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上马就瞧见霍戍圈着貌美又温软的纪桃榆驱着马缓慢往前行去,望得两眼发干,嘴里有些发苦。
登时就觉得今天的缰绳格外的僵手,马鞍也别样的膈人。
骑在马上破风从官道上走着也再不潇洒威风了,从没觉得这么孤家寡人过。
他都不敢想若是自己现在有个娇滴滴的媳妇儿抱在怀里一同骑马回去能有多开朗,多意气风发。
桃榆躲在霍戍的怀里,回去的风明显的比来时要更大了些,许是快要下雨,霍戍把马策的也比来时要快些。
他见着并马在侧的葛亮俨然没了先前的活跃,不由得道:“葛大哥现今在何处高就?”
“说不得高就,也不怕霍哥嫂子笑话,如今我也没干什么正经营生,不过自做点弓箭送去聚安坊里。在军营混了许多年,箭法一般,帮着修补弓箭得多,倒是把这手艺练了起来,得蒙聚安坊的掌柜瞧得上,赚点散碎。”
霍戍闻声道:“你在北域也有五六年,返乡当可在府衙寻个差吏做,作何没去。”
说起这茬,葛亮叹了口气:“我回来便去官府里交了文书,原也打算是谋个差吏做的,能在吏房或是刑房里做些事也好。户房那头的人原本同我说没什么问题的,我这边都准备过去了,却又突然同我说不成。”
“后头一打听才晓得被礼房典史侄子把位置给顶了。咱这般平头老百姓,就是戍边埋在军营五年八年的,到底还是不如人家有关系。”
桃榆紧叠着眉头,也为葛亮不平。
霍戍倒是已经见惯不怪,这般事军营里简直寻常,他也曾一腔热血,却在屡屡的不公之中看明白了朝廷的腐败。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戍边十年还是个百户,也不会战事平歇以后毫不留恋的辞军南下。
霍戍道:“那你便打算一直如此。”
“军中倒是也攒了点钱,可以置买些土地,踏踏实实的种地营生。可瞧着连年上涨的赋税,闹起的匪乱,又觉着种地怕是没什么出路。总也不甘如此,想着再出去闯荡一二。”
葛亮叹息道:“便是这般犹豫着,也还没个决断。”
“霍哥呢,如今是何营生?”
桃榆道:“屠户。”
葛亮闻言沉默了片刻。
“屠户也不错,是门手艺活儿。”
乍然葛亮又释怀了不少,连霍戍在军营里混了十年,出来也就给人杀猪,他待个五六年回来给人做弓箭好似也没那么丢人了。
说谈间,就到了明浔村小道上,两厢得分路了。
这朝既会上了,又是邻村,来去都快,往后要见也是容易,便各自离去。
回去的路上,村里快的已经得到了匪乱平息的消息,还怪热闹。
桃榆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摇大摆的跟霍戍一起骑马回去,便没走官道,让从小路回去。
路上绕过尤家院子,竟还瞧见自从断了手就再没出过门的尤凌霄收拾了一通,看样子是要出门。
本就清瘦的人此般更是骨瘦如柴,桃榆只看了一眼察觉到霍戍的眸光就赶紧老实的收回了眼睛。
尤凌霄得知匪徒捉拿归案,心里还惦记着去官府指认暗害他的人,再将自己遗失的银钱给认领回来。
不想一经寻看,根本没找出暗害他的匪徒,损失的银钱自也无证取回。
他心中不甘才官府怨天尤人,惹恼了刑房的官吏,径直把他驱了出去。
尤凌霄觉着备受屈辱,回去后竟还振作了些,尝试左手行笔,试图再行文章书稿,以此挽回尊严。
孙鸢娘见儿子肯支应起来了,格外欣慰,眼见匪乱平息,村里四处都是走动说亲办事的,纪家婚事弄得热热闹闹,她也不甘落后,想着给尤凌霄寻个可心人照顾。
然则不想周遭的媒人都三推四阻的不肯同尤凌霄说亲,好不易多花了些银钱请了个外村的媒人帮忙。
没请到媒人还好,有媒人去说亲方知尤凌霄的名声有多烂,门当户对的人家听闻是尤氏四房的二郎,直接将媒人也一并赶了出去。
甭说是门当户对的,就是些寻常的人家但凡是知理的都不肯相与。
最后只有家贫几近是卖女的方才愿意。
孙鸢娘心气儿高,始终觉着他儿子再怎么也是举人,这样低的人家她瞧不起。
一番折腾下来,十里八村竟是一户合适的都没说上。
无法,孙鸢娘恼火之际,又想起了自己妹妹家的夏禾的好来,于是自登门去说。
“大姐,做人还是讲点良心吧。”
孙二娘子见着她姐姐恬不知耻的竟然上门来想跟尤二郎说亲事,纵使她脾气再是好也气得没安置。
“凌霄好的时候你瞧不起纪家,哄骗着我们家不知事的禾哥儿去敌对纪家,从就没把他当亲外甥。念及姐妹,我也不欲说这些话,不想大姐是专坑自家人,全然是把自家人当人看。”
“昔日凌霄发达我也没借过他的势,如今他落魄了,我也用不着折损自家哥儿一辈子去帮扶。”
孙二娘子冷言道:“姐姐为着点蝇头小利肯嫁病患,我可舍不得自家哥儿嫁废人!”
孙鸢娘见自家历来温和的妹妹亦成了这副嘴脸,又气又有些心虚,说到底是句句属实落在了要害上,她也没得辩驳。
梗着脖子在夏家里大骂了几句不识好歹云云,自灰溜溜的走了。
说亲未说上,尤氏的叔伯又来要钱,家里的那点钱早花了个干净,又是焦头烂额。
纵是尤凌霄傲气,瞧不起商贾,最后也只得放下身段前去讨好商户,与之商议庇护,商户减免赋税,他从中谋两成利。
虽举人能庇护减免赋税是块香饽饽,可惜尤凌霄在十里八乡的名声都有所传,不单是娶亲难娶,正经做生意的商户也忌惮于和品性不端之人有利益来往。
今日发达了能坑害昔日恩人,摧损小哥儿的名声,谁又晓得他日为争利不会阴害同盟合作之人。
这朝是落得愿意自降身价却也没人主动前来商议,尤凌霄气得不行,方才知先前的事情对自己的影响何其深远。
可日子还得过,为着生计,他自只能去寻商贾庇护,愿意自降一成寻常举人庇护的献费。
几番游走,已然全丢了读书人的风骨,好不易才谈拢了两家,堪堪将家里的欠款还上。
一改尤家的败落萧条,纪家这头却是格外喜气热闹。
得亏纪扬宗早早叫大牛去定了家禽,鱼鲜,否则年底里都是办事的人家,还得抢买置办席面儿的食材。
纪家忙,霍戍也忙,不光要置办成亲的东西,席面儿事宜也得过问,外在自己本身还有活儿做,日日是没得空闲。
葛亮那小子得知霍戍现在再做屠户,自村的有要宰杀牲口的一律介绍霍戍,闹得他还要两村跑。
腊月初,乔屠子带着妻儿从南予县里返还了同洲。
一年里近了最后一个月,热闹的地段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偶时能听见扎爆竹的声音。
从县城回来路上没少见着办喜事儿的人家,惹得他还怪眼热。
回城他便乐呵呵的回了一趟村。
“乔屠子回来啦!老丈人身子一切可还好啊?”
“好着咧,又挺过了一关。”
“那是好事情。你回的正是时候,村里有热闹酒吃!”
乔屠子回村就见着了熟悉的村户,拿了一把烤熟的南瓜籽给他,与之招呼唠嗑了几句。
听闻有席面儿,乔屠子嗑着南瓜籽,不免好奇:“谁家这么热闹?”
“里正家嘛,他家哥儿成亲咧!”
“嚯!那属实是咱村的大喜事。”
乔屠子笑起来:“嫁谁家的儿郎嘛,这么有福气。”
村户道:“赵家嘛,就是元娘子认得那个干儿子。”
“谁?!”
乔屠子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手里的南瓜籽顿时便不香了。
“霍戍啊,就跟你学手艺的那个。”
村户全然不知事的笑道:“你可是他师傅,吃酒还得做主桌咧。”
“你这徒弟是厉害嘛,听说给娶这亲给了一百二十两的礼金,可把里正高兴的。”
乔屠子心头像是滚过块大石头,匆匆同村户告辞了一声,赶着去了纪家。
方才听说只怕还不信,到纪家门口就远见着已经洗刷院子里的石板,张灯结彩了,这不是要办亲事是要干什么。
“哟!老乔回来了?都可还顺利?”
纪扬宗见着门口鼓圆了眼的人,迎了上去。
“里正家热闹啊,我这一回来就听说要办喜事了。”
乔屠子没好气道:“我要是晚回来两日怕还赶不上这茬。”
“瞧你说的,看了初八日子好,这才紧着办嘛。家里哥儿也老大不小了。”
乔屠子说话直,当即便道:“我说老纪,你这未免也忒不厚道了些!我前嘴同你说看中了霍戍要招做女婿,你后脚就把人给我撬了,是什么个理儿?!”
纪扬宗见乔屠子拉着一张脸,自也有些理亏,好声道:“瞧你这话说得,什么撬不撬,这亲事不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嘛。霍戍说想求娶我们家桃哥儿,孩子愿意,我这做爹的总不能说不成吧。”
“你看好霍戍,同我说也没用嘛,得跟当事人说是不是?”
乔屠子也晓得是这个理,男子和姑娘小哥儿一样,两家人同时瞧中一个总有一家是得不到人的。
不过理归理,他就是有些气不过:“你要不是趁着我不在同州,能成这桩婚事?那不是撬是什么!行啊,没想你个老小子还弄这些。”
“嘿,你这人还越说越难听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险些还给掐起来,驮东西过来的村户见着连忙前去劝架,这才把两个人给拉劝开。
乔屠子气冲冲而去,霍戍过来正好撞见,不知所以的他还道了一声:“乔师傅回来了,初八来喝喜酒。”
乔屠户看着霍戍,更是火大,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骂什么好,脱嘴也不过一句:
“好得很,你们都好得很。”
他指着霍戍手指颤抖,可对着霍戍那张独寒没多少波澜的脸,到底是没敢跟他掐,于情于理的都有些丢人。
霍戍从始至终又没做错过什么。
于是他气恼的背着手,大迈着腿扬长而去。
霍戍看着院子里同样生气的纪扬宗,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甭管他,犟脾气。”
两家好日子的人家竟还争起了一个儿婿,村里人又多了一嘴笑谈,不想霍戍还成了香饽饽。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给那么多礼金又愿意跟老丈人一起住的,能不香么。
虽出现了一段小插曲,但也没冲散大喜的日子,该是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初七一日,纪扬宗在城里请的四司六局便过来忙活了,搭建棚顶,提前备菜处理肉食,有序又热闹。
初八天没亮,村里的鞭炮声便将睡梦中的村户给唤醒了过来,起身收拾着,预备往纪家前去热闹一番。
天不亮,桃榆便被从床上拉了起来。
黄蔓菁端了一大盆子撒了香的水进屋来,把睡眼朦胧的桃榆双手给泡了进去。
“什么日子,还给贪睡,快快清醒些!”
桃榆双手撑在温热的水里,带着些睡气的嘀咕道:“成婚成婚,黄昏才成呢。起早一刻就得多等一刻。”
“说些傻话,不起来收拾换喜服啊。”
黄蔓菁催促道:“给你提了热水去净房,快去沐浴。”
桃榆受他娘一直这么嘀咕着,想不清醒也难。
也是怪昨儿夜里太激动了些,又还缩在被子里温习了一下小画册,半夜都没给睡着,还是点了助眠香才给睡过去的。
后遗症便是早时愈发醒不过来。
“就不该冬日里成亲,大清早的洗澡也忒冷了!”
黄蔓菁取出城里送来的喜服,抖开给检查了一遍无误后,听着净房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免好笑。
“那你去叫你爹跟霍戍说明年入夏了再成亲呗。”
桃榆缩在浴桶里,想着外头都开始忙活着备宴了,时下是再要反悔可都没了机会。
“别久泡在水里,当心着凉了。”
黄蔓菁端了个炭盆进来:“娘又给你拿了炭盆儿,屋里暖和的很,你穿着亵衣出来穿喜服便是。”
“出来了,出来了。”
桃榆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抱着胳膊跑回了房间里来,蹿到炭火盆儿前抖着脚搓着手烤火。
黄蔓菁取了块干布襟出来给他擦头发,看着桃榆中衣裤都是喜庆的红色,笑着道:
“这红料子就是好看,人都衬得有气色多了。”
桃榆闻言不免也瞧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唇红齿白,确实是要精神不少。
他有些臭美的想,这么怜人的小哥儿,真是便宜了霍戍那么个糙老爷们儿。
“你啊,跟你小阿祖生得简直一个样,他那时候可是出了名的美貌。”
桃榆闻言立马回神,他抿了抿嘴,小声道:“娘不是没有见过小阿祖么?”
黄蔓菁的声音乍然有些惆怅起来: “我见过他的画像,在你阿祖的房里。”
桃榆鲜少听他娘说起小阿祖,据闻小阿祖就是因为生娘的时候难产才离世的。
阿祖和小阿祖两人情谊深厚,小阿祖离世对阿祖的打击不小,为此还沉郁过很久。
小阿祖离世时阿祖也不过弱冠些的年纪,却再未续娶直至今日。
今日能听他娘主动说起小阿祖,想来是真的高兴。
他道:“阿祖说小阿祖那时候还是个贵家公子,阿祖不是个游方郎中么,怎么和贵家公子结缘的?我每回问他,他都不告诉我。”
黄蔓菁道:“你阿祖那是家里落败了,这才四处游历做得郎中,昔时祖上也还曾是宫里的御医呢。说来,也还是颇有些家学渊源的。”
“当初你阿祖游历到渝昌府的时候,那边山多地险,但山林草药也多,阿祖年轻的时候醉心医术,为此在渝昌府很待了些时候。你小阿祖就是渝昌府人士,他自小亦是身子骨不好,汤药不离身,见得最多的就是各式大夫。”
当时黄引生一边采取山中灵药,一边悬壶济世。
一则能见疑难杂症提升医术,二来游历行走也需要生活开销。
机缘巧合下受请前去萧府为萧公子看诊。
彼时萧家公子正当年华,虽病弱缠身,但却饱读诗书富有才情,黄引生祖上尚且是医官世家,才学自也不差。
除却是大夫与病患,两人倒是还挺谈得来。
一来二去间,便生出了别的情意来。
“萧家倒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见两人也是郎才女貌,且你阿祖医术又好,当是可以照顾好你小阿祖,即便当是你阿祖一无所有,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婚后日子也过得十分和睦,你小阿祖的身子大有好转,只是后来……就有了娘……”
桃榆见他娘声音微有凝滞,揉了揉她的手,以示安慰。
“你小阿祖身子不好出不得远门,一直说想到江南来看看,终是没得机会。他去世几年后,你阿祖便带着娘来了同州,后头娘嫁给了你爹,你阿祖便没再提说要回渝昌的事儿。”
黄蔓菁道:“这些事情原本就该告诉你的,以前没得机会说,晃眼你也长大成亲了,家里过去的事情当也该知道。”
言罢,她捏了捏桃榆的脸:“好啦,头发差不多了。”
桃榆正想开口,外头一阵喧嚷,纪氏一脉同辈的兄弟姐妹赶过来了。
几个年纪差不太多的哥儿姑娘挤进了屋里来,异口同声的喊人:“六娘,桃哥儿。”
桃榆也是好久没有看见兄妹间这么齐聚了,脸上也扬起了笑,依次的唤了几人。
黄蔓菁道:“都过来啦,正好,帮着给小桃子梳妆。”
“好。六娘你去忙吧,四司六局的人过来了!”
黄蔓菁前脚出门,几个姑娘哥儿的立时便活跃自在了起来。
纪扬宗一辈八个兄弟姐妹,今儿堂的表的都有过来,一下子就窜了四个人进来,屋里一下子便热闹了。
“桃哥儿,你这喜服也太好看了吧!阵脚细密,花样别致,料子我都没见过!”
大房家的梨哥儿瞧见挂在衣架上的大红喜服,既是惊奇又是羡慕的摸了摸:“这是自做的还是布行里做的啊?”
“十里布行做的,料子是掌柜才上的,这料子的红布此次上来的拢共就几尺,我正去赶着了时候,就都给拿了。”
桃榆开心的扬起眉毛,花样料子能不别致么,那可是吴三姐姐特地给他的,旁人要买就是有钱可也买不到。
“我成亲的时候要是也能有这么一身喜服便好了。”
梨哥儿遗憾道:“可惜了我小爹前两日已经给我量了尺寸,说要自给我做一身,左右再晚成亲也得近两年了,现在做来尺寸怎么也都穿得。”
相似小说推荐
-
甜弟会撒娇,总裁魂会飘(布丁狗超人) [近代现代] 《甜弟会撒娇,总裁魂会飘》全集 作者:布丁狗超人【完结】晋江VIP2023-12-14完结总书评数:335 当前...
-
替身受他有千层套路(楚济) [近代现代] 《替身受他有千层套路》全集 作者:楚济【完结】晋江VIP2023-12-15完结总书评数:13706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