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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惊世柴)


寒无见点点头表示理解,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无意与王世子往来,只是彻底断绝干系,似乎还有点……”毕竟时不时还要朝堂相见。
李高道:“您性子太谦恭温良,有些事情,果断一些反而更好。”
昭南侯爷总算是死了,赶在夏末秋初,天气太热,停尸不过两天就拖下去埋了。这是安平公主的意思,她是侯爷续弦,此前也死过一个丈夫,守寡不过两年就嫁给了岭南侯爷。
安平公主是当今六公主,太后娘娘所出,从小假作男儿养的,比她几个只会踢球的兄弟能力强的多。侯爷还没死的时候她回京的行礼就打包好了,修了两封书信回京,一封递予太后,一封呈给皇帝陛下。
侯爷下葬之后,她已经快到京城了。
几个大臣已经上书了,请旨公主去和亲。谢余当然喜欢这个提议,但他的太后母亲就不是那么喜欢了,安平公主肯定也没有那么喜欢,西蛮毕竟不是个多好的地方,对于热衷结交江湖势力的安平来说。
谢庭对这个已经死了两个老公的妹妹几无好感。如果说他是皇子里最出色的那一个,那么安平就是公主里最优秀的那一位,更重要的是,她的母亲是皇后。当然现在是太后。
谢庭在入宫时都在揣测这个问题。谢兰因看出他的顾虑,问他:“父亲是在对安平有所顾及吗?她有可能真的去和亲?”
“你这个姑姑可不太一般。”谢庭道,“她没那么容易打发。”
“这样岂不更好?”谢兰因道,“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在西蛮招兵,如果皇帝和那边一旦接头——”
谢庭抬手:“你想得太简单了。安平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老四没有第一眼巴巴跑过来找我,估计是和安平有点什么交易。”
谢兰因点点头。他们毗邻而居,容易来往。但那么偏的地方,除了见不得光的毒物,能有什么好东西交易?
父子二人到了御书房外,不多时听见脚步声,天已经黑了,还能听见微弱蝉鸣。
寒无见端着填漆托盘过来,撞见两人,具是一惊,他没想到这么晚陛下召见的会是王爷和世子。
谢兰因不动声色地瞥了寒无见一眼,寒无见穿着青衫,身形瘦削挺拔,乌发简单挽着,夜色微明,他的容颜清贵秀雅,如果不是挺立如竹的身姿,很难想象他是武将出身。
七月流火,仍然让人感到燥热。谢兰因移开目光。
没成想谢庭出声问道:“已经是这个时辰,寒大人还在此,是有什么职务吗?或许我去和陛下说一声,让你早些歇息。”
寒无见抬了抬手里的托盘,里面是两样细粥小菜,“不过给陛下送一些进补,多谢王爷关心,无见并未感到劳累。”
谢庭也不多说,门打开,三人按顺序进去,看到寒无见,谢余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才记起李高是差了他过来送吃食这回事。
谢庭绕有兴致道:“原来竟是臣打扰陛下用膳了。”语气里不乏讥讽。
隔开一道屏风,得了允许,谢庭谢兰因在屏风外坐了。
寒无见绕到里边,把菜碟放下,谢余看了一眼,拿匙吃了一口,又放下,问他:“哪个做的,味道太淡了。”
“……是微臣。”寒无见把头低着,感到一种窘迫。
“你不必如此。”谢余还想说什么,“算了,你拿出去吧。”
寒无见道:“臣再去拿些御膳房的东西来。”
“不用了,”谢余道,“朕不吃了,你拿出去。”
寒无见低声劝:“陛下,您一个下午没吃东西了。”
“朕不饿。”
“也许臣让其他人送过来,臣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了……”
谢余看了一眼屏风外,谢兰因一直在看寒无见,他的目光太赤裸太不掩饰了,谢余蜷了蜷手,抬袖推向旁边:“朕说了拿出去你是听不懂吗!”
杯碟碎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谢兰因站起身,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停住。
谢庭站起来,走到屏风外,道:“陛下何必动怒,寒将军怎么说也不是侍候人的宫人,在端茶倒水方面有所欠缺也是自然的。”
寒无见蹲下去收拾,谢庭走至寒无见跟前,寒无见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紧,他跪下低头请罪:“陛下息怒,臣愿领罚。”
谢余没想在这上面纠缠,让寒无见下去。寒无见退出去,谢兰因偏头看他,寒无见脸色苍白,并不看他。
谢兰因不禁握紧拳头。不多一会儿,谢兰因先退出议事,他并没有去叫随从,跑出来,左右环顾,追上寒无见。
心情低郁,见了谢兰因就跟瘟神一样,谢兰因没顾身份跑过来,差点撞到一个端茶的内侍,跑到寒无见旁边,反而说不出话了。
寒无见停下,无精打采问他这又是有什么事。谢兰因道:“跟你解释李暮的事情,我没杀他。”
寒无见望着他这副模样,略带低声下气的,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让他受了什么委屈。寒无见心里都是谢余,无心与他,道:“没有阿暮的事,也有其他的事,你最好快些走开,被你父亲或者其他人看到都不好。”
谢兰因闻言似乎生气了,眼底像积蓄着风暴,“你是怕被谢余看见对不对?”
“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兰因扣住寒无见肩膀,将他摁到墙壁上,低头额头几乎碰到他:“我不明白,干嘛对他那么死心塌地,他又不吃你做的东西,你又不是女人,跟他端茶倒水……”
寒无见肩膀一疼,以为谢兰因想动手,反握住他的腰将他撂倒了,谢兰因压得太紧,寒无见自己也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谢兰因不知道是不是摔疼了,隐忍着目光看他。寒无见心里一横,压下想拉他起来的冲动,爬起来走了。侍从跑来要扶谢兰因,被他拂开。
寒无见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谢兰因这么执着与自己来往,他身边不乏达官贵人,寒无见心里隐隐的担心。
寒无见走出宫,回头,发现谢兰因仍然跟着自己,甚至没有遮掩一下。寒无见回头看了他一眼,回过头,装作看不到。他心里有预感,如果不和他断关系,指不定出什么事。
寒无见回到住处,与林伯打了招呼。林伯点点头,目光停住在他手上:“大人,您的手?”
寒无见把手握起来,原来是方才捡拾碎片时候不小心割伤了,不过都是小伤,洗过手后才透出点点红痕。寒无见说了没事,问林伯李暮之前写的食谱在哪里。
林伯似乎意识到他想什么。陛下之前忙于政事,不喜吃食,李暮会去研究怎么做东西给他吃,谢余还挺受用的。李暮把食谱抄了下来。
李高与寒无见简单谈过这件事,他认为也许寒无见可以照李暮的方法试试,第一次当然失败了,不过没关系,寒无见想,反正他时间很多,就当钻研厨艺了。他脑子里浮现出谢余望着他的神情,他无法形容,只感到无尽悲伤。
林伯帮忙把食谱找出来,寒无见之前在军中,并不需要他做饭,如果人手少,他会帮忙洗菜。他挑了最简单的菜粥,细粥加入切好的萝卜碎片,小火,适当加入盐调味,不敢多加,清淡为主。
寒景行听说叔父回来了,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还捏着小风车。谢兰因刚好在门房帮助下进门,寒景行退后两步,钻到叔父背后,含糊嘟囔。
寒无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正被烟雾熏的眼睛疼,把寒景行捉出来,坐到椅子上,把粥推到他跟前,让他试试。寒景行尝了一口,很快皱眉,谢兰因走到门口,寒景行一溜烟跑掉了。
“景行?”寒无见站起来,看着谢兰因,又坐下去,问,“你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谢兰因什么话也没说,他脸色沉了又沉,望着寒无见走过来,寒无见以为他是生气了,也许还会一发不可收拾。
寒无见沉住气,道:“王世子,并非因为你有什么错误——你当然没有,错的是我。只是希望你考虑到,”他顿了一下,脸色冷了几分,无情道,“正如家父与王爷的师生之谊已经走到尽头,你我本也没有多少情谊可言。”
谢兰因看了看桌上狼藉,似乎没有听到寒无见这番颇为无情的话,问他:“你自己做饭,下人哪里去了?”
“这与您无关吧。”
谢兰因压住不可理解的愤怒,问:“为了谢余?”

第46章 小心
寒无见也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谢兰因在某个方面的执着确实超出了寒无见的想象,他莫名会像一个死缠烂打的小孩,故意不去注意周遭微弱但足够感应到的氛围变化。
“谢兰因,你最好对陛下保留你作为臣子应有的尊敬。”
谢兰因问他:“不然呢?你去弹劾我?在朝堂上还是在他床上?”
寒无见脸色发白,抬手,把手指蜷紧,用力放下:“谢兰因,你出去。”
“你一直没回复我,你跟他,你跟他,”谢兰因握住寒无见肩膀,“他对你做了什么?”
寒无见后退一步:“不关你的事。”
“我不想听别人说,我不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谢兰因直视他的眼睛,寒无见咬牙回视他:“陛下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你明白了吗!”
寒无见几乎是叫出来的,谢兰因没有被镇住,进一步问他:“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皇帝吗?他用强权逼你陪他睡觉?李暮死的时候他要你像个女人一样侍寝?家人子抬进去还会提前沐浴呢,你就那么叫他把你睡了?”
谢兰因句句跟刀刮一般,寒无见仅剩的自尊也被伤害了。
“是我自己想服侍他,我愿意,我想跟他在一起,我喜欢他你明白吗!”寒无见睁大眼睛,眼尾微红,不知道是因为愤怒激动,还是因为难过。
谢兰因似乎不很相信他,盯紧他的双眼,道:“你再说一遍。”
寒无见点点头:“对,就是这样。我喜欢男人,跟你听见的那些满城飞的流言没什么不同,我寡鲜廉耻,是我作践我自己,你错看我了,你满意了……”
谢兰因扣住他的后脑,堵住了他的唇。寒无见睁大眼睛,猛地推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兰因望着他,眼神已经变了,不再那么尖锐,也没有那么柔软。他握紧袖口的手微微发抖,然后用力甩袖,快步走出去。
寒无见擦拭用指尖擦拭嘴角被他牙尖蹭出的血痕,还沉浸在那个不可思议的吻中,心情复杂至极。
不多时,谢兰因又走回来,寒无见还以为他走了。他跟寒无见道:“随便你怎么说,你为人我比你清楚。”
谢兰因居然会说这种话,他用的客气的语气,眼神也有些不自然。寒无见感到心被刺痛了一下,他竭力不去思索刚刚那个吻的含义,这听起来也太……荒谬了。
“谢兰因,”寒无见感到心跳加快,半是惊讶,不可思议,半是不可名状的慌乱,他又叫了一遍谢兰因的名字,似乎纠正某个脱离掌控的事物,“兰因,你这样,还是很不好。……你什么回去?”
谢兰因坐下来,整个人如同冰雕塑作而成,裹挟的风气都是凉的。寒无见因为他还有什么要吵,谢兰因打断他:“我饿了。”
“饿了,回你府上去。”寒无见带上催促语气。
谢兰因扫了一眼桌子,“你不是在做饭吗,给我吃不就好了。”
寒无见望了一眼外面的夜色,道:“你还是回去吧。”
谢兰因端过一只碗,拿起勺子试了试,没什么味道,不,有,糊的。寒无见看着他,感到一种从脚底向上升的难堪,混同刚才的一起。
寒无见去夺:“别吃了,很难吃。”
谢兰因避开,吃完了,把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几乎是报复性的。然后他去拿另一只,寒无见握住他手腕:“别人不要的东西你也要吗?你小时候受过的糟践你的苦你都忘记了?你不是一直看不上这点吗?”
寒无见把碗踢出去了,落在地上哐当一声,但并没有碎,谢兰因的视线久久地落在它的边缘。寒无见道:“我希望你放过我吧。你知道我从来不轻易跟人说滚。”
谢兰因闭上眼睛,站起来,“寒无见,这是你自己说的,你以后不要后悔。”重重踢了一脚门边的椅子。
谢兰因大步走开,寒无见颓然坐回椅子上。
谢兰因回到王府,换衣服,林琅上前,问他:“你去哪里了,王爷来找过你。”
谢兰因令侍女宽衣,问他:“你怎么说?”
“说你去影子阁了。”林琅用下巴抬抬外边,“让顾影帮忙一道说了。”
提起顾影名字,谢兰因不悦皱起眉头,冷笑一声。
林琅道:“所以你究竟哪儿去了,怎么也不叫个人跟着?又去找寒将军了吗?”
提到寒无见名字,谢兰因更加不悦,侍女手忙脚乱,第一时间没有解下外衣腰带,把配饰流苏扯乱了,谢兰因一把攥起掷到脚下:“把她拖下去领罚,以后别再出现在我房里。”
进来两个仆从把哭啼求饶的侍女带下去了。
林琅忧心道:“她毕竟是被送过来服侍您的,这样传出去不太好吧。”
“都是什么货色,家人子选不上的送过来,当我是什么人,别人不要的也配给我?”谢兰因把衣服脱了,用力扶开纱帘,想起来什么,“把她们都换走,看着就心烦。”
林琅应声,这些女子都是送过来给世子填填房的,原本出生清贵也不算低。但谢兰因一次也没碰过。林琅不知道世子怎么又这么大火气,不过猜起来也倒好猜。
林琅心照不宣地不提寒无见,“您今日累着了,王爷说近日都不需要您去影子阁那边,稽查之类的事情交给我和顾影打理就行,您准备一下接见西蛮使者。”
“西蛮?”谢兰因坐上交椅,用手指去抚放在盛在冰水里的花骨朵, “和安平一个时间?”
“差不多是这样。”林琅凑近道,“王爷的意思,很可能是……”
不用林琅把话说完,谢兰因也清楚是什么意思。如果六公主不嫁过去,那就很可能是谢余娶他们的公主。而王府当然是也希望娶到公主。
谢庭多年来孑然一身,有人说他与亡妻伉俪情深,有人猜测他性取南风,虽然年在不惑,却是不怎么可能再娶王妃的了。那么娶异国公主的事很有可能就落在了谢兰因的头上。
谢兰因把一枝荷花掐断。
西蛮是大魏长年习以为常的叫法,就像异国经常称呼大魏为中原一样。西蛮势力分很多支,目前与大魏交好的一支是南部呼诃约,位居两国交界,算是个兵家必争之地。
呼诃约人凶蛮无理,嗜杀成性,与北狐蒙古人不相上下。只是人也因此少些,在各种混乱结束后他们统一归顺大魏,还自拟了一个国号,周,史称南周。
南周那个所谓的君王因为决斗死了,朝政更迭,新上任的恢复了大王的叫法,把北部一支也收归旗下,如今正是野心勃勃的时候,与大魏的关系也需要重新定义,目前这任务如果不是落在战争上,就是落在两国公主的和亲上。
慈宁宫上上下下都在打扫,谢池的宫辇刚被抬进来,谢辞的拜贴就送过来了。
太后拉着女儿看了一圈,玉钗华服,容貌淑丽,面色红润,全无丧夫之情。太后也知心地没提那短命的驸马,一番赏赐过后,和她随意聊起。
“陛下总是忙于国事,忙着也就算了,还有什么闲情去和寒家那个儿子胡闹。”太后不悦道,“他自己后宫还一无所出呢。”
“知道母后心系子嗣,但我相信,陛下应该自有他的道理。”谢池饮酒,放下,微笑,“儿臣入宫时已经见过他了,只是规矩繁缛,陛下也想跟儿臣叙旧呢。”
“叙旧,”太后冷哼一声,“他都要把你卖给南周了,那些西蛮人。”
谢池咯咯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谢辞的拜贴直接送进来,太后皱眉:“怎么,听闻你私下与老四交好,这原是真话。”
谢池又笑了一声,道:“不过一些兴趣相投和。”
太后道:“兴趣相投?他能有什么上道的兴趣,一天天就知道和女人鬼混。现在还和男人厮混起来了。”
见过太后,谢池在抽空去后宫的道上见了谢辞一回,开门见山问他要什么,她如今很不得空与他纠缠。
谢辞搓手笑:“好妹妹,你如今回来,多少还需要我帮衬,不然谢余铁定把你送过去和亲。你也不想一辈子呆在那种地方吧?”
“四哥,你想谈这个?”
“我想要那种,让人武功尽失的药,你不会惯会做这些的吗?我知道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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