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乔开始以为那是多出来用不上的，李小六却在躺下后，伸手把堆着的稻草全抱到身上，还伸手理了理，像在抖擞被子。
这样的天气温度，不盖被子睡，确实会着凉，何况野外较房子里更冷。
盖好被子，李小六欢欢喜喜的把烤红薯拿出来，温热的触感顿时从手里暖到全身。
裴乔手艺不怎么样，红薯外皮烤的焦黑，李小六却只是拍了拍上面的浮灰，就往嘴里塞。
“糊掉了，不能吃！”裴乔拿着根稻草敲李小六脑袋。
李小六嗯嗯呜呜的把红薯往嘴里塞，裴乔说了六个字的功夫，半截红薯都没了。
“能吃的！”李小六哼唧，谁也别想他少吃一口。
“把皮剥了！”裴乔继续敲他，并加重音量。
除非裴乔生气。
在觉得对方大声说话就是生气的观念里，李小六心疼的把焦黑的外皮剥掉，鸡爪样的小手都在抖。
“吃了会肚子疼。”裴乔和小孩讲道理，又许诺，“有我在，以后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李小六正在狼吞虎咽，听到这话飞快抬眼看了眼空气，嘴里的动作都停了一秒。
裴乔这话是有感而发，说了后才觉得草率。
在他真人找过来之前，还是有概率因为找不到食物而让李小六饿肚子的。
“...嗯...”
李小六不知琢磨了些什么，半晌才低低应了声。
裴乔盯着李小六把红薯吃完，又把剥下来不能吃的部分毁尸灭迹，之后也没有离开。
他担心李小六睡的久，挖不到足够的野菜回去交差。
就等到李小六睡着后，在附近找了一遍，把能采集到的的野菜都堆到竹篓旁，等着李小六醒后自己再筛选一遍。
然后才真的离开。
裴乔在床上醒来时，饭点早过，他按按眉心打开房门。
门外放着一个保温盒，打开，饭菜还是热乎的。
他并没有嘱咐保温盒的事，应该是保镖自己的主意。
真是贤惠又贴心，裴乔感慨。
吃着饭，裴乔给A米去了条消息。
告诉对方李守柱的两颗门牙都掉了，他那边记得及时更新信息，别再照着一颗门牙找。
A米接到消息，潇洒的回了个ok。
心里却很焦灼，这两天除了找出17个芦花之外，他们一点进展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会影响雇主对他们的评价吧，一定会的吧！
在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没有实质进展的情况下，他都不好意思跟雇主联络。
要说找人这事吧，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现在是大数据时代，顺利了几个小时就能把人找出来，不顺利，找上一年半载没音讯也不稀奇。
可A米是当面见过裴乔这位雇主的，对方矜贵冷淡的外表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下意识就想把委托完成的漂亮点。
如果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拿着挂零的报告交差，A米几乎已经幻视对方矜持优雅的张口：
“A米，你这个废物！”
A米一个激灵，他都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会把贵公子往霸道总裁的路线脑补。
这是独属于A米的一个小插曲，后续工作还得继续跟进。
裴乔孜孜不倦的给李小六烤了一个星期的红薯，李小六也吃的很开心，直到裴乔发现他开始呕呕的吐酸水。
裴乔扶额，他确实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
家里虽然有两个弟妹，但他们小时候他只偶尔负责陪玩，吃的上都是保姆照料，他还真不知道红薯不能连续不断的吃。
现在他知道了。
吐酸水而已，李小六表示小问题，他还能吃！
不，你不能。
裴乔继而把幼儿食谱列进了待看名单。
天气渐冷，李小六又没二两肉，裴乔怕他冻坏了，就打算教他打军体拳。
既健身强体又暖和，遇到欺负还能拼一拼。
这和读书的事不同，读书可以往后拖一拖，不急在一时，等把人带回去交给专业的老师，总比他教得好。
而军体拳他完全够资格启蒙，学的越早对李小六越有好处。
但李小六看不到裴乔，就不能跟着学动作，这给教学带去了麻烦。
裴乔只能把动作拆分开画给李小六看。
他的画技是中西集合，既画的了山水墨画，也能画大眼睛三头身的萌娃，现在画几个打拳的火柴人简直手到擒来。
下面就看李小六的悟性了。
这天一早，通宵一夜的裴乔安然睡下。
再睁眼，身边是做远望状的小孩。
裴乔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几个男女正结队朝村口的方向走，他们背后都背着硕大的竹篓，彼此之间斜着眼神打量，嘴里还算有说有笑。
裴乔在这个小队伍里看到了李守柱和冯医生，他飘过去转了一圈，几人背着的竹篓里多是些精米白面，好点的带着鸡蛋，李守柱身后的篓子里，最上面就放着用稻草编了蛋托的几十个鸡蛋，没少惹来其他人羡慕的视线。
只有冯医生不一样，他的篓子里散发着混杂的药味，里面装着各类处理好的药材。
这年月，生病了会去看医生的都是有钱人，药材还算值钱，冯元化这种赤脚医生虽然会被药铺压价，但比起只能买卖米粮的同村人，他的药材生意全是无本买卖，因此也是被人艳羡的一个。
在旁边听了几句，裴乔也听出个大概。
这几人是要去镇上赶集。
裴乔心动了，如果能跟去镇上，知道镇名、县名、市名，再想找人就简单了。
可他跟着几人飘出去十几米，就再也不能往前，只能站在村口，眼睁睁看着他们转过个弯就消失不见。
唉，总不能指望李小六悄悄跟上。
裴乔返回去，问他：“小六，你去过镇上吗？”
李小六收回视线，出乎裴乔意料的点点头：“去过，乔哥哥去过吗？”
“这里的小镇我应该是没有去过的。”
按照李小六在李家的待遇，李守柱会愿意带这么个拖累去镇上，是去玩还是给买新衣服，怎么想都不合理。
“小六去过几次？”裴乔一点点问他。
李小六就懵了，几次？
他连指头都不会数，所以该怎么回答。
瞧见李小六纠结的表情，裴乔回过味来，论基础教育的重要性。他绕过这个问题，又问：“是怎么去的，去做了什么？”
“走过去。”李小六模样不像是高兴，但带着新奇。
“去一个大房子。”他伸手比划着，“我一个人在那里，然后回来。”
李小六说的大房子可能也没多大，但让一个小孩单独待着，是什么意思。
李小六说的实在是太含糊，他的语言系统词汇不多，裴乔连蒙带猜的给他整理了过程。
李守柱出于某种原因之前带李小六去过镇上，然后把他交给了另一个人，那个人让李小六待在一个大房子里，之后又把他交还给李守柱。
那么重点就是在大房子里发生了什么。
再问，李小六就摇头。
“是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你也不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裴乔眉头皱的很紧，他不是阴谋论的人，但这种情况怎么也找不出个合理解释。
突然裴乔就想起来，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天晚上他跟着李小六听了墙角，那回李守柱是提起过镇上的。
是说要去镇上拿钱给李有福上学吧？
裴乔注视着李小六的后脑勺，小孩头发乱糟糟的，给他理发的人手艺不行，长短不一没个整齐，这会更是油乎乎的直贴头皮，但都不影响他头顶两个旋，倔强的朝着反方向扭。
拿李小六换钱，总得让对方见见人吧，没有空口白牙的道理。
裴乔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反正根据已知信息，他只能推断到这里了。
实在是信息量严重匮乏。
“乔哥哥？”
李小六一直没等来动静，这会他们还走在村子里，裴乔就没有拿木棍显示位置，这让李小六没了寄托似的空落落的。
“嗯。”
裴乔应了声，又随口问道：“你之前都是什么去的镇子上？”
李小六舒口气，想了想：“冷，天冷的时候去。”
现在天就很冷。
“下雪了吗？”顿了下，裴乔进一步确认时间。
“没有。”
那是少有的能离开村子的机会，李小六记得还算清楚，前几次他年岁小记忆模糊，这两年长了岁数，渐渐记住的就多了，只是长久不与人对话，语言功能退化，让他描述情景就会显得十分困难。
“在你去镇上之前，都没有下过雪吗？”裴乔继续确认。
“回来后，才...下雪。”李小六又开始不自觉的比划，“下雪后，不出去，会掉下去。”
之前出现过村民雪天出山，摔进山谷的情况，所以芦花村到了冬天，除非急事，整个村的人都会等到开春再出门。
嘶，那不就是深秋季节：“小六，你今年去过镇子上了吗？”
李小六摇头。
裴乔忍不住戳他脑袋，这么重要的事这小孩现在才说。
万一他把作息调整回去，可能就错过跟着一起去镇上的机会了。
不过说到这个，裴乔也一直还没告诉过李小六，他是被束缚在李小六身边的。
哪怕对方只是个孩子，裴乔也抗拒被知晓这种身不由己的状态。
他才是隐瞒最多的那个。
整个上午裴乔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在规划。
在找到这里之前、在下雪前，他都要调整成白天睡觉；军体拳等他回去把火柴小人画出来就可以开始教授；此外烤红薯隔两天才能给李小六吃一次，在这期间需要找到可行的替代品。
前两个好办，后一个就让裴乔发愁了。
他拿着找到的野菜扔进竹篓，谁家吃个野菜还限量的，真是让人生气。
“小六，这里都有什么吃的，你一样样说给我听。”
裴乔打算从中寻找灵感，烤红薯不就是吴桂花给他的灵感嘛。
“肉！”
李小六从最向往的食物开始说起。
“炖猪肉、鸡腿、兔子、小鱼...米饭、窝头、鸡蛋、红薯、玉米...菌子...”
猪裴乔是很难带走的，就是弄走了他也不会杀猪啊。
鸡李家有，却也难炖上一只，裴乔来这里不少次了，还没见李家炖过鸡，不然怎么也得给李小六带一块，至少让小孩尝尝肉是啥味。
至于兔子和鱼，裴乔不确定自己抓不抓得到，就是抓到了，还是那个问题，他不会做！
他这双手就没杀过动物。
菌子，他担心摘回来一堆毒蘑菇。
就算是鸡蛋，吴桂花盯得跟眼珠子一样宝贝，就差没把下蛋鸡拴在身上。
唉，裴乔以前觉得自己知识面还算广，自理能力也还不错，现在才发现那都是因为环境不够艰难。
等裴乔醒来时，他头一件事就是拿过手机，按照李小六说的食物一样样百度，网友的力量是大的。
很快裴乔就在大量的信息中筛选到了这样一条。
“鸡在受到惊吓后，会减少下蛋，甚至会停止下蛋。”
裴乔若有所思，他有没有可能，假装让鸡受到惊吓，从而每天稳定得到一两个鸡蛋给李小六补充补充营养。
有了初步计划，裴乔心情不错的开门觅食。
饭后，他加班加点赶工出了一册军体拳火柴人漫画集。
军体拳动作图解网上有很多，但自己画一遍的感觉是不同的，提前备课，课堂上内容也能更充实。
下午裴乔再过去的时候，李小六已经挖了会野菜，裴乔也就跟着挖，先把任务量凑齐，后面时间才能自由支配。
才找到一颗，正准备挖，裴乔就听到李小六喊：“乔哥哥。”
“嗯。”裴乔应道，等着李小六的问题。
这些天李小六话渐渐多起来，他总是有很多问题，好像每一样东西对他来说都充满新奇。
他问过裴乔别的鬼都在哪，怎么村子里的人见不到。
好问题，裴乔开始也想知道别的鬼都在哪，现在他几乎默认非正常现象就他一粒。
李小六只是习惯了当裴乔不在的时候，隔一会就叫一次。
裴乔的出现总是毫无征兆，李小六没想到这次真把人喊出来了。
他兴致勃勃的问道：“乔哥哥，我叫你的时候你能听到吗？”
这肯定不是怀疑他耳朵有问题，裴乔诚实的回答：“只要我在这里就能听到。”
李小六反应了一会，有点失望，在大人的描述中鬼都特别厉害，你背后做的事说的话，鬼都能知道，李小六还以为裴乔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才会出现。
“那都是骗小孩的，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只鬼。”
在裴乔逐渐熟练挖野菜这项活动后，他的效率很快赶超了李小六，而他的优势就在于可以飘，无论是视野还是体力，都比李小六强太多。
赢过一个孩子没给裴乔带去多少成就感，两人合力，很快完成了今天的数量。
裴乔就催促李小六去了秘密基地。
这个秘密基地在裴乔看来离村子还是太近，很可能会被发现，只是基于李小六的年龄来说，能找到这么处地方也算是难得。
李小六放下竹篓，正准备抱了稻草当被子。
小孩子睡眠多，他确实有些困，但他不准备立刻就睡，他想和乔哥哥多说几句话。
裴乔制止了他，又在周围捡了树枝，招呼他过来看。
李小六好奇的蹲在一处平整的地面旁边，瞧着树枝在地上划过，地面上立刻出现了几个细细扭扭的图案。
这个年代还没有火柴人的概念。
李小六看了半天，才小心问道：“这是人吗？”
裴乔笑，点点头，想到李小六看不到，就鼓励他说：“你照着这些小人的动作比划给我看看。”
这没什么难的，李小六立刻伸胳膊蹬腿比划起来。
他头次做，动作迟缓又不连贯，瞧着怪模怪样，像个被上了发条的小机器人。
哎，裴乔却觉得挺惊喜，头次接触军体拳的小孩，零基础，却能比划的有模有样，这算是有天赋的。
也许是长年累月的劳作，锻炼了李小六的手脚灵活度。
他口齿虽然笨拙，手脚却很灵活，因为面对的是裴乔而不是村子里的人，更不是李家人。李小六身上的拘谨畏缩也去了大半，倒还显出几分镇定。
这孩子没准有些拳脚上的天赋。
虽然不能上手摸骨，但只看李小六手足的比例，也不应该是个矮个子。
裴乔就有了计较，如果以后李小六念书不行，就送他去当兵，制服一穿也很威风。
打拳是体力活，李小六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裴乔也不敢让他久练，前几次只当熟悉动作，只要姿势对了就可以，至于出拳的速度和力道，可以等以后慢慢来。
按照裴乔的计划，今天下午李小六只要能记住三个动作就可以了。
贪多嚼不烂，以后有的是时间循序渐进。
但李小六像是找到了可以一个人玩的小游戏，很有些兴奋，在记住了三个动作后，还不愿停下。
“还有小人吗？”
因为运动，他脸上带了点血色，稍稍冲淡了脸色的青黄。
“有。”裴乔就在原来的小人下方又画了几个。
李小六不用人吩咐，立刻照着比划起来。
裴乔在一边看着，时不时用树枝纠正他动作不够标准的地方。
既然李小六自己感兴趣，裴乔当然不会吝啬，他也想看看李小六能做到哪一步。
军体拳第一套有十六个动作，在剩下的时间里李小六没有停顿的打了十六个动作。
等断断续续的十六个动作做完，他又从头开始做起。
这次他偶尔需要探头瞧一瞧地面，但三两个动作间已经有了连贯的感觉。
特别是那些被裴乔纠正过的地方，李小六几乎不会再犯，他是真的特别在意裴乔的评价。
在李小六打算进行第四遍的时候，裴乔瞧着天色已经不早，再不回去，吴桂花就有借口克扣李小六的口粮了。
下午没有午休，让裴乔有点担心李小六的状态。
李小六状态好极了，他脑子里不停过着刚才的几个动作，恨不能再打几遍，再被夸奖几句。
他情绪外露，任谁一眼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这样可不行，裴乔在后面帮李小六提竹篓，他拎着竹篓上下颠了颠，借此引起李小六的注意。
“小六，不能在别人面前做我教你的这几个动作，记住了吗？”
“记住了！”
李小六先答应，然后才懵懂的眨眼睛。
“你还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能把秘密给别人看。”
裴乔瞧他懵懂，只能暂时用上最简单的法子：“只有在我面前才可以做那些动作，不然我会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