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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菜发芽了(步涧)


话音刚落,剧场里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只有晓免孑一个人愣在原地,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柯嘉棋有安排他订饭。
“你一早上都在帮我标剧本,我就找小黄订了。”柯嘉棋从舞台跳下,对一脸茫然的晓免孑说道:“应该送到了,你帮我去门口给大家发一下。”
“好的,我这就去。”
晓免孑赶紧走到大厅里的休息处,平时堆放盒饭的桌面上确实放着许多包装精美的餐盒,旁边还放着饮料。见柯嘉棋独自往保姆车的方向走去,他先留下一盒放在旁边,然后才开始依次为大家派发。
最后一个来领饭的是林苍徹身边的那个女孩。“我帮林老师来拿饭。谢谢柯老师。”她极有礼貌地说了一句后,迅速转身离开。
“哎,对了,还有饮料!”
晓免孑对着女孩跑走的方向喊了一声,随后抓起两瓶饮料,就追了上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瓶身,寻到“无糖”字样后,才又继续往前奔跑。
女孩闻声而止,回头看向晓免孑。
“饮料忘拿了。”晓免孑喘了两口气,将手里的瓶子递了上去。
“谢谢!”女孩笑着道谢,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没事儿,”晓免孑也笑笑,“辛苦你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女孩说这样的话,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会在林苍徹那里受气一样。若是女孩知道他是林苍徹的上一任助理,保不齐会认为这四个字是在对她炫耀。
——你辛苦了,而我解脱了。
这句话在晓免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为何会出现如此阴暗的想法,便被一阵特殊的香味打断了思路。
“稍等,我能看一下这盒饭吗?”
晓免孑指了指女孩抱在怀里的餐盒,问道。
女孩点点头,满脸疑惑地望向他。
果然,当晓免孑打开餐盒盒盖,两年间保持高度敏感的雷达一触即发,哔哔得响个不停。
……林老师不吃茄子和黄瓜。
这句话,他在嘴里含了许久,还是没能够说出来。
“怎么了?”女孩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餐盒,更加困惑。
“没,没事。”
晓免孑最终选择将盖子盖上,一言不发。
女孩走后,晓免孑坐在休息区门口的长椅上,就好像在等待火箭发射似的,等着里面会爆发出林苍徹怒斥的声音。
但十五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剧场内一片祥和,未起半点涟漪。
那天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苍徹都保持着几乎达到负值的存在感,他虽不是男一号,但也算是重要的角色之一,可在舞台上,却很少能听到他的声音。
A市的公演圆满结束后,移动到B市的第一天,晓免孑就在后台偶遇了章成。他看着章成朝林苍徹的休息室走去,随后从房间里传来一阵怒吼。
“齐麟山这个老王八蛋!”章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辨识度,“真他妈一点情面不讲。”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林苍徹的声音很淡定,还浅浅带着笑意。
“算我眼瞎,当初找错了人。”章成减了音量,变得温和:“苍徹,你不会怪我吧?”
没有回应,晓免孑猜想是林苍徹摇了头,他还想继续听下去时,却看见助理女孩往这边走来,他赶紧迈开脚步,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样子。
“哎,你好!”
被逮个正着,晓免孑只好停下。
“你好。”他僵硬地笑了笑,等待对方开口。
“上次谢谢你啊!”女孩的笑容比他自然得多,也比上一次更加灿烂。
晓免孑自认没有帮助过她什么,应的十分勉强,道:“没事没事,我也没做什么……”
“对了,我叫章文,‘文章’反过来的章文。”女孩伸出一只手。
“章文?那你跟成哥……”“章”不是常见的姓氏,晓免孑握了握手,下意识就往休息室瞟去。
“章成是我叔叔。”章文说。
“原来是这样。”
没人能比身边的亲戚知根知底,既安全又好使唤,确实像章成会做的选择。晓免孑想了想,开口问道:“怎么样,这个工作还习惯吗?”
言下之意,林苍徹有没有刁难你?
“嗯,还行吧,”章文看了一眼天花板,像是在努力措辞,“虽然我也没什么经验,但比想象中要容易些。林老师毕竟是个成年人,也不像照顾小孩老人那么麻烦。”
他还不如老人小孩吧?!
差点脱口而出,晓免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让惊讶从眼神里流露出丁点。
“是么,那你挺幸运的。”说完,他硬是在句尾加上两声尬笑。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应该是跟柯老师的吧?”章文问。
“对,我是柯老师的助理,晓免孑。”
章文走后,晓免孑收到一条转账信息,柯嘉棋答应过的双倍报酬,一分不少地打进了他的账户,在他账户里还没焐热,又被一分不少地打进了晓母的账户。
“妈,最近比较忙,没空回去看你们。给你打了钱,记得查收。小双备考,我就不打扰她了,跟她说高考完我就带她去迪士尼。天气越来越热,你和爸都注意身体。”
发完消息,晓免孑看了一眼时间,离晚上的公演还差半小时,他急忙跑到柯嘉棋的休息室,妆发好的柯嘉棋正坐在化妆镜前打游戏。
“你今晚有空吗?”纵使他戴着耳机,似乎也能感觉到晓免孑的闯入。
“今晚?今晚公演啊。”晓免孑摸摸脑袋。
“不是,我是说公演结束。”柯嘉棋漏发了一个技能,小小地“啧”了一声。
公演结束是在九点半,晓免孑过了一遍柯嘉棋的通告单,道:“没有安排。”
“行嘞,那陪我去个地儿!”
柯嘉棋说完,将耳机扯下,又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妆容,然后拍拍晓免孑的肩,大步流星地走出休息室。

纵使已经看了无数遍,晓免孑还是站在后台不厌其烦地盯着舞台上的人来来去去地演绎着同一个故事。他喜欢《轮椅上的谎言》,帮柯嘉棋标剧本的时候他就险些看得泪目,但不知道为什么,主角科尔的形象,他一直代入的是林苍徹的脸。
“墨菲斯先生,请听我一句。”
此时,柯嘉棋的声音在舞台上响起,他穿着略显浮夸的欧式公爵服,牢牢得将自己包裹成一个会在八音盒上跳舞的小丑。
“若是您怀疑我故意摔断了腿来逃避庄园的管理,那么很遗憾,您似乎不大了解我,但我的管家特尔齐可以解释这一切。”
“是的,墨菲斯先生,科尔先生从不撒谎。”
对比之下,林苍徹的戏服简洁许多,但也自然宽松许多。他站在柯嘉棋的轮椅一旁,背对着侧幕,刚好给了晓免孑一个完整的背影。
这个背影令他看得出神。
纵使他不是主角,可四周似乎也散发着耀眼的光,他的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地落在最合适的角度,分寸拿捏得当,声音低沉且充满磁性,就连一个后背都写满着无尽的魅力。
晓免孑从前喜欢过这个人,就连这个背影也喜欢。
“特尔齐,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是的柯尔先生,没有人会愚蠢到通过伤害自己来达成目的,除非他眼中再无希望。”
公演结束,晓免孑陪柯嘉棋回到休息室,也许是焦急于接下来的行程,柯嘉棋仅仅迅速换了身运动服,连妆都没有卸,便戴起墨镜口罩和帽子拉着晓免孑往外跑。
“我们这是去哪?”晓免孑担心安全问题,不免忧心忡忡。
“到了你就知道了!”柯嘉棋像是没有用保姆车的打算,而是来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便坐了上去。
不到半小时,抵达目的地,下车。
路边一个看不出大门在哪的奇怪地方,又像酒吧又像展厅,晓免孑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在涂鸦斑驳的墙上依稀看到“livehouse”字样。
柯嘉棋熟门熟路地推开一个隐形门,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随即换来手背上一个荧光印戳。工作人员又将目光移向晓免孑,晓免孑立刻听话地也伸过去一只手。
而此时的柯嘉棋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推开另一扇门,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喧杂吵闹的音乐声像是从一个从被抽开木塞的玻璃瓶里奔涌而出,将晓免孑的听觉打了个措手不及。
柯嘉棋转眼没了影,晓免孑赶紧跟上,喊了两声均被淹没在喧闹中,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了柯嘉棋的身影,刚准备提醒几句,却活生生被他看向舞台的眼神打断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将墨镜摘下,眼神很难形容,晓免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如此成分复杂的神色。他戴着口罩,看不清整体的表情,只有眼睛,闪着几乎能穿透任何物体的光芒。他想起上次吃火锅时,谈起他的乐队,在他脸上也曾一闪而过类似的表情,可是今天,这个目光似乎又多了许多东西,夹杂着不安、欣慰、羡慕、轻蔑,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悔意。
顺着歌声的来源,晓免孑也望向舞台,他瞬间了然,台上站着的,应该是他从前的乐队、伙伴。
在凌乱又喧闹的环境中,一首接着一首,柯嘉棋如普通歌迷一样,时不时振臂高呼,时不时跟着节奏旋律摇晃身体,晓免孑不知道在那张黑色的口罩下,他有没有跟着哼唱,或是大声嘶吼,只是一场下来,他的眼神开始发生莫名的变化。
从炽热到冷漠,从光亮到暗淡,他渐渐停下摇摆的动作,也将手放了下来。晓免孑不知道他怎么了,直到最后一首唱完,乐手谢幕,柯嘉棋又戴起墨镜,拍拍他的肩,头也不回的往出口走去。
“走吧。”
他的声音很小,嘴型也看不见,可晓免孑就像是瞬间感受到他的信号,点了点头,两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小房子。
一路上,柯嘉棋还是没有主动讲话,他一直盯着车窗外的风景,晓免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跟自己的前队友打声招呼,这样的匆忙离开,就像是一场逃离。
难以启齿,晓免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突然间,身边的人发出了声响,晓免孑赶紧将手机息屏,认真地看向柯嘉棋。
“嗯嗯,你问。”
“还记得上次我给你听的,我们乐队那首歌吗?”
“记得。”晓免孑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柯嘉棋眼神里充满着期待,就像是即刻想得到能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说实话。”
“呃……我觉得,还不错,挺好听的。”晓免孑微抬嘴角。
“真的吗?”一丝不信任从柯嘉棋的眼角飘出,晓免孑立刻又点了点头。
“真的!怎么说呢,很有风格,不像那些烂大街千篇一律的口水歌,能听得出有你自己的坚持在里面。”
他说的很认真,柯嘉棋开始动摇。
“你能听出我的风格?”
“很难定义,但就是你独一无二的。”
说完,晓免孑第一次拍了拍身边的人的肩,近似鼓励般的语气,道:“只要你觉得好,那就是最好的。”
“其实我啊,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
柯嘉棋叹了口气,将头枕在靠背上,显得有些疲劳。
“这份工作需要反馈,无论是正是负,都无法避免。”
晓免孑说完,想起以前跟着林苍徹的时候,他几乎不看任何评论,甚至包括媒体及品牌方对他的评价,亦或是圈内大v的官方影评。
但晓免孑倒是比他本人还要在意这些只言片语,有时候他会偷偷地将那些严苛的评论藏起来,不让林苍徹看到。他总以为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害怕林苍徹发火,或者心情变差,到头来自己成了他的出气筒,在有关折磨自己这一点上,晓免孑相信他有数不完的花样。
另一个原因就是怕麻烦,以林苍徹的脾气,若是听到关于自己业务上的负面评价,他一定会急得跳脚,恨不得立刻找到“口出狂言”者去理论。到时候又是联系媒体、要求删帖等等,想想就令人头大。晓免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愣是将林苍徹养成了“套中人”。
但渐渐的,他发现,所谓的“害怕他发火”、“怕麻烦”,其实都只是一个字,那就是“怕”。他怕的不是自己对这件事的情绪,他真正在意的,是林苍徹的感受。
正想着,出租车拐进剧院的后门,柯嘉棋有气无力地打开车门,对晓免孑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晓免孑站在他背影逐渐远离的那个走廊上,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突然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他猛地喊了一声:
“柯老……柯嘉棋!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眼前的人无动于衷,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午夜,已经进入梦乡的晓免孑被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吵醒,紧接着便是敲门声,他赶紧套了件外套打开房门,两位神色严肃的警察正站在门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掏出两张警证。
一晃而过,晓免孑什么也没看清,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脑还没完全清醒。
“你是柯嘉棋的助理,晓免孑,对吗?”
站在左手边的警察首先开了口,晓免孑木讷地点了点头,眼神依旧茫然。
“今日凌晨两点至两点半期间,请问你在什么地方?”
警察再度开口,晓免孑总算意识到他胸前似乎别着一个小型的便携式摄像头。
“我,我在房间啊……就是这里……”他边说边下意识指了指地面,随即一阵不好的预兆在心中升起。
警察:“有人为你作证吗?”
“作证?不,不是……警察,警察同志,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晓免孑的手指逐渐失去了知觉,他感觉背后一凉。
“我们接到酒店报案,有一男性坠楼,当场死亡,验明身份,是……”

第48章 没有标题
作为最后一个见到柯嘉棋的人,晓免孑坐在一个空荡荡的审讯室里,身上的所有物,包括手机,在进来前都被收走了,他手里没个能捏的东西,只能左手右手来回揉。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回答完警察问他的所有问题,一问一答,他竟然能做到像个机器一般,不假思索地说了那么多。等警察整理完所有的资料,离开这个小房间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柯嘉棋死了。
从十五楼一跃而下,没有遗书。现场只有一套被叠得很好的运动服,去livehouse穿的那套,是赞助商的品牌。房间内的蓝牙音响一直循环播放着一首歌,嘈杂且热闹,像在开一场盛大的派对,
“I can jump,I can fly.
I am dying in the sky.”
不知道跟赞助商的合同里,有没有写到,万一艺人不具备完成代言的能力时,报酬该如何修改,是否还需要经纪公司赔偿?那些衣服还需要还回去吗?赞助商会不会觉得晦气?明天的新闻会刊登什么?啊不对,恐怕现在网上已经闹得翻天覆地了。对了,于萱萱呢?她现在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被关在某个小房间被问东问西?还有成哥,成哥现在在想什么……柯嘉棋的乐队呢?他从前的伙伴,应该也听到这个消息了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晓免孑脑海中滚动的字条迅速且苍白。直到最后,如耳鸣般的声音在脑中“嗡”的一声,他的心脏像是揪在一起,沉闷地挤出一句——
柯嘉棋死了。
那个昨夜还望着livehouse的舞台,露出复杂神色的人,就这样没了,甚至连个声响也没有。
从审讯室出来,已然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晓免孑拿回自己的所有随身物品,手机显示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一个人,妈妈。
赶到医院的时候,晓免孑找遍了整个医院,才在一个偏僻的楼梯间找到自己的母亲。此时,她正坐在楼梯上,两眼无光地盯着眼前不知何处,眼中已不再水润,脸颊上只留下两道干涸的泪痕。
“妈……”
沙哑的声音响起,晓免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发出了声音,他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慢慢挪到母亲身前,蹲下,以一种完全无法自控的表情,望向眼前的人。
听到呼唤,晓母略微回了些神,当看到自己儿子那张充满哀伤又疼惜的脸,却一下子有了力气一般,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晓免孑的头发,小声道:“小双还不知道,她最近要模考,千万别跟她讲。”
晓免孑点点头,鼻子一酸,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泪腺,想再说点什么,怎么也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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