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文森特先生说,他当时是刚刚结束了一笔大生意的会谈,就选择了就近度假。他那天本来没有打算去那片花海的,但他的车在半路上抛锚了,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意外被花海吸引,也被站在花海里的东方美人乱了心神。
“你懂那种感觉吗,川骛?就像是命中注定,一切都刚刚好。”霍女士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迷路,而文森特又车子正常,他们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相遇。
失去这桩她喜欢、他也喜欢,他们两个的家族都非常满意的完美婚姻。
她将它称之为奇迹的指引。
但霍川骛在长大后,却从他父亲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甚至有点南辕北辙的版本。他一早就知道他的家族已经在为他筛选新娘了,而其中有个与他们家族有长期合作关系的族长之女,被他的父亲赞不绝口,是最有可能成为他妻子的人。
他听说对方来自遥远的东方,最近独自前往了北欧的某个风光宜人的小岛看极光。
文森特便决定了要亲自飞往那个小岛,他也不确定自己要去做什么,大概就是见个面、拒绝一下对方吧。他希望她能打消联姻的念头,谈感情太伤钱了,他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
而就在他看见对方时,他刚好目睹了那位小姐与保镖走散的一幕。
本着绅士原则,文森特先生自然不可能让霍女士独自落单、陷入危险。他很快就追了上去,就这样乌龙般的认识了对方。
只是在花海里抬眸相遇的那一刻,文森特便改变了主意,他对儿子说:“我以前一直觉得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亦或者是只属于穷酸诗人口中俗不可耐的描述。”但是在遇到妻子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大概也是一个大俗人。
飘零摇曳的花瓣,在仿佛轻吻过了姑娘粉色的脸颊后,又在空中打着旋儿,不多不少的正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们对彼此一见钟情。
在父母这段不同视角、但同样很幸福的爱情里,少年霍川骛在公学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对爱情的悟道。
——只有比较戏剧化的一次次巧合,才能缔造命中注定的爱情。
而如果没有奇迹,那他就人为的制造一个奇迹。
霍川骛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岁聿之后,就在和对方的相处中下意识的开始去筹划这些了。包括但不限于去了解岁聿的大事小情,在清楚的知道岁聿最近需要什么后,他刚好便能带着岁聿需要的东西出现。
小到一条藏蓝色的领结带,大到一辆可以自由穿梭在整个莎温小镇上的敞篷皮卡,他们永远会在岁聿的诧异中“不期而遇”,说一句,好巧。
霍川骛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只为了呈现出最让岁聿觉得舒服、喜欢的模样。
这也是霍川骛一直没对道林说自己在情书里到底写了什么的原因,因为他在那封情书里不只有表达爱意,还加了一些不算光鲜的博取好感的手段。
他年少时真的是个糟糕的人,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霍川骛低头想到。
也大概就是因为自己当年安排了太多事,才让霍川骛后来变得对他和岁聿的感情毫无安全感,哪怕他终于得偿所愿和岁聿在一起了,他也还是会患得患失。
倒不是怕岁聿发现他做的这些,毕竟他没有给岁聿的生活制造过什么苦难,那太傻了,他只是尽己所能的让岁聿的校园生活变得更便利了一些。霍川骛也没打算瞒岁聿一辈子,他有认真规划过,要在什么时候把这些说给岁聿听。
霍川骛希望能在和岁聿的感情变得更深厚一些之后,再对他说这些。
因为他很怕岁聿是由于这些人造奇迹才爱上他的,在失去了这些“命中注定”的魔法后,岁聿就不爱他了。
只是什么时候才能算是感情非常稳固呢?少年的霍川骛苦恼的想道。
他就这样一直活在一种忐忑不安里,总觉得自己和岁聿的完美校园恋情,就像是一座空中楼阁,再美轮美奂,都无法让人忘记它下面没有任何基础的事实。
霍川骛甚至一度都有点做“贼”心虚了,自我pua到了觉得他和岁聿的交往是他“偷”来的,指不定哪天就要还回去。无论和岁聿互相说多少次“我喜欢你”、“我爱你”,在霍川骛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块地方是不确定的,他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眼前的这一切。
也因此,当岁聿在跨洋电话里说出“我觉得我们暂时需要冷静一下”的字眼时,霍川骛的第一想法不是“我们要分手的天崩地裂”,而是“这一天还是来了”的感觉。
另外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他偷来的幸福,还是被老天爷收回去了。
但一直到今天,霍川骛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哪怕没有那些事,岁聿也会爱上他。
在确定了岁聿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事后,霍川骛才终于手舞足蹈的高兴了起来,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仿佛脑子都要爆炸的开心。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岁聿爱他。
当然,如果岁聿的身体能变得再好一点就更好了。
霍川骛情不自禁的吻上了岁聿,整个人的情绪都十分高昂,他说:“我不知道我是否对你说过,”准确的说,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但我喜欢你,从看见你的第一刻起,我觉得我就喜欢上你了,这毫无疑问。”
岁聿点点头。却在心里想着,真奇怪啊,这话明明应该是没有说过的,可他却总觉得霍川骛已经说过了千百遍。
他也从没有怀疑过霍川骛的感情。
随后的一段时间,岁家就像是经历了什么两极反转,出霍川骛在想方设法的让岁聿的生活维持原样,生怕他的大脑出现任何不妥。岁聿却反而在非常努力的想要回想起过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些往事如此执着。
根据岁聿这些天的交叉测试,他差不多已经能够拼凑出自己遗忘的范畴,大概率只是忘记了一个在上学时遇到的朋友。
男性,混血,蓝眼睛,是比他大一些的公学学长。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是什么很重要,重要到必须想起来的事情吗?
理论上来说答案是否定的,但是在情感上岁聿却不好说。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在回忆起确实存在这些往事的时候,再对它们视而不见。
他很想知道自己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
只可惜,岁聿如今能够回忆起的最清晰的一个画面,就只有狼尾辫的道林学长把情书递给他的那一天。在公学一处鲜少有人经过的喷泉旁,他和道林学长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紧张。道林学长大概是在紧张好友的命运,那他又是在紧张什么呢?
在又一个午夜梦回,岁聿从梦中惊醒,身边是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就一直维持着这么睡在了一起的丈夫霍川骛。
霍总迷迷糊糊的还在试图抱住怀里的岁聿,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已经先一步本能的关心道:“怎么了?”
只有岁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他梦里的回忆终于有了推进,推进到了他接过情书。他连看也没看内容,只看了一眼信封背面代表着某个家族的火漆印章、知道了情书的主人是谁,他在原地怔愣半晌,意外异常,却……根本没有想过要拒绝。
是那种哪怕梦醒之后,再反复回忆起这一段时,仍会嘴角上扬的甜蜜。
可是这不对啊。
他已经结婚了!
岁聿看了眼身边已经快要醒过来的霍总,慌忙又重新躺了回去,回抱住了霍川骛。
回忆中突然出现的、有可能曾经存在的初恋情人,和现在就近在咫尺的新婚丈夫。这是怎样一个致命二选一。
岁聿大半夜摸出手机,给师兄发去了微信:【怎么办?我觉得我是个渣男。】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小剧场:
这大概就是晋江特色吧,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情,却谈出了三个人的刺激。
*伊米:非洲神话中,会开在戈壁滩的小花,一朵四瓣,颜色各不相同。(现实里并不存在,只是非洲文学的创造产物。)
伊米的花语:转瞬即逝的爱,瞬间的绚烂,以及奇迹。
隔日, 博棊棋院。
霍川骛的骨折还没有完全好,但他这个工作狂为了能够腾出春节和岁聿前往S国度假的假期,还是坚持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岁聿在陪霍川骛在霍氏集团的总部上了几天班, 确定他拄拐一流,不需要什么看顾之后, 就也回归了棋院。
不过, 岁聿目前管的还是棋院白天的事,恢复了朝九晚五的阳间作息,晚上就像每个结了婚的好男人该做的那样——回归家庭。
在棋院直播的缺人之际,岁聿能够提供的就是加大投资,为团队的人员扩充增加了资金支持。随着春申杯的名气日益增加, 来应聘解说、棋手的人选也开始逐渐增多,给了彭三思等人不小的选择空间, 也终于缓解了棋院里大家的工作压力。
这天,连彭老板都难得有了空闲。
他和师弟对坐在了棋盘的两端,一人执白, 一人执黑,一边切磋,一边听师弟现身说法红白玫瑰的狗血故事。
“……总之,就是这样, 我觉得我有过一个初恋。”岁聿不是一个多么会讲故事的人, 说的有点干巴巴的,但他讲清楚了失忆的前因后果, 自己的梦, 以及梦醒之后的感觉。
彭师兄听得一愣一愣的, 一身潮得都快风湿的秋冬妆造, 都被他的表情连累, 变得没那么潮了。
彭三思是真的没想到,自家师弟不仅出身够豪门,连跌宕起伏的人生境遇都能如此狗血。这和韩卢卢前两天追的那个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电视剧有什么区别?男主总裁意外落海失忆,被贫穷但乐观积极的女主所救,两人好不容易从相识相知到相亲相爱,结果某天总裁突然恢复记忆、却失去了失忆这段时间的记忆,回到了同样有钱的未婚妻身边。
岁聿这边的剧情明显更快一点,已经进展了总裁和有钱的“未婚妻”结婚,却又隐隐约约想起了自己曾经有个真爱。
接下来要怎么发展,真是不敢想啊。彭师兄啧啧出奇。
岁聿也不知道,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没谈过恋爱,霍川骛就是他的初恋。他被打了措手不及,只能心存侥幸:“你说有没有可能只是我怕脑子坏了?自己臆想出了一个初恋?”
“哦,那不可能。你谈过的。”彭师兄斩钉截铁的一口,便打断了师弟全部的美梦。岁聿当年就和他说过是有这样一个恋人存在的,还说下次回国介绍他们认识。只不过岁聿下一次回国时,就是岁家正在分崩离析,岁家的男女老少排着队挨个上热搜。
岁聿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连棋都不知道该下在哪儿了:“你知道?可我从没有听你提过。”
“因为我以为你们分手了啊。你不提,我主动问,会很奇怪吧?就好比你问过我前任的事吗?”彭三思也谈过对象,是同门里一个同为九段的女棋手,对方如今已经问鼎了国内的女棋手第一,是当下每年过年时他们老师施凡口中最大的骄傲。
岁聿老老实实的摇摇头,确实没有,他怎么敢问呢?问了不就是往师兄伤口上撒盐嘛。毕竟师姐现在的事业发展可比师兄厉害多了。
“咳,”对于前任的成功,彭三思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就是事实,她确实比他牛逼,虽然他们当年分手分得有些,咳,轰轰烈烈,可他也从没有希望过对方不好,只是如果他身边的人能不提起对方,那就更好了,“那你知道你的前任是谁了吗?你当年并没有对我提过他的具体身份。”
岁聿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才发愁啊。
师兄弟相对无言,只是默契的想到,所以说啊,卖关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岁聿终于决定好了要下在哪里,他一边下棋,一边道:“我一睡起来,就想不起来那枚家徽的具体样子了,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我应该认识的印象。”
真的很眼熟。
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找一找同学录?”彭三思积极给师弟想着办法,提出建议,“就美剧里经常演的那个什么yearbook。同学年鉴?是这么翻译吧?”
“E国的公学和M国的高校情况不太一样,对方还是我的学长……但我确实记得我们有自己制作过一个类似的东西,只是我记不起来放在哪里了。”岁聿也想过用这种方式来寻找线索,可惜,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放去了哪里。
很奇怪,哪怕知道它们不见了,岁聿也从没有想过要去寻找。就好像他知道它们一定安全的存在于某处,不用担心丢失。
岁聿喃喃自语:“应该还在我海外的某处房产里吧。”
“?”彭师兄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不要试图告诉我,你在海外有一栋房产,你却忘记了它在哪里。”
岁聿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知道我名下有多少资产,我堂姐给我统计过的,我只是不确定我上学时的东西,放在了哪一栋里。”
彭三思:哪一栋?你在海外到底有多少栋?不是说国外都有什么房产税吗?很高的房产税!
他觉得他真的没办法和这些该死的有钱人交流了。
岁聿还在认真解释,他当年回国是因为岁家出了事,虽然他和堂姐岁今已经签了股东一致协议合同,但在遇到大事的时候,他还是需要亲自回来的。岁聿当时并没有打算在国内久留,毕竟他还有国外的学业需要继续。
“所以,我回国的时候就没带多少行李。”
但后来岁聿不是出了车祸,又失了忆嘛,他堂姐就不太放心再让他独自出国了。在征求过岁聿的同意后,岁今找人给岁聿办了转学手续,让他在国内的大学里完成了接下来的学业。
岁聿在国内也什么都不缺,就没想着去国外收拾旧物。
“我上学时的东西应该是都留在那边了。”岁聿推测。
“很合理。”彭三思托腮,你们有钱人就是可以这么为所欲为,“那你试过问曾经的同学吗?好比那个帮你们传情书的。”
“道林。”
“对,道林。”彭师兄至今都无法接受,一个现在全球瞩目的流行巨星,竟然曾经帮他的师弟传过情书!
岁聿摇摇头,他没好意思问。因为他还有一层顾虑:“如果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我再对道林提起,那就是没事找事。”就岁聿目前能够回忆起来的部分,道林明显是和对方关系更好的,而以记忆里那个少年的性格来说,说实话,他是有点不死不休的执着的。
“那你为什么还一定要找到他啊?”彭师兄表示无法理解,他最不能欣赏的一种爱情就是疯批之爱。
“他也没有那么疯的。”岁聿弱弱的为自己的初恋辩驳,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师兄形容,但他觉得事情不是表面这样。那个少年并不疯,他只是暂时无法解释对方到目前为止所表现出来的不安源自什么,一直到最后,岁聿也只能说,“我只是想对往事有个交待。”
如果他没有分手,那他这些年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他总得给自己曾经的恋人一个结果。
岁聿觉得自己应该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喜欢过那个人的,因为他至今还记得他在猜到情书属于谁那一刻的心情,都不是先意识到自己也是喜欢对方的,而是想着如果拒绝了,那人一定会很伤心吧。
他不想他伤心。
这份不希望对方伤心的想法,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岁聿觉得他有必要和对方解释清楚。
“那霍总呢?”
这就是让岁聿最崩溃的地方了,因为他发现他也是喜欢霍川骛的,他同样不希望伤害到自己的丈夫。可当一个人喜欢上两个人的时候,这就已经是一种伤害了,不是他说他不想就不存在的。岁聿表示:“我后面会和川骛说清楚的。
“你也别太担心,我觉得你和你的白玫瑰肯定分手了。”彭三思只能这么安慰师弟,“你现在对对方的感情,只是因为你的记忆刚好处在恋情最上头的阶段。就好像如果有天我中彩票中了一个亿,却失忆了,在刚回忆起时中奖这一刻的心情,我肯定会高兴死。但实际上呢?也许失忆只是因为我早就把钱花完了,经受不住打击才失忆的,等我全部回忆起来,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一个很奇怪,但诡异的竟说服了岁聿的理由。
彭师兄在一棋斩断了师弟的大龙后,便开心的站起了身,他师弟还有的学呢。在活动筋骨伸懒腰的时候,彭三思提出了一个神奇的猜想:“棋场失意情场得意,说不定你的红白玫瑰是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