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川骛却不假思索的回:“不,我只是不想你干活儿。”
他舍不得,哪怕岁聿这样是为了照顾他。
用道林军师的话来说,霍川骛没救了,这就是标准的娇妻思维。自己当牛做马可以,老公干一丁点的活都心疼的不行。
霍川骛振振有词的在心里想,对啊,他就是心疼,他家岁岁已经很辛苦了,面对镜头当了一晚上的解说不说,刚下班还要因为他的受伤提心吊胆。如果这个晚上再不好好休息,第二天会没有精神的,他是那么的期待棋王杯。
岁聿:“……我已经请假了。”在确认霍川骛没事之前,岁聿是不可能回棋院去的,他会一直担心他,两边都做不好事。
这也是让岁聿心惊的原因之一,他和霍川骛才结婚多久?他对他的感情就已经这么深了吗?
霍川骛:“!”霍总一度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听,因为他很清楚岁聿对启棋的喜欢有多深,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岁聿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去和启棋争夺岁聿的注意力,他也从没有指望过岁聿会为了他而放弃启棋。
很显然,岁聿这不是放弃,他只是觉得启棋可以随时下,没了棋王杯第一期还有第二期,如今眼下还是受了伤的霍川骛更需要照顾。
但霍川骛可不管这个,他在心里幼稚的想着,他终于赢了,他比启棋重要!他……
激动的再也睡不着了。
岁聿长叹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霍川骛怎么反而更精神了。但生活白痴岁,实在是没什么哄睡经验,最后也只能参考他从电视剧里看来的剧情,掀开了霍川骛绸缎被子的一角,示意他:“可以往里面挪挪吗?”
霍川骛都傻了,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不管是不是,它现在都必须是了!
打着石膏的霍总灵活且积极地给岁聿让开了一个位置,不过并不大,因为他的大床另一边还趴着正在熟睡的土土呢。这小家伙的睡眠质量高的不可思议,从霍川骛起来到岁聿过来,这么多的动静来来回回,它都始终没受半点影响,该怎么趴在枕头上睡大觉还是怎么睡着。
其实霍川骛也可以直接把土土挪到更远处,那完全不会吵醒这只贪睡的栗子小狗,但,霍川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霍总为数不多在恋爱里的精明,大概都有用在了这一刻。
“我们挤挤?”他小声附在岁聿的耳边征求意见。
岁聿如今已经几乎整个人都被搂在了霍川骛宽大的怀抱里,他充满紧实肌肉的胸膛如今就紧紧贴合在岁聿的后背上,仿佛他们天生就该维持这样的姿势。他们靠的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自然,就好像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略显局促的相拥而眠。
事实上,在数年前,不算大的公学宿舍单人床上,他们也曾这样紧紧相拥。在某个闲适的午后,亦或者在某个静谧的夜晚,或光明正大,或偷偷躲着舍监,总之,他们拥有彼此。
这个和岁聿想象中的哄睡不太一样的狭窄姿势,理论上应该不算舒服的,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却让岁聿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他很难解释这是为什么,也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他只能说,那是他自父母去后,他再没有感受过的惬意。
温热的肌肤,熟悉的气息,以及再舒服不过的高床软枕……
岁聿与霍川骛十指相扣,因为霍川骛告诉他,只有这样握着手霍川骛才能睡着。岁聿把自己的两个手都握了上去,别提多认真了。不是岁聿傻到连这种鬼话都相信,而是他希望霍川骛能感到开心,无论他想要什么,他现在都愿意帮他达成。
岁聿本还想和霍川骛说点什么的,但是很快他的脑袋就变成了一团浆糊,上眼皮打着下眼皮,直至彻底进入黑甜的梦乡,他什么都再也想不起来。
只有霍川骛长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他低头轻轻地碎吻了几下爱人的后勃颈,认命似的想着,但我还是乐此不疲,并甘之如饴。在过去无数个这样与岁聿相拥的夜晚,都注定会是一个无眠之夜,可霍川骛的心里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岁聿再醒来时,他整个人都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怔愣,他的视线一点点聚焦,看着眼前和他的寝室装修迥异的房间,大脑好一会儿才重启成功,把昨晚发生的事重新加载到了他的记忆里。他半夜起来了,折腾到了这个房间,被霍川骛抱着一起共枕而眠了一个整个晚上。
岁聿本以为这样会很奇怪的,他从小就一直是自己睡一张床。在他的想象中,如果和别人睡在一起,他一定会不适应,甚至失眠。但他睡的前所未有的好,前所未有的沉。
他都有点不想起来了。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岁聿起得最晚的一天,他睡过了早餐,睡过了午餐,起得比平时去棋院的生物钟还要晚。
一天眼瞅着就这样要被荒废过去了。
这可不行!岁聿一下子就坐起了身,然后这才发现,霍川骛也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准确地说,是在床上陪着他。
“你也没起?”岁聿不可思议地看着旁边一向自律、坚持早上锻炼的丈夫。
霍川骛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中途去吃了个饭。”两次。毕竟对于一日三餐都正点吃的霍总来说,他还是会感到饥饿的。
岁聿脸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他正想问,那你怎么又回来躺着了?然后,他就听到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侧身去探够着,摁了一下电动窗帘的开关,便感受到了随着厚重帘幕的缓缓拉开、扑面而来的水湿气。
不知道何时起,春申市就下起了雨。
这边的雨经常这样,不会太大,也不会太急,却总是连绵不绝。滴答滴答的白噪音,比一些薰衣草的香薰还要助眠。
岁聿自认为的懂了,这样的天气可太好睡了,谁会想在这种时候起来干活呢?
是岁聿啊。
他坚持起床,并按照自己昨晚睡前就计划好的那样,下楼去给霍川骛煲了一顿汤,冬瓜玉米排骨汤,以形补形,希望霍川骛脆弱的骨头能够早日好起来。
万能的老管家因昨晚事情紧急,只能给霍总临时找来了一个普通轮椅,今天就已经鸟枪换炮,变成了电动轮椅。
霍川骛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行动能力,在一楼的厨房里陪着岁聿:“你会煲汤?”
“我觉得我会。”岁.生活白痴.却在试图证明自己能照顾好霍川骛.聿,看着眼前那一锅冬瓜炖冬瓜本人,陷入了沉思,他明明是严格按照食谱视频里教的步骤来的,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他的玉米呢?他的排骨呢?为什么只剩下了冬瓜开会?
作者有话说:
*永恒薰衣草:薰衣草的品种之一,很多薰衣草精油都说是有助眠效果,不知道真假。
薰衣草的花语:等待爱情。
第47章 奶酪和葡萄酒:
不管岁聿如何看待自己这碗来自黑暗料理界的汤, 反正霍川骛是喝得挺开心的。
岁聿观察了一下,霍川骛还不是那种为了不伤害他自尊而装出来的开心,是真的没有半分勉强, 整个人由内向外的都在洋溢着开心,他发自肺腑的和朋友发语音赞美:“这碗汤的味道非常高级, 散发着食物本身的味道。”
岁聿:“?”未曾设想的夸赞角度出现了, 要不说人家是总裁呢,他就没办法这么昧良心,哪怕是夸自己。
岁聿也终于找到了消失的玉米和排骨,它们都留在了另外一个透明碗里。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在处理完食材后, 岁聿就把它们和枸杞等调味料一起放到了料理台下面的那一层,一个视角盲区, 换言之,从一开始它们就没下锅。
但岁聿在盖上盖子后,炖得还挺起劲儿, 也不知道到底炖了点什么。
想要达到以形补形、对骨头有益的目的肯定是不行了,但至少没毒。岁聿尝过了,不难喝,也不好喝, 因为他感觉自己甚至都没怎么放盐。
但霍川骛明显对这碗清汤寡水的冬瓜水钟爱异常, 自己品尝不够,还试图和全世界分享, 大有“这事路过的蚂蚁不知道, 都是他的失责”之意。
——这个恩爱他必秀给全世界看, 不然他不舒服!
秀完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不少人都发了评论调侃霍川骛——以后下厨的机会还是让给岁家的小公子吧, 霍总你真没什么做饭的天赋。
霍川骛这才想起来,由于他之前不辞辛苦营造的“他老婆超贤惠”的人设太过深入人心,大家看到他今天发的朋友圈时,第一反应都是这是他下厨的结果,我们岁八段必不可能只有这点本事!为了你好他好大家好,霍总,放过厨房吧。
霍川骛:“……”霍总、霍总有点内伤,盯着手机上冰冷的文字,都不知道是该反驳还是怎么样。
远在国外的道林军师,倒是知道个中不可言说的部分,笑得差点在化妆间里栽倒。他一边给化妆师老师道歉,一边指挥自己的生活助理,帮他把这些惊为天人的评论一一截图,发给了自己的赞助人爸爸,并配了一个长达60秒的嘲笑语音。
道大明星亲自嘲笑,声音嘎嘎的,还特别大,宛如在cos唐老鸭。
岁聿在书房里陪霍川骛远程办公时,也听到了这通语音。他当时还在想,这是谁这么无聊?别说,声线有点耳熟,很像他一个同样无聊的同学。
岁聿点开手机,找到了备注名为“加布里埃尔.道林”的中学同学,那个他觉得很爱搞这种无聊事的人。毫不意外的,加布同学最新的头像上又换了一种颜色的头发。岁聿本来想和加布说他找到了他的知音,但是在看到加布朋友圈里“演唱会疯狂排练中……”的字样后,还是选择了放弃打扰。
加布不仅是岁聿认识的朋友里最爱无聊搞事的,也是最出名的一个,早在他们还在上学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公学里公认的大明星了。
长得好,性格好,人缘好,还是戏剧社的社长,主持并参与了公学大剧院里每一场话剧、歌剧以及音乐剧的演出。
岁聿记得,那个时候加布就很热爱倒腾自己一头漂亮的浅金长发,经常五颜六色公然出现在课堂上,这位外国友人的颜值底子是真的好,什么色都能轻松驾驭,还很有创意。有一次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是涂了荧光粉,晚上一黑,他就是整个公学最亮眼的崽。
同时,加布也继承了F国人骨子里的爱情浪漫,是个非常知名的花花公子,大众情人。
当然,这里必须得解释一下,加布并不会同时交往好几个情人,也不会劈腿出轨,他就是单纯得每一段感情都无法长时间维持。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月,他就一定会换一个恋人。他的感情总会像是爱上对方的那一天一样,迅速的涌来,又迅速的退却。
用他们共同的一个女性朋友伊莎的话来说就是,加布的原生家庭注定让他无法拥有一段健康而稳定的亲密关系,因为他总会在最好的时候搞砸它。
加布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觉得他父亲混乱的男女关系才不会影响他,他只是还年轻……还在勇于尝试。
岁聿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认识了。
毕竟以岁聿的性格来说,他真的很难和复杂的加布里埃尔成为朋友,他努力想了很久,这才想起来好像是因为一封情书。
不是加布写的,而是来自他最好的朋友。
“他已经写好这封信,呃,只有上帝知道他到底写好多久了。他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给你。有可能前一刻还怀揣着美好的期待,下一刻又沮丧的像个傻子。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决定给他一个痛快。”扎着一个狼尾的少年道林,在岁聿的记忆里如是说,“不管你对他有没有感觉,都请告诉我。好吗?”
少年的岁聿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学长,迟迟没有去接那封烫着火漆印章的情书。
道林只能继续:“收下吧。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发誓,我会想办法帮你打消他全部的想法,不让他来给你添乱,保证大家都不会尴尬;但如果你也对他有好感,那就随便你们。”
看道林的意思,他应该是觉得岁聿对他的这位好朋友没什么意思的,想帮自己的朋友快刀斩乱麻。毕竟沉浸在一段注定没有回应的暗恋里,也是一件挺痛苦的事,道林希望他的朋友能够早日认清现实,恢复正常。
然后,他是怎么回复的呢?
岁聿一愣。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清晰地意识到,他确实是失过忆的,不是那种日常生活里会遇到的因为时过境迁,而忘记了过去哪件小事的忘记,而是就是生生地把某段记忆从他的脑海里挖出去的感觉。他自认为记得很清楚的过去,出现了一个用任何手段都无法填平的洼地。
过去的他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岁聿不可思议地回首往事,他一点点审视着第一次失去记忆时的自己,他当时竟一点没觉得这样有问题。
与此同时的霍川骛。
也在看着岁今发来的电子诊断书。
在意识到岁聿和自己分开后曾出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霍川骛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不过当时给岁聿联合会诊、只负责了骨科部分的小李医生,也知道的并不全面,他的职业道德更是不会允许他这么随意泄露病患的病情。霍川骛最后只能去问有可能最了解这件事的人——岁今,岁聿的大堂姐。
岁总最近在外地出差,看到霍川骛的消息时正在忙,一直到第二天才腾出了时间回复:【是的,小聿当时出过车祸,不过他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可以把更详细的细节告诉我吗?】
【可以,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岁今虽然诧异,却也没有多想,一如她说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随便在网上搜一搜,还能找到零星的旧日新闻。这也成为了岁今后来把一部分岁家人送进局子的有力证据,【你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有了好奇?】
【偶然得知了岁岁受过伤,他今年又出了一次车祸,我有些不放心他的身体。】霍川骛实话实说。
【你还想看看能不能顺便帮他翻旧账报仇。】岁今一针见血。
霍川骛:【……是的。】
【那你没机会了,他们现在都在牢里,最短的也判了十年。】岁今当时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处理的也就非常斩草除根。她无法允许她的堂弟因为支持她而遭遇这种事,既然那些人已经不把岁聿当自己家人了,那她也不会把他们当家人。
事实上,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促使了岁今下定决心,以最雷霆的手腕,让整个岁家重新洗了牌。她本不打算如此极端的,她想用更温和的手段达成目的。
但很显然,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是岁今当年学到的最深刻的一个教训。
【我很抱歉,让小聿因为我而遭受了这种本不该由他来承受的事情。】岁今无法理解那些人的脑回路,不直接伤害自己的对手,而去伤害对方在乎的人。那根本不会打击到她,只会让她想用更极端酷烈的手段报复回去!【我唯一可以说的是,每一个过去试图伤害他的人,都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岁今很遗憾,没办法给来晚的霍总一个发挥的余地。
【不,我应该谢谢姐姐你。】在他没有意识到岁聿正遭受伤害的时候,她替他保护好了他的此生挚爱。
不过,霍川骛在心里想着,不会有下一次了,他不会再让岁聿遇到任何风雨!
岁今的手机里一直保留着岁聿的电子病单,用以时刻提醒着自己,如果她不心狠起来,会出现怎么样糟糕的结果。
哪怕岁聿从不觉得这是他姐姐的问题,比起责怪爱他的人没有保护好他,他觉得他更应该去恨的那些恶意伤害他的人。
【小聿就是太懂事了。】岁今会把岁聿受伤的病例发给霍川骛,一方面是希望能够勾起霍川骛对自己弟弟的怜惜,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霍川骛能够清楚的意识到,岁聿为了岁家,或者准确的说,是为了她,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她永远都会记得弟弟的这份情。
说的再直白难听点就是,万一日后霍川骛升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时,他最好掂量掂量他能不能承受得住来自岁今的报复。
岁家是不如霍家,但如果她想搞一些事情,还是可以的。
但很显然,大堂姐想多了,霍川骛根本不需要威胁,只看着那份诊疗单,他就已经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了。上面的每一字都在深深刺痛着他的眼睛。他无法想象,他心爱的人当时该多难受、多无助啊,而他却只能无力的站在时光的这头,什么都帮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