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明白他应该是以为自己会和顾影一起出现,他要抓的是顾影。
寒无见道:“对不起,说起来可能你不信,我认错人了。”
“我知道,如果不是以为他是我,你是不会跟他走的。”
寒无见苦涩地笑了笑,这说上去多少有些荒谬。
“你当时也是在台下吗?我好像听见你叫我了,我没有找到你。”
“我在,但是被谢辞看着,我刚开始没法叫你看到,刺客我估计也是他安排的,”谢兰因冷笑,“真是做作又无聊。”
寒无见点点头,“我当时被下了药,哪里都看不清。”
谢兰因沉默了一会儿,吹了吹药,用药匙递给寒无见,后者顺从地喝了。
“我以后绝不再戴面具出现在你面前。”谢兰因道。
“也别怪他,说起来他恐怕都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拉他跑。”寒无见笑,“你就不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谢兰因莫名其妙说了这句,他心里想的是刚刚寒无见向他走来,眼睛是红的。
寒无见倾身抱住了谢兰因:“对不起兰因,我不知道你当时坠崖,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和折磨。”
谢兰因明白顾影都告诉他了,放下碗,也抱紧了寒无见,“那算什么,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不,只是想到那些,我心里就十分难受。”
“我就是不想你难受才不想告诉你那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就够了。”谢兰因道,“顾影果然跟你说了这些,他其实什么都不了解,只会跟你胡说八道,他简直太放肆。”
寒无见知道不能为顾影说太多话,那只会给他招来更多祸患。于是他道:“只是叫我更了解你了一些,你现在是好好的没错,但是会不会有什么病根留下?我只怕现在完全放不下你了。”
“你放心,我全好了,真的一点事也没有,你不比我了解自己的身体吗?连一些疤痕都消失了。”
说到了解彼此的身体,寒无见耳根红了,他道:“话是这样说,那个药我觉得多少是有些邪门的,真的没事吗?”
“你这么疑神疑鬼,都是顾影的错。”他笑道,“那个药只要不过量就好。神医说了,我以后只要别再服用它,一切自然没什么大碍。磨难都已经过去了。”
“你以后不会再用了吧?”
“当然不会了。我又没生什么大病,为什么要用?”
寒无见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心,他道:“我心里不安,你不会怪罪太多人吧?”
“当然不会了,我一向奖罚分明,只是惩罚了一些罪有应得的人而已,比如那些交易肮脏的老鸨和管事,谢允也许暂时动不了,但是我不会叫他好过的。当然,还有一些人多少也要赏,”谢兰因问他,“像小夏子、顾影之类的。顾影救了你,至于那个小夏子——他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叫夏知。”寒无见笑,“他帮过我很多,树大招风,你赏赐他但别让他招嫌,我看他过去日子大抵也不好过。”
“我知道怎么做的。”谢兰因凝神望着他,“你总是为别人这么想。你什么时候把这些心思都用在我身上?”
“你这……你想怎么用?”
谢兰因抬手,用手背抚摸他的脖子,寒无见偏头轻蹭他的掌心。谢兰因捧住他的脸,抬起来,凑近,“你今天真好看,只可惜不是给我一个人看。叫人真恨不得把那些盯着你看过的眼睛都剜出来。”
“那以后就给你一个人看好了。”
寒无见垂眸笑了,他每次不确定是不是应该这样笑出来的时候总是会如此这般,欲含笑,又忍不住,总是十分动人。
自知有些失态,谢兰因收敛神情,道歉:“对不起,是不是说的让你有些害怕?”
“你这是什么意思?”寒无见惊讶道,“我好歹也是打过仗的人,这种话就叫我害怕了吗?”
谢兰因聚起一个笑容,“你刚刚一直担心、不安着,不如你自己来检查检查这副身体,如何?”
不及他回答,谢兰因俯身吻住了他,解了帘子。
寒无见半推半就:“等等,我,”谢兰因的舌头探进来,他像含住了,跟火烙一样,很快就热气上脸,被吻得头脑发昏。
谢兰因把他摁回床上,解开了他的腰带,把手伸进去,手指又勾又划的。寒无见“嘶”了一声,谢兰因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口。
“谁处理的,嗯?”
谢兰因神情专注地盯着他,有些过于专注了。寒无见抬起身子:“顾影。你再这样看我我就只好亲你了。”他勾住谢兰因的脖子,吻了吻他的眼睛。
谢兰因眉目松泛,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怎么,只有这个吗?”
“不然,你还要我如何?”
“你不是要检查我么。”
“明明是你自己要……”寒无见气笑了,还是替他宽去了上身的衣服,还把他的腰带叠整齐了放到一边,然后把手按上了他块垒分明的腹部肌肉,随着他灼热呼吸的靠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手指摸索到他腰部一条熟悉的旧伤痕,他心跳了一下,脸红了,忽地把自己的身体贴了上去,感受他滚烫又有力的心跳。
谢兰因顺势把他摁到了自己身上,揉着他的背箍紧他,像是防止他临阵脱逃。
“你……你好烫。”寒无见本来想说“热”,他有些失神了。
“再陪我玩几个姿势。”他抓起腰带把寒无见的手拢到一起,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长出的一截放到寒无见嘴里咬住,“咬紧了,别叫出来,小心外面人听到。哥哥,你这样看起来更叫人怜爱了。”
谢兰因几乎不常叫他哥,除非是在床上,其他时刻大约都不甚愿意。在床上入的时候尤其爱这样亲昵地叫他,大抵源于刚开始磨合的几次叫了一声哥哥,寒无见身体某处难以启齿的反应过于让他满意,从此他像得了一个秘诀,对此事乐此不疲。
寒无见拒绝看他,只是咬着带子,脸上是因陪谢兰因胡闹经常性出现的难为情,脸上是红晕,耳根红得滴血。
他轻轻扭动手腕,像是觉得不应该这样,但又没力气挣脱。这种人是上多少次床都不会习惯的。
谢兰因在他耳边低笑了一声,像是感到满意非常,捉住他一只脚踝,对着自己往旁边慢慢分开,倾身过去吻他。
“他在干什么?”寒景行问。
寒景行坐在高台子上,晃荡脚,手里攥着一把胡乱扯的雏菊,他正一瓣一瓣地扯着花瓣,心思全不在这上头。他已经等了寒无见老久了,从期望等到满满的失落。
夏知借来了小扫帚,寒景行在上面扔,他在下面收拾,还得给他排忧解难:“能干什么,陪着陛下呗。寒大人现在可是陛下面前最炙手可热的人儿,您就等着一起享福吧。”
“我不要,你胡说!”寒景行把花都丢了下来,夏知想去捡,紧跟着寒景行整个人都跳了下来,差点踩中夏知的手,把后者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下次要扭着脚怎么办?”
寒景行冲他怒目而视:“你这个死太监什么也不懂,我身手比你想象中好多了。你什么也不了解,我不准你用这么不知廉耻的语调说我叔父,我叔父肯定是被那个人强迫了。”
说完寒景行转身就走。夏知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嘀咕一句“你个屁事不懂的死小孩儿”,还得假惺惺地问候他:“寒小公子你去哪里呀?”
“我去找我老师!”他气呼呼地跑了。
寒无见睡得不是很安稳,谢兰因撑头打量他的眉眼,低头吻他蹙起的眉心,吻他手腕上勒出的细痕。
寒无见睁开眼,被他四处拱得发痒,笑:“你是狗吗。”
“嗯哼,是你的狗,”谢兰因勾唇,“怎么,不喜欢吗?”
“喜欢。”
“哪方面?”谢兰因笑意更深了。
寒无见锤了他一下,谢兰因重新躺回去。寒无见道:“都喜欢,这个答案满意不满意。起来穿衣服吧。”
寒无见想起身,被谢兰因拦腰捞回去,按回自己身上:“不满意,我们再躺一会儿。我不太能忍受你白天总是衣冠楚楚地对着我。”
“……为什么?”
“想撕烂。”
寒无见脸一红,小声:“那再躺一会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最好都说完,白天别不正不经的。”
“说实在的,你包袱这么重,我有些话都不好说出口。”
寒无见笑也不是怒也不是:“你这究竟都是跟谁学的。你最好晚上说了,别一天脑子里就想这些。”
谢兰因笑了笑,抱着他,突然告白:“我爱你。怎么办?”
“是啊,那怎么办?”寒无见逗弄他,“你想怎么解决。”
“那些事情我不想告诉你还有一个原因,”谢兰因忽道,“我不想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在泥地里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我不想叫你看见我无能为力的模样。”
寒无见翻身握住他的手:“这些算得了什么呢,既然要在一起,就不能只接受光鲜的部分。无论你成功抑或失败,在我眼里都是极好的,别担心。比如说,难道你会因为我落得如今下场对我失望吗?”
谢兰因摇摇头,“你说的对,所以,留在我身边和我永远在一起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我坦诚相待,好吗。”
寒无见微笑着点点头:“好。”
晨起,谢兰因自然有事要去忙,很快离开了。寒无见换了衣服去找寒景行,却发现他不在房里。问了小夏子知道他去找师傅了,又向两个人打听,才一路找了过来。
寒景行正和什么人说话,面前站着一长身玉立的男子,衣饰质地打扮非凡,容貌俊逸,煦华也站在一边,看两个人站得很近,想来也是熟识。
对方望见寒无见,止了话头,向寒无见一俯身:“晚辈李容清见过寒大人。”
“原来是李公子,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寒无见也冲他点点头,这是景行的老师,李家公子。只不过昔日因事务繁忙太匆匆,对李容清连个大概印象都没有。
如今一看,确实是世家公子,容貌和行为谈吐都是一等一,只是过分刻意讲究了些,这是世家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追求身份的老毛病了。
“寒前辈昔日日理万机,没想到还能记得容清。容清真是不胜感激。”
寒无见摆摆手,他叫景行过来,问李容清:“这应该算我谢您。景行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他摇头:“不曾。景行是个好孩子,难为他如今落得……他能吃苦头,性格也很坚韧。”
面对老师的夸赞,寒景行只是撇撇嘴,寒无见拍拍寒景行的后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您今日来这里是因为?”
李容清看了一眼煦华,道:“我来找朋友。”
“原来煦华公子是您好友,失敬。”
煦华笑着搭话:“公子屈身垂怜,拿我当知己好友。”
李容清道:“我们打小就相识了,煦华大哥长我些岁数,只不过他家里没落的早,不曾想寒前辈和煦华也认识,真是缘分。”
煦华也附和道了一声“缘分”,转向寒无见,想问问他昨日遇刺受惊情况,却听得一声传唤:“四王爷到。”
几个人脸色倏忽之间就变了,李容清拉住煦华往自己身侧,不想使得他太突出,四王爷是出了名的爱好美色,荒淫无度,男女不拒。
谢辞理着自己袖口的金丝滚边,拍了拍手,毫无顾忌地打量了一眼李容清,笑:“李二公子,你爹近来如何?”
李容清甚至不给他行李,倔强道:“家父身体抱恙,多谢王爷挂念。”
“哦,这不是煦华公子吗,站这么远做甚,本王上次的礼物你好像很不喜欢,你宁愿去跟一些穷书生吟诗作对,也不愿走上我的真金白银砌的歌台?”
煦华朝他俯身行礼,谢辞对他动起手脚来,李容清毫不掩饰地拉着煦华往后靠,寒无见推开寒景行,伸手挡在了煦华前:“王爷,这并非你情我愿的事情,就不必强求了吧。”
谢辞这才把目光放到寒无见身上,把手收了回来,笑:“说起来,我今天确实不是来找煦华公子的。无见了,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了,与本王说话何必如此生疏?”
“无见不敢与王爷攀亲带故。”
谢辞看了一眼捏着寒无见衣角的寒景行,“这景行小公子也这么大了,我听说寒相也在上京的路上。”
寒无见警惕地打量他,这一切告诉他来人绝对不简单。
寒无见开门见山:“王爷究竟有何贵干?”
“你想知道?那本王也不好再卖关子了。”他的笑容消失了,示意随从,“抓住他。”
暗无天日的地牢。
谢兰因正在喝茶,他心情很好,一滩血渗到了脚边,他站起来,跨了过去,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顾影。
“影,你过来一下。”
听到陛下传,其他站着的影卫无不同情地瞥了一眼顾影,后者面色如常,眼前视若无物,大步流星跟上谢兰因。
谢兰因带他走上过道,附近没有点灯,呼吸间全是腐烂和血腥,已经叫人习惯。这是地牢最深处的地方,每一个王族多少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牢狱,审讯、虐杀、刑具,也许嗜血是刻在骨子里的癖好之一,借由仇恨和其他什么东西得以发泄。荣安王府除了在景常元年就早已设立的影卫机构,下属直接掌握的刑讯机构也有好几处。
“陛下。”顾影跟了上来。
谢兰因拿着一把题词扇子,一下一下打在手心,和着周围囚犯的呻吟,心里计量着什么,他“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谢兰因喜欢在黑暗的地方走路思考,顾影不敢打搅他,只好默默跟着,谢兰因哼起一首小曲,声音在周遭惨相环绕之中甚为诡异。
他自己却像是非常愉快,走了一段,他停了,冷不防问:“你觉得寒无见怎么样?”
顾影干脆利落地跪下:“属下不敢妄言。”
“他是什么人,你怎么不敢妄言了?”
“他是陛下的心上人。属下不敢对陛下的人妄言。”
谢兰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冷漠和傲慢,“忘掉这回事,如果他不是我的人,你觉得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我又不会为难你。”
顾影停一会儿,显得很踟蹰,他道:“寒大人……是个很善良的人。”
“你觉得他可以为我所用吗?”
“属下觉得,寒大人愿意为陛下所用。”
“这会和他的善良有冲突吗?”
“可能会。”
“他会背叛我吗?”
“……不会。”
“你在迟疑什么?”谢兰因装作思考状,“如果他既不能为我所用,还会碍手碍脚,依照影子阁的规矩,那应该怎么办?”
“回陛下,杀了他。”
“那你会去杀了他吗?”
“不会。陛下不会叫属下杀了他。”
谢兰因现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如果我下令让你这么做呢。”
“那属下就去杀了他。”
“亲手吗?”
“亲手。”
“好啊。”谢兰因笑了一声,一拂衣袖,突然变了语调,“你现在就去告诉他我要杀了他,你要带他走,告诉他那都是我的命令,我要杀了他,而你愿意带他走,带他离开,永远不再回来。你觉得他会相信你吗?”
“不会。”
谢兰因拍了拍手,“这就对了。他相信我,而不是你,他不会为任何人误解我的意思。你明白这点,我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影,你起来,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漠北?”
顾影站起来,坦诚道:“属下不喜欢漠北。”
“是这样吗?那闽南呢,我打算在那新建一支中军,派遣你过去做统领,你觉得怎么样?”
“陛下还要扩充军备吗?”顾影有些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了,“陛下不必考虑顾影喜好,影只听从陛下的命令,万死不辞。”
正说着,忽然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来人隔得稍远便跪地禀告:“陛下!”
谢兰因问:“什么事?”
“寒无见被王爷带走了,说是他,杀了王爷。”
谢兰因把手中扇子折断了,坠子陷入泥泞。他将断扇掷在脚下,踩了过去:“人在哪里?”
寒无见被绑上刑架,一鞭子挥过来,不偏不倚抽在他受伤的腰部,他疼得倒吸一口气,但并不叫出来,于是又是一鞭子下来。
路边站着不知所措的新任大理寺卿,谢辞吃着瓜子,嫌弃得招呼狱卒:“别打伤脸了,身体还能洗洗疤。”
狱卒停下来恭维了他,又继续往狠里打。
谢辞用瓜壳弹向寒无见,拍拍手,煞有介事地问:“寒无见,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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