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原是秋日出猎,但裴姬在出行前一日受了风寒,皇帝念及爱妃身子下令作废此行。
但王公贵族的公子们哪乐意,由赵或和谢长清牵头,两人找上赵抑让皇帝开金口,允得他们前来猎场赛马。
赵抑和赵说因进宫探望裴姬迟来,刚一到,就被谢长清逮住姜挽,把姜挽当作对手非要争个高下,不想姜挽曾随着杨礼学过骑马,他带着那一知半解的技巧上马,险胜了想要逞强的谢长清。
直到把谢长清安置在坐席上后,果然见到赵或来到他的面前取笑一番。
赵或握着吞山啸戳他手里的点心,道:“早说了带你骑马偏不要,这下好了,人家安圆都懒得笑你了。”
说着两人朝不远处的坐席看去,视线落在长公主赵睦身旁的侍女中。
此人是赵睦的贴身侍女安圆,不过众所周知她曾有另一个身份——禁卫军翊卫。
安圆身着青袍,手握一把银色刺剑,目光凛冽,英气的面容不苟言笑,当她察觉到有目光投向自己时,冷冷地扫视一圈众人后,与不远处的两人对视而上。
赵或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偏头往谢长清看去时,只见对方神情呆滞,连手中的点心都忘了咽下去,脖颈和脸颊莫名通红。
他抬肘撞了下谢长清,看见对方回过神之后笑道:“求我,我可以立刻帮你讨回公道。”
谢长清还在狼吞虎咽的动作一顿,生了一丝争强好胜的心思。
今日赛马分为两大阵营,一是以赵抑为首的天家阵营,二是以庆平公主赵说为首的宗亲阵营。
谢长清和赵说深知赵或的本事,对其死缠烂打许久,好不容易将人占着。
虽然赵抑前来旁观坐镇,但也会适当为自己招揽人才,遂把贺宽扣在了自己旗下,让谢长清和赵说两人忿忿不平,即使赵说上前撒娇都不礼让。
皇帝知晓这场赛马时,为了让这些孩子玩得尽兴,命礼部送来两份大礼,只是礼品被封藏在精雕细琢的箱匣之中,不到胜负分明之时不得揭晓。
在谢长清犹豫之际,突然被一道甜美的声音打破两人的交谈,“三哥哥!”
他们余光瞧见一抹身影快速跑来,转头看去,只见来人一袭粉色烟笼罗裙,外披缎绣金蝶氅衣,袖口绣着精致的蝶纹,出现时宛如精灵般扑来,而她的身后正是儒雅君子的张子航。
赵说瞧见皇兄时并未刻意避嫌,这不仅是张子航对她的宠爱所致,更有夫妻二人对世俗规矩的不以为然,也因此常常被礼部指手画脚。
赵或抬手拍了拍赵说的肩膀,顺势和张子航颔首招呼,“说说公主有何指教?”
他喊的是赵说的小名。
“哪敢指教,只是和夫君过来瞧瞧你们的风采罢了。”赵说方才将谢长清的比试都收入眼底,此刻到了面前瞧他咂嘴吃东西,也忍不住损道:“谢怀然,你可知外头都如何传你与安姐姐?”
谢长清咽下口中的点心,十分有自知之明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我知道,你少搬出来说与我听。”
赵说闻言捂嘴笑了起来,双眼如弯月般,如银铃般的笑声感染了身旁之人,引得周遭对谢长清又是一阵取笑。
这种情形谢长清见怪不怪,也懒得和他们计较下去,只红着脸对面前的佳肴大快朵颐。
赵说上前拦住他疯狂进食,笑道:“不如让三哥哥替宗亲们争一口气?”
谢长清手里的动作顿了下,转头看了眼兴高采烈的姜挽,见对方在赵抑面前邀功的模样心中不服,可又想到安圆作为女子要上场比试,不由为她感到吃亏。
思前想后才回道:“你别让我的安圆上场,省得芊芊少女被你们欺负受伤。”
赵说道:“那可轮不到我做决定了。”
话落,只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挑衅,众人转眼看去,发现贺宽立于人前,正色喊道:“最后一局了!你们若无人可用,不如认输罢。”
赵或明知挑衅也别无他法,他将指尖抵在唇间,随着一声尖锐哨响,急蹄声由远及近,少顷,果不其然瞧见攀越出现在众人眼中。
他扬首道:“本王的规矩不变,只接受二挑一。”
席上的赵抑听闻后,朝杨礼递了个眼神,但未料有一人抢先站出身来。
“什么破规矩!”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抹英姿飒爽的身影往贺宽身侧而站,那厢安圆抱着刺刀在身前,挑眉道:“燕王殿下多少有些瞧不起人了。”
谢长清瞬间从坐席上起身,满脸着急地看着安圆的方向。
赵或余光扫见身侧的动静,轻笑一声,对远处的两人调侃道:“安大人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安圆将手中的刺刀拍在贺宽的怀里,拦住他的去路,自己选择翻身轻松跃到赛场内。
只见她随意牵起一匹马在手,朝他回道:“当然不妥,毕竟和我单挑,殿下也必输无疑。”
长空传来一声号令,礼部官员手中的白翎箭划破天际,两匹骏马扬起双蹄,地面的泥泞溅出两侧,马背上两抹挺拔的背影扬长而去,人与马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的影子如流星般从众人眼前划过,距离上不分伯仲。
席上的众人渐渐沸腾起来,朝着栅栏的方向走去,远眺着马场上的两人。
身为女子的安圆,有着让在场众多人望尘莫及的本领,更难得的是,她在任何的比试中,不会因对手的身份谦让抑或避讳,她只会拼尽全力为自己旗开得胜。
马场的终点有一处金色的旗帜,只要马上之人取下那旗帜,便能夺得本场胜利。
眼看终点将到,忽地听见赵或的一声高喊,缰绳抽出响亮的鞭鸣声,攀越似得了命令般,竟再度提速朝前飞奔。
谢长清和赵说的叫喊声几乎要贯穿耳膜,张子航则在一侧带笑看着他们。
相比这厢的热闹,赵抑等人则显得矜持许多,虽然四皇子赵弦也在,但奈何他性子内敛,即使内心激动,也只能双手紧握成拳,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场下激烈的比试。
安圆发现逐渐和自己拉开距离的身影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许是未料攀越的速度竟能有二次突破,且根本不逊色于起步之时,让她对这匹北越山的马刮目相看。
可她不是轻易认输之人,见那金色旗帜就在前方,她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身子压低,缰绳用力一抽,身下的骏马紧跟提速。
马匹如闪电般腾空而起掠过跑道,一场激烈的角逐由此开始,安圆快速抽中腰间的刺刀,眸色一凛,刺刀到众人倒吸冷气的空隙中脱手而出。
赵或伸手朝向旗帜时,忽地余光瞥见一抹银色的光芒,随后瞬间收手回来,眨眼间旗帜的长杆被刺刀穿过,死死钉在地面之上。
这种手段在比试中乃常见之举,说明敌方看待胜利绝非儿戏。
他睨了眼那倒下的旗帜,手中缰绳收紧降下速度,随后立刻掉头,吞山啸就此出鞘!
一抹银光自两人眼前闪过,随后剑鸣声在两人之间响起。
吞山啸挡下刺刀取旗的动作,让金色的旗帜滑落在地,席上不少人开始为这场争夺放声呐喊,不顾形象只顾胜负,场面一度失控,令礼部想阻止都难。
安圆自马背上跃身而起,刺刀被她轻松操控在手中,刀剑摩擦出刺耳尖锐的声响,随着刺刀挑开吞山啸,她落在地面用脚踩上旗帜长杆欲翘起。
不想赵或翻身下马,随即见他转身挥出吞山啸,干脆砍断那长杆,金色的旗帜因折断的回弹飞出一段距离。
赵或夸道:“宝刀未老啊安姐姐!”
安圆一笑:“承让了小屁孩!”
面对面的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冷笑一声,转瞬间竟在原地消失,徒留两抹疾跑在秋日下的身影,而他们正朝着那金色的旗帜跑去。
安圆自诩体力不如对方,所以她利用武器的优势去拦截,她将磁吸的刺刀一分为二,朝着那金色的旗帜甩出。
赵或见状难缠,干脆转身拦住去路一决高下,岂料身后不见人影,乍一看眼角似有一抹青色闪过,他立刻垂首看向身侧。
安圆闪身到他一旁出手,两位为了旗帜拔刀相见,但脸上却是挑衅的笑意。
“殿下的功夫渐长,倒是这眼睛不太好使。”安圆逼近道。
刀光剑影间,两人互不退让,各出奇招。
赵或挡下她那锋芒尖细的刺刀后,接着身型的优势令对方被迫屈膝。
他盯着安圆道:“许久未见,姐姐煽风点火的本事倒也渐长了。”
安圆冷笑:“是吗?这都被你发现了。”
说着瞬间屈膝使得两人受力滞空,她借机闪身躲开吞山啸的破势,待吞山啸将从她腰间而过时,忽地见她凌空跃起,翻身躲过那可怖的长剑,转头朝旗帜跑去。
赵或见状立即跟上,随着他弯腰铲身,快步把旗帜踢走,之后迎面接住安圆的攻击。
席上的众人为此提心吊胆,既担心两人受伤,又担心失了胜利。
安圆见他穷追不舍,果断伸出刺刀再次较量,只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
她看着吞山啸毫不留情朝她脖颈挥来时,竟不作闪躲。
谢长清在观席上紧紧握着栅栏,见那危险逼近安圆,他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竟在那一刻喊破了嗓子。
“惊临!你别伤我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64章 巡坊
安圆全神贯注投入这场对决中, 眼看赵或瞳孔骤缩,倏地收手之际,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提着刺刀击向赵或。
赵或为了闪躲不得不后撤半步, 不想就在这迟疑的瞬间, 面前之人反手撤回刺刀,迅速后退几步,带着刺刀直直穿过金色旗帜的中央, 轻轻一挑,令这抹金色举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这一场比试, 以安圆取胜而落幕。
赵或也输得心服口服。
安圆抬了抬眼道:“殿下, 承让了。”
赵或拱手道:“铤而走险, 在下佩服。”
这一场较量让众人大饱眼福, 也让谢长清险些丢了魂魄。
所有人带着期待朝着礼部的方向而去,在揭晓奖励之前, 众人落座在礼部安排好的茶宴上, 这是专门为他们赛马后而准备的,无拘无束, 想坐想躺都不受限制, 只管舒服便是。
赵或和兄弟们闲聊之后, 提步往赵睦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赵睦正和安圆两人并肩而站,在摆设好的点心前方挑选各自喜爱的食物。
赵或凑上前, 二话不说拿起漆盘的桂花糕塞到嘴里,瞧见长姐朝自己看来时, 坦坦荡荡咧嘴一笑。
赵睦见状笑道:“正巧你来, 这桂花糕可还好吃?”
她说着又往侍女托着的漆盘放上一碟桂花糕, 直到瞧见赵或频频点头时, 才接着温声细语说道:“这是母后专门命人为你准备的,特意让御膳房下足功夫,放了你爱吃的杏仁进去。”
提起杏仁,赵或眸色一动,忽地脑海想起另一人。
待他咽下口中的桂花糕后,咂了咂嘴道:“好吃。”
赵睦带着他回到席上坐着,此刻众人都扎推闲谈,欢声笑语穿梭在茶宴间,各自畅谈着趣事。
有宫女上前为他们添茶,赵或未等茶水倒满便端起抿了一口,之后慢悠悠地吃着面前的桂花糕。
他打量了一圈赵睦,问道:“皇姐的伤可是痊愈了?”
赵睦尝了一口糕点,因未咽下,遂没有及时回答,直到用锦帕擦拭干净嘴角才见她摇头,“区区淤伤,不碍事。”
他们谈的正是江州出巡之时所发生的意外,那日幸好有安圆的及时出现,赵睦才得以在刺客剑下逃生,后面两人躲进粮仓中,撑到贺宽带着救兵前来才算脱险。
赵或向安圆了解过事情经过,但始终不知长姐为何落得孤身一人,即便他多次试探也套不出话,反而发现父皇回京之后,命人给长公主府送了一封厚礼,让他不免觉得事情蹊跷。
他看了眼一旁的安圆,“好在有安大人在。”
话落,安圆朝他投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颔首,随后瞧见安圆悄悄退下。
赵睦察觉身侧的人离开,端在嘴边的茶水顿住,最后化作一声无奈轻叹。
她把手中的茶杯搁置,朝赵或看去间,眼中虽带着笑意,但更多的却是无力,“惊临,江州的事情过去了。”
既已成历史,便不要念念不忘才是。
赵或明白她仍旧不愿多说,只能将话题转移,压低声道:“我知皇姐心中藏事,便不作多问,但有关刺客方面我还是想多些了解。”
赵睦端放在腹前的手抬起,朝他的手背轻轻拍了下,垂眼说道:“姐姐该说的都说了,这一次听话,就当无事发生......”
话音未落,赵或打断说:“做不到。”
没有去护驾已足够让他胡思乱想,出了意外之后,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耿耿于怀,若此行另有隐情他无从知晓,不能为其解决,那他在沙场披荆斩棘这些年到底为了什么。
赵睦见他撇开脑袋看向远处,眼神中藏着不甘,嘴唇紧抿,一副不愿妥协的态度。
她浅浅笑道:“若你真的想为姐姐争一口气,那你也该去查此行的官员。”
赵或闻言转头过来看她,对视的瞬间,看见对方眼底带着的期待。
见此他心底也无可奈何,最终选择闷头扎进面前的桂花糕里,默不作声吃起来。
“慢点吃。”赵睦小声嘱咐道,顺手将他掉落在肩上的青丝拨开,“见初应该和你谈过其中细节,我便不作多说,但那日遇刺之前,我留意到一点。”
赵或手中的动作停下,耐心听着她的话。
赵睦续道:“回京之路是临时决定,但刺客却能提前埋伏其中,恐怕此行有人早已将见初的行程提前透露。”
因为当日贺宽乃先行,目的是为了引人耳目,却不想还是遭人刺杀,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
赵或神情严肃看着面前的点心,良久后才喃喃道:“当日官员颇多,更有不幸之人命丧江里,只怕查无可查。”
“那倘若刺客只杀我与父皇呢?”赵睦双眼直视着他道。
赵或缓缓转头,望着她眼底敏锐的目光,忽地眉头一皱,“皇姐何出此言?”
赵睦道:“刺客追杀我们中,刻意避开璟王下手。”
话落,赵或望着她认真的神情,下意识摇头道:“不......”可能。
然而,话未说出口,突然被远处跑来之人所打断。
谢长清早早瞅着他们的动静,发现安圆走远时便想上前,无奈被人重重围住难以抽身,好不容易借着口干舌燥的理由逃开,此时恨不得像一阵风似的刮过来。
虽然他的心思都挂在脸上,但终究还是胆子小了些,到了他们面前又不敢率先寻上安圆,只能贴着赵或先找话题。
他顺其自然坐在赵或身边,扯过他面前摆着的桂花糕,推搡他道:“话说怎得不见你带李冠那家伙来?”
赵或瞧见眼花缭乱的点心中不见了一碟桂花糕,偏头发现被取走后,立马夺了回来放在怀里,挤掉搭在身上那胖乎乎的身子,不耐烦道:“别吃我的。”
谢长清不乐意了,余光瞧见安圆走过来,又死皮赖脸问道:“我问你李冠呢?”
赵或捏起桂花糕的动作停顿,思索半晌才含糊说:“派他调查事情去了。”
官州因经济受制于南诏的压迫,税收连年逐降,士农工商无一行能在官州闯过一片天地,即使有所起色,也很快被孟家收入囊中。
但在这般前有虎后有狼的环境中,苏尝玉靠着殷实的家底和天赐的远见,巧借南诏人为苏家在官州开辟一条商路——加工坊。
孟家是盘踞在官州的一匹烈犬,但面对苏家却束手无策,若要挑起商战,只怕结局只有两败俱伤。
孟悦恒是聪明人,他能接受苏尝玉在官州和自己分一杯羹,但他绝不能让孟家失了在官州的地位。
只是随着苏氏的加工坊逐渐扩大,苏尝玉的野心便也昭然若揭,即使孟悦恒有意让出官州的红利以表示好,但苏尝玉明显不吃这一套。
所以孟悦恒要利用沈凭,利用他所提的丝绸之路,彻底打通魏朝和南诏的商道,以此和苏家相对而立,顺势带动官州的商贾,借他人的起色去填上纳税的窟窿。
沈凭被安排去巡官州的加工坊,此行是由掌监官州兵房的冯奇引领,两人同行已有数日,今日的最后一程,是去孟家瓷窑的加工坊。
他从马车里下来,远远瞧见加工坊的掌事上前相迎,随后掌事带着他参观了一圈。
孟家的加工坊远比先前所见的要大上许多,且按照掌事的话中得知,这只是孟家瓷窑的其中一部分,有关丝织品的加工坊,就算不去见,在对比之下,也能猜到规模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