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机会,他不是言时玉的对手。
“你只说比射箭,又没说必须射中靶心。对于你来说,靶心是目标;对于我来说,”他顿了顿,近乎痴迷地盯着男人的脸,箭头随着每个字轻轻地戳下去,“你的心是目标。”
男人呼吸一滞,胸膛的起伏由慢变快。
李淮扔了箭,俯身要去听他的心跳。
他突然起身,反客为主,把李淮按到地上,凌厉的目光仿佛野兽锁定了猎物。
“诡辩。”言时玉盯着这张妖孽般的脸,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诡辩也是我赢了。”李淮勾唇,视线向下落在抿成一条线的唇上,猛地凑过去。
他的唇擦过言时玉的嘴角,凌乱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
“地上凉,去旁边坐吧。”言时玉起身,带着半身灰尘往纳凉的棚子去。
“好!”李淮语气欢快,快速爬起来,大步跟上去,漠然的眼在言时玉转身时又充满爱意。
棚下摆了两把藤椅,言时玉坐下后就一言不发地望着空旷无人的练武场,双眼如同精致的宝石,美丽但毫无生气。
他的气息还有些乱,但从神色上瞧不出任何异常。
不能干坐在这儿,要乘胜追击。
“言时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章亮私吞了赈灾款?”李淮轻声问。
言时玉回神,“没必要。”
李淮有些激动:“哪里没必要?你就不怕我以为你只是想要报私仇?”
他冷笑一声:“不怕。”
“我怕行了吧!我看不得你被误解,我听不得别人骂你!”李淮的声音陡然提高,气愤又心疼地表达不满和委屈。
一群燕子从空中掠过,打破了天空的寂静。
言时玉缓缓开口:“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李淮怒意更盛,干脆蹲到他面前,仰头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我信啊!你永远不记得我说过的话!言时玉,你说了我就信。”
你说了我就信。
几只燕子飞到棚子前的空地上,啄啄泥土,一无所获,又挥着翅膀飞走了。
“你还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我被他们侮辱践踏,你被他们簇拥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仰望你,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英俊的男子。那时候我就发誓,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你身边,哪怕做个影子。”
“如今我心愿得偿,每日都能见到你。我本该满足,可人就是贪心,我想离你的心再近一些。”李淮苦笑着低下头,自嘲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也明白你早晚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你对我……你不要以为我真是傻子。我想过算了吧,可人的心无法控制。我不求你对我有什么情意,但求你信任我,多和我说几句,不要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
说到最后,李淮有些哽咽,泪珠大颗大颗地砸到红衣上,洇开一块暗红的泪痕。
“对不起,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该惹你不开心。你……你就当我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好了。”
沉默半晌,头顶终于传来声音。
“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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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淮:一上来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言时玉:……
李淮:小样儿,就这还拿不下你?
言时玉…………
李淮一动不动,泪珠一颗接一颗地落下,肩膀微微发颤。
世人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不这么认为。
有时候,眼泪是最有力的武器,能杀人于无形。
“云煦,抬起头来。”
男人冰冷地下命令,李淮铁了心要和他对着干,直接把这句话当耳边风,兀自继续挤眼泪。
多哭一会儿,更有楚楚可怜之感。
“云煦……”
戴着扳指的手伸过来,不偏不倚接住两颗泪珠。
那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往后缩了缩,又再次伸过来,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迫使微微红肿的眼暴露在天地间。
言时玉眉心微皱,掌心的泪水还未干,此刻仍灼烧着,“又哭。”
李淮佯装恼羞成怒,把脸转向一边,转到一半又被扳回来;下巴上的手像个坚固无比的枷锁,钳制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索性放弃挣扎,不情不愿地盯着言时玉的眼睛,无声表达内心的不满。
“没见过像你这么能哭的。”也许因为那些旁人从未说过的话,也许因为掌心的两滴泪,言时玉的态度柔和下来,目光也不似往常冰冷。
李淮冷哼一声,小声嘟囔:“那你现在见过了。”
言时玉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离他近些,“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好人。”
还挺有自知之明,李淮腹诽。
“那你是什么,奸臣?”
“是啊。”言时玉点头。
李淮眼睛一亮,笑道:“那太好了,昏君和奸臣是天生一对。”
“是吗?”言时玉轻声问,稍稍用了些力气捏了一把他的下巴,然后掌心下移,落在白皙的脖子上,拇指按在喉结上方,坚硬的扳指贴过去,“我信任的人不多,你真的想好要我的信任吗?”
李淮不假思索:“想好了。”
“绝不后悔?”言时玉似笑非笑地询问,手指收紧。
扳指压得喉结疼,李淮压制呕吐的欲望,坚定地点头:“绝不后悔。”
得了回答的言时玉并未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
濒死之际,大部分人出于求生的本能会显露真实情绪,这是试探他的惯用伎俩,他甚至觉得上一次被掐住脖子就在昨日。
额头上的青筋凸出来,白皙的脸因缺氧而涨红,视线开始模糊,本能驱使他想要抓住什么。
这绝对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即便如此,李淮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他靠着所剩无几的意识伸手拽住言时玉的袖子,双眼努力聚焦,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没时间了……
他只能无声地重复着“绝不后悔”四个字,意识混乱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口型对不对。
脖子上的禁锢骤然一松,李淮脱力般瘫倒在地,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吸得猛了又干呕起来。
“云煦,我信你一次。若你敢骗我,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黑色的衣摆从他眼前掠过,言时玉走了。
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李淮任由自己躺在地上,望着棚顶的一根根圆木,狼狈的脸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本就生不如死……”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听着风声和鸟鸣,内心慢慢静下来。
回到明宸宫后,李淮觉得头昏脑涨,命人叫太医过来。
太医见了他便眼神闪躲,哆哆嗦嗦地把脉,回话时吞吞吐吐,若李淮不知他是太医院之首,定会以为他是个新入宫的小太医。
“陛下……陛下只是染了风寒,服药后多休息就会好。若陛下夜里发热,臣会再开别的方子。陛、陛下底子有些虚弱,养病期间不宜……不宜有剧烈……”太医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半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李淮不解,抬眸看雯兰。
雯兰也好不到哪里去,小脸红透了,尴尬地指了指脖子。
李淮恍然大悟,干咳几声,“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太医松了口气,提着药箱逃似的离开。
至于吗?
“雯兰,拿镜子过来。”李淮心中不解,太医如此倒也算了,为何雯兰也这样?她又不是没见过言时玉掐他脖子留下的痕迹。
左不过是红红紫紫的指印,竟然瞧出什么令人不好意思的事来?
雯兰将镜子举起,李淮定睛一看,顿时愣住。
镜中的男子双眼红肿,面色微红,脖子侧面清晰地印着四个指印,唯一不妥的是喉结。
喉结处一团红色,比指腹大一些,看上去就像……就像被人亲出来。
明明是该死的扳指按出来的!
言时玉怎么可能……光想想那场面,李淮就毛骨悚然。
若真是他,恐怕留下的不会是红痕,而是流着血的牙印。
如同毒蛇把毒牙刺入猎物体内,他也会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脖子,吮吸新鲜的血。
雯兰举镜子举得胳膊都酸了,见李淮还在盯着镜子看,忍不住开口问:“陛下,您在练武场……那儿好像没个屋子,是不是冻着了?”
“别胡思乱想,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他摆手示意她放下镜子,裹着被子靠在床边,闭上眼睛,“那条河打听得怎么样?”
“暂时没有得到消息,二十年太久了,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自从您出宫后,进出更严格了,不少宫人没办法出去,奴婢能知道的就更少了。”雯兰小声回答。
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了三日,期间他反复发热,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
他一会儿和母妃捉萤火虫,一会儿被几个皇子拳打脚踢……最奇怪的梦当属言时玉彻夜守着生病的他。
醒来睁开眼,喉咙疼得像吞下一块发红的烙铁,李淮动了动干干的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费力地从被子里伸出手,使出仅剩的一点儿力气敲敲床沿。
听觉似乎也出现了问题,待人走到身前,他才艰难地抬眼,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了——言时玉。
言时玉有些憔悴,平时梳得整齐的头发有些毛躁,衣裳还是生辰穿的那件,手中端着冒热气的白瓷碗。
他见人醒来只愣了一瞬,随即将白瓷碗放到床边的桌上,伸手扶起脸色苍白的李淮,拿碗过来喂药。
李淮满心不解,无力地靠在他怀中,眸子盯着他的脸,将他喂的药一口一口喝下去。
一碗药喝完,言时玉并没有扶他躺回去,而是找了几个软枕垫在他身后。
“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言时玉将被子盖到他下巴处,将两侧的被子掖进去,坐到他身边。
力气恢复了一些,李淮轻轻点头。
“昨日太医说你还未清醒,担心……我就来看看。”言时玉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应该没大碍了。”
李淮想起那个最奇怪的梦,看来也不算无中生有。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还是疼,但被那碗药润了润,不适感少了些。
言时玉往旁边挪了挪,抬手指向前方,“奏折堆成山了,你要尽快好起来,否则风寒刚好,手腕又要遭罪。”
顺着他的手看去,原本空荡荡的地上摆了桌椅,上面堆满了奏折。
“为方便你处理,我命人把它们搬进来,这儿比正殿暖和,防止你再染风寒。另外,太医说你体虚,往后要按时吃药膳,尽快补好,免得耽误政事。”
李淮诧异地移收回视线,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既然陛下快要痊愈了,臣告退。明日臣来陪陛下批阅奏折。”言时玉起身,恭敬地行礼告退。
他还真是……懂礼数。
李淮咳了几声,喉咙涌起一股血腥味。
“陛下!”
雯兰红着眼睛跑过来,跪到床前,激动得语无伦次:“您、你可算醒了!太医说您今日要是醒不过来就……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淮想安慰她,可说不了话又没力气抬手,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雯兰低头抹掉眼泪,再抬头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太医说您是积年攒下的病,如今发出来也是好事。陛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哪来的什么大难?李淮无奈地闭闭眼。
这一闭眼,雯兰误以为他又不舒服,心急如焚道:“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不……”李淮忍着剧痛吐出一个字,成功拽回雯兰这匹脱缰的野马。
他轻轻摇头,看了一眼那座“奏折大山”,想要问关于言时玉的事情。
雯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神色有些不自然。
李淮心生疑惑,往常她提到和言时玉有关的事情都很反感,今日为何这么奇怪。
“陛下,奴婢记得您说过,您是假装喜欢他的,对吧?”她压低声音,眼珠不安地转动,似乎有什么惊天大秘密要和他说。
李淮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雯兰松了口气,神色也自然许多,只是声音更小了:“那日奴婢发现您昏睡过去,便立刻将太医叫回来。没过一会儿,言大人就来了,衣不解带地彻夜守在您身边。为了不耽误朝政大事,他还命人将奏折都拿进来,那张桌子原本摆在床前,他边看奏折边注意您的情况……”
李淮愣住,言时玉说什么来着?
他说昨日才来。
他说只是看看。
他说搬桌子是为了方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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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纪念一下言时玉最后一次掐李淮的脖子(这有什么好纪念的啊喂!)
第11章野猫
“陛下,您说他是不是……”雯兰面露难色,心中的猜测实难说出口,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肯定不是,李淮在心里回答。
言时玉只是不想让他就这么没了。
见他还在沉思,雯兰小声提醒道:“陛下,他诡计多端,您可别轻易掉进他的圈套。”
李淮:“……”
翌日,除了喉咙还疼,其他不适之症都消失了。
李淮艰难地喝完一碗粥,摆手示意宫人将早膳撤下去,披着大氅坐到“奏折大山”前,单手托着下巴,无聊戳戳砚台、拨拨挂在笔架上的笔。
不是说要陪着他批阅奏折么?怎么还未到,不怕他偷偷看奏折?
他身子一软,趴到桌上,明眸盯着左右晃动的笔,眼皮越来越重。
“陛下?”
熟悉的声音将他从昏昏欲睡中唤醒,起身时大氅从肩上滑落,被一只手接住,又重新披回他身上。
“你怎么才来?”李淮揉揉眼睛,看见言时玉的右手拇指空空荡荡,疑惑道:“我送你的扳指呢?”
刚碰到奏折的手一顿,他冷冷地看向留下淡淡痕迹的拇指,“御赐之物要好好保存。”
借口,不想戴他送的东西罢了。
李淮不揭穿他,只善解人意地点头,起身把后面的椅子搬过来,让他坐下。
言时玉刚坐下,他就靠过去,脑袋枕在宽肩上,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去床上睡。”
李淮抬起头,巴巴地盯着他,小声问:“你和我一起?”
他的眼神有些玩味,压低声音有些哑,“陛下,能睡那张床的人,除了皇帝就是后宫嫔妃。陛下以为臣是前者还是后者?”
“你想是前者还是后者?”李淮“天真”地反问。
“臣……”言时玉刻意停顿,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神情,吊着他的胃口。
“快说!”
“臣哪个也不想,陛下先批奏折吧。”言时玉正色道,伸手把奏折拿过来,展开铺到他面前,又去研磨。
“知道了。”李淮扯扯嘴角,拿起笔誊抄。
抄写间隙,他粗略地看了几眼奏折的内容,江南灾情有所缓解,等那批赈灾款一到,百姓们的日子会过得更好些;边疆的动乱稍有平息,仍有外族虎视眈眈,兵部又申请拨银子和兵马,言时玉写了个“准”字;皇兄们的党羽基本抓捕完毕,正在逐一审问,依照律法处置……倒是没有弹劾言时玉的折子了。
午膳后又抄写了半个时辰,这次“移山”才结束。
李淮扭了扭酸痛的手腕,没骨头似的靠在言时玉身上,随口说道:“我出宫时遇见一件怪事。”
言时玉看了他一眼,继续整理桌案。
“几个乞丐去酒馆门口乞讨,被店小二赶走,还说什么‘官爷看见有你们的好果子吃’。我向旁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城中的乞丐都被官兵抓走了,乞讨应该不违反律法吧?他们为何抓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李淮坐起来,好奇地看向他。
寒眸闪过一丝疑惑,言时玉皱眉:“官兵抓乞丐?”
见他惊讶,李淮半信半疑,那个卖扇子的人说以前乞丐数量不少,假设京中至少有一百个乞丐,陆陆续续少了七八十个的话,人去哪儿了呢?难不成全部关在牢里?又是以何种罪名呢?他权势滔天,京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知此事属实有些牵强。
“从何时开始的?”言时玉又问。
李淮摇头:“不知道,那人忌惮官兵,不愿说太多。”
言时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李淮心中一沉,一股无名的寒意席卷全身,至少有几十甚至成百上千的人不知所踪,就在天子脚下、言时玉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谁都不知道。
沉默许久,言时玉面色凝重:“陛下观察入微,此事是臣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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