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莫晨欢)

说完，男孩还是没有动作。
宿九州淡定道：“开盲盒吧。”
林琥珀咬了咬嘴唇。
他有点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对开盲盒这件事，产生犹豫。
觉醒逻辑链后，林琥珀一直很庆幸。他非常庆幸，自己的逻辑链不具备杀人的能力。
当时他才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如果拥有杀人的能力，不小心导致他人死亡，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现在，如果他的理论有误，他打开盒子的时候结果不是“逻辑因子变化成完整的陈晓蓉”，而是“盲盒无法开出生命体、陈晓蓉死亡”，那这就是他第一次杀人。
萧矜予：“你在救她，她刚才谢了我们，还问了你去哪儿了。她想感谢你。”
青年的声音平静沉稳，如同拂过湖面微弱的风，荡开了一层涟漪，却只是温柔地徐徐漾开，不惊波涛。
眼神坚定起来，男孩镇定道：“那我开始开盲盒了。”
话音落下，男孩大步走向前方，他走到了三个盒子中，摆放在中间的一个石头盒子前。
幸好用户觉醒后，身体素质会随之提升。
双手按在这块厚厚的石头上，盲盒咬紧牙齿，啪嗒！
他打开了盒子。
萧矜予迅速开启第四视角。
只见漫天彩色光点宛如龙卷风，在空气中旋转折叠。彩色的光密密麻麻地汇集在一起，最终叠出刺眼的白色。那无数白光从空中落下，很快，于空荡荡的盒子里，变出了一只破旧的动漫手办。
盲盒松了口气：不是陈晓蓉。
接着他抬头，看向剩下的两个盒子。
没必要犹豫地去做选择。
盲盒撇撇嘴，镇定地说道：“人生就像一个盲盒，抽到什么，就是什么！”
他随机走到一个盒子前，男孩的脸上再没有任何踌躇忐忑，他抬起手，一把推开盖子。
这一刻，流动的空气似乎凝滞了。
狭长幽闭的隧道中，那句“创死你，我要创死你们所有人”在这一瞬间，也突兀地戛然而止。
001的地铁车头刚创过萧矜予几人，它剩下的几节车厢还被006的爱情领域隔开，落在后方。但它停住了动作，刚才还时速过百的嗜血列车，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诡异地停步。
“……你干了什么？”
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从老地铁的车头传了出来。
这是萧矜予第三次听到001说“创死你”之外的话。
沉闷而不通风的地铁通道内，生锈的铁轨上。
四位高级用户低下头，看向那被打开的石头盒子的内部。
只见一个短发女孩迷茫地抬起了头。
下一秒，愤怒的吼叫声传遍整个首都地铁六号线：“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第196章
阴风恻恻，冰冷潮湿的地下甬道内，一股逼人的寒气从脚底板直直钻进大脑。刺骨寒意如锋锐淬毒的利刃，酷冷刮骨。
006的爱情领域外，那辆破败的老地铁依旧停在铁轨上。但在第四视角的注目下，铺天盖地的黑色光点仿若失去理智，形成一场漫大的风暴，轰然卷向处于风暴中心的几人。
可是，它们全部被006的爱情领域拦下。
无论在外界它们有多么澎湃猖獗，一旦触碰到以006为中心、方圆5.2的范围，刹那间，万物灰飞烟灭。
污染因子顷刻便土崩瓦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006：“……”
001：“……”
006已经放弃挣扎了，它老老实实地待在盲盒的手指上，不再吭一声。
001暴怒狂躁，它咬牙切齿，恍惚间众人只觉得整条地铁轨道都在晃动。可再仔细感受，一切只是错觉。
华夏最强污染物这一次是真的愤怒到了极致，它的力量无法伸进006的领域，可它的怒火令整条地铁轨道都产生了一种幻觉般的五感错乱。
001知道，这一切和006无关。
此刻的它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个碍眼的污染物，它调转车头，静默地停在5.2米外。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一次，年轻的男声不再那么暴躁，它似乎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愤怒。可是每一个字都仿佛尖刀破心，沾着血啐出口。
盲盒没有理它，男孩看向萧矜予：“这次是彻底成功了吗？”
001：“……”
“该死的人类，该死的人类，人类全部都该死该死该死！！！”
任凭001再怎么怒火冲天，也没办法在四个小时内冲破006的领域。
李庭锋伸手帮助盒子里的女孩爬了出来，萧矜予没直接回答盲盒的问题，他看着小姑娘：“身体有什么不适感么？”
陈晓蓉好不容易爬出这个半人高的石头盒子，闻言，她仔细感受了下：“没有。我感觉和刚才没什么差别。”
萧矜予：“从你进去到现在出来，有没有几秒，甚至只是一秒、一瞬间，你有感受到什么？”
陈晓蓉认真回忆了片刻，还是道：“没有。”
萧矜予开启第四视角。
在001骂骂咧咧的背景音里，他从上至下观察了女孩一遍，视线最后落在陈晓蓉的脑袋上。
萧矜予：“我无法判断，她现在有没有顺利脱离001的逻辑链，我只能肯定，她依旧没有因为‘盲盒’，就觉醒逻辑链。她现在还是个普通人。我们现在身处006的领域里，在这里除了006的污染因子，我看不到任何其他污染物的污染因子，包括001。”
想要知道陈晓蓉有没有成功脱离001的因果，其实非常简单。
只要观察陈晓蓉身体周围的污染因子，就可以解决这个疑问。
假设陈晓蓉现在还在被001控制，那她身体四周的黑色光点就会非常少，比宿九州还少。但如果她通过盲盒，成功逃离001掌控，那她身上的污染因子一定是在场几人中最多的。
但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盲盒和李庭锋对第四视角没有那么了解，可是宿九州明白萧矜予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
宿九州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需要几秒？”
李庭锋和盲盒还一脸茫然，萧矜予已经快速地给出了一个答案：“三秒。”
宿九州：“可以。”
狭长窄小的地下通道内，001还在无能狂怒，陈晓蓉也一头雾水。
萧矜予走到陈晓蓉面前，他拉起女孩的手腕。
陈晓蓉：“啊……怎么、怎么了吗？”她是不是还有生命危险？
萧矜予面不改色：“我有件事要私下和你说。”
陈晓蓉：“好。”
正常人并没有办法非常准确地测量5.2米的安全距离，除非使用尺这类度量衡工具。萧矜予拉着陈晓蓉的手臂，他一脸淡定地向前走着，盲盒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这位六级用户自然也不知道，在第四视角的视野里，萧矜予不断观察空气中那群比作“爱心”的黑色光点，他步伐平稳，大脑却在不断思考。
忽然，萧矜予的脚步似乎慢了一拍。
而就在这一刻，无需任何言语，宿九州双眸眯起，他手掌一翻，一把漆黑长矛倏然出现。
下一秒，萧矜予拉着陈晓蓉，一步踏出。
青年用最快的速度，上下扫视陈晓蓉。
001：“你们等着，我一定要创死你们，一定……”声音骤然停住。
-这是第一秒。
好像终于从短暂的震惊中反应过来，001的车灯突然打亮，它怒吼道：“我要创死你们！”
老地铁咆哮着轰隆向前，金属轨道嗡嗡作响。
-这是第二秒。
宿九州敛起眸子，他手腕翻动，审判之矛破开空气，飞出006的爱情领域，轻而郑重地扎在萧矜予和陈晓蓉的身后。
地铁冲向走出爱情领域的两个人类，最后却被这把长矛劈成两半。
-这是第三秒。
漫天漫地的黑色光点像洪水般即将汹涌过来时，萧矜予已经拉着陈晓蓉的衣角，在少女还满脸迷茫时，一把将她拉回了5.2米安全范围内。
宿九州也收回了审判之矛。
盲盒已经明白了宿九州和萧矜予的举动。
想要知道“盲盒”到底有没有成功逆转“人类变成逻辑因子”这条因果，必须让陈晓蓉走出006的逻辑链。可是一走出去，就会被001攻击。说不定这次，001会不顾一切，哪怕让陈晓蓉变成污染者，它也不愿看见自己的因果在陈晓蓉身上逆转。
所以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001反应过来前，就找出答案。
盲盒屏住呼吸：“成功了吗？”
萧矜予走回来：“成功了。她身上的污染因子明显变多了。”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李庭锋：“不对啊，就算这一次成功瓦解了001的因果，她能够暂时不变成逻辑因子。可是4个小时后，她必须离开006的逻辑链。到时候，001又会攻击她。”
萧矜予：“但是001已经失去了攻击人类的手段。”
李庭锋：“啊？”
宿九州微微一笑：“对001来说，陈晓蓉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捕获对象而已。没有一个陈晓蓉，以后还可以有很多个陈晓蓉。”
李庭锋挠了挠脑袋：“不是，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陈晓蓉默默举手：“呃，我也想知道，什么叫以后还可以有很多个我。”
萧矜予：“001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没有问陈晓蓉，他看向了中年男人。
李庭锋思考道：“创死全人类？”
“怎么创死？”
“把他们都变成逻辑因子！”
萧矜予轻轻颔首：“没错。不是变成污染者，也不是真的创死。001想要的，从来只是把人类变成逻辑因子。所以它明明是华夏最强污染物，可是它散发出的污染因子远不如002，甚至还不如006、008，只相当于一个排名几十近百的污染物。因为它并不想通过‘污染’这种方式，杀害人类。它想做的，从始至终，一直是让人类消失。
“但是‘消失’这个过程太缓慢了。高琪琪从被捕捉到消失，大概用了20个小时。陈晓蓉更久，预计要接近40个小时。或许这种‘消失’过程有个体差异，有快有慢，但再快，也需要一个时间。而盲盒开启盒子，只在一瞬间。”
李庭锋嘴巴张大：“我明白了！你是说从此以后，只要有盲盒在，001再也不能把人类变成逻辑因子，再也不能让人类消失了。它最多只能让人类变成污染者？！”
“没错！”
十岁男孩扬起下巴，他第一次这么自信地看向那辆恼羞成怒、停在自己面前的地铁。
全首都用户都知道，A05-盲盒对001来说，是特别的。
哪怕是宿九州进入地铁六号线，都无法得到盲盒所获得的优待。
可是只有盲盒自己知道，每一次，每一回，当他从地铁站台走进这漆黑深邃的地下甬道时，他也忐忑，他也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这份优待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他也不知道这份优待能够持续多久。
就像这一次，他就真的被001“创死”了。
如果没有第四视角，没有审判之矛，A05-盲盒就是真的死在了这长长的隧道里，再也回不去了。
爸爸妈妈应该早就做好饭在等他放学回家了吧。
明天还要上课，刚开学，他还有很多作业没做。他的英语不好，最近下了很大功夫；下个月是表姐生日，他给表姐亲手制作的手工风铃才只做了一半……
他还有美好的人生，有很多爱着他、他也爱着的人。
他才十岁。
男孩身材矮小，很瘦，看上去很单薄。
但是他一步步地走向前，走过第四视角，走过审判之矛。他将手里的戒指摘下，递给了宿九州。这一次，由宿九州维持006的爱情领域，而盲盒则一步踏出5.2米范围。
站在那辆地铁前，小小的男孩双手叉腰，昂首挺胸：“怎么说，要不要重新谈一谈？我觉得咱们俩那份约定可以重新签订一下了。”
001：“……”
面前的人类又小又瘦，感觉创一下就会死。但是001罕见地沉默了。
死一般的寂静似乎只有几秒，又好像过去多时。
001哑着嗓子，问：“你想怎么样？”

十八盏照明灯沿着街道，矗立在南锣鼓巷地铁口附近。
道路早已因四天前的地震而大面积塌陷，南锣鼓巷站一共有四个地铁口，如今有两个出站口被碎裂的水泥块堵住。首都清除小队的队员就守在仅存的两个地铁口外，随时准备营救幸存者。
除了南锣鼓巷站，六号线的另外33个地铁口也都有专人蹲守。
整个首都，所有由官方管理的用户都赶来帮忙。其他八大城市，也有高级用户陆陆续续赶来。
洒亮的探照灯下，一个高大魁梧的平头壮汉神色凝重，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长脑APP。
王饕舒了口气：“目前都还在。宿上校、萧矜予，以及盲盒，名字都没有从排行榜上消失。对了，你们那个困在地铁里的三级用户叫什么来着？”
石纹：“他叫李庭锋，ID是A165-猎枭。”
王饕：“那没事，他也还活着。”
所有人都知道，用户一旦死亡，长脑APP需要花三天时间，才会从排行榜上抹去相应的名字。
可是他们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判断地下用户的生死情况。
石纹忧心忡忡：“宿上校已经下去40个小时了。盲盒既然还活着，那他和001的约定就应该还奏效吧。按时间，再怎么也该出来了啊。”
王饕解释道：“宿上校得先把整条地铁线路走一遍，找一下盲盒，还有找萧矜予。等都找到才行，他们再回到南锣鼓巷站，再待上24小时。这一来一回，时间要很久。”
石纹：“希望如此吧。”
众人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首都三月，哪怕是初春，凌晨两点的寒风依旧如冬日般刺骨逼人。
哒哒的长筒靴声从两人身后响起，他们齐齐回首，只见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高挑女性走了过来。顾清俞抬头看了眼头上的“2”号口标志，接着淡定道：“三个小时后还没有幸存者从地下出现，我进入六号线。”
石纹急道：“队长！”
顾清俞：“你已经是五级用户了，首都暂时交给你。”交代完自家副队长，短发女队长看向一旁的大汉：“女子防狼术，麻烦你和我一起进去了。”
王饕：“……”
“其实你可以喊我名字的，顾队长。”
顾清俞：“行，女子防狼术……”停顿了一下，她改口：“王队长。”
王饕：“……”
用户ID是无数用户内心深处不能提及的伤疤，明明《长脑APP新手必读指南》上说，每个新人都有一次改名机会。可是只要被这个该死的APP强迫注册ID后，他们这些老用户都知道，改名是不可能改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名的。
王饕长相坚毅，任凭他内心再如何悲痛，表面依旧是一副十分可靠的成熟壮汉模样。
犹豫片刻，王队长正准备再给自己的名字争取点正当权益时，忽然，地铁口的三个五级用户一起停住了动作。
三人看向那黑黢黢的地铁出口。
过了几秒，顾清俞高声问道：“审判之矛？”
她声音清亮，很快穿过地铁口长长的洞穴，传出回音。
下一秒，宿九州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我。”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还有我，队长，还有我！”
顾清俞和石纹都面露惊讶。
李庭锋激动地高声喊道：“我，宿上校，第四视角，还有盲盒，我们都成功逃生了。宿上校和第四视角把整条地铁巡视了一遍，我们还成功带出了一个幸存者！”
深不见底的破旧地铁口下，只见三个成年人、一个小男孩从楼梯下方一步步爬了上来。李庭锋的后背上还背着一个女孩，石纹赶紧冲上去，帮他把人抱了下来。
黑夜依旧深邃，晚风如刀刮过每个人的脸颊。
成功回到地面后，陈晓蓉获救。
这个女高中生在地下待了四天，她的身体精神都达到极限，加上本身就受了点伤，还没从六号线出来，就已经昏迷过去。
用户委员会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为她疗伤。
除了陈晓蓉外，其他四位用户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用户的自愈能力极强，001攻击人类的手段也不会造成物理性的伤口。不过令顾清俞几人诧异的是，萧矜予四人的精神居然意外地也很不错。
虽然有些疲惫，但李庭锋精神头很足，他激动地一边说话，双手一边在空中比划：“队长，这次有大突破，特大突破！”
001突发暴动，宿九州几人又成功逃生。001出现变化早在众人的预料中，顾清俞冷静地问：“细说。”
李庭锋：“首先得感谢第四视角，这都是他的功劳。哦就是他，队长，他就是传说中的‘第四视角’，萧矜予。”
萧矜予早就听说过华夏最强五级用户A06的大名，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