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灶膛边上暖了会儿身子,南北起身将锅里的粥盛进了碗,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卧房门,两手端着碗沿挪到炕边。
刚回来还没开始煮粥的时候,南北见男人嘴唇有些干裂,便用干净的布巾沾了些水,往男人的唇周轻点了几下,以此来缓解他在昏迷中也觉得口干舌燥的难捱感,也好让他尽早醒过来。
然而还没等南北放下碗,本该在熟睡着的男人就有了动作。
似是感觉到了周围有陌生人的气息,他猛地将手从被里伸了出来,准确无误地钳住了南北的咽喉!
“唔……”南北毫无防备,脖子却被一把掐得死紧,他瞬间痛得脸色发白,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好在男人虚弱得很,即便能在瞬间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也终究是眨眼间的事,在南北用力拍打他手臂的自救下,男人终于失了力气,手背“啪”地一声砸在了炕上,再次失去了意识。
……能做出这么大的反应,估计离清醒过来也不远了。南北心想。
半晌,他抬手揉了揉酸痛的颈子,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收拾被打翻的碗。
“南北,你在屋里吗?”院外何欢家的方向传来了宋茗启的声音。
这个时间……难道是何欢有什么事?
南北紧忙披了件衣裳,朝外头道:“我在,我马上出来。”
“哎。”宋茗启听见他的脚步声略显急促,又喊道,“不急。”
一出门,南北就瞧见了站在他家院门口的高大汉子,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
“小宋先生?”
听见南北的声音,宋茗启的脊背一僵,却没有立刻转过身来,仿佛在调整着紧张的情绪。
“……小宋先生?”南北诧异地又叫了他一遍。
宋茗启终于转过身来,神色拘谨得要命。
“兔子……嫂嫂说你喜欢兔子,便让我送来给你……玩。”宋茗启一介猎户,硬是让他把“吃”改成“玩”,还是有些困难的。
说着,就将先前那两只还未完全长大的白兔塞到了南北的怀中。
软绵绵的触感让南北突然就不觉得冷了:“啊,真是麻烦小宋先生了,还要特意来送一趟。”
他不知道兔子值多少钱,只当是山中的常见之物,毕竟在山里采菌子的时候,他也是能经常碰到兔子的。
况且这是何欢让宋茗启送来的,南北没有拒绝何欢好意的习惯。
“这几日天气凉得很,你,你好像没什么衣裳,”宋茗启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这话似乎不太中听,急忙摆摆手重新说道,“我是说你的衣裳,样式都比较……”
南北抬眸看着他,实在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见他这样,宋茗启不禁更慌乱了。
明明面对别人的时候,他的嘴没有这么笨的。
“我是说,你模样生得好看,就算穿着样式不怎么新的衣裳,也还是很好看。”
南北鲜少得到除了何欢之外的人对他的夸奖,闻言难免有点意外,不过还是向宋茗启笑道:“多谢小宋先生,我的衣裳都是自己随意做的,样式自然不及大家的好看。”
宋茗启急了,直接脱下身上的外衫就披在了南北的身上,粗声道:“我这件是我娘新给我做的,你拿去穿。”
他今夜来寻南北的目的就是这个,这回总算让他给说出来了。
听说城里的汉子,都会将自己的衣裳送给自己想要求娶的哥儿或姑娘,以此来暗示对方,自己对其的爱慕之情。
南北孑然一身,最羡慕的就是有家的人,可后背突然传来的暖意让他有些不适应,忙垂下肩膀将衣裳脱下来,递还给宋茗启:“小宋先生,这可使不得,宋大娘好不容易做的,你送给我怎么行。”
关于表达情意,宋茗启下了不少功夫,此时见南北连犹豫都没有地拒绝他的衣裳,自然是失望极了。
他接过衣裳,自己寻了个台阶,“我瞧着今夜颇冷,担心你染风寒,因此才……”
南北抱着兔子,眼含笑意地等他说完。
他确实不是很理解宋茗启今日来找他的意图。
尴尬的宋茗启索性换了个话题,抬手比划着小狗的形状:“那个……小狗糕很好吃,一定很好卖……”
听到夸赞,南北眼睛一亮。
“还有……做生意总得有本钱,这些钱也算不上多,你,你留着花。”宋茗启又补了一句,随后不由分说地把钱袋子塞进了南北的手里,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南北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个钱袋的时候,发现宋茗启已经回屋了。
宋茗启是个好人,南北心想。
但这钱明日一定要让何欢帮忙还给他。
南北插好门闩,确认灶膛的火彻底灭了后,匆匆洗了脸漱了口,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了屋。
安睡在被褥里的男人发出沉抑的呼吸声,见他睡得正熟,南北上炕的声音便越发轻手蹑脚起来。
终于得了空,他也总算可以安下心来查看自己的伤口。
之前将人扛回来的时候,似乎在草丛里崴了下脚,当时觉得没什么,过后回到家里后,脚腕处传来的刺痛便越发严重了。
南北卷起裤脚,低头端详着自己细瘦的脚腕,半晌,才郁闷地叹了口气。
他平日里皮实得很,种菜、挑水的时候,有什么擦伤撞伤,也都全然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自己今日惹了祸,日后也定然是要对人家的身体负责任的,若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如何谈得上照顾人家。
想到这里,南北踩着鞋子下了炕,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子边上,蹲下身子在抽屉里寻到了何欢送给他的药膏。
平常他可是舍不得用的。
南北打开盖子,用指腹沾着晶莹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已经红肿淤青的脚腕上,生怕浪费了一丁一点儿。
他的身体的恢复能力向来是不错的,头天受了伤,第二日就能结痂,想来这脚踝上的扭伤涂了药膏后,便也同样算不得什么了。
擦完药膏,南北懒得再将药膏放回到柜子里,索性放在了炕里的矮窗台上,等到明早起来的时候放回去。
他刚要扯开腰带躺进被窝,就看见男人的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公子?公子你醒了?”南北立马凑了过去,手指探向男人的脉门。
心跳果然变得沉稳有力了许多。
胸前传来的冰凉触感让萧练从混沌中猛然清醒。
什么人在他身边?
还敢胆大包天地摸他?
这手倒是纤长削瘦,不用看就知道形状有多好看,只是凉得有些惊人。
而且,似乎是个……男子。
萧练正在阖眸沉思,却突然被南北手上的薄茧刮到:“唔……”
经常做粗活之人?
可既是做粗活之人,怎的身上……竟无半点尘土的气味?
萧练自小习武,无论是听觉还是嗅觉都要优于常人,能被他察觉到不对劲的人,身份向来都不会太简单。
难道是萧恬不死心地派来寻找证据的暗桩?
不无可能。
毕竟太子哥哥的死因还未大白于天下,萧恬狗急跳墙之余,做出什么事都是正常的。
萧练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
显然是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然而意识到这个事实的萧练却并未慌张。
他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也明白揽香醉致盲后的药性,因此在迎来了预想中的结果后,他也仍旧可以保持着淡然从容的心态。
此毒只要待他回到王府,寻多名内功至阳的影卫为他运功逼毒,最长不超过月余,即可恢复视力。
想到这里,萧练顺手挠了挠自己毫无赘肉的腰侧,等等!腰侧?!
他方才被那只长着薄茧的手刮到……
难道他的衣裳……
!!!不可能!
他萧练贵为皇族,生来体面,既身为皇子,一向是坐有坐姿,站有站相,绝不会出现衣冠不整的姿态,素日里也最容不得旁人做出大不敬的行为,倘若当真有人对天家的威仪进行目中无人的挑战……
南北心性单纯,脑袋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见人醒了,解释的话直接脱口而出:“你的身上都湿透了,连亵裤都在滴水,我担心你被湿气侵袭,会病得更重,便都给你扒了。”
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是寸丝不挂的萧体面:“……”
逼仄的房间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静谧。
南北就算再迟钝,这工夫也反应过来了男人的情绪似乎很不好。
见状,他担心对方误会,又接着解释道:“我想给你套上衣裳来着,但是担心你会嫌弃这衣裳是穿过的,便没有妄动,我一直都住在乡下,没什么好衣裳……”
毕竟扒下来的那身衣裳好看到让人一看就知道绝不便宜。
“……”
萧练确实会嫌弃,但若是要他一直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如此“坦诚”,于他而言,恐怕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相比之下,就算是穿得狼狈些,也无所谓了。
“无妨,还是要麻烦阁下帮我取套衣裳吧。”萧练低声道。
这是南北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闻言不禁有些惊讶。
难不成富贵人家的公子说起话来都如此好听,这声音就仿佛……仿佛平日里何欢口中那些在画舫里唱小曲儿的魁首一般。
何欢给他唱过,而每次自己夸他唱得好听的时候,何欢就会说画舫里头的人唱得更好听,去到那里的人都要给赏钱才能听到呢。
“咳……”萧练轻咳了一声,自己伸手掖了下被角。
还真有些冷,莫不是他这次竟伤到了根本?
听见萧练咳嗽,南北紧忙穿鞋下了炕,快步走到柜子边上,把自己仅有的两套衣裳拿了出来,放到萧练旁边比划了一下,问道:“公子,你看看想要穿哪件?”
萧练的喉结滚了滚,淡声对南北说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啊?”南北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可如何是好,他竟将人给砸瞎了。
茫然间,南北恍惚想起了之前听何欢说的,脑袋若是不小心碰到了石头,也有可能会导致眼盲的。
他当时倒是粗心了些,未曾注意到萧练脑袋下面是否有石头,以至于现在无法判断出他眼睛看不见东西到底是因为什么。
还是先确认一下他的脑后有无伤口吧。
南北抿抿嘴唇,朝萧练凑了过去。
从小到大,萧练都向来不喜被人触碰,察觉到屋中的另一个人似乎在靠近他,本身就生了防范,而此时南北又朝他伸出了手,早有准备的萧练自然一把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指尖刚好搭在了南北的脉门上,萧练瞬间就感受到了南北皮肉下到处窜动的混乱内力。
……会武?
一个长期生活在乡下的庄稼汉,又怎么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
更何况,还是被人刻意封存住的。
说他没有目的,鬼都不信。
从前的萧练并非是个多疑的人,甚至因为母后的慈爱仁善,将他教养得习惯于信任别人,这才出现了被肃王萧恬派了暗桩进府,从而导致了他和太子哥哥相继遇害的事情。
就连他身上致使眼盲的揽香醉,也是萧恬派进他晋王府中的暗桩所为,待被晋王府中的影卫首领觉察之时,暗桩已提早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不给肃王府带来麻烦。
“公子?”
南北被人攥着手腕,虽然疼得不严重,但总归是令人感到奇怪的,“公子,我只是想要查看一下你后脑有无伤口,我见枕头并未沾上血,想必是没有了。”
萧练松开手的同时,指尖再次不着痕迹地划过南北的手腕内侧,“嗯,没有伤口。”
若是方才还存着怀疑,那么这回他便是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确是被封了奇经八脉的习武之人没错了。
眼前之人,定然是萧恬的暗桩。
毕竟萧恬最擅长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利用药物控制暗桩,以此来达成威胁暗桩为他做事的目的。
一直以来,萧练从未停止过对肃王府的防范。
这次若不是因为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离开宫城,恐怕他也不会遭遇如此严重的刺杀。
而萧恬之所以没有命人取了他的性命,是因为那封还未呈给父皇的密信。
萧恬不知那封信究竟藏于何处,又会在何时被昭告于天下,因此只能暗中寻找,给萧练以威吓,却又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并非萧练心慈手软、顾念已然没有意义的手足之情,只是他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足可以将肃王母子一举拿下的绝妙时机。
大敌当前,萧练自是要从容不迫地让敌人放松警惕,假作自己全无防备之心的样子:“我姓许,单名一个练字,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倒不如他们两个各自戴上面具,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装不下去。
听到萧练的问话,南北立即礼貌地回他道:“我叫南北,东南西北的南北。”
“那我便称呼阁下为南先生吧。”萧练的眼尾挂上浅淡的笑意。
南北看得愣了神:“好。”
将衣裳给了萧练之后,南北虽然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但还是红着脸转过了身子。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郎,以至于在跟对方说话的时候,都会觉得十分难为情,更别提不要脸地盯着人家换衣裳了。
就连之前扒掉湿透的衣裳,都是他刻意地偏移了目光才完成的。
短暂的衣料摩擦声过后,萧练突然开口:“南先生……”
“啊?”南北应声道。
萧练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有点难以启齿似的,犹豫良久,终于还是眼一闭心一横地开口问道,“可有干净的亵裤?”
南北耳根一红:“……有。”
夜已过了大半,帮萧练整理好被褥的南北累得连扯腰带的力气都没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怎样照顾都是应该的。
本打算再跟萧练解释一下自己家里只有一间屋子的事情,然而还没开口,就听见外头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
这阵雨来得毫无征兆,以至于南北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从炕上跳了下来,边穿衣裳边自言自语地祈祷:“糟了,棚顶漏了,可千万别淋到鸡鸭啊……”
南北里里外外的忙活着,无法视物的萧练只能听着,突然,他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叽~叽~”“嘎~嘎~”“夯~夯~”
前面两个他听得出来,是鸡鸭,可最后的这个……
“它们都还小,被暴雨淋了很容易生病的,”南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好意思地对萧练解释道,“猪圈我每日都有清理的。”
南北爱干净,鸡圈鸭圈他每天都清理,更何况,如今鸡鸭离出栏还早着呢,所以确实没什么太过刺鼻的味道。
萧练对自己与猪同屋之事感到甚是无语,不过他没接南北的话,径自闭着眼睛琢磨自己的心事。
见他不吭声,南北权当萧练又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把小猪崽儿抱到了厨房,暂时放进平日里不怎么用的大竹筐中,以免它在屋里发出猪叫导致萧练睡不安稳。
忙活了半宿,南北才堪堪将院子里怕雨淋的东西折腾进了屋子,再进屋想要睡会儿的时候,发现天竟都亮了。
他出去的时候披了件厚外衫,因而也没怎么觉得冷,然而进屋之后却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意,这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上炕倚着被垛,借着炕头的热乎气就睡了过去。
乡下人没有天色大亮之后还躺在炕上不起来的,靠在被子上浅眠了一阵儿的南北睡得不算踏实,日头上来了就更是待不住了。
见萧练睡了,他便放轻了手脚,穿好衣裳出了门。
门刚关上,躺在被窝里阖眸休息的萧练就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
这么早就等不及去向主子汇报细节了吗。
而彼时的南北,正在河边跟何欢捞鱼。
“北北,咱回去吧,这里没意思,鱼有什么好的,长得那么可怕……”何欢一边央求,一边让自己的视线牢牢地盯着水面,生怕南北真的突然捞出一条鱼来。
“你害怕鱼?”南北疑惑地问道。
何欢连连点头。
他从前甚至在超市里的水产区被多宝鱼吓得昏倒过,丢人丢得上过同城热搜。
“啊,那罢了,不捞了。”南北拎着裤腿,从河里蹚了出来。
他也是在水岸边给鸡鸭摘草的时候,猛然瞧见河里的鱼,这才突发奇想要捞上来几条养在缸里,下次等宋茗深回来便能够带到城里去换钱了。
何欢立马感激地朝南北鞠了一躬,转身欲待要走。
然而河里被南北惊扰的鱼像是能听懂他们的话一样,知道何欢害怕,竟“腾”地一下从水中跃出,好死不死地钻进了何欢的背篓,惊得南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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