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说这些内容已经到了霍川骛承受的极限,那么在最后,当他看到复诊结果时,霍川骛整个人都被直接钉在了轮椅上。
什么叫选择性失忆?
岁岁忘记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奶酪和葡萄酒:忘忧草的品种之一,就是之前挺流行的那个《萱草花》里的萱草。
忘忧草的花语:忘记忧愁和伟大的母爱23333
E国, 莎温小镇,顿伊公学。
埃斯波西托家族年少的继承人,正在复古的写字桌上, 苦大仇深的写下给母亲的回信:“亲爱的妈妈,记得几年前你曾问我, 在顿伊这所传承百年、等级森严的贵族公学里都有什么好玩的, 我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了——最好玩的是我的感情啊!”
比手机都要好玩!
混血的少年悲愤交加,伏案在桌前,摇晃着自己一头的小卷毛,每一根都好像在呐喊着倔强。
他很快便薅秃了花瓶里新插上的一捧三色堇,紫色的, 白色的,黄色的, 漂亮繁复的花瓣散落一地,就像少年不可对外人言说的思绪与情愁。
“你说岁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呢?”他既像是在问好友,也像是在又一次的喃喃自语。
要说不喜欢吧, 岁对他的态度已经比对整个公学里的人加起来都要好了,他会一字一顿的耐心教他中文,会在每一个看见他的早晨笑脸相迎,甚至会在教堂无人看见的角落从不拒绝他伸过去想要握住对方的手。
但要是说喜欢吧……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被折磨得不轻的友人道林, 懒散地靠在墙角一个藏蓝色的豆袋沙发里, 正在仰头阅读着一本侦探推理小说。他觉得书里死了活、活了死的嫌疑犯,都没他的朋友烦人。
“怎么问?”蓝眼睛的混血少年虚心求教。
“就是问他喜欢不喜欢你啊。”道林放下书, 翻了个白眼, “这还需要我教吗?直接把你藏在上锁抽屉里的那封情书送给他啊。别想遮掩, 我知道你写了, 早就写了。写了情书就得送啊, 朋友,万一他也喜欢你呢?我们总得给丘比特一个射箭的机会吧?”
霍川骛一僵,放在抽屉精致拉环上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好一会儿,慕艾的少年才选择了说实话:“那万一他拒绝了我呢?”现在这样他们还能当朋友,情书一送出去,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道林一脸震惊,怎么个意思:“他如果不喜欢你,你还想和他做朋友呢?”
“为什么不?”少年霍川骛表现的比道林还要震惊,他理直气壮道,“我喜欢他,所以想和他成为恋人,但那完全不影响我因为喜欢他,而享受和他当朋友的时光啊。”
不得不说,岁聿真的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朋友,他忠诚、真挚而又永远会为朋友着想。
说的道林都有点心动了,他也想有这么一个情绪稳定的朋友,至少比眼前的布莱尔强。说真的,道林开始认真思考起了和岁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在此之前他是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毕竟岁看起来不太像是很好往来的样子。
“哪怕日后岁喜欢上别人,组建了幸福的家庭,我也可以搬去他们家对面!”霍川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表示,让他放弃岁聿,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死也要死在岁聿墓碑旁边!
他甚至想过如果岁聿是个异性恋,他还可以选择当岁聿孩子的教父,在岁聿忙的时候帮他带孩子。反正他未来是要当大提琴手的,应该会比岁聿有更多的空闲时间。
道林被自己好友的恋爱脑深深震撼,好一会儿都说不出来一个单词。等他重新找回嘴巴,他还是只能选择帮助自己的朋友,没办法,谁让这是他从入学开始就认识的挚友呢?虽然对方脑子坏了,但他还能把他扔了吗?“我有一计。”
“说。”
“你把情书给我,我替你去探探岁的口风。”顺便还能借机和岁交个朋友,“我可以对岁说,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若他对你的情书有意,那你们自然皆大欢喜。若他无意,你就继续假装不知道,还和他当朋友。”
霍川骛大喜:“甚好!”
这就是加布里埃尔.道林被正式确定为布莱尔.埃斯波斯托军师的那一天,而也就是在那个冷空气骤袭了整个E国的至寒凛冬,道林拥有了一个来自东方的新朋友,霍川骛则拥有了一个男朋友。
多年后,道林好奇的问霍川骛:“所以,你到底在那封情书里写了什么?我当时还以为你们肯定成不了呢。”
霍川骛却根本没空搭理对方:“你帮我再想想,岁岁到底忘记了什么。”
“我又不是占星师,这能去哪里知道?你直接去问他啊。”道军师最大的计策就是直球破一切,他真的受够了这个世界上那些没有嘴的男男女女,为什么总要猜来猜去、误会来又误会去的?他记得上帝创造人的时候,是给他们捏了嘴的啊,还是说他们不知道嘴的众多功能之一就是用来问问题?
霍娇妻却明显想得比道军师更深一层:“我当然会问岁岁。但如果他也不知道他忘记了什么,而我帮他提到了,这不是一件更美妙的事情吗?”
简单来说,他准备像当年一样,继续人为的制造一些命中注定。
道林:“?”你当年干了什么?
霍川骛没说话,只是继续等着道林的好建议,即便他这个军师一点也不合格,他也就只有这一个军师,凑合用吧。
道林都绝望了,摆烂问道:“那你问过他的主治大夫了吗?”
“大夫也不知道。”
事实上,岁聿的主治医生一开始甚至都没有诊断出岁聿失忆了。毕竟岁聿平时的交流与常人无异,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甚至他一睁开眼,就迫不及待的拉住了大堂姐的手,交待清楚了每一个犯罪分子的特征,以及自己出事前后的因果。
后来他大堂姐岁今和警方也真的是根据他记住的这些事情,才顺藤摸瓜抓到了全部的犯罪分子,并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这样一个人,怎么想他都不太像会失忆的?
可偏偏就是这么神奇,岁聿失忆的就是如此不明显。
还是后来在去复查的时候,主治医生发现岁聿的脑海里始终有一片无法散去的脑雾,秉承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多问了一嘴,才意识到了这个乌龙。
可即便到这一步的时候,岁聿也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岁今倒是对自己的弟弟进行过详细的测试,好比询问他的父母是谁,小时候生活在哪里,长大又去了哪里读书,为什么回国,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是什么等等。
每一个问题,岁聿都能对答如流,在确定他知道自己的现金、股份、不动产以及名下一切重要财富后,岁总也就只能放弃追究了。毕竟她弟看起来真的没事,而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会比钱更重要呢?知道自己有多少钱,足够了。
道林就像是听天方夜谭一样听完了全程,世界确实是变化快啊,什么奇形怪状的病都能被发现。
不过,道林想着,这也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岁聿当初突然回国后,有段时间就像是失联了一样,他不是因为情伤而拉黑了所有的朋友,只是在养病而已。岁家当时又乱成那个样子,他自然是没空也没精力应付太多的朋友的。
等岁聿的身体恢复了,岁家的事情也解决了,他就渐渐又和老朋友们设法恢复了联系。
伊莎无疑是他们之中最开心的那个,她实在是太喜欢岁聿了,亲自上门挨个警告了每一个朋友,让他们在岁聿面前注意言辞,不许提起任何有可能引他伤心的事情,哪怕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行!她不想再一次失去自己的朋友了。
没有一个人会想要忤逆伊莎公主,毕竟这个女人的爸爸可是东欧最大的军火商。她也因此而被限制了进入华国,这些年一直在试图邀请岁聿去国外聚会。
“你们在和他的接触中,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道林摇摇头:“完全没有,包括伊莎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内部梗,岁聿都能接得住,大家回忆起公学时光时,有些时候甚至是岁聿记得更准确一些。如果一定要说,大概就是岁聿对他们的态度有所改变吧,“就像是回到了刚开学时的状态,所有人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却始终走不进他的心。”
这么说起来,岁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就,不是那种礼貌客气的交友,而是实实在在的和他们变成了一个小圈子里无话不谈的朋友。
道林和霍川骛同时睁大了眼睛。
从爱上你/我的那一天开始。
他的世界里不再只有启棋。
两人猛地看向视频中的彼此,一个非常不可思议、但好像又只有它最合理的答案,就这样在他们的脑海中呼之欲出。
不会吧?但是……
与此同时的岁聿也正在医院检查。
当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过去的记忆是不完整的之后,他自然第一时间选择了给自己的主治大夫打电话啊。
江左的医生不可能出现在春申市,但对方在了解到岁聿第二次车祸后,连自己失过忆这件事都忘了后,反而有了一些大胆的假设,他没有直说,只是追问:“那你的脑海里开始频繁闪回过一些从没有见过的画面了吗?”
岁聿点点头,照实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都尽可能的详细给医生描述了一下。
自出院开始,岁聿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不少场景碎片,他无法判断它们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只知道它们经常是一边出现又一边消失,让岁聿好像想起来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就像是抓住了一把流沙,岁聿越是试图攥紧,它们就流逝的越快。
他不知道这样的发现是好是坏,只能找医生求证。
医生当时给岁聿的建议,是让他再去做一个脑部CT,他需要在查看过脑片结果后,才能给出进一步的判断。
然后,岁聿就谨遵医嘱,去约了个脑部检查,趁着霍川骛某个比较忙碌的上午,独自出门前往了医院。
CT的结果只需要几个小时,很快,岁聿就把电子档传给了自己的主治大夫。对方在仔细研究了一番后,得出了一个不知道好坏的结论。他一上来甚至都没和岁聿分析病情,而是讲了一个很玄乎的说法:“你知道的,大脑是一个很神奇且精妙的器官,人类对它的研究始终都只是冰山一角。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岁聿点点头,所以发生在他身上的是什么神奇的结果呢?
“你听说过国外的一个新闻吗?”医生又扯了一个好像和这个故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题。
不等岁聿回答,主治医生就有备而来,从手机上给岁聿发来了一则之前在短视频上很火的社会新闻。上面说的是外国有一个得了阿尔兹海默的老人,在有一天忘记了自己得病的这件事后,反而神奇的想起了自己全部的记忆。
岁聿似有所感,却又不敢太带入,只是问医生:“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有可能你也是类似的情况,”医生终于直说了,“你忘记了你失过忆,反而开始逐步恢复这些记忆。只不过我还不能确定你会恢复到什么程度,又会什么时候彻底恢复。”
“这算是一个好结果吗?”
“大概?”主治医生也没办法给出准确的结论,他看着岁聿这神奇的脑片结果,甚至觉得自己大概能有一篇SCI了,如果岁聿允家的话,“看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了。我个人还是觉得这是个值得恭喜的好现象的,至少从片子上可以看出,你脑海里的脑雾正在逐渐消退。”
“那为什么我明明想起来了,却又几乎什么都没记住?”
“唔,我这么给你解释吧,这就像是你的大脑里有两个你,他们正在互相拉扯、左右互搏。一个你生病了,根本不记得这些,另一个你也生病了,却忘记自己已经忘记这些事了,他觉得你应该记得。他们的来回抗争,导致了你如今反复的结果。”
“那最后谁能赢呢?”
“不好说,这个得进一步观察。”
说了等于没说。
“医生唯一给出的比较有用建议就是顺其自然,让我还像过去一样,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不用吃药,也不要勉强自己,过度刺激大脑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或者变得更糟。”岁聿在回到家得知霍川骛也知道了这件事后,就顺便把主治医生的说法也说了一下。
整个人看起来还算冷静。
霍川骛则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岁聿确实是把他给忘了,因为他刚刚在和岁聿的谈话里,夹带了不少只有他们过去两个人能知道的私货,但岁聿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然,霍川骛也不敢试探太多,没听到医生说吗?有可能会变得更糟,他根本不敢拿岁聿冒险。
“所以就这么算了?”道林不可思议地打电话问朋友。那可是失忆啊,没忘记全世界,却独独忘了你的失忆啊,你这个娇妻怎么如此适应良好?道军师着急打来电话,就是生怕霍川骛一个想不开,在家里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反而被霍川骛上了一课。
“那不然呢?岁岁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只要他能保持健康,霍川骛都是能接受的。
他这个娇妻真的超没有原则和自我的。
“可是他忘了你啊!”
“但他从没有忘记爱我啊!”
从没有哪一刻,霍川骛会比这一刻更清晰的意识到,岁聿也是爱着他的。哪怕没有那些过往,哪怕没有霍川骛当年人为制造的奇奇怪怪的“命运的指引”,哪怕……他们只是两个联姻的陌生人,岁聿也会重新爱上他。
把昨天的记忆烧毁,他们的爱反而变得透明了*。
作者有话说:
*把昨天的记忆烧毁,他们的爱反而变得透明了——这句的原句是“把昨天的记忆烧毁,梦就变得透明了”,是泰戈尔的一首诗里的话。
*三色堇的花语是:请思念我。
在霍川骛懵懂仓惶的青春期, 他为了获得岁聿的爱,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
虽然他很不想还像个幼稚的孩子,把自己生活里的一切都归结在原生家庭上, 但他确实是因为从小听着父母的爱情童话长大,才会如此向往自己也能拥有一段瑰丽梦幻的感情。
他的母亲霍女士曾无数次、事无巨细地向他描述了她与丈夫的相遇。
作为霍家长房的独女, 霍黎安女士一度被他传统的父亲养得有些过于天真烂漫了, 当然,这也与她的身体先天不良有一定的关系,父母对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健康快乐地长大。总之,霍女士一直到了二十五六岁,都没有体会过独自出门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不是完全被保护在象牙塔上、没有离开过家的公主, 相反,她跟着需要常年拓展海外集团业务的父亲去过很多个国家, 见识过这个世界上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只不过霍黎安每一次出行都是保镖开道、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一直到快二十六岁的这一年,在母亲去世后的某天, 她坚持前往母亲生前常挂在嘴边的北欧小岛,因为迷路,反而阴差阳错地独自见到了一片壮观的花海。
当拂面的微风吹过摇曳的花朵,就像是五颜六色交织在一起的海浪, 侵染了整片大地。
霍黎安觉得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没有之一。
也是在那里,她邂逅了霍川骛的父亲, 文森特.埃斯波西托, 埃斯波西托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也是当时在那座宛如孤岛一样的地方, 唯一能够听懂霍黎安说话的人。
他们当时所在的是一个相对偏僻的北欧小国, 人均GPD极高,生活安逸,家家户户都是土豪,但也人人都以说自己国家的语言为荣。它们在语言方面的坚持和F国有些类似,你上前和人家说英语,人家有可能只会翻个白眼给你,也有可能完全不搭理你。
霍女士只掌握了三门比较大众的语音,普通话、英语以及西语。完全和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无法沟通。
霍黎安当时是和父亲一起前往的欧洲,只不过她的父亲带着翻译在隔壁国家谈生意,她坚持独自带着保镖越过国境线,来到了隔壁陌生的岛国。面对这边相对闭塞社恐的岛民,霍女士一度都绝望了,觉得那真是她最倒霉的一天。
裙子破了,鞋子跟掉了,保镖也找不到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一如我父亲说的,离开他和他的钱,我什么都做不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霍川骛的父亲文森特先生出现了,他不仅会说英文,还会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于花海深处,朝她款款而来,绅士的俯身弯腰,问她是否需要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