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稚气未脱,语气很痞很坏,让人想起校园里,那些讨人嫌、遭人恨的校霸。
【喂,峦。你和苍结婚了吧?你结婚前要交五十个男朋友的计划完成了没有啊?不过完不完成结果也都一样,过得挺悲催的吧。】
话音顿了,接着是一阵十分刺耳嘲讽的笑声,很难想象,十八岁的峦对十年后的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
【没办法,因为我要做一个坏人嘛,所以你的快乐已经全被我毁了。我也没什么好祝福你的,就祝你快乐吧。挺可气的是不是?我把你的快乐都拿走了,还要祝你快乐。呵呵呵……】
又是同样刺耳的笑声,祝子绵不舒服地眉一皱,可还没来及厌恶,那笑声就越来越苦,里面掺杂的哭声越来越多,直到全变成了嚎啕,最终被嘀的一声打断,录音结束了。
祝子绵唏嘘地呼出一口气。这段录音没有告诉他什么新鲜事,只是把他已经知道的事情做实了。
峦在十年前就决定要和苍结婚,也在十年前就开始了他的爱情游戏。
但祝子绵还是有些惊愕,那就是峦的不快乐。
十年前的峦,才十八岁的峦,就看到了自己十年后的日子,并用厌世的态度面对着,痛苦地面对着。
他想不通,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可遇不可求的容貌,都有老天赏赐,为什么过得这么不快乐?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心理疾病?
祝子绵惋惜地摇头,感觉峦一定还有什么不好启齿的秘密封锁着他,也挺可怜的。
这时的祝子绵,突然对峦没有怨也没有恨了,只是感觉陌生。好像看到美丽蝴蝶曾经是一只丑陋的毛毛虫,那种不敢相信的陌生。
他挂断电话,走出了电话亭。
这时,广场上的人稍多了一些,因为商场要关门了,在《回家》的萨克斯中,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商场大楼里走了出来。
楠走到绵身边,“绵,我们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饿死了。”
祝子绵嗯了一声,然后向四周张望起来。
楠一看,吓了一跳,“不能在这儿附近啊,这儿太贵了,我可请不起。”
祝子绵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在找吃的地儿。”
“那你找什么呢?”
祝子绵没有说,况且他也没找到。峦的身影依然看不到,可是,他总觉得峦还在这里。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刚才那个给他开电话亭的商场工作人员,突然心中一亮,想到了什么。
“楠,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冲上去追那人,“麻烦您,等一下。”
工作人员纳闷地回过头,“先生还有什么事吗?您不会把什么东西落在电话亭里了吧。”
祝子绵摇摇头,“没有。”
顿了顿,他开门见山地说:“其实,今天,你之所以会替我打开电话亭,也是受人之托吧。”
工作人员稍一顿,便职业性地微笑起来,“总之,我是按上面吩咐做事。具体受谁所托,那不是我该问的。”
言下之意,你不要问我是谁,我不知道。
祝子绵抿起唇,笑得玩味,“您误会了,我不需要打听是谁,我知道是谁。”
工作人员一愣,神情更疑惑:那你找我做什么呢?
祝子绵:“我是想告诉您,这个人有钱,有权,还很有背景,讨好一下他肯定没有坏处。”
工作人员眨了几下眼,还是不明白。
祝子绵不卖关子了,“其实,今天是这个人的生日。商场里现在放的音乐,能不能换成生日快乐的轻音乐。”
工作人员意外地倒吸了口气,继而垂了下眼眉,看似认真地斟酌了一下,最终却不置可否,默默地走了。
祝子绵也不知道这算答应,还是不答应,可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出租车里,峦十分沮丧,像淋了一场大暴雨。
他把手机愤愤地扔到一旁,放倒座椅躺了下来。
十八岁,那是他犯混的开始。那段录音无疑就是他的认罪书,绵听到以后,他什么都不用再解释了。
可就算绵听不到,自己就能解释得清吗?事实就是事实,抹杀不掉。
所以在最后的一秒,他还是点了确认,破罐破摔吧!
司机看到峦这个倒霉的样子,一脸幸灾乐祸。
他故意伸长脖子眺望车窗外,阴阳怪气地说:“唉呀,你的小白兔被别人捡走啦。我看他们要一起回家啦。”
说到这儿,他扫了一眼峦。见峦用手臂盖在眼睛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擦眼泪。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到底让他把剩下的奚落吞了回去,忍不住露出些长辈的心疼。
“峦啊,听叔一句劝,这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你换了那么多男朋友,总得碰上个不好追的吧?不好追就算了。我看你啊,也别玩了。回机构好好陪着苍把伤养好,然后结婚就得了。我看苍那孩子是真不错,他——”
“闭嘴!”峦阴沉沉地打断了司机的话。
司机张了下口,还想说什么,可认真看了峦一眼,没有再说。只是眼神变得恨铁不成钢。他幽幽叹口气,启动了车辆。
配着发动机的声响,广场上,《回家》的萨克斯戛然而止。
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到时间了,音乐自然要停。可刚停了两秒,又有声音响了起来。
像是音乐盒里传出来的音乐声,轻轻脆脆的,几个简单的音符后,跟着出现了生日快乐的旋律。
峦腾地坐了起来。
广场上,已不剩什么人,连绵的身影也已经寻不到,但那生日快乐的旋律演绎得十分清晰。
峦趴在车窗上,看向窗外,商场大楼的灯光,从顶层到一层,一层接一层的关闭,就像他的生日蜡烛被缓缓吹灭。
司机一时没反应过来,刹住车惊讶地问:“这一项也是你安排的?”
峦摇摇头,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个简短的提示音。
峦打开手机,看到绵的消息。
【既然快乐那么少,这点快乐算我赏你的。】
峦握着手机的手,有些抖,他没料到绵会主动给他发消息,更没想到会在生日快要结束的时候,听到这首生日快乐。
他思绪拧成一个结,正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一条新的消息,在同一个页面又弹了出来。
【生日快乐,前男友。】
第84章 逃?逃不掉的
听着渐行渐远的生日快乐歌,看到祝子绵那句“生日快乐,前男友”,楠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绵,今天商场肯让你再打一通跨时空电话,是你前男友安排的?”
“嗯,”祝子绵稀松平常地回应,“那喷泉也是。”
楠惊讶地张大嘴,还捎带着点羡慕,“绵,这么看,你前男友对你还是挺好的啊。不像是要抛弃你的样子。莫非——是你要抛弃他?”
说到最后,楠走不动道儿了,他挡在绵身前,急于听绵讲个明白。
绵的表情依然平静,淡淡地说:“他对我是很好,但他对别人也很好。怎么讨人欢心,那是他很擅长的事。”
楠沉思着挠挠头,过了好一会儿,似是想明白了,“哦——就是滥情海王那种。那还是挺渣的,这种人还是离远一点好,尤其还是有钱的海王,我们这样的人,玩不过他们的。绵,你做得对!”
祝子绵轻点了一下头,其实他觉得峦不算是海王,至少不是那种靠金钱诱惑别人上床,然后再始乱终弃的海王。
但他又觉得,峦比海王还残忍,因为自己不快乐,就去虚情假意地哄别人快乐,等把人哄到云端,再让人狠狠摔下。
难怪会不停有人为了他自杀,被这样的一个人宠过爱过,真的很难再爱上别人了。
只是这些细节,祝子绵不想和楠解释,点了一下头后,他草草地换了话题。
“不想他了,好聚好散吧。这段日子一直在他的庇护下生活,他一定觉得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所以才耍我耍得肆无忌惮。接下来,我得先找份工作活下去,让他知道,没有他我一样能过得很好。”
说到最后,绵的语气里有种咬牙的感觉。楠听出来,绵并没有真的放下前男友,而是靠对前男友赌气报复振作了起来。但不论如何,想活总比想死的好。
于是他顺着绵的话,鼓励绵,“放心吧,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我一定会帮你的。”
祝子绵轻松了一些,笑了,“谢谢你啊,楠。”
祝子绵暂时借住在了楠家里。楠的屋子同样是个大开间,只是比峦的屋子还要小许多。好在沙发够长。
楠也试探地问了一下,要不要一起睡床,祝子绵当然不肯,楠便也不再多说。多说怕绵以为他图谋不轨。
接下来,祝子绵在楠的陪同下,把峦最后给他置办的一身行头卖到二手店,得来的钱给自己买了几身平价的衣物和基本生活用品,甚至还够买一部二手的普通手机。
这些妥当后,他便开始找工作,然后就郁闷到想死。
原来奴隶领域找工作,有一套完善的网上求职系统,但这个系统是需要身份ID才能上传简历的。对祝子绵来说,这是一条死路。
这让绵不得不跟楠说了“实话”。
“其实,我脑子受过伤,不记得自己的身份ID,更不记得以前的履历了。”
“啊?”楠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里全是疑惑:那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不过他没问,脚趾头想都是不堪回首的悲惨日子,何必揭人伤疤呢?
于是,他心疼地抱了抱绵,安慰他:“绵,没关系的。你还可以凭人担保,找临时工的工作。临时工的工作不需要身份ID,留电话就好。”
祝子绵丧出一口气,醒悟过来,在奴隶领域,没有身份ID真的只能如蝼蚁偷生。当初他能进斩神娱乐,看来也是峦帮他找了担保人。现在呢?谁还能当他的担保人,帮他找一份工作呢?
他看了看楠,楠正拧着眉,愁容满面。他想,如果楠能做担保人,一定会告诉他。既然楠没有开口,肯定也是有难处。自己何必多此一问?
果然,祝子绵没问,楠已经知趣地开了口:“担保人的要求很多,车产啊,房产啊什么的。我不符合。”
祝子绵勉强笑笑,让楠不要自责,但心情变沉重。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人来人往,开始担心,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吼出的壮语,会不会变成了无知者无畏的大笑话。
楠看着绵无助的背影,心里也像压了块大石头。
绵没有身份ID,这是他没想到的。而且显然,绵的上一个担保人就是他的前男友,现在也就相当于没有担保人了。
楠低下头,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于心不忍地问:“绵,如果还做清洁工,你愿意吗?”
祝子绵自嘲地笑笑,“我本身就是清洁工啊?”
楠长长嗯了一声,目光坚定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但是他没有告诉绵。
祝子绵虽然也看出来楠藏了什么事,但是他没问。他猜,楠给他找的工作可能比在斩神娱乐还苦还累,所以楠才不好意思说。
但对祝子绵而言,他已经没有挑的资格,那还有什么必要问呢?索性就等楠的消息吧。
转眼到了周一,楠一早就去上班了。
祝子绵原本贪睡,但心里有事,他罕见地早起,睡不着了。
他在楠的电脑上,搜了许多关于奴隶领域身份ID的事,越搜心里越堵,好像有个火球在那里越滚越大。
这时,楠的电话来了。电话刚一接通,楠就兴奋地喊:“绵,你可以回斩神娱乐上班了!”
祝子绵脑子嗡了一声,半晌没反应过来,楠在电话那边焦急地喂了好几声,差点以为绵兴奋地晕了。
“绵,绵,你没事吧?”
祝子绵总算被唤回了神,模糊地嗯了一声后,不解地问:“进斩神娱乐要担保人吧,谁当的担保人?”
“我啊!”楠得意地说。
祝子绵更不解了,“不是说,你不符合吗?”
楠讨好地嘻嘻笑了几声,这才小心解释:“绵,你别生气啊。我跟后勤部经理说,你是我男朋友。斩神娱乐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员工可以给男朋友做担保的。如果男朋友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两个人就一起踢出公司。虽然没有车产,房产,但相当于是拿工作做抵押来担保,也可以的。”
祝子绵的心猛地慌了起来,“你是说,全公司都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了?”
楠支吾了一会儿,对绵这个问题的用意搞不明白,莫名其妙地回复说:“没那么多人关注我们啦,也不至于全公司都知道,但是这个事会按流程记录在案,后勤部的工作报表上会写。”
祝子绵越发紧张:“那也就是说,董事长会看到?”
“想看就会看到吧。工作报表一定会发董事长的,董事长看不看就不清楚了。”
祝子绵不说话了,但电话没有挂,他似乎是忘记了,举着电话不安地在屋中走来走去。
电话那头的楠,一头雾水,“绵,你怎么了?你不会担心我想借这个事和你假戏真做吧。你放心啦,我不会的。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搞定工作。在公司假装情侣而已,回到家我肯定不会碰你。”
祝子绵心烦意乱地摇摇头,“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对你不好。”
“我?对我能有啥不好啊?不会的。”楠轻松地笑了起来。
祝子绵张了下口,想说什么不好说的话,又收了回去,转而简单感谢了楠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祝子绵没办法和楠解释。
现在他已经知道峦是斩神娱乐的董事长了,回头再看楠遭遇的一切,傻子都能想出来峦在其中捣了什么鬼。
这楠还不是他男朋友呢,如果楠和他公开情侣关系,鬼知道峦又要怎么折腾楠。
他真的不想再拉楠下水了。
思前想后,他决定在峦出手前做点什么。拿定了主意,他带上峦给他的那部手机,去了峦的家里。
祝子绵在峦的家门口等。
尽管他知道,他的指纹可以进屋,但他不想。他就坐在峦的门口,固执得像个来讨债的人。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电梯门响,听声音是有人向这边走来了。可脚步声有些奇怪,不太健康。
祝子绵诧异地站起身,就看到峦架着一根腋下拐杖从拐角一步步挪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祝子绵的眼睛在问:你怎么受伤了?峦的眼睛在问:你回来了?
但两个人嘴上谁都没把话问出来,彼此凝望了须臾后,祝子绵先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峦的一只脚伤得不轻,完全不能吃力。他架着拐杖艰难地走到门边,准备开门,同时低沉地问:“为什么不进屋?”
祝子绵斜勾住唇角笑了一声,“我又不是贼,怎么能随便闯别人家?”
话落,峦正要开门的手顿在了半空,他的脸躲在绵看不到的地方,自嘲地苦笑:果然不能往好处想,绵不是回来重归于好的。
他唤回意识,继续伸手打开了门锁。门刚被推开一道缝,祝子绵说:“有些事,我想跟你在外面说。”
峦的手又顿住,门停在了一道缝的位置,他没有回头去看绵,只淡淡地回应:“这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祝子绵嗤了一声,“你不用把我当客人,当陌生人就好。”
峦颤抖着深深呼吸了一次,缓缓转过身,神情变得柔软,“绵,我知道你在生气,我的确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对,但是我对你做的事情,不是假的。”
祝子绵抱着双臂靠在墙上,表情有些不屑,“这种话,我不是第一个听到吧。”
峦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继而无奈地弯起唇看向一个没有绵的角落,“绵,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
祝子绵两手拿了下来,揣进裤兜走了两步,也弯起唇看向了一个没有峦的方向,“峦,你觉得我该信吗?你说,你对我做的事情都是真的。好,那我问你,我想跟你上床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等我们结婚,是吧?”
峦的目光移到绵的身上,绵的目光也迎了上来,一个惴惴不安,一个咄咄逼人。
祝子绵冷笑了一声,“结婚?我没有身份ID的,在这里,我根本就结不了婚。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跟你是不可能结婚的!”
祝子绵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嘶吼,眼泪也不受控制冲上了眼底,他这一整天的愤闷终于咆哮了出来。
是的。上午,等楠上班了以后,祝子绵搜了些没有身份ID的后果。
发现奴隶领域里,除了他还真有一些没有身份ID的人,是一种犯罪后的惩罚。
这类人,被禁止了许多许多事,其中就包括结婚。
奴隶领域的结婚和贵族胶囊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