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田那边汇合,戚昔坐在马车里往城外走。
城里的路东西南北主干道修好了,但外面依旧不好走。
戚昔本意是坐牛车,但牛车风大燕戡不让,最后牵了马车出来。
城里的路还好,一出来,戚昔坐在马车里被颠得快要吐出来。
折磨了半个时辰后,戚昔脸都青了,好歹是到了目的地。
梢山沟村在野树弯村的后面,位于坡上,马车更是不便。
戚昔干脆下车自己走上去。
这个季节,就只有翻地的活儿。杜家一大家子勤劳,这会儿正在坡地上翻着。
杜勇全眼睛尖,远远地见了人,立马招呼他爹道:“爹,你瞧瞧那边的人是不是戚老板?”
杜属善挖了一锄头直起身:“看不清。你去问问去。”
“诶!”
杜勇全立马跑到路边去:“是戚老板吗?”
戚昔转头看见他,认出人是当初燕戡叫来帮他选西边菜种的那批农人里的头子,也就是老杜头家的大儿子。
“是。”
“是找人?我正好没事儿可以给带个路。”
戚昔笑着摇头:“不用,我们能找到。谢谢了。”
杜勇全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谁能想到戚老板一个大老板了还能对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这么客气。
“不谢,不谢。”
目送戚昔一行人离开,看着他们带着的板车赶忙回到他爹身边。
“是戚老板,瞧着是来采买东西的。还拉着个板车。”说完他不解,“咱这儿有什么东西能卖的?”
杜属善摸了摸胡子:“你瞧着是往我们村子里走的?”
“不是。”
“那不就得了。”
杜勇全没反应过来,还是他媳妇道:“除了我们村这里就一个梢山沟。”
“买羊的?”
经过山前的野树弯村, 藏在两座山之间的就是梢山沟。
周田之前来过这个地方,熟门熟路地赶着牛车往坡上走,没一会儿就看到高栋梁家的院子。
他家房子是村子里最好的, 院落大, 还是青砖建的平房。只不过现在院子里不见人, 房门也是紧闭。
周田上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
“他家羊不在,多半去山上放羊了。我去喊一声。”周田道。
戚昔点点头。
这时坡下又跑来一人, 是刚刚打过招呼的杜勇全。“戚老板找高叔啊, 我知道在哪儿,我去叫!”
人一溜烟就跑了。
戚昔:“周田你跟着。”
阿兴留在戚昔身边, 看了一眼满是羊蹄印的院子, 道:
“冬日咱们这边都喜好吃羊肉, 这会儿九月了,城里商户屠户也陆续来这些人家里订羊肉。他家羊多,订的人也多, 不知道还剩多少?”
戚昔:“也不差这一家。”
只是他家在养羊户中名头大, 怎么都要来看看。
不一会儿,坡上的三个人下来了。
高栋梁是其中的生面孔,人高马大的北地汉子, 皮肤黝黑,身上穿的是旧了的短打, 脚踩着灰扑扑的旧鞋。
“戚老板。”
“高老板。”
高栋梁听到这称呼错愕一瞬,随即忙摆摆手:“我就是个养羊的, 当不起一句老板。”
“听说戚老板要买羊?”
“是。高老板家的羊远近闻名, 所以过来看看。”
高栋梁一脸难色。
他没跟戚昔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有些忐忑道:“戚老板来得不巧了。您也知道入秋了这羊肉好卖, 大家伙儿抢着收。昨儿个最后能卖的两头也卖了。”
“是,是这样的。”杜勇全连连点头。
“咱斜沙城里的富户,做羊肉买卖的屠户,还有各个大小馆子,各家办席的都先是来高叔家问。他家能卖的确实卖了。”
高栋梁心疼损失了结交戚昔的机会,但想着他来的目的,立马道:“村里也多养羊,也养得好,要不我带戚老板去看看。”
戚昔也没打算指着这一家买,闻言点头。
高栋梁心里松了口气,瞧着戚昔不做表情的脸还是挺吓人的。他就是个寻常老百姓,得罪不起这样的人。
高栋梁想了想,还是将戚昔带到村里他觉得养羊养得不错的人家。
推开人家院门就对上院子里的山羊。
“高叔?”
高栋梁见他傻呆呆地看着后头的戚昔,轻拍了下他脑门:“薛娃子,快去叫你爹出来。”
“我爹窜门去了。”
“那就去叫!想不想卖羊了!”
薛娃子一喜,七八岁的小男娃直接爬过院墙就跑了。
高栋梁像进自己家一样进去端了凳子出来。
“院里养羊,味道大。戚老板将就在外面坐一会儿。”
戚昔笑道:“谢谢。”
他目光掠过腰高的围墙,看进院里。农家地块大,都喜欢圈着小院养些鸡鸭。梢山沟多养羊,所以院子里味道更大些。
不过这家人将院里收拾得很干净,地面的羊粪应当是今日留下的,不多。
黑白山羊咩咩地叫,吃着地上的菜叶子。精神头很好,毛发看着也有光泽。
数量有十几头,但不知道能卖多少。
“阿爹你跑慢点啊!”正想着,小孩的声音着急的声音传来。
“老高!”
高栋梁看人跑得跌跌撞撞,急忙跑出去将人扶着。
薛松气喘虚虚地稳住身子,一只手靠兄弟扶着才站稳。
高栋梁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来的是斜沙城有名的戚老板,做酒肆那个。就是卖不了你也不许赶人发脾气,交个好。”
“我知,我知。”
高栋梁转身扶着人到了戚昔跟前。
“戚老板,我叫薛松。”
戚昔露出一抹笑,当是没看见薛松空空荡荡的袖管。“我看薛老板家的羊也养得好,不知道可不可以卖。”
“可以。”薛松见戚昔没盯着他的手看,绷紧得有些吓人的脸放松下来。
戚昔记起来的时候翻看那记录时,梢山沟里养羊户薛家的情况。
他家就薛松一个鳏夫带着个幼子。家里没其他人,生活算村中最次,也因为伤病而手脚皆有残疾。
“外面坐着多不好,进去说吧。”薛松主动道。
戚昔起身,余光见高栋梁拍了一下薛松,像是说院里那么糟污自己能进……
戚昔面不改色地跨过院子,进了屋里。
羊粪而已,能当肥料增产的宝贝。他又不是那个真正在高门大
户里养出来的少爷。
阿兴蹦蹦跳跳落后戚昔一步,见那白眼睛的一群羊盯着自己,他咧嘴。
薛小豆赶忙抱住最小的一只白羊。
那小羊羔毛微卷,全身没有一处是黑的,叫声也稚嫩,阿兴一见也想摸摸。
薛小豆:“不卖!这只不卖!”
高栋梁嗔怪他:“你这娃子,谁买你那么小的,肉都没有。”
农家谈事的地方就在堂屋,摆上凳子一人坐一边,有条件的给上一碗甜水或粗茶就是好招待了。
但薛家什么都没有。
戚昔也不在意,就薛家这一间平房一间茅屋,能吃饭的陶碗怕是都没几个。
而对面坐得板直,但一身补丁,衣服像挂在身上一样的人,一瞧也是日子过得不好。
羊却养得那么好,一看是用了心的。
这羊卖了得的钱必定是明年的全部嚼用了。
“薛老板有多少羊要卖?”
“五头。都是公羊,母羊要留着明年下崽。”薛松没纠正戚昔那些称呼,在他看来,羊能卖出去且不亏本就是好的了。
前段日子不是没人没看上自家的羊,但一看他的手脚,又不知哪儿听说他克妻克父母的谣言,对他家避之不及。
即便是有要买的也往死了压价。
那他情愿不卖!
可眼看着村子里的羊陆续都有人看,就他家再没人来,他时时瞧着院儿里抱着小羊一起往嘴里塞菜叶子的儿子,也硬气不起来了。
这不,刚刚又听说有人家来买羊了,所以他厚着脸皮凑过去瞧瞧。万一他也能卖呢。
这些他通通都没告诉高栋梁。
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但也不能什么总靠着他。
戚昔瞧着男人起身将那要卖的五头赶出来,高栋梁也去帮忙。
“你们觉得如何?”
周田:“算上等了。”
他们跟着商队见得多,也在斜沙城生活得久。羊还是看得来的。
阿兴想着之前在大营那边吃的大胡子他们从草原带回来的羊,咽了咽唾液道:“不错。”
“不过肯定没草原羊肉多,味道也差点,毛也粗点……”
戚昔头一次觉得阿兴的话也有点多,他打断的人,道:“想吃那也得有。若价格合适,就这家了。”
周田:“我看不错。”
阿兴念着草原羊:“也……还好吧。”
等薛松进来,两方坐着商讨价格。
薛小豆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小羊蹲在门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戚昔,小心又戒备。
“活羊二十文一斤,鲜肉五十文一斤。”
一头山羊六十到一百来斤,一只山羊买下来也就一二两银。照斜沙城的市价,确实没有胡乱开价。
“包杀吗?”
薛松看了戚昔一眼,点头:“杀可以,不过要加二十文。”
梢山沟离斜沙城十里地,牛车来回的速度也不算慢。“那五头我都要了,我今儿先带一头走,明日我让人过来再拉两头,你看如何?”
薛松一喜,怕戚昔又像其他人那样到了明日羊杀了又压价反悔。硬邦邦道:“可以,不过先付一半定金。”
高栋梁看了他一眼,忙不迭地扯了扯人的袖子。
他这兄弟就是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很容易得罪人。
看戚昔没其他反应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卖羊要跟那些人客套来客套去,兄弟这样的遇到那种眼高于天的人极容易吃亏。
亏得他遇到的是话同样不多的戚老板,人家才不会觉得他是勉强卖的。
戚昔点头。
当即,薛松心中落定。“老高,借一下你家的大秤。”
“等着,我回去拿。”
几只羊一起称重,合计三百六十八斤,七两三钱六十文。
戚昔按照人说的给了四两银子。其中二两是这头一只羊的,剩余二两是剩下那四只羊的定金。
戚昔掏出银子给了,随后便离去。留下周田等着杀好的羊。
薛松捧着手里的银子,默默背过身去。高栋梁看着他抹了一把脸,心里一叹。
“下次你说话不要那么直,戚老板跟那些人不一样。”
“知道了,杀羊吧。”也不好让客人继续等。
杀羊的时候,薛小豆被赶到屋里。他抱着小羊捂住它耳朵。
“不怕不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说着他泪珠子就下来了。
戚昔回到斜沙城,缓了一会儿马车的颠簸。
接着立马去何木匠家将做好的牌匾跟木牌拿回来挂上。红绸覆好,走过路过的人也都知道戚昔开店就在近几日了。
下午快晚上的时候,周田拉着羊回来了。
酒肆那边也快关门,戚昔叫阿兴去将那边的人叫过来今晚一起吃一顿。
连带着燕戡也带着小娃娃过来,一共十几人,长桌子拼凑起来,刚好分坐两桌。
戚昔定制的铜锅,下面可以放炭火。锅中用的是山泉水,白水滚动,能看得见翻腾的葱姜、香菇、虾米以及极少的八角。
吃羊肉吃的是一个原汁原味的鲜。
但戚昔担心口味不一,配的调料也齐全,芝麻酱、花生酱、腐乳、辣椒油、韭菜花、花椒油等等都摆在中间的台面上。
这些都是他花了心思找来的。
羊肉薄片摆在盘里上桌,还有当季的时蔬:萝卜、白菜、茼蒿。乃至特意从赶山人手中收集的一些山珍。
水沸了,但大家伙儿都坐着,一双眼睛落在戚昔身上。
戚昔:“没吃过?”
众人摇头。
“可听过拨霞供?”
“倒是南边吃兔肉的法子。”周田道。
他们商队四处走,这点还是知道的。
戚昔浅笑:“那便是一样,肉片在锅里涮熟了蘸上碗里的料就可以吃了。”
燕戡瞧着他们还是不动,自己拿了筷子夹上肉入锅。
他一动,果然其他人便动了。
肉片切得薄,红红的羊肉不一会儿褪了颜色。燕戡沾了沾酱汁,喂到还在安排娃娃饭食的戚昔唇边。
戚昔耳垂一红,推了推他的手。
谁知燕戡脸皮厚,直接当其他人不存在:“夫郎快吃,要凉了。”
戚昔憋足一口气,叼过那肉飞快别过头。
其余人沉浸在这新奇的吃法当中,学着燕戡的样子快速动手。一盘羊肉立马没了。
“啧!这味道!”
“鲜得我舌头要掉了!”
“谁说山羊不好吃的!”
阿兴奋力往嘴里塞,阿楮看了他一眼。他记得阿兴哥哥说过。
脑袋被揉了揉,仰头是自己师父。他又对着给自己涮肉的周子通一笑。
“徒儿快吃,你看阿兴那个猪嘴吃得比谁都快!”
阿兴看他碗里快要冒出来肉:“你好意思说我!”
一大桌子人聚在一起,中间两个铜锅冒着腾腾热气。戚昔放好燕小宝坐在他的小凳上吃饭,自己回身来,碗里也被燕戡夹好了肉。
“夫郎快吃。”燕戡碰了碰戚昔的手。
戚昔浅笑,隔着热气儿吃肉。
“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边煮边吃呢,冬日这个吃法,菜不会冷,身子也暖和。”
“郎君这间铺子的生意定好。”
大家热热闹闹的,脸上皆是笑。戚昔抿了抿唇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承大家吉言,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转头,这才瞧见桌上有酒。怪不得有淡淡的酒味儿。
常河笑着道:“这酒可是我从酒坊拿来的,是果酒,不醉人,下肉极好。”
大家抿了一口。
燕二婶眼睛一亮:“我喝着不错。”
“就是给老人跟喝不得多少酒的人酿的。”
众人一笑:“那正适合放在这新铺子卖!”
戚昔也点头:“适合。明儿拿上几坛子过来试试。”
“好!”
一顿饭吃到入夜,飘出去的香味儿吸引了路上的行人。
“戚老板,何时开铺子啊?”胆大的在外吆喝。
常河替戚昔回:“明日!”
“那我定来捧场!”
“欢迎欢迎!”
肚子饱了,时间也不早了。戚昔将请帖拿出来,让常河回去的时候带给宋婶子他们。
该收拾的留给周田四人,戚昔确认好该准备的都齐全了,跟着燕戡一起回去。
夜晚下了雾,天幕上零星几颗星星。就那一轮圆月明亮。
地面上倒映着两个并排交错的影子,一高一低。边上还有一个小山包一样的小影子。
燕小宝被整个藏在披风里被燕戡抱在手上,透过细缝,能看见他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像躲猫猫一样,小心又好奇地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世界。
燕戡一手托着他,一手隐匿在夜色中牵着戚昔的手。轻声道:“明日我也来。”
戚昔偏头笑道:“你来做什么?”
“来帮夫郎。”
戚昔捏着燕小宝的手,下巴轻轻擦过燕戡的肩膀。四目相对,戚昔颤了下眼睫,低声说:“好。”
一家三口走在后头,阿兴周子通几个则在前面提着灯笼,叽叽喳喳说着今儿吃的山羊跟草原上带回来的羊有何不同。
他们争论着,倒显得戚昔这边像说悄悄话。
燕小宝伸出小手去摸戚昔的脸,也弯了眼睛奶声奶气说好。
一夜一晃而过。
杨花巷,赶早集的人远远就看到城外送到新铺子里的新鲜羊肉。
天还没完全亮,戚昔一家从马车上下来。
“郎君。”穿着统一的周田几人站在门口将戚昔迎接进门。
“去准备吧。中午准时开业。”
“是!”
后厨,现杀的羊肉被拆分好。羊腱子肉、里脊肉、羊宝等等都被片下装盘。
新铺子戚昔打算早晚都做生意。早上卖羊杂羊血羊肉汤泡馍,中午晚上就做铜锅涮羊肉。
后厨案台大,前头留机灵的周田跟王茶树招呼客人,后头王栗树跟冯镇加上自己三人干活。
王栗树负责切肉,冯镇有点做饭的天分就跟着自己先学学羊杂汤之类的。戚昔负责配锅底。
至于跟来的燕戡就帮忙烧烧火。
还没到中午,街道上就飘出来一阵阵羊肉鲜香。昨儿让大家伙试了锅底调料,都觉得不错。配方不用改,客人来了直接上就是。
这会儿戚昔忙完了手里的活还有空,干脆用铺子里打算烤烧烤的红柳木串上大颗粒的羊肉,烧燃了炭火让燕戡移到炉子里,现烤羊肉串。
山羊入口皆是草料,羊肉也带着一点青草的淡淡香味儿。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点膻。
不需要加什么东西,只洒上一点点盐和孜然就可以入口。
戚昔给铺子里的人一人分了一串,那门口早已经闻着味儿找来的老饕看着人手一串的肉串不免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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