执行机构的命令。
听完这些,峦感觉疲倦,心好累。他也靠在了车上,和苍并排的位置。
“为什么父亲不肯告诉我?为什么绵失忆后再醒来看到的人,不能是我?”峦语气很酸,他委屈,如果他能一直陪着绵,那绵失忆又能怎样?
苍倦倦地扯了下嘴角,“你说呢?让绵失忆的目的,就是让他对机构的秘密一无所知。所以肯定不能让绵在机构养伤。而你那时候,要做拆除芯片的手术,你们两个没办法在一个空间里。”
其实,在峦问出来之后,不等苍回答,他也想到了。命运捉弄吧,没有最好的安排。
话到这里,苍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向远处的哲招了招手,示意哲回来。
哲一直看着这边的方向,第一时间看懂了苍的手式,轻松地跳下车,手里多了瓶碘伏的药。
他走到苍身边,脸上的笑有一种拨云见日的畅快,“怎么样,都说开了?不打了?”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拿着碘伏棉球给苍脸上的伤涂抹起来。
中途他手稍重了一下,苍嘶了一声向后闪,哲马上轻轻对痛处吹起气,还哄了一句:“别撒娇,我已经很轻了。”
峦在一旁斜着眼看着两人,要是再看不明白,他恋爱白谈了。
“你们俩——在一起了?”他调侃。
苍:“没有。”
哲:“对啊。”
苍与哲同时说了两个不同答案。这倒让峦意外了,脸上笑得有些尴尬。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哲,觉得苍也太不给哲面子了,只怕哲脸上挂不住。
但没想到,哲表情松弛得很,完全看不出异样,只笑着打趣:“拜托,大博士,做事要严谨,细节定成败。那戏不得演全套啊。”
戏?峦听得一头雾水,看向苍,用眼神询问。
苍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拨拉开哲的手,让他不要再上药了。
然后他有气无力地、百思不解地说:“还不是因为绵。我也搞不懂,失忆的人容易偏执吗?他对我像是着了魔一样。”
哲在一旁呵呵笑了几声,“这能怪绵吗?谁在你旁边,被你那么无微不至地照看,都得陷进去。”
苍严厉地看了哲一眼,似是怪他多嘴。哲立刻按住嘴唇,站到一边看向别处,假装自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