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莫晨欢)

这是001第一次发出除了“创死你”之外的声音。
长长的地铁倏地停住，它停在距离三人不足百米的位置。它没有五官，更没有眼睛，但不知怎的萧矜予察觉到，它似乎在打量自己身边这个小男孩。
上一次碰到001的时候，盲盒还没有“复活”。这是001第一次再见盲盒。
空气仿佛凝滞，三人一地铁就这么沉默地两两相望。
“嘎吱嘎吱——”
地铁摩擦着轨道，发出难听的声响。
“创、死、你、们！！！”
下一秒，地铁轰隆作响，001愤怒地冲了过来。
男童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你要使用006了么？”
宿九州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了那只戴着黑宝石戒指的手。
狂风刮过脸颊，长长的头发向后掠过。
一辆狂奔呼啸的地铁就要迎面撞来，十岁的男孩脸上却没任何畏惧。不过在地铁快撞来的时候，他想起一件事：“対了，你们刚才说，我们碰不到逻辑因子，但是审判之矛、白院子能碰到。白院子碰到的是我吧，因为能碰到，才救了我。那审判之矛碰了谁的逻辑因子，也是在001的领域里碰到的么？”
萧矜予：“……”
不是这就是六级用户吗？！
这种紧要关头你怎么还在想这件小事！
001：“我要创死全人类！！！”

第187章
刺眼的灯光照亮整条隧道，呼呼刮起的狂风昭示着001暴怒的心情，它怒吼着一路碾压向前。
“我创不死你！！！”
首都地铁的正常时速为每小时80公里左右。
萧矜予观察着这辆地铁移动的速度，大致估算001现在的时速绝对超过了120km/h。
001真的愤怒极了。
之前001一遍遍碾压萧矜予三人时，时速最多也只达到100码左右，可现在它绝对有120码，甚至这个车速还在不断增加。
“开启第四视角！”宿九州突然道。
萧矜予一愣，他下意识地回答：“开启了。”
宿九州：“那就好。”
第四视角开启的一瞬间，原本暗淡的世界顷刻间被001那周身耀眼的白光打亮。眼前一阵炫目，短暂而强烈的明暗变化让萧矜予不受控制地闭上眼，接着，他便听到低沉的男声如同呢喃，在自己耳边响起——
“我爱你。”
身体倏地怔住，青年猛然睁眼，望向那个说话的男人。
001的吼叫声于这条狭长逼仄的地下通道里不断回荡，身旁还站着一个身高一米六的六级用户。可此时此刻，时间仿若冻结，萧矜予怔怔地看着宿九州。
他的目光在扭头的那一刻，也落入宿九州的眸底。
两人四目相对。
似乎过了很久，又应该只是眨眼。
萧矜予：“这是006的使用效果吗？”
惊讶无措的神情一秒内便被黑发年轻人全部收拾干净，他镇定自若地低头看向宿九州手上的黑宝石戒指。
宿九州嘴唇翕动，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人就算再冷静，也无法遮掩第一时间的反应。
震惊，茫然，错愕，不知如何是好……
诸多情绪一下子全部浮现在他的脸上。
但总而言之，没有厌恶。
两人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氛围在渐渐蔓延，这时，一道清脆的男童音响起：“对，这就是污染物006的使用方式。它是一枚戒指，使用它的时候需要戴上它，至少是用手触摸它，然后说出示爱的话语。”
萧矜予淡定地转开视线，他不再去看宿九州的脸，他望着这枚戒指。
大地震动，铁轨颤抖，001还在不断逼近。
当宿九州说出那句“我爱你”后，黑宝石戒指好像快速闪过一道深邃的光。紧接着，无数黑色的污染因子像蝗虫过境，从这颗A型辐射前价值上亿的珍贵宝石迸发而出。
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光点霎那间就将整条隧道堵住。
萧矜予赶紧运转逻辑链，想通过使用逻辑链抵挡这些污染因子。他诧异地问：“不是说只要有六级用户佩戴006，就能几乎完全压制住它的污染能力？”
宿九州：“不要使用逻辑链，感受它的污染因子。萧矜予，你看得见它们，让它们触碰你。”
从来没听过有人主动让自己暴露在这么多污染因子之下，任何一个用户，哪怕是刚觉醒的一级用户，也会在第一时间被告知污染物的可怕，对其抱有深深戒备。
更何况是第四视角。
萧矜予亲眼看着这些充满恶意、浑身散发恶心气息的黑色光点。他咬紧牙齿，选择接受它们。
萧矜予：“嗯？”
当对污染因子不再躲避，洪水般的黑色光点一下子就将三人淹没。
萧矜予惊讶道：“我怎么感觉，这些不是污染因子？它们是黑色的，和我见过的所有污染因子都长得一样，可是它们触碰我的时候，和001带来的感觉不一样。我觉得在这些黑色光点之间，我一定不会被污染。”
盲盒笑道：“这就是006的特别之处，也是它能克制001的地方。006的官方拍卖名叫‘大地之眼’，但我们首都高级用户都喜欢叫它——‘恋爱脑’！”
[污染物编号：006]
[简述：……]
[注意：……]
[逻辑链：用手腕以上的皮肤触碰006，并大声喊出一句示爱的话语，即可成功触发006的因。
以006为中心方圆5.2米内，所有污染物效果全部失效，仅存006的单独效果。
任何人类在此范围内，皆不会受污染物影响，也不会被污染物的逻辑链捕捉。
*根据《首都逻辑研究所2045-09-1号污染物调查报告》——
非用户在006的爱情领域内，可安全存活5.2小时。5.2小时内，用户绝不会被006污染，也不会被其他污染物捕捉污染；一旦超过5.2小时，因果律作用，该对象必成为污染者。
一级用户的存活时间为6.3小时。
二级用户为7.8小时……
六级用户中，A01-审判之矛的时间上限暂定为48.6小时；A05-盲盒为32.1小时。]
之前宿九州曾经和萧矜予说过，污染物006的污染能力受自身情绪影响极大。
-这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污染物。
但萧矜予万万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污染物的能力能受情绪影响这么大！
以污染物006的能力，它绝对远远不如001。如果001是100个王饕，那006能有15个王饕就不错了，顶多10个。
同为污染物，004面对002时非常识相，直接认输，认了对方当大哥。因为它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无论是污染能力还是逻辑链，都远不如对方。
001和006相比，实力差距自然更如天堑。
可是现在，当宿九州说出那句示爱话语，开启006的因果后。从006身上爆发出的黑色污染因子如同一张温柔缠绵的大网，将宿九州三人全部网罗进它甜蜜的爱情中。它好像无所畏惧，恋爱脑上头后，它竟然直面那辆向自己碾过来的001。
第四视角之下，萧矜予看到远处那辆由白光组成的地铁咆哮而来，就在它即将撞上三人时，这道白光触碰到006的污染因子组成的黑球……
方圆5.2米内，轰！
地铁模样的白色光点被黑球无情撞碎！
先前审判之矛只能勉强将001附身的地铁分成两半，可006的黑色污染光球却直接击碎了001！
001：“创、死、你……蛤？？？”
这是第二次，萧矜予听见001的口中说出“创死你”之外的话语。
被黑球击成粉末后，001穿过三人，如同被审判之矛分割两半时一样，它再次愈合，重新变回一辆完整的地铁。
001掉转车头，两盏大灯照向轨道中的三人一污染物。
001：“……”
被宿九州戴在手上的006：“……”
001幽幽道：“第二次了……”
萧矜予似乎看到这些包裹住自己的黑色光点颤抖了一下，006颤颤巍巍地回答：“我、我也不想的，大哥。这些死人类非要开启我的因果，大哥你是懂我的，我不是那种污染物，我恨不得和您一起创死他们，可、可……”
可是逻辑链一旦开启，由因自动走向果！
006它心里很不乐意，身体却很诚实。
001：“连你……一、起、创、死！”
006：“……”
还给不给污染物活路了！
001咬牙切齿的话刚落下，狂风再起，这辆老地铁再次怒吼着朝三人撞来！
与此同时，遥远的中都用户委员会，地下仓库。
沉甸甸的土壤砌成四面高耸的墙壁，安静宽阔的房间内，38个摄像头从各个角度，无死角地拍摄着房间正中央的小机器人，以及那攀爬在房间四周、肆意舒展枝叶的巨型爬山虎。
玻璃牢笼内，小机器人今天第173次叹气。它搭拢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长吁短叹道：“唉爸爸已经两天没搭理过我了……”
挥舞两条细细短短的胳膊，机器人的脸部平板电脑上，不断闪现“QAQ”的颜文字图案。
忽然，房间里始终平静、没有声响的爬山虎动了一下。
004察觉到对方的动静，刷的抬头：“怎么啦大哥。”
002：“……”
又过了几秒。
一道悠长无奈的叹息声响起：“有污染物，想杀污染物。”
004双眼瞪圆：“（○｀ 3′○）大哥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污染物？那是臭人类搞种族歧视，咱们是神奇物品，神奇物品！”
002：“……我的重点是这个吗？”
“好嘛大哥，所以001想杀谁？”
根本没有一点犹豫，小机器人第一反应就是001。
首都和中都之间相隔一千多公里，无数生命之息阻拦其间。004完全感应不到千里外的污染物，它能够搜集用户的逻辑链资料，纯粹靠的是自身因果。它的实力并不能让它的力量，扩展至整个华夏。
可是001的凶名在整个华夏用户圈、以及高级污染物之间，早就声名远扬。
001杀过污染物。
小机器人嘟囔着嘴：“首都真可怕。我听那个光头人类说过，001曾经杀过一个排名15的污染物。我问他怎么杀的，他还不肯告诉我，非要和我交换条件，最后从我这拿走了几个四级用户的详细资料，才肯说。”
爬山虎茂密的枝叶动了下，它轻声地问：“怎么杀的？”
004：“好像是直截了当地用污染因子，把那个污染物15的逻辑链击碎了。全部碾压成粉末，拼都拼不起来，最后就死翘翘嘞≡ω≡大哥，首都好可怕，咱俩就在这当土大王吧。以后咱俩六四分，你六我四。”
爬山虎：“……”
真的懒得搭理你。
作者有话要说：
006：大哥你是懂我的，你是懂我的啊！！！

逻辑链的等级对逻辑链的强弱有极大影响，却没有必然关系。
——《长点脑子人人有责APP新手必读指南》
污染物001和污染物006，中间只相差五个排名。
然而就像华夏两大高级用户A01和A06一样，前者是强大的六级用户，后者却只是五级用户。五个排名是因为中间没有其他强大的污染物，不意味着001和006的实力差距只有五个排名。
排名越靠前，每一名之间的差距都如天堑。
不是说强大的污染物就一定能碾压弱小的污染物。
就像高排名用户的逻辑链如果和低排名用户的逻辑链有重叠或冲突，未必是高排名用户能走到因果，有时候反而是弱者会完成因果。
此时此刻，污黑浓密的黑色大球将萧矜予三人团团包围。
它有着恶心的外表，充满不祥气息的浓黑。可是身处其中，萧矜予却感受到一股强烈而深沉的爱意。
萧矜予曾经通过梦想家的逻辑链，查看过自己二十五年前的记忆。那段灰暗的回忆里，他唯一感到温馨的就是待在生母肚子里的时光。温暖的羊水将婴儿紧紧拥住，人类的生理反应不会受变态心理的影响，那一刻还未出世的萧矜予，感受到的只有那具身体带来的强烈的母爱。
这是人类刻在基因里、为了繁衍种族带来的强迫性的天性。
可是如今，006传达给三人的感情，竟然完全不输给母爱天性。
006痛不欲生地哭喊求饶：“别啊大哥，我不是这样的污染物，你知道的啊，你知道的啊！”
但是与此同时，污染因子组成的黑色圆球依旧死死保护着萧矜予三人。萧矜予看着眼前飞舞的一粒粒黑色光点，只见几粒黑色光点似乎是有了灵性，发现了他的注视。在空气中盘旋晃动，转换位置，最后在萧矜予的面前摆出了一个爱心图案。
-比心心！
——恋爱脑006。
萧矜予：“……”
宿九州：“怎么了？”
青年面不改色地扭过头，不去看这些由污染因子组成的黑色大爱心，他淡定道：“没什么，看到了奇怪的脏东西。”
如果是正常人听到了这样的话，一定会感到自尊受伤，生气埋怨。可这是恋爱脑006。萧矜予不知道污染因子到底是否有灵性，可是它们回答萧矜予的是越来越多聚集在一起的黑色光点，比出了一个更大的爱心。
萧矜予：“……”
“我要创死你们啊啊啊！”破旧的地铁一次次地轰撞上来，每一次都被006击碎，再重组。
006完美地防御住了001的一切撞击，任何从001身上散发出来的污染因子都无法靠近三人。
然而001并没有出现损伤的痕迹。
每一次的重组，它都会又变成初始的模样，紧接着又是一次撞击。
萧矜予皱起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感觉，001能够撞很久。006只是能保护我们，却没法伤害到001。”
盲盒点点头：“我也觉得。虽然我没法像你一样直观地看见逻辑因子和污染因子，但是首都逻辑研究所多次的数据研究表明，暂时没有任何污染物和用户能创伤到001。”他看向宿九州：“对了，你变强了，审判之矛你现在能么？”
宿九州回答得很镇定：“不能。”但是他同时看向盲盒，给出了一个猜想：“如果华夏有谁能够击溃001，那个人应该是你。”
小男孩愣了下，嘴里小声嘀咕：“道理我都懂，但又不是想变强就变强。”
宿九州：“原本带006下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你而已。”
萧矜予微微一顿，看向宿九州。
男人俊美的脸庞上并无太多表情，一双深邃的眼静静凝视青年，半晌，他勾起唇角：“正常四级用户能在006的爱情领域里生存15个小时左右。根据盲盒和001的约定，在南锣鼓巷站附近待24个小时，就可以离开这里。有15个小时的保护，剩下的9个小时还有我，你一定不会被001污染或击杀。”
这就是我特意带006，来寻找你的缘由。
嘴唇微动，默了默，萧矜予道：“我是肯定没有问题，只是现在还有李庭锋和陈晓蓉在。所以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盲盒：“去找他们？”
萧矜予轻轻颔首：“嗯。001能控制它具体碾压下的人类，受到的污染因子浓度更大。如果001去反复撞击陈晓蓉他们，它们受到的污染因子攻击会更多。但001现在最想创死的人，我想应该不是盲盒你，就是宿九州。肯定不会是我。”他自觉和001无冤无仇。“006能保护陈晓蓉5.2个小时，李庭锋10个小时。这个时间足以让李庭锋获救，陈晓蓉的话……”
想起那个和自己走了一路的短发女生，萧矜予很有自知之明。他也想救对方，但他暂时还想不到应对001的方法。
宿九州：“那就走吧。”
昏暗静谧的地下隧道内，魁梧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短发女生躲在地铁的通风管道内，两人小声交谈。
忽然，他们感受到大地剧烈的震动。
李庭锋：“001来了。”
陈晓蓉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但是经历这么多事后，她也看淡了。女孩不再害怕地看向地铁轰隆作响的方向，但不过多时，陈晓蓉和李庭锋齐齐“啊”了一声，两人一脸懵逼地张大嘴。
陈晓蓉：“那、那个，李叔叔，我没看错吧，这是个……啥？”
李庭锋闭上自己震惊的嘴：“好像是001在反复地……碾压着什么？”
在外人看来，这是极其诡异又搞笑的一幕。
一辆长长的地铁在幽深的地道内，不断掉头，反复行驶横跳。它一边说着“创死你创死你”，一边来回行驶。
从李庭锋二人的角度，他们看不见被埋在地铁里的萧矜予三人，只能荒唐地看着001反复掉头。
而在001碾压中心的萧矜予三人，此刻已经听到远处李庭锋二人的动静。
盲盒：“审判之矛在操作006，第四视角你只是个三级用户。所以由我先走出去试试，看看001具体想创死的到底是谁。”
这是当下最好的方案。
男孩说完，便抬步走出黑色圆球。在他离开的那一刻，001行驶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瞬。随着盲盒一点点远离宿九州和萧矜予，001也在一次次地停顿迟疑。但等到他彻底走出001的撞击范围后，001怒吼一句“我创死你！”，没有理会离开的盲盒，依旧撞击宿九州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