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谢兰因进来跪下,道:“父王知道此事系无稽之谈。”
“我不在乎你底下那些私事,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会被底下的人撞见。”
谢兰因道:“孩儿知错。但昨日并无人跟踪。”
“那寒无见呢?”
“孩儿指天发誓,与他毫无干系。”
“我是问你他有没有知道些什么,不是问你和他有什么肮脏关系!”
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卫原本绷着一张脸,闻言再忍不住,无声笑出来,被站在角落的林琅瞪了一眼,示意他们严肃。
谢兰因道:“不会。他就是对我存些疑心,也是因为您的关系,因为我暂时还没入仕,他希望我能去外面,而不是留在京城。”
“去外面?留在地方,和你几个草包皇叔一样?”谢庭冷笑。谢余刚登基就大封, 也不过给了几个名头,赶去地方罢了,这样也好,他也不想跟老七他们打交道。
谢兰因道:“他眼光太短,不与我们共谋。”
“我倒不见得,”谢庭道,“他跟他爹一个样,心机深着呢,你可别着他的道。”
谢兰因挺直腰背:“不会。”
“那就来说昨天的事。”
昨天有人快马加鞭送来密件,是京城外一家农户的眼线,有人买了几个村民想知道原先阮介在乡下的几个做生意亲戚的下落。只说是北上回祖籍去了,其余一概没说,也没说祖籍具体是哪。
介于阮介是被洗掉的一批下官,眼线认为兹事体大,赶紧上报了过来。他们第一时间去查了,来问话的是个小贩,平时蹲城门角做年糕生意的,偶尔也接些小活,带话之类。暗卫一亮剑他就跪下来自己招了。
是个丫头,给了他一只银镯子,叫他去问一下阮家旧亲戚的下落。这小贩目前还押在水牢里,当他说出那个丫头的时候其实也就没什么好盘问的了,十之八九就是阮介逃走的女儿,而且还试图行刺,尽管没成功,但也没让影子阁的人抓住。如今那小贩也是不可能再出去的了。
至于那亲戚,他和阮介亲缘关系很远,十多年也不怎么见面,但两个人一直有书信往来,据可靠情况,阮介女儿曾在他这旧亲戚这儿养过一段时间。
“一个丫头。”谢庭拿出那只银镯子,京中有点门面的女眷都不会用的廉价货。谢庭把它丢到谢兰因跟前,让他看清楚,“一个手腕纤弱的女人,能拉开一张弓来刺杀你。谁能知道她还有什么本事?”
阮介被封口前两个多月,他这亲戚就变卖了庄子,带着妻女资产连夜走了。因为当时阮介还不出挑,没人把关系层面想得这么深,只是株连了阮介甚好的私交。
这都是后面查出来的,目前只知道他是“回祖籍地去了”,没人知道他“祖籍地”究竟是哪里,估计也不是真的祖籍地,只是这样说出来,但那丫头一定知道是哪里。
“是我办事不力,这才迁出这一系列变故。”谢兰因认错。
谢庭难能松了一口气:“这不关你的事。没人能想这么远。”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处理好。”
谢庭,沉着眼望乡自己的儿子,他从小就早熟,做事一向沉稳,阮介的事倒不全然是他的问题。
谢庭站起来,负手而立:“行了,你大概了解了就行,我如今对你很是放心,有些事情也可以和你直接谈了,开门尖山。”
林琅眼睛一直落在那只落在地上的银镯子上,那上面有些纹路,生涩,还被磨损了些,可能需要重新打磨,或者再把纹路再刻的深一些。
林琅父亲还没跟着王爷的时候也是在乡下,惯会给母亲磨些木制的簪子,荆钗布裙,以后再给她打最好的金器。
侍从退下的时候疯狂给林琅使眼色,后者无动于衷,侍卫不得不过去拉了一下他,让他和自己退出去。林琅飞快回过神,退下去,把门关上。
谢兰因站起来,拍拍下摆,先一步发问:“所以,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皇帝的事情。”谢庭道,“阮介之前有修书想与我换些筹码,但你知道我从来不让别人要挟我。当你被再三背叛后,你就会发现这种事的重要性,摒弃筹码问题,你的短板,软弱部分,不能告人的秘密,宁愿主动放弃,别让他们握在手里试图对你进行欺诈。”
“兰因明白。”
“我猜那丫头现今就是想拿到那些证据。包括她爹放在那儿的我们和西蛮的书行往来,都是对我们不利的东西。”谢庭道,“十之八九她要去找皇帝,我已经叫人盯好了,一有情况,也会通知你。这次别再让我失望了,兰茵,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就想着去地方做个闲散王爷。”
“父亲放心,兰因绝不会有这种想法。”
谢庭点点头,似乎感到满意,末了,他又道:“还有一件事,你最好换个贴身的孩子,别的我不想管你,底下怎么玩那是你的事,但是林琅。”
谢兰因道:“我一定会好好再训训他的,父亲尽可能地放心。”
“林琅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不会疑他。但你要是把他当朋友就大错特错了。”
谢兰因颔首:“孩儿知错,我心里有分寸。到一定时间,我会让他回北边。”
第18章 伪装
李暮迈进门的时候,看见了阮媛,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昨日找了那丫头半夜也没找着,如今顶着两个眼圈过来见陛下,没成想在这儿撞着。
“那个……”男装打扮的阮媛看了他两眼,给了什么眼色,但李暮一时间没理解到。阮媛匆匆自密道走开了,李高走出来,抬起手指示意李暮不要说话。
李暮凑近他,实在忍不住,问:“叔叔,为什么阮媛会在这里。”
李高和李暮父亲李曦同父异母,李曦文试后留在了翰林,李高则是一早就入了宫,后面是谢余登基,他才得从掖庭被提到御前做总管,心里也很有自己盘算。
“你在陛下面前不要乱说话,知道了吗,”李高嘱咐他,“真是从小的毛病,御前多做事,少插嘴,陛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记住了吗?”
李暮乖乖点头:“知道了。”他一向很听话。
李高拿着拂尘,看着李暮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太听话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
谢余正掰着狼毫在几张折子上写写画画,李暮进来关门,谢余笑着问他:“怎么,李总管又训你了?”
“叔叔说的在理,”李暮道,“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还有陛下,我能问一下……”
“你说阮媛?”
“陛下怎么知道的?”
“朕不是聋子。”
原是谢余在李暮住处附近找到了伤痕累累的阮媛,把她带回来,她就什么都说了,包括刺杀的事,不过这处没和李暮说,他知道了也只是会吓一跳,然后替人战战兢兢。
李暮凑上来:“所以陛下是知道了阮大人冤屈的事情?阮媛有和您说是谁做的吗?”
“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呢。”谢余对他撒了小谎,“这事还得调查。”
“陛下一定会还阮大人一个公道的对吗?”
阮介报了多少虚账这事谢余都还没和他计较呢。不过既然已经是死人了,怎么利用他让活人效力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了。”谢余笑。“你就别瞎操心了,朕心里有数。还有阮媛她现在留在我这边,我会给她找一个好去处的,你就当还是和过去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声张,知道了吗?”
“知道了。”
李暮退下了。谢余捂着额头,这属实是多事之秋。
阮介死了,谢庭洗掉了他,但他手里仍留着谢庭的把柄,虽然对谢庭本质造不成威胁。更要命的事,他手里还有谢余的把柄。
谢余至今记得阮媛那姑娘对自己的忌惮,在她这里,谢余可没办法扮演救命恩人的角色,她看的太透了。而谢余和谢庭的最大不同,就是他是可以接受谈判的。他可不认为这是威胁,而是时机,尤其是当一个人没什么好失去的时候。
阮介在前两年查到玄州一户人家,姓王,是本地布商,本家有十几个儿子,风流成性,光是青楼玩过的女人就不计其数。景常六年时候,被遣散出宫的赵氏与王家侧房之子有过纠缠,不久诞下一子,王家并没有认回去,他们本身已经入不敷出,不可能把所有外面的子嗣认回来。
王家已经沦落作难民,去向不定,可以确定的是当年那个和赵氏纠缠的侧房纨绔还活着,阮介成功和他搭上线,但并没有说出让他指认当今圣上身份这种事,阮介不蠢,只是确认王家位置罢了。
阮媛是个聪明的姑娘,在她弯弓试图刺杀谢兰因的时候,谢余就看中了这点,既然拥有共同的敌人,那自然就是可栽培之材。眼线报告谢余那个刺杀失败的女子逃命的时候,谢余当机立断让人装作影子阁的人追上去,后面阮媛肯定对此也抱有怀疑,谢余出现得巧合。
不过情况总得来说还是好的,基于共同的利益和理念,阮媛不会背叛他,他也不会对这丫头动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一个妥当的人,把这烂摊子收拾了。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来一遭,锁要上双重才行。他把李高叫进来,吩咐了一些事情,道:“阿暮那两个门童也该换了吧,省得被人叫去问有没有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是的。”
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谢兰因也亲自过去看了一趟,尸体肿胀,脸部被河底碎石割烂,连林琅都忍不住作呕。尸体身上搜出了阮家女儿的信物,至此阮媛的下落则是明了。
林琅问谢兰因:“世子,这真的是阮媛吗。”
“傻子都知道不可能是。”谢兰因用手帕捂住口鼻,“给别人看的,粉饰太平的罢了。让你找的阮媛的画像找的怎么样了?”
林琅道:“见过阮媛的人都死光了,她原先有一副宫廷画像,送进宫小选家人子的,但我想皇帝不一定让我们查。”
“看这尸体的伪装就知道皇帝一定是知道什么了,我们得再快一点。”谢兰因转身离开,“到时候逼阮介那房远房亲戚画下来就行了,我不信她日后会改头换面到看不出一点端倪。”
“可是,我们哪里去找阮家‘祖籍’?”
谢兰因斜了他一眼:“跟着皇帝。”
寒无见吃着饭,许陌年差人送消息过来,说是阮家女儿尸体找到了,碰巧被李暮看见了,寒无见对他一脸歉意。李暮知道阮媛不可能死,但又不能和阿见直言,也感到一阵难堪。得亏皇帝把寒无见叫进宫,寒无见与李暮道别,匆匆进宫。
寒无见至此被暂时罢黜了职位,对外称是他言行有失,实则是谢余托他去办一件事。
寒无见在三日后到达冀州,联系当地刺史寻找阮家旧户。过程需要时间,按照阮媛和谢余的说法,他们在去冀州后很可能隐姓埋名躲过追杀,但并不是无迹可寻的。
谢兰因同日到达冀州,他没有去刺史府,但是寻找的速度比皇帝的人要更快。因为那户人家抹去了姓名,无法精确,只能推算范围。
林琅请示他:“符合条件的,一共有四户,都在城郊,渭水边。”
谢兰因把位置圈画出来,问他:“只有四户?你没漏掉吧。”
“不会。”林琅问,“现下,我们要怎么审问,是先揪个罪名上去还是……”
“我们时间可没你想的那么多。”谢兰因用笔在空中交叉画了一下,意思是全部坑杀,“宁错杀,不能放一个。反正这边匪帮多的数不胜数。”
寒无见在赶往渭水村的时候,那边已经火光滔天。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被威逼找出的阮家旧户很快把王家的事情交代了。天上一声雷鸣,一道闪电滚落山边,像是凭空撕开的裂口。
暗卫为谢兰因拿来一把伞,被谢兰因随手丢弃了。谢兰因看了一眼他们画的阮媛十几岁时的画像,冷笑一声,厉声叫底下人记住了,随后抛入火中。
谢兰因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毫无情绪道:“一个不留。”
望风的暗卫跑过来,报:“寒无见带人过来了。”
谢兰因深吸一口气,脸上是被纠缠不放的不耐。他与林琅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可不希望你再出什么岔子。”
林琅点头。谢兰因走后,林琅望着背蒙起双眼塞住嘴跪在地上的人,抽出刀,略微感到歉意道:“对不起,命令难为,你们知道的太多了,试图掺一脚进来的时候就应该做好接受今日下场的准备。”
几只暗箭窜出,寒无见拔剑相挡,让手下能冲的先冲过去,这些人明显是因为自己来的。寒无见留下殿后,打伤两个人,正要离开,一人骑马从暗道里冲出,与寒无见撞个正着。
寒无见心里一惊:“兰因,你怎么在这边?”
谢兰因犹豫片刻,随便道:“我是同父王来的,他带我来冀州巡查。”
“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谢兰因下马,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地方,尽量用上诚恳的语气,“父王来这边有要事要办,让我先离开。”
“王爷这是在干什么?”寒无见很愤怒,绕开谢兰因要过去,被谢兰因拉住了。
“你不能就这样过去。”谢兰因迎上寒无见的眼神,“那边有很多人,很混乱,他们在四处杀人。可能是匪帮。”
谢兰因不太习惯说谎,因为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寒无见真的是耗尽了他的耐心。
寒无见以为他关心自己,道:“我没事,你先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或者直接去刺史府邸,不用担心我。”
谢兰因不松手:“可是真的挺危险的。而且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寒无见一时没意识到这二者的联系,他伸出手,擦了擦谢兰因的眼睑,有血渍。“你打架了?”
谢兰因道:“我说过那边很危险,我不希望你过去,你知道我父王不会想看见你的。”
“王爷再怎么讨厌我也无济于事。”
寒无见转身打算强行撇开谢兰因,天上一声巨响,谢兰因扑进了他怀里,“等等,别走,我害怕。”
寒无见被他差点撞倒,摇晃两下才站稳,谢兰因抱得紧紧的,大概是不可能松手的了。
作者有话说:
被迫营业谢兰因,面无表情趴在寒大哥怀里说我害怕
寒无见不知道谢兰因怕打雷。
两个人最后还是去山亭那边避雨,寒无见等能回来的几个属下,谢兰因等事情落幕。
谢兰因说:“我小时候,外面一打雷,我母妃就会把我抱进怀里。已经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她是小产死的,我之前恐怕忘了告诉你这件事。”
寒无见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感到忧虑,与及各种帮不上忙的抱歉。
“其实我倒不在乎会不会有兄弟姐妹这种事,因为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孤军奋战的,看我父亲那辈就行了。”不相信任何人,谢兰因认为这应该是人一生下来就意识到的最有意义的东西。
谢兰因看他,道:“行了,你不用那么担心,他们应该不至于把这事牵涉到你头上。”
寒无见并不是担心这个。寒无见担心的是谢余,如果连这种事都能办砸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京面对他。
冀州渭水河畔的村几乎被屠了半个,消息是荣安王这边呈上来的,王爷联名上书请求严惩山贼,皇帝允。当然允。为什么不允?
谢余把折子都砸到案板上,弄翻了一张盛水的碟子,撒了一地。李高俯身要捡,被皇帝制止,让他把阮媛叫过来。
阮媛过来了,穿了一身掩人耳目的太监宫装,眉峰画的很锋利,故意的,显得她长相有那么几分英气。她正跟着皇帝底下的人学武,听说资质不错,就是太晚了些,不过用阮媛自己的话说,大器晚成。
皇帝跟她开门见山:“你亲戚都被杀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阮媛道,“我听说他们甚至不惜屠了半个村子。”
“我二哥的作风,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果陛下再不采取措施,我想这个‘二哥’您可能也不能再叫了。”
谢余冲她眯起眼睛。阮媛大胆回看他。
“你胆子很大。荣安王不会欣赏你这样的人才,比如你爹。不过我喜欢。”谢余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假作惋惜,“我本来还想纳你入宫的,我想这会是一个牵制后宫并保住你的好办法。”
“多谢陛下抬爱,不敢当。”阮媛作了一揖,“臣想入仕。”
“女子?”
“以男儿的身份。”阮媛抬眼,“臣想改一个名字,陈相因,至此世间再无阮媛这号人,只有草民陈相因。”
相似小说推荐
-
和BE文男主协议结婚后(半今茶) [近代现代] 《和BE文男主协议结婚后》全集 作者:半今茶【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7-23完结总书评数:657 当前...
-
误入眉眼(贰两肉) [近代现代] 《误入眉眼》全集 作者:贰两肉【CP完结】长佩VIP2023-12-14完结收藏:14,118评论:1,266海星:1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