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在枕头上艰难的低头,发现身上穿的确实不是自己的衣服。
他明白凌然话里的未尽之意——若想拿回自己东西,便要听他的。
凌然不提醒,他还没发现身上装的所有东西都被拿走了,心中的焦躁顿时高涨,像那日涨满山洞的河水,在心脏内部四处撞击。
他扭过头去,没有说话,手却悄悄攥紧。
谁知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后腰便有两只温热的手落下,动作十分细微小心,但……是在解他的衣服。
“凌然!”
“在呢院长。”凌然一边答应一边继续动作。
风晏立时伸手想抓住他,却被他反按在枕上,凌然凑近他的耳畔,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垂,痒得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
“院长,别动。”
凌然的声音低哑,激起风晏心中的危险感。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后腰处衣服已经撩起来,皮肤陡然接触夜间微凉的空气,冷得半边身体都麻木了。
他艰难地挪动一下脚踝,后腰霎时传来一阵刺痛。
若非后腰牵扯到腿脚,动作不了,风晏此刻早便一脚踹了过去,
他咬着牙闭了闭眼,直到凌然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后腰敏感的皮肤。
风晏倏然暴起,反手抓住凌然的手臂作为支点,弹起身体掐住了他的脖颈,但用力过猛,两人双双摔在地面,发出两声闷响。
与此同时,他的后腰简直像被拦腰切断似的,大脑都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
凌然被按着推倒在地,眼中带着震惊和无辜,他举起手里的东西,颇为委屈道:“我说院长你气性也太大了,我只是想给你上药而已。你自己是没看到,你那儿都给撞得没一块好皮了,得亏没把腰椎撞断,要不然你现在哪有力气扑起来掐我。”
风晏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撑着地面,感知不到的双腿早便瘫软下来,导致他不尴不尬地坐在了凌然身上。
他居高临下,眼前却疼到黑得看不见东西,对方的声带在他掌心振动,他皱起眉低着头,看见凌然手里是治疗外伤的药膏。
原来真是想帮他涂药么?
但风晏仍然冷着脸勉强撑起几分威慑:“我的东西,还来。”
凌然满脸无奈,将方才拿在手里的储物戒和储物袋塞进他的衣领,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这样可以了吧?”
风晏紧绷的下颌松了松,他想从凌然身上起来,但如今浑身僵硬,已经动不了了。
凌然猜到他的身体已然不堪重负,便主动伸出手,扶着他的肩膀,自己先坐起身,再把风晏打横抱起来放回床上,像收拾一个不听使唤的木偶人般,把他伸展的四肢收起来,让他继续俯卧着。
“你看看,动不了了吧。”
凌然坐回床沿,从地上捡起药膏,重新卷起他后腰处的衣服,露出大片青紫带红的淤痕。
淤痕之下,还有一条比成年男子手掌更长的伤痕,像是刀剑所致,已经陈旧,但微微隆起的伤口和周边的细微褶皱,永远都消不掉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布满他整个背部的鞭痕,即便时日已久,但伤口看着仍旧骇人。
风晏肤色偏白,如同上好的莹白玉石,只是因这些伤痕,白玉有瑕,瞧着很是刺眼。
倒不是可惜白玉生瑕,只是不想这些伤痕出现在他身上。
……不想他受伤。
凌然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这伤大概便是让风晏被谈珩所救的那次重伤。
其实他一直心存疑惑,风晏为何会患有眼疾和寒症,身上又为何会有这样大大小小的伤痕,现如今修真界是他对手的能有几个?
若非私人恩怨,那只能是被四大宗门或者执法盟这样庞大的势力追杀,可风晏如今与他们交情虽说算不上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差,不至于到交恶的程度,景明院内多少都有来自这些地方的人。
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重伤?
而且这些鞭痕,倒是和那日曾司主取出的执法盟行刑鞭留下的痕迹极为相似……
凌然边想边把药膏倒在手心,揉搓变热后才将双手轻轻贴在风晏后腰那目不忍见的淤痕上。
滚烫的掌心与冰冷皮肤相贴的瞬间,风晏身体没忍住,幅度很小地颤抖了一下。
他抓住枕头的一角,感受到火热的掌心将寒冷驱赶,药膏也把后腰钻心的疼痛暂时压下。
凌然像是怕再弄疼了他,力道很轻,仿佛一只轻盈的羽毛撩在身上。
那只羽毛逐渐从后腰撩到心里,他强忍着没有出声,一只手蜷缩在胸前,按着比平时跳动更快的心脏。
很奇怪的感觉,从前医师药师或者小裴帮他上药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么?
为了缓解腰间奇怪的触感,风晏侧头问:“这药是哪里来的?”
“这东西是在分司的时候小书童塞给我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瞧着确实是景明院的东西,风晏又问:“你既然早醒两日,为何没有回荒山寻找何岫他们?”
身侧的凌然沉默片刻:“我说我没空,院长你信么?”
风晏不解:“为何这样说?”
凌然啧啧两声:“我醒来的时候,就觉得那些村民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开始我以为是我受伤严重却醒得这么快,吓着他们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么看我,是因为你跟他们村里流传千年的古神画像,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而我跟你一起被河水冲到这里,被他们理所当然地当成了古神的侍者。”
风晏越听越摸不着头脑:“什么古神画像?”
“传说这村子千年前遭遇过一场洪灾,整个村子差点被洪水淹没,是一位身着青衣道服的青年发挥神通,在危难之际将所有人带到了高地上,并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粮食和水,直到洪水退去。”
凌然说得漫不经心,显然并不相信这个故事:“村民以为是天降神明,想问出他的名讳,但他没有透露分毫,在村落安全后便悄然离开了。为了纪念他,村子将他奉为古神,有些擅长绘画的村民将他的样貌画了下来,当作镇村之宝,一直保存到现在。”
“他们说你长得跟那个画里的古神一模一样,觉得你肯定是下凡后,来这里看望他们了。”
凌然轻叹一声:“我也被当成了神仙,这几天每日都有一大堆村民来我这儿要我帮他们做事,不是自家的鸡跑丢了,便是村头放羊那户羊找不到了,更过分的还有人叫我劝劝她想不开的女儿,我以为是寻死的想不开呢,结果到他家了才告诉我,是他家女儿没看上他给选的女婿!”
风晏没忍住轻笑一声,听他说了这么些话,许是注意力被转移,腰间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凌然这两日的遭遇多得说不完:“我想着白天不行,晚上御剑出去总行了吧,结果前天晚上刚准备出去,就有村民找上门来,说他家的大黄狗晚上一直叫,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过去一看,是他傍晚忘记给狗喂饭了,那狗饿狠了才一直叫。”
“这便罢了,昨晚我剑都拿出来了,村长火急火燎跑过来说他儿子高烧不退,叫我过去看病,我守了一夜都没合眼。这村子不大,事儿倒是比你的景明院还多。”
他似乎是想起在景明院到处跑腿,兼任各种职务,还要喂猫狗狐狸和仙鹤时的悲惨生活,又叹了口气。
在景明院各种吃瘪的时候,凌然脸上都没露出过现在这般郁闷的神情。
“还有这雨,从我醒来便一直在下,跟天破了个窟窿似的,都没停过。”凌然盯着窗外阴沉的天:“下得我心里有一百只仙鹤在啄。”
风晏瞧着好笑,扬起的嘴角一直没下来,不过他没忘记抓住重点,问:“我与那画里的古神,当真容貌相似?”
凌然摇摇头:“谁知道呢,我每次说想看看那画像,便有村民有事找我过去,直到现在都没亲眼见到。等你能走路了,咱们再一起去看吧。”
“但我觉得不怎么可信,凡人对纸张的保存技术不太好,千年前的画流传到现在估计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也许因为你和传言中的古神穿的都是青色衣衫,村民们才觉得像。”
这里没有上药的工具,凌然只能一次一次把药膏倒在手心捂热,再用手给风晏涂上,害怕弄疼他,造成二次伤害,他涂抹得十分小心,简直像在擦拭一个价值千万灵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顶珍贵的法器。
还是一碰就会坏的那种法器。
说话间,风晏腰间的药膏已经涂好,只等晾干便可重新盖上被褥。
凌然看他后背上遍布的鞭痕,觉得这鞭痕就像这几日一直在下的雨一样,让他心里不舒坦到憋着一股气,还根本找不到发作的地方。
他揉了揉眉心,试探地说:“你身上这么多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前天天叫人追杀。”
风晏自然知道自己后背上那许多伤痕,他不记得那些都是因何而来,只淡淡道:“千年前,正道与魔修势不两立,时常爆发冲突,偶尔还会碰到巨型妖兽,受伤在所难免。”
凌然没再接话,不知有没有相信他的说辞,将合上盖子的药膏放回他面前:“我这里没地儿放,你先收着吧。”
看盒子内减少的药量不多,风晏皱眉道:“你也从山洞摔落,为何不用?”
“啊?”凌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皮糙肉厚,不打紧。”
风晏没说话,按住药膏向凌然推去:“我景明院从不亏待院内任何人。”
意识到院长是在别扭地关心自己,凌然因连日暴雨和劳碌而烦躁的心情忽然转晴,他接过药膏笑道:“好好好,属下遵命。”
如今先联络到何岫要紧,风晏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宣纸折成的仙鹤,递给凌然:“你将此物放飞出去,它会找到何岫并带他过来。”
对这做成纸仙鹤模样的传信法器,凌然倒不觉得奇怪,毕竟千年前便有人创造出此法。
他收好药膏,起身走向床头,将窗子打开一条缝,把纸仙鹤向高空一扔,这小东西便如同长了翅膀似的,在雨幕中翩翩飞走。
风晏昏迷了三日,即便此刻是深夜,也是睡不着的,他复盘了进入荒山山洞到现在的细节,思索道:“一月他们若是也掉落到地下河那处,会不会也被暴涨的河水冲走了?”
“有可能。”
大概是药膏终于晾干,凌然坐回来后便把他的衣物放下来,盖上被褥,腰间不再凉飕飕的,麻木的双腿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接着凌然说:“不过我问过救下我们的村民,他们说这方圆几十里,就这河晏村一个村子,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什么外人了。”
“既然是你的暗卫,那实力应当不弱,被冲走也不至于失去联络这么久。”
风晏听得出凌然话里的慎重:“要么是他们一队人都受到什么致命伤,至今没养好,走都走不动;要么是……”
他心中接的话和凌然的话重合:“他们已经都死了。”
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风晏心中也做好了准备,但真正由人之口把事实说出来,他还是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他的暗卫几乎都是他救过的人,他们很多人在这世上都无牵无挂,受他恩惠便愿意受他驱使、护他安全。
如今修真界天下太平,他派给暗卫们的任务自然也都没有涉及到生命危险。
一月他们外出寻药已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是在约定之日前便返回景明院,从未有过延期。
一路上都在思考的问题重新浮现在风晏的脑海中: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你也别乱想了,”凌然的话打断了风晏的思绪,“还是先把这腰伤养好,不然何岫他们来了,你也不能继续调查,总不能坐着四轮车到处飞吧?”
他说的有道理,风晏沉默不语。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时,远处忽然传来阵阵铜锣声响,有人在雨夜里大声叫喊这什么。
风晏与凌然对视一眼,对方立即起身走到门前屋檐下,寻找声音来源的方向。
铜锣的声音在河晏村所在的山谷内不停回响,那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也越来越清晰:“大家快起来!晏河发大水了!快去高地儿躲避!”
怎么会突然发大水?
凌然心下一惊,可转念想想,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前前后后至少下了半个多月,这么大的雨量,发大水也不奇怪。
巨大的闷雷声把村长接下来的话打断在令人窒息的大雨中,凌然抬眼看去,只见许多户人家的窗子都亮起来,估计是被叫醒,点了蜡烛准备全家收拾收拾去往高处避水。
这村子所谓的高处是指村东边的一处不知名小山,地势较高,据说他们的祖先千年前也在那里避水。
不出几息,他们所住的这户人家也有了动静,一位肩披蓑衣的大婶几步跑过来,声音焦急道:“神仙不好了!晏河发大水了,这可怎么办啊!”
凌然拧着眉,回头去看风晏,却见他强行撑起身体披上衣服就要下床!
“你怎么起来了!”
院长此刻已经穿好衣服,一只脚都踏上地面,他吓得心脏停跳一下,在风晏腿软摔倒之前抱住了他,将人接了个满怀。
风晏闭着眼,抓着凌然的手臂,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缓了片刻,刚才涂抹的药膏好歹发挥了一些效果,让他不至于完全起不来身。
“古神,古神您醒了?!”
大婶满脸崇敬,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古神,求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河晏村吧!晏河又发大水了!”
“发大水了!快起来!所有村民都上小山避水!”
大婶的哀求、村长的呐喊混着全村人收拾东西拖家带口出发的动静,加上越来越频繁的轰隆雷声,越发显得此刻像是天塌地陷、世界倾覆。
在闪电带来的白光里,风晏喘了口气,捏住凌然的肩膀,沉声道:“我去处理大水,你负责疏散村民。”
凌然看着怀里不知道能不能站稳的院长,眉头拧得更深:“你能行么?”
风晏仰头,与他对视,这样危急的时刻,他眼中竟然存着笑意:“大乘强者,自然无甚不行。”
意识到院长是在学自己说话,凌然也跟着笑了,他扶着风晏的肩膀,贴着他耳边道:“遵命,院长。”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好像天破了个窟窿。
风晏逐渐找回双腿的力量,慢慢地站直身体,推开凌然,凌然也跟着他的节奏慢慢离远,但还张开双臂虚虚地圈着他。
待到风晏完全自己站立,并召出佩剑,凌然才犹豫地收回了手臂。
“走。”
风晏与凌然对视一眼,彼此点头后,取出龙纱系在脑后,御剑冲进了滂沱大雨中。
“古神!古神显灵了!古神一定要保佑我们村子啊!”
大婶目瞪口呆地看着风晏飞走,一边喊一边就要跪下磕头,凌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托起来:“大婶,事不宜迟,快撤去小山避水!”
“诶,好!都听古神的!都听神仙的!”
大婶抹了把眼泪,连忙去招呼自家老汉和一儿一女收拾东西,凌然也跟着过去搭把手。
不过片刻,大婶一家便收拾妥当,背着重要物件,一家人和凌然一起往外走。
一出家门,门前的小道上挤满了村民,都是拖家带口,拎着大包小包贵重物品往东边赶,一时间人满为患,好在有村长在前面带路,也不至于过于慌张。
可因为这几日老往村里各家跑,很多村民都很眼熟凌然,见了他便口呼神仙遖鳯獨傢,险些要像刚才的大婶一样全都跪在地上。
“神仙,是神仙来了!神仙求求您显灵救救我们村吧!”
“是啊是啊,我们村不能被淹啊!我的鸡,还有我的羊都在村子里呢!”
“我的家,我们的家都要被冲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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