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虞:?
“既然乡试未过,又何故出现在京中学子圈?他没路费,又为何向你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借?”
“没有!没有!他可没向我借!是我自己想借他的!”
“若他未开口,你又如何知道他缺银两?”
“是我偷听来的……他与相好的学子交谈,我恰巧路过便听了一耳朵。”云湘眼角一耷,眼泪说来就来,“科考不易,他家中仅有几亩薄田,父母为供养他读书,不仅掏空了积蓄,还欠下了五十两外债,这两年他在京中边学边抄书过活,自觉有底气了才敢回乡参加乡试。兄长,我也是不忍看一个优秀学子如此蹉跎一生呀!若他考中举人回京备考,您再收他做门徒,不是也算提前招揽一员得力干将吗?”
巫虞:……
巫虞从未像此刻这般无语过。
巫虞压下胸中那点子无语,艰难开口道:“他当真有你说的这般优秀?”
云湘信誓旦旦的点头,“状元之才,探花之姿,我听其他学子是如此形容他的!”
“……”
如果判断没出错,“他”这位千金宝贝妹妹应该就是云永轩小说里被无情批判的终极恋爱脑了吧?
“既如此,不若明日便带我去见一见这位优秀学子?”
作者有话说:
嘿嘿,今天提前写完了!
PS:“正道之不行,常由佞人乱之也”取自《傅子》
第49章 开局一张佞臣卡(03)
广登楼作为京中有名的“状元楼”, 素来受广大学子,每逢重要时刻总有那么些学子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科考是学子的登天路,故而乡试在即, 广大学子比礼部官员更为紧张,连着几日广登楼都宾朋客满,全为这些学子占了座押题、切磋。
但学子并非个个家业丰厚, 也没那么多“好心人”替他们买单,所以每逢学子座谈, 大多学子多都只能买上一壶热茶、一份小点便生生在广登楼坐上一天, 并不能给广登楼带来多少收益。如此,广登楼的生意自然大受影响,但碍于这些学子当中真有那么一两个学识不错的,广登楼老板也只能打碎牙齿往下咽,免得驱赶不成,反倒得罪了将来的高官大臣。
然,内阁大臣光临,可就不是这些学子能比得上的了。
巫虞一到,广登楼老板便匆忙迎了出来,为巫虞一行人往二楼包厢带路。
从学子自发让出的通道穿行时,老板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气势,睨着眼睛斜看那些对巫虞身份好奇的普通学子,恨不得当场昭告此人便是他们趋之若鹜的内阁大臣。
待巫虞上了包厢, 一楼堂间才恢复了热闹。
在场学子中不乏京中“老油子”, 他们年纪虽小, 祖辈却长久地生活在京城, 对朝野局势的真真假假知道得不少, 自然了解能让广登楼老板如此对待的大概是何等高位, 而且京中说得上名号的权臣年纪不一,少一比对便能判断身份,所以很快便有人猜到了巫虞一行人的身份。
“这位与巫大人年纪相当,身边跟着的千金也很像巫大人的亲妹云湘小姐,若无意外,便只能是他了!”
“不见得!当今最信任的便是内阁巫大人,云湘小姐与那贪墨的市令……那般关系,一言以救,很是容易。今晨那市令已受斩首之刑,若真是他……云湘小姐当真能如此平静的跟在不肯救命的巫大人身侧吗?”
“兄台这话我可不赞同。巫大人深受陛下信任,必定是严查了市令宗案,而云湘小姐更是璞玉浑金、温柔敦厚,又怎会为了一个奸佞小人与兄长怄气?”
“你……”
“师兄所言极是!巫大人为陛下殚精竭虑十数年,言官却自捂双目,为某些人的私利进言攻讦巫大人,当真是目大不睹!所幸陛下并未听信谗言,才未让巫大人寒了心!”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他”是何为人并非这些学子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更何况堂下学子心中自有鬼神,倒也不必摊开了来理谁对谁错。
巫虞只当白听了一场贯口,视线从窗口扫过,注意到了那位旁若无人夸赞他和云湘的青衫学子和他身边捧场迎合的白扇学子。这两人衣饰普通,身形消瘦,但胜在容貌不错,在一众学子中很是打眼,但两相对比之下,巫虞觉得还是那位身形拔高的青山学子更符合云湘口中那位“状元之才、探花之姿”的学子形象。
此二人在学子中也有些格格不入,尤其口中夸赞,视线却不自觉往二楼厢房看,可见嘴里说的并非都是从心的真言。
一众学子也是习惯了这二人或真或假的推崇和称赞,无语之后便略过了这个话题,自顾自的成堆讨论起了乡试的考题,这两人讨了个没趣,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硬是生生忍了下来,僵着笑脸坐回了原位。
对此二人的心情云湘完全不知,她的脑子尚无巫虞一闪而过的念头想得多,只痴痴的捧着脸关注着楼下的“激烈”讨论,视线在一众学子身上打了个转,终是停在了那位“师兄”身上。
“兄长看到了吧?那位师姓学子便是我昨日与兄长说的那人。”
巫虞看是看到了,但当真不觉得这人能有什么建树。
他与那白扇学子更像混在一众学子当中的学渣,时刻思索的都是如何投机取巧,嘴里虽是聊着学识,但生搬硬套、语不成章,还不如他当时受褚濛点拨写的模板作文,就这水平要是能过得了乡试混上会试,他下一个重点工作就该是查科考舞弊了。
“此人师从何人,你可打听到了?”
对感兴趣之人的背景,云湘也是张嘴就来:“师梦书,时年十八,自七岁开蒙便一直埋头苦读,十岁考中童生,后受县蔚推荐就读于承恩书院,今年第一次下场乡试,是承恩书院最有望考取解元之名的优秀学子!”
十岁的童生乍一听确实能唬住人。但实际上只要有点学识、通过学院初试进入学院学习的学子都可称为童生。
倒是从未下过场这一点很值得考量。
一般大家族为防子弟心态膨胀,会刻意控制他们的初试时间,但通常这些子弟都是三岁开蒙、七岁入院、十五岁初试,这样既不会耽误子弟天赋,也可助无甚天赋的子弟及时止损。
像师梦书这样的农家子弟当是无人替他考虑这些,更何况一个能在十岁稚龄以童生身份进入承恩学院学习的学子,山长也不可能押着他八年不参考。
自说自话者不知繁几,师梦书和同伴话里话外都对一介“佞臣”推崇备至,结合前后便可知其人有点东西。
从市令一宗案看来,云湘也算是个集感性、理性于一身的奇女子,这会儿纯粹是自捂双眼的状态,根本不想看师梦书内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只管盯着这人还算不错的皮囊看,捡着她想听的夸赞听。
巫虞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热茶,道:“既有解元之才,借他百两也行,但有借有还人之常情,愚兄独身拼搏十数年才爬到内阁一品重臣之位,勉强得圣上青睐,如此岁俸也不过五百两。就算他三元及第,入朝便得翰林院六品供职,年俸禄也不过八十两银,如此要还多少年才能还清百两借银?”
京官日常开销有俸粮,柴米油盐却都需现银购买。
巫家父母自有商家生意要做,守着祖宅并未上京投靠儿子,只把娇生惯养的女儿送来以谋求一个好的未来,故而“他”的俸银和皇帝奖赏才能完好的存在库房里,攒下大量基业。
但师梦书再如何出色家中父母也是背朝黄土的农户,生活本就清贫,又为供养儿子读书耗尽家财负债累累,待得儿子高中,一般家庭很难抑制狂喜,到那时,师梦书不说接父母来京生活,起码每年也得顾着“孝顺”名声寄回一成俸银才过得去。
加之住房问题。
内阁一品大臣有皇帝御赐豪宅,外来的翰林院小吏却没这待遇,只能自己购买或租住——买下一套普通一进宅也得五十余两,租倒是便宜,一月一两银,一年下来十余两。
这样的开销之下,一个普通小吏一年能存下二十两都是不可思议,师梦书开口就借百两银,也不知道是平日接触的都是大手大脚的富家子,还是看中了“宠臣”的富裕把云湘当作了冤大头。
云湘只觉得自己满脑子的粉红泡泡都被巫虞一一无情戳破,为爱疯魔的头脑也霎时冷静了下来,再看师梦书也没那种看“真命天子”的滤镜了。
要知道她每月都有兄长给的零花,少则五两,多则十几二十两,一年下来怎么说也有个百来两,加上父母担心她在京中过得紧,时不时添补一些,一年也有五六十两,两者相加,时节好点的时候她甚至能有两百两零花!
新衣有宫中赐下的新布裁制,妆匣有圣人爱屋及乌的填充,这些零花她花得不多,几年存下来很是富足,但若她真跟这位“状元之才、探花之姿”的优秀学子成了,兄长肯定不会再继续给她零花,父母也会督促着她小家自立,就算给也给不了在闺之时那么多,到那时她存再多也是枉然!
设身处地的一番构思,云湘一颗心都掉进了冰窟窿里,皱着眉开始挑师梦书的刺,“入学八年都不敢下场一试也敢称状元之才!且他身姿容貌连兄长一分都比不上,恐怕进了殿试也不得圣上看一眼!他怎的好意思与友人互捧自夸!”
思路这不就清晰了?
巫虞勾了勾唇角未置一词,招呼小二点菜。
广登楼菜品还算不错,云湘吃得将师梦书忘到了脑后,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回府后绝口不再提什么“优秀学子”,关在闺房之中捣鼓自己的存银去了。
巫虞回府后却忙了起来。
各地风俗、教育程度不尽相同,乡试得依照各地实际情况来开展,再从当年乡试情况推定会试方向,以择最优。
巫虞从查了一些相关的各地文志,与往年的考题和文献一一比较,在报请的文书中挑出最合适的考题,招来侍卫让他将加急文书送往礼部交给尚书和侍郎,才开始处理昨日余下未处理完的公务文书。
有了经验,再处理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游刃有余了,一“阅”便涵盖所有,不到两个时辰,巫虞就处理完了所有余件,将需要递交皇帝亲阅的文书单独放置,其他的通通让侍卫丢到了放置废稿的杂间。
华灯初上,巫虞走出了书房。
此间府邸为皇帝赐下的七进豪宅,内设装饰都是皇帝亲自叮嘱布置,可见对“他”的重视,只“无妻无子”亦是“他”被攻讦的一点,府中除云湘外并无女眷,一应内务都由管家负责,豪宅之中就略显冷清了。
巫虞倒是十分适应这种冷清,在院中闲适漫步一刻才让侍卫安排备餐。
间日为本月大朝会, 除各部紧要官员外,还有王孙贵族参朝。
本朝皇嗣凋零,大皇子时年二十有五, 体弱多病,只领了个工部闲差,平时很少参朝, 有要紧的公务也都由工部侍郎代办,皇子妃倒是身体康健, 但子嗣困难, 六年以来怀孕四次只最后一次才勉强保住,生下了一个体弱的公主。
二皇子、三皇子都属早夭,并未留下血脉。
四皇子倒是身强体壮,但脑子有些愚钝,不受皇帝喜爱,至于他前年迎娶的皇子妃也只是个七品小吏膝下独女,母足无权无势,成功诞下皇长孙也没得人帮他筹谋,加之这两年四皇子本人也不过是在刑部领了个不紧不要的差事,勉强混得如意,一家子在皇帝面前也无甚存在感。
大皇子、四皇子如此境况当是无法继承大业,所以皇帝本人也未寄希望于二位皇子。
除这二位皇子外,还有四位公主, 其中大公主、二公主已聘驸马自立公主府, 三公主年纪与云湘同岁, 但两人不太对付, 平时也无甚来往, 四公主则将将周岁, 被皇后抱来养在膝下,娇宠之下很是娇俏,很得皇帝喜爱。
但公主就是公主,再受宠也不在皇位继承者的考虑范畴,所以皇帝也焦愁,琢磨着来年殿试之后便采选。
皇帝时年四十有三,并非无力继续开枝散叶,但毕竟已经做了爷爷,大张旗鼓的来于他在民间的声望无益,所以他想的是直接从百官家眷中挑选适龄的闺秀。
问题就出在百官并非人人都对皇帝无脑推崇。
谁家闺女不是自小宠爱?当真能把自家或骄养、或宠溺的亲闺女送进宫的官员,多为自己谋求更多、更长远的利益,对家眷在意的程度自是不值一提,如此教养下的闺秀一般也上不得台面,入宫受宠也多是昙花一现。
如果非得送闺女入宫,头脑清醒的官员其实更看好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妃位,就算皇帝将来不把皇位传给他二人,他们的儿子也有望继承那张人人仰望的龙椅。
不过能不走这条路是最好,只是众人心中不愿也不好直接拒绝皇帝,他们整个朝会都在琢磨该由谁来出这个头,琢磨琢磨着就将目光放到了站在首位的巫虞身上。
巫家有好女,采选可不得首先表态?
被注视的巫虞脑子里也闪过了一个念头。
皇子无望,的确可以从皇孙当中选定幼子从小培养,皇帝提出采选,说什么为了继承人,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满足他本人的谷欠望。
偏信宠臣往往是一个帝王自掘坟墓的开始,而荒淫惰政就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捧黄土。
皇帝昏庸,那就另择一人上位。
皇子皇孙不行,公主郡王也能考虑。
但巫虞不确定此间小世界的世界意志希望他做到何种程度,只“世界秩序”不可或缺,顺势而为之就是最简单的“刷分”技巧,更妄论他手握“宠臣”便利,只要不人为倾倒王朝,“世界秩序”就不会混乱,世界意志自然无法克扣他应得的经验值。
巫虞脑子里想着采选的应对办法,出列后却面无异色的向皇帝禀告了赈灾及乡试选题两件要紧事。
皇帝对“他”很是信任,粗略听了听便有些不以为意的挥手示意任他决定,这两宗巫虞所作决策确实无的指摘,殿前众人听完无论心思如何都不敢发表反对意见,巫虞禀告之后后续基本就拍板定下了。
一场大朝会下来,除了家中有女的臣子心塞,实际也未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
待得皇帝和两位皇子走远,几个家中有适龄闺秀的臣子犹豫再三才挂着笑结伴凑到了巫虞面前,顾左言他的说了许多,核心主题就一句“希望巫虞能够带头拒绝皇帝采选”。
见巫虞面不改色,也始终没有发表意见,家中只有一个独女的尚书左丞拉下了脸,“巫大人家中妹妹年幼,陛下当真没事先问过巫大人的意见吗?”
他话一出,同僚便尴尬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求人办事得有耐心,再说你管他一个“宠臣”会不会把自己的亲妹推进火坑?指不定人家正愿意这么做以稳固地位呢!
与尚书左丞同级的吏部侍郎抹了一把冷汗,一步踱至他身前,微微躬身向巫虞致歉,“巫大人勿恼,刘左丞也是太急切了,他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宠得无甚规矩,就算进了宫恐也不得陛下喜爱,倒不如在家多留几年,学点规矩,也好找个妥当的夫家。”
巫虞轻飘飘的看了刘左丞一眼,只道:“陛下兴许只是觉得宫中过于冷清,几位大人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在场的谁还不懂一个老男人的心理?
巫虞这话说得不够明确。但点到即止,毕竟皇帝真要干成这件事儿也不是他一个内阁大臣能左右的,几人心中微寒,无奈只得按下心烦,与巫虞告辞离宫。
大朝会结束内阁大臣也不得即刻离宫,巫虞行至殿外便被内侍拦住一路引到了御书房。
皇帝也不是完全不管政务,见巫虞一来便愁绪上头的向他招了招手,“巫卿快快来。”
说完又招呼内侍,“快为巫卿引座。”
“多谢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丢下奏章又是一叹,“该是有人让你来劝朕取消采选了吧?”
“陛下圣明。”
皇帝表情扭曲了一瞬,而后垂头丧气,总算有了几分小老头的颓感,“老大和老四不堪重任,朕也是忧心祖宗基业无人可继。况且那些个满口劝诫之言者,真当朕不知他几人家中也有如花美眷?还说什么朕年纪大了,不该向臣子后院伸手,朕又不是非她们不可……”
皇帝也是人,美人在怀的爽感谁有他懂?更何况近年来朝政一派和睦,他也想借此机会重拾往日雄风、开枝散叶,也好早日挑选皇位继承人以定大业。
但话到此处,皇帝又想到自己这位肱骨之臣三十啷当还是单身,一时也不好继续诉说自己的愁苦了,话题一转便问起了巫虞的终身大事,“巫卿,你可有欢喜的女子啊?若有喜欢的朕也可代你父母拟下婚书,万莫蹉跎了女子最好的岁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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