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莫晨欢)

话音戛然而止。
双眼传来一阵刺骨钻心的剧痛！
好像有烈火燃烧眼球，萧矜予疼得弯下腰，他用双手捂住眼睛，牙关紧咬才勉强自己不喊出声。
盲盒惊道：“怎么了？”
“我……”萧矜予挣扎着想要开口，可他刚说一个字，疼痛的呜咽就难以止住地从唇缝泄出。
盲盒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这不可能啊。有006在，001不可能伤到你，它的爱情领域还在奏效。有我在，也没别的用户能避开我攻击你。除非对方是排名比我高的。是A02、A03还是A04？”
豆大的汗密密麻麻地从额头滚落，萧矜予嘴唇发白，他忽然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首都美术馆。
天空昏暗，铅云低垂。
一片坍塌崩坏的废墟前，因地震而受伤的市民早已被清除小队救走送进医院，如今残留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的，只有一块块疤痕似的干涸的黑血。
首都清除小队副队长石纹走到美术馆东门裂开的地洞前，他先探头看了眼面前黑漆漆的深渊，接着对一旁身材高挑的短发女性说道：“队长，所有生还者都救上来了。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宿上校那边还没一点消息，盲盒也是……”
顾清俞冷冷地问：“已经过了三天，盲盒还活着么。”
石纹：“活着！我今天早上刚看了长脑APP排行榜，A05-六级！还是这样。”
长脑APP的用户排行榜并不是实时刷新的，有三天延迟。所以除了萧矜予外，华夏并没有用户知道在这三天内，盲盒的名字曾经从上面消失过。
顾清俞双手环胸，语气坚毅：“现在再看一次。”
“是！”
石纹听话地掏出手机，打开长脑APP。
说实话，对于他们这些高级用户来说，用户排行榜的意义并不大。
只要达到五级以上，004就无法捕捉公示用户ID，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逻辑链等级。
石纹翻看排行榜：“A05还是六级，用户委员会没发现新的六级用户，那么宿上校和盲盒还活着……咦？”
女队长看向自己的副手。
只见平头汉子嘴巴张大，五官逐渐扭曲，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恐。
……嗯？惊恐？
顾清俞一把拿过他的手机。
只见长脑APP那纯黑的背景图案上，一个名字如同坐了火箭，疯狂攀升！
顾清俞刚拿到石纹的手机时，这个名字还排在A68。
三秒后，它便出现在了A63。
它似乎没有任何阻碍，一路向上，疯狂地爬上，十秒后，已经达到A50！
当它超越第一个压在自己头上的五级用户时，“第四视角”这四个字便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单纯的“A56-三级用户”。
可是它还没有停下。
A40。
A33。
A29。
石纹急切地问道：“队长，第几了！”
短发女队长嘴角抽搐，面无表情地把手机还给属下。
石纹拿过来一看：“不是队长，五级以上不显示名字了，我也看不见第四视角现在第几了啊。”
“他不还是三级用户么，你找三级用户就行。”
“对哦。”然而几秒后，石纹：“队长，我找不到三级用户啊，都是五级！”
顾清俞惊讶地再拿过手机，她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从排行榜第六位的自己再往后……前四十名里，确实再也没有一个三级用户，全部都是五级用户。
沉默片刻，顾清俞：“通知用户委员会和逻辑研究所，我最后看到的名次，第四视角定格A21……华夏排名第21位。”
冰冷的风无情地吹过首都清除小队两位五级用户的脸庞。
石纹幽幽地问：“队长，我觉得他比盲盒还可恨。”
顾清俞：“你也觉得就好。”
石纹：“……”
这一刻，华夏九州，上万名用户中，至少有数百人都注意到了第四视角这场恐怖的爬榜。
然而中都市地下仓库内。
刚刚还在哼歌跳舞的小机器人突然停了歌声，004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咦，A03和A04怎么都突然掉了，那个前两天失踪又回来的A05，现在到第三啦？
“哦，回来一个。A05又变成A04了。
“那现在这个A03，是原来的A03还是A04嘞（○｀ 3′○）？”
“关我伟大的004屁事咯(～￣▽￣)～！”
“啊？爸爸怎么突然变强啦……爸爸40名了……30名了……”
安静空旷的地下监狱里，爬山虎正疲惫不堪地昏睡，忽然一道刺耳的奸笑声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A21！这就是我爸爸！爸爸天下无敌Ψ(￣^￣)Ψ！”
爬山虎：“……”
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小机器人说出“爸爸”这两个字时，似乎早就预料到对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漫天黑色光点突然从爬山虎繁茂的枝叶上射出，帮它将房间里的38个摄像头全部击碎。
做完这件事后，爬山虎似乎也愣了下。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思索片刻，没再去想，爬山虎继续沉沉入睡。

萧矜予的突然昏迷，完全在所有人的计划之外。
在萧矜予倒下的下一秒，盲盒便伸出手，接住了他。
六级用户强大的身体素质让他即使扶着一个成年男性，双手也非常稳定。李庭锋两人就在不远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情况。两人都急忙过来。
李庭锋：“这是怎么了，是被001攻击了吗？以前从来没听过001还会让对象晕厥。”
盲盒摇了摇头，他将萧矜予小心翼翼地扶到隧道边缘，靠着墙壁躺下。“和001没有关系。006的逻辑链效果还在延续，001完全无法对我们产生影响。只有两种可能，有个用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捕捉进了逻辑链，现在逻辑链因果生效了；要么，就是他自己的逻辑链出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
盲盒看了萧矜予一眼，神色复杂：“逻辑崩溃。”
李庭锋整个人怔在原地。
逻辑崩溃，逻辑失控。
这是所有用户最害怕的两个词。
前者意味着必然导致的死亡，除非能在彻底崩溃前升级；后者更是生不如死，极有可能被失控的逻辑链操纵，变成污染者。
李庭锋焦急道：“如果第四视角真的崩溃了，那可怎么办。”
盲盒尽量保持镇定，可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难掩神色中的担忧：“我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逻辑崩溃或者失控。我看不见逻辑因子，但我感受的到，他的逻辑链现在很乱，此刻他的身体周围应该到处都是逻辑因子。”顿了顿，他抬起头：“李庭锋，你现在去找审判之矛。”
“啊？”
“我不方便离开这里，这里只有我能操纵006，保护大家的安全。第四视角现在出现这么混乱的状态，也只有我能压住他。如果他真的逻辑崩溃，引发逻辑链事件，我会在第一时间解决。你是最合适也是唯一的人选，只有你能去找宿九州。”
和两位六级用户以及一个超脱常人的第四视角相处多时，连李庭锋自己都忘了，他是一个强大的三级用户，排名B165。
悬着的心渐渐沉淀下来，看着眼前临危不乱的十岁男孩，又看看一旁连用户都不是的未成年少女。
李庭锋坚定地点点头：“我去找宿上校。”
001完全屏蔽了长脑APP的信号，在首都六号线里，长脑APP一直处于无法连接的状态。
所以此时此刻，盲盒并不知道用户排行榜发生了惊天巨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升级成了A04。
黑暗的隧道中，只有微弱的手机灯光颤颤巍巍地亮着。
“他没事吧。”女孩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盲盒看了陈晓蓉一眼，声音青涩稚嫩，说出来的话却很成熟，像个小大人：“我也希望他没事。至少现在看，还暂时没什么事。”
其实比起昏迷不醒的萧矜予，这个女生更危险。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再过不到五个小时，她就会继续被001的逻辑链攻击，走向变成逻辑因子的“果”。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盲盒突然愣了下，看着抱着双腿，坐在地上的女孩。
陈晓蓉默默看着满是石子的地面，似乎只是想说给自己听，她不急不缓地说道：“当初在地铁通风口碰到他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带着我和琪琪走。我和琪琪就是个累赘，尤其是琪琪，她一直昏迷，还是这个哥哥背着她，背了一路。”
盲盒倒是不知道萧矜予刚进入六号线发生的那些事，他没开口，只是听着。
“我应该快死了吧，我不想死。希望这个哥哥也能好好地活着。你这么小，就是超能力者，还这么厉害，挺高兴能在死之前认识你们的。说起来琪琪都不认识你们呢……琪琪、琪琪……呜呜呜……”
十六岁的女生忍不住地痛哭出声。闺蜜已经死亡的事实在这一刻才真正地笼上了她的心头，她忽然意识到，琪琪甚至根本没见过现在这些帮助她们的好心人。
哪怕是萧矜予。
在碰到萧矜予的时候，琪琪已经昏迷了。她从始至终都没醒过。
这里曾经见过琪琪，知道有一个女孩曾经鲜活存在过的，只有她自己。
“诶你别哭啊……”盲盒手足无措起来。
女孩把头埋在膝盖里，低声呜咽。
光线昏暗的地下甬道里，男孩无奈地安慰着，女生难以自拔地小声哭泣。
萧矜予醒来时，听到的就是陈晓蓉一声声的哭嗝和林琥珀非常蹩脚的哄女生的话语。而在他醒来的那一刻，盲盒敏锐的五感就发现了这件事。
等到萧矜予揉着酸痛发胀的眼眶，撑着手从地面站起来后，盲盒关切地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眼部还残留着一丝酸胀感，大脑依旧清晰地记得昏迷前那钻心蚀骨的剧痛。萧矜予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应该是昏倒了，那他现在应该就是醒过来了？
身体感觉好些后，青年看向一脸严肃的男孩：“……还行，不过不是很痛了。”
“痛？你是逻辑崩溃了么，我没听说过逻辑崩溃会很痛的。”
萧矜予：“我逻辑崩溃？没有啊，我没有感觉。”
盲盒诧异道：“怎么会，我在你昏迷后就感觉到了，你身上的逻辑因子很混乱。虽然你昏迷后大概十分钟，它们渐渐好像又稳定下来。”
盲盒拿着手机电筒，对向萧矜予。
这光线太刺眼，萧矜予下意识地眯起眼，余光中他似乎看到无数彩色光点在自己的视野中疯狂闪烁，整个世界都被铺天盖地的绚烂光点充斥。但他再去看，却发现只有手机电筒刺目的白光，并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色彩。
萧矜予微微怔住，刚才那错觉般绚丽的色彩世界似乎只是他的错觉，他也顾不上眼睛还残余的痛感，赶紧再看向四周。
盲盒：“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看了几秒，萧矜予猛地意识到：“不对，我还没开启逻辑链……”
盲盒疑惑道：“啊？”他根本听不懂萧矜予在说什么。
萧矜予没有回答他。他抬起手指，从眼皮上拂过。
第四视角开启！
萧矜予：“手机电筒给我一下。”
“好。”
接过男孩手里的电筒，萧矜予转动光线，照向四周。
潮湿碎裂的土壤，陈年发旧的水泥墙壁，以及生锈的老轨道……
萧矜予睁大双眼，不愿错过任何一个角落，他仔仔细细地将整条地铁隧道看了一遍。他直接走出5.2米的006爱情领域范围，他对盲盒喊道：“我先出去一下，我要看清楚。”
盲盒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离开006的逻辑链范围后，除了那些弥漫在空气间充满爱意的污染因子，其他并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随处散落的彩色光点，没有整个世界都充盈着的逻辑因子。
这只是一条普通陈旧的地铁隧道。
萧矜予不死心，又打着电筒再看了一遍。仿佛刚才睁眼后那一刻看见真的是幻觉，整个世界、所有的物体上，并没有依附着数不尽的逻辑因子。
五分钟后，萧矜予走了回去。
盲盒：“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到了什么？”
将手机还给对方，萧矜予关闭了第四视角，他站在006的爱情领域里，也重新看了一遍。
依旧没有任何彩色光点。
萧矜予沉默片刻：“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很快他发现：“李庭锋呢？”
盲盒这才想起来：“啊，我刚才让他去找审判之矛了。你突然晕过去，身上逻辑因子又跃动得特别频繁，我担心你要逻辑崩溃，还是把审判之矛叫回来更放心。”
萧矜予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里的逻辑因子。他思忖片刻，道：“我再出去一下。”
盲盒比了个手势：“OK。”
萧矜予再次走出006的爱情领域。在他踏出5.2米安全范围时，空气中飞舞的污染因子似乎还想挽留。但它们只能触碰到以盲盒为中心，方圆5.2米的范围。萧矜予义无反顾地站了出去，比作爱心形状的污染因子失落地停在空中。
萧矜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翻转镜头。
接着他看着手机屏幕，脸庞凑近，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的眼睛。
狭长清冷的眼眸里，浅色的瞳孔微微颤动。青年神色淡漠，薄薄的嘴唇稍微抿着。他垂眸看着自己的眼球，看着屏幕上那闪烁在眼眶中，复杂绚烂的彩色光点。
萧矜予瞳孔收缩，再次看了一遍。
轰隆巨鸣突然从身后响起！
萧矜予刷的扭头，望向那地铁轰鸣的方向。下一秒，地铁灯光刹那照亮，他还没看清楚那辆由白光组成的长长地铁，便看见冰冷空气中，一把漆黑长矛石破天惊，劈穿白光地铁，在白光地铁即将撞上他的前一秒，稳稳插在他的面前。
这一刻，地铁愤怒地呼啸碾过，极黑长矛却如定海神针，安静地扎在萧矜予的身前。
万千白光为这把黑色的长矛让路，从它面前，白色闪光的世界被分成两半。
光的尽头，一道黑色身影快步而来。
宿九州伸手，抓住那根审判之矛，无数彩色光点在他的手指间不断跃动，一点点地向下挪动，最终缠绕着审判之矛，旋转飞舞。
宿九州站在他的面前。
萧矜予愕然地仰头。
这个人来得太快了，他从没见过宿九州这么快的速度……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看着对方。
地铁穿梭轨道，万物从身旁擦肩而过。
“没有崩溃。”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
萧矜予嘴唇动了动。
宿九州松开握着审判之矛的手，他向前伸手，轻轻覆住青年的眼睛。
温暖湿热的气息笼住双眸，萧矜予不受控制地眨了眨眼。
掌心被睫毛触动，宿九州眸色暗了暗。
过了片刻，他低声道：“你升级了。”

第192章
轨道随着地铁行驶嗡嗡震动，耳旁掀起的风吹开萧矜予额前的碎发。眼睛上那双温暖的手让他怔在原地，良久，他抖着嘴唇，抬起手将这个人的手拿开。
青年的手有点冷，不像宿九州。
第四视角在挪开宿九州的手时，已经关闭。001浑身的白光消失不见，整条隧道再次昏暗下来。明知道对方并不能看见001全身上下散发的刺眼光芒，在宿九州的眼里，六号线一直光线很暗，可萧矜予还是关闭了逻辑链，似乎这样大家都会看不清对方。
不知怎的，他拉了拉脖子上系着的米色围巾。
黑发年轻人的声音平静而镇定：“我升级了？”
好像达成了某个默契，两人都没对刚才的举动提出疑问。宿九州垂眸看他，眸中意有所指地闪过一缕幽光，他勾起唇角：“嗯，你升级了。你自己没有感觉么？”
萧矜予：“……”
说实话，他很难对升级产生什么独特的感受。
除了盲盒，华夏其他用户升级都伴随着千辛万险。升级当然会有很深刻的体会，因为这是他们通过不断努力的思考，好不容易得到的成果。
可是萧矜予的几次升级，都没有太费力。
萧矜予老老实实道：“我有感觉到我周围的逻辑因子好像更活跃了，在你来之前我刚用第四视角查看了自己的逻辑因子，确实，比以前多了很多。”
宿九州：“六级用户都能大致感受到其他用户身上的逻辑因子浓度，只是没你用第四视角看的这么精准。我刚才用手触碰你的眼睛，就是在感受你的逻辑链。”
萧矜予微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感受我的逻辑链？”
宿九州反问：“要不然还能干什么？”
“……”萧矜予神色淡漠，轻轻点头。
他现在总算知道，两人认识半年，这个男人为什么四次用手触碰他的眼睛。
原来只是在感知他的逻辑链是否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