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呼喊、呜咽声和小孩的哭声混在一起,叫人揪心不已。
凌然只得扯着嗓子喊:“古神已然苏醒,去往晏河为大家治水,他嘱咐我将大家带往小山避水,还请各位乡亲跟随村长与我,一同上山!”
“真的么?古神真的醒了?我们有救了?”
“大家看,那是谁,是不是古神?!”
“是!是古神,我见过画像,是这个样子!”
有人眼尖地看见西面高空中一抹不甚明显的青色人影,大家低落的情绪瞬间高昂起来,看到了希望,仿佛风晏真的是天神下凡。
大婶在这个时候也帮忙安抚人心:“是真的!刚才我亲眼看到古神苏醒,御剑而去,为我们治水了!大家要相信古神,我们要赶紧上山啊!”
“对对对!古神一定不会骗我们的,大家走啊!”
看不清前路的雨幕中,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即便雨水很轻,久而久之也像一种酷刑。
但大家心里有了底,不像刚才那样绝望,没有人再抱怨,也少了哭声,都一起跟随院长,队伍侧面有凌然维持秩序,速度不慢地向东山赶。
赶路途中,凌然回头望去,看见那个隐在雨中的青色人影。
他的身形在远处看是那样的渺小,在大山大河之前犹如沧海一粟,可他身上却有着移山填海的能力,承载着数千村民的希望。
此刻风晏立在半空中,和头顶闪着白光酝酿着雷电的乌云离得无限近。
冰冷的雨水早便把他全身打湿,带走了全身的暖意,衣服粘腻地贴在身上,龙纱也湿漉漉地贴在眼前,影响了视线,看不清脚下的情形。
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回头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凌然,他也是全身都湿透了。
这雨,他们大乘修士竟然无法用避水诀避开。
但如今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他一把扯下龙纱,将佩剑召回手中,低头看着脚下。
晏河的河水在小半个月过度的雨水之下暴涨,目前已经冲上岸来,正滚滚地向河晏村而去,距离最近的一户人家只有不到百丈,侵入村落只是瞬息之间。
风晏快速地查看地形,将四周山水草木布局尽收眼底,他左手松开佩剑,使其悬空,大量灵力一涌而入,佩剑剑身逐渐变大,从正常大小变得遮天蔽日,足够乘起全部村民。
但他并非要把村民全部置于剑上带走。
他观察河流的走向,没有丝毫迟疑,左手一挥,能够遮蔽日月的长剑气势汹汹地落下,随着数百个闷雷乍响一般巨大的声音,长剑深深地插入地面,斜斜拦在了河晏村前。
奔涌的河水遇到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先是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产生数丈高的水浪,然后便慢慢改道,向着村子侧面而去。
“那是什么!好大!”
“是剑,是古神的佩剑,它拦住了晏河河水!”
“真的么?那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大雨中,村民的声音远远地传到身在高空的风晏耳中。
村民们高兴得太早,这只是暂时的安全,河水改道本非容易之事,仅仅在村子入口的地方拦截,还不能完全起到效果。
风晏侧头,在村民东去的洪流中精准地找到了那一袭红衣。
当他的目光落在凌然身上时,凌然也很凑巧地抬头遥望,两人四目相对。
风晏薄唇轻启,声音却如同响在凌然耳边:“借你佩剑一用。”
凌然点头召出佩剑,恍惚间感觉自己从前也有过在大雨中持剑的一刻。
他颔首对佩剑道了声“听他的”,便反手把佩剑一抛。
剑身在阴沉的天空下划过一道银光,向着风晏而去。
风晏笑着接剑,如法炮制将灵力注入其中。
原本极其认主的佩剑听话得像是他的本命剑,极速膨胀到与风晏佩剑同样大小,他来到村落侧面,让跟在身边、像一座移动小山似的佩剑落在了地面。
山川河流这些在凡人眼中不可对抗的庞然大物,在修真界强者面前,就像五岁孩童手中随意揉捏的泥土。
两把巨大的长剑立在村落之外,像是两尊不可撼动的神,沉默地保护着这个存活了千年之久的古老村落。
但只有两把长剑,仍然不够。
风晏从高空落下,站在地面,凌然的长剑旁边,滔滔洪水从他面前涌过,若他是个凡人,此刻早已被无情的洪水卷走。
他不慌不忙,取出折扇,左手持扇,猛然横扫,一阵飓风从扇中吹来,刮得远方荒山上的树木都向后歪去,惊起一片鸦雀,眼前的河流更是偏离了村落,向河晏村相反方向的无人之处流去。
同时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青铜法器,置于身侧泥泞的地面。
那法器通体青绿色,有成年男子手心大小,形状像是池塘中的一片荷叶。
它本该在落地的一瞬间撑起巨大的透明结界屏障,如同执法盟在修真界与凡间相交之处设立的结界。
但半晌过去,它都没有任何动静,古朴的法器一丝带有灵力的光亮都没有发出,仿佛只是池中荷花之下最普通不过的一片绿叶。
不对劲!
这时,有些走得快的村民已经走到小山顶端,他们亲眼见证这河流改道的奇景,又看了看本以为会淹没在残酷的河水中的村庄,他们的家如今完好无损。
“古神!多谢古神眷顾我们啊!”
越来越多的人为这绝境逢生的时刻流泪欢呼,一起跪下来赞颂心中的古神风晏。
凌然走在队伍的最末端断后,还有一部分村民没有上到最山巅,他不能马虎,便没有回头去看风晏在做什么。
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拉扯着三四个孩子,其中一个小男孩因为听到山顶那些人的雀跃欢呼,好奇地向后看去,一时间忘记走路,被扯得摔倒在地面。
他父亲背着的行囊太多,手上更因为雨水打滑,不慎脱手,导致小男孩向小道旁边的山坡滚了下去!
“老四!”
他父亲刚叫出声,眼前便有一个红色的影子飞了出去,是凌然拉住了小男孩的手,又把他抱了回来。
男孩父亲心有余悸,激动地只会说一句话:“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小孩子还懵着,也不哭不闹,听自己爹爹一直道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跟着说:“谢谢哥哥。”
“哎哟怎么叫呢你,人家可是神仙……”
凌然摆摆手:“无妨,快些走吧。”
“诶好!走老四,这回可抓紧我啊!”
眼看着最后一家人走到山顶,凌然放下心来,向村口望去。
风晏渺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身影,跟比人还高的巨浪形成强烈的对比。
河水绕过河晏村,朝着计划好的方向远去,冲向两山之间,然而在流过中间的峡谷时,流水的速度似乎碰到了什么阻碍,慢了一瞬。
这洪水之力势不可挡,一般的山川地形可拦不住它,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凌然悄悄看向村民,见村民们仍在不停地感激风晏,便知他们完全没有看出异常,他们的心思都放在风晏身上,加之这个距离对于凡人而言确实有些远,没看到也不奇怪。
这荒山、地下河、晏河都处处透着奇怪,那处峡谷也是。
凌然面上不显,心中却认为应该去峡谷那处看看,他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当即跟村长打了招呼,御剑迎着大雨飞向风晏。
身后又是一阵欢呼祝祷之声,他没有回头,完全被雨水打湿的发带在极快的速度中仍然向后飘扬。
须臾他在风晏身边落下,他折扇横在身前,巨大的风力从扇中吹向对面的天地。
“你看到了么?方才河水在峡谷中间停顿了一瞬。”凌然开门见山。
长时间处在冰冷的雨中,风晏的视线变得非常模糊,视力跟山上那些凡人村民相差无几,自然没注意到那样远的地方这些细微的变化。
他摇摇头,听见凌然继续道:“我觉得那处有蹊跷,等下我们一起去查看一番为好。”
“好。”
风晏答应得干脆,他看向地上的法器:“我的结界法器无法发挥作用。”
凌然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法器,把它捡起来端详片刻:“也没坏啊?”
第34章 问罪
风晏眼睫上挂着雨滴,连身侧凌然的脸都看不见,但他无法伸手去擦,他浑身冷得像是寒症发作,双手双脚几乎失去知觉,后腰钻心的疼,仿佛伤口溃烂到骨子里,已然丧失对身体的掌控。
这雨下了几天几夜,也不知何时会停,雨一直下,河水便会一直涨,所以他在此以风力更改河道,根本不知要坚持到何事。
再强的大乘期本质上还是凡人,没有法器,灵力总有用尽之时,若到那时河水仍在上涨,又来了执法盟那群不明事理的,可就难办了。
这番动作,想不引起他和凌然都心生厌恶的执法盟的注意,是不可能的。
执法盟为了监管修真界,不让修士以修为欺压凡人,很早便在凡间设下无数法器,一旦有巨量灵力涌动,附近的执法盟分司便会第一时间赶到。
就是不知道执法盟中人会在何时出现。
此处荒芜,方圆几十里除了河晏村都没有人烟,应该不会来得特别快。
雨水流进双目,又冷又疼,风晏直接闭上双眼,下一刻有只温热的手贴上他的后背,双目被同样温热的手覆盖,轻轻拂过,帮他擦干净眼睛周边的雨水。
“还撑得住么?要不我来?”
耳边是凌然的低声询问。
对方一直没有收回手,应当是觉得他快要力竭,必须有人撑住才不会倒下。
凌然的一双手帮他驱散如蛆附骨的寒意,让他能够放心地专心应对目前的境况。
风晏唇角微勾:“我没事。”
“你身上太冷了,我再给你输些灵力吧。”
不等风晏回答,灵力便从凌然按在他后心的手中涌来,如同这晏河之水,飞快地流淌过他的灵脉,不同的是河水冰凉而灵力温热,温暖了他每一处血肉。
由内而外散发的暖意甚至把他身上的衣物、打湿的长发都烘干,想必也是凌然有意为之。
风晏长长的眼睫时不时扫过凌然的掌心,像有小猫在挠,痒痒的,他却没有任何想要收手的念头。
因为风晏抬扇的动作,他放在院长后背的手摸到他突起的蝴蝶骨。
与奔涌的浪花都有一人高的晏河相比,风晏的身躯渺小而瘦弱,像是路边随意便可冲走的野草,他肩上却担起数千村民的生命。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以一己之力担起所有人的平安喜乐,像景明院里的那些人、像宋院长和李婶、像这河晏村村民。
也许还有无数个日光照耀不到的角落。
从在客房听风晏讲述宋院长的故事,到如今他忍痛孤身对抗洪水,凌然越来越觉得,自己初到景明院时,对风晏的那些恶意的揣测有多可笑。
他以为风晏和枫岭院那个老不死的一样,虚伪至极、贪财好色、心狠手辣,空有一副淡然和善的外表,做的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事。
然而真实的院长大人和他想的这些词,没有半分关系。
有些事,他应该告诉他了。
凌然心中暗暗下了决定,等此间事了便向院长大人好好地告上一状。
他考虑完这些,把荷叶法器放回风晏的储物戒内,说起目前遇到的问题:“你的法器明明完好无损却用不了,这雨更是怪了,我们都避不开,说不准都和那峡谷的异常有关系。”
但还没等他仔细思考,便见远方天际出现了几个身穿白金相间制服的人。
“什么东西,难道是我眼花了?”
凌然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一个十分不好的认知浮现在脑海里。
他良好的目力欺骗不了自己,随着那些人的靠近,整个人都进入了戒备状态,跟之前刚见风晏时一模一样。
“是执法盟的人?”风晏倒好像完全不意外,被他盖住双眼,什么都看不见,猜得却很准。
也有可能不是猜的,是他早就知晓执法盟会来。
凌然沉声道:“是。”
“就当是我在借你的力,”风晏的眉头在凌然掌心微微收缩,应该是在皱眉,他低声说:“别说是我做的。”
若是从前,凌然一定会以为风晏这样说,是想把事情全都推到他头上,执法盟的刑罚也由他来受。
但现在他很快明白风晏此举何为,院长要维持自己在修真界所有人眼中身弱体虚的一贯印象,自然不能让别人知晓拦截洪水这等事乃他所为。
至于那些村民亲眼看到风晏犹如天神下凡的画面……他可以说,是他在远处借的灵力。
反正他是魔修,魔修与正常修士的修行功法本就不同,只有修炼境界的叫法一样,他会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也不奇怪。
更何况修真界的大乘期修士本就不多,遑论还是大乘魔修,现在魔修的尊主一剑魔尊只是化神初期。
他说自己能,又有谁敢反驳?
执法盟修士速度不慢,须臾便到他们跟前,隔着滔天洪水,五个修士立于长剑之上,白金相间的制服在混浊黑暗的天地之间格外显眼。
他们捏着避雨诀,身上和长剑没有被雨水侵扰分毫,跟风晏和凌然的狼狈模样比较起来,更像村民眼中高呼的神明。
为首的年轻修士高声道:“在下是执法盟永州分司之人,敢问前方是何方道友?”
凌然不卑不亢:“他乃景明院院长风晏,我是他的贴身护卫,凌然。”
“原来是风院长,失敬失敬。”年轻修士客套一句,进入正题:“两位为何在此立下长剑,修改河道?”
“你们执法盟的人是不是都应该去看看眼疾?”凌然一听他们说这些屁话就忍不住阴阳怪气:“若不改道,前面数千名村民世代居住的村庄便要被洪水冲毁,屋舍毁去事小,这么多人的性命事大,何等铁石心肠之人,身怀大能却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眼前?”
“你们执法盟的人或许能,但我,不能!”
凌然视线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那年轻修士:“我们院长常年病弱,是我不忍见这些村民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性命,才借他手立长剑改河道,与院长和景明院无关。”
“要杀要剐,待洪水退去,我悉听尊便!”
年轻修士的脸同样严肃,他掷地有声,字字铿锵:“执法盟的规定,凡人生死自有定数,修士不得妄加干涉,两位在凡间大量使用灵力已是不妥,因干涉凡人宿命做出此等行为,更是荒谬!”
“风院长,你身为景明院院长,不能约束下属,让他行如此荒唐之事,若将来总部询问,你也难辞其咎!”
“我以执法盟之名,令你二人速速收手,取出长剑,远离河道!”
这世道,竟有人正气凛然地说着如此残忍的话,自己行事匪夷所思的人反而指责别人做事不可理喻。
执法盟在叫人气昏头这件事上,真是从不令人失望!
凌然磨着后槽牙,正要开口,便听身侧的风晏低声说:“手放开吧。”
他霎那间理解院长想做什么,移开了盖在他双眼上的手,看他睁开眼,抬眸看向远处的执法盟修士。
“若修真者身怀大能,却对凡人劫难苦痛无动于衷,才是枉为仙名!”
风晏声音不大,没有和凌然一般阴阳怪气,也没有用非常重的语气,却字字珠玑。
这些修士在凡人眼中,都是神通广大,可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神明,他们崇拜、跪谢、感恩,口中称神称仙,而每个修士所追求的,也都是飞升成仙。
既然担此称呼,又心向飞升,怎能见凡人遭难而冷眼旁观、无所作为?
年轻的执法盟修士顿时涨红了脸,他口气越发严厉:“风院长!我本以为你是被下属胁迫、无能为力,没想到你们是一丘之貉!素来听闻你与我们宗主交好,谁知你竟公然违背执法盟规定,你把江宗主置于何地,又把执法盟置于何地?!”
凌然冷笑:“和这几千男女老少的性命相比,你执法盟的区区颜面,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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