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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票(空菊)


“哦哦他啊,被抓啦?”
“我的天,不会牵连到我们拍卖行吧?”
“我看悬,这几天老板不是都没来上班吗?”
“靠,你别说,还真是。”
“不会我们老板也被抓了吧?”
“别瞎猜。”张慧琴从工位上抬起脑袋,对闲聊的几人说,“老板休假去了而已。”
乔清许确实有好几天没去拍卖行了。
但也不算在休假,只是浑浑噩噩待在家里,每天都在发呆中度过。
按理来说,跟六伯爷解释清楚后,他就该把这事放下了。毕竟后续姬文川会怎么处理,也不用他去操心。
但他总觉得姬文川还欠他一个交代,所以那种糟心的感觉还在持续。
他一边觉得不爽——他和姬文川爆发矛盾,就等于让杨彦得逞;一边又觉得杨彦说得没错,他们的感情确实没有经受住考验。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他和姬文川本身没有问题,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吗?
连姬文川自己也说了,觉得他没成长、不懂事、可笑、有瑕疵……
每次回想起这些话,乔清许的心脏就抽着疼。
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是领馆通知日本的签证已经出签。
乔清许不是没想过假装没听到姬文川说的那些话,仍然相信他爸是个好人。但好几天过去,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既然签证已经出签,也是时候收拾行李了。
下午三点多,姬文川一般不会在家里。
乔清许拎着两个大箱子来到了顶层公寓,老管家一见到他,便急忙掏出手机:“我让少爷马上回来。”
“不了,叔。”乔清许说,“我收拾下东西就走。”
“收拾什么东西呀?”老管家一看这架势不对,“您这是要搬出去吗?”
“嗯。”乔清许说,“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了。”
老管家立马低下头去,操作起了手机,乔清许停下脚步,说:“你如果联系他,我马上就走。”
“哎。”老管家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收起手机,“其实这些天少爷一直在等你回来。”
乔清许觉得有点好笑,为什么姬文川会认为他会主动回来?
是觉得他的事业离不开他吗?
——当然,回来收拾行李另算。
“那让他继续等吧。”乔清许推着箱子往卧室走去,这时卧室的门把手突然从里面拧动,管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上前拦住了乔清许。
“那个,卧室里……”
管家的话还未说完,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只见陶羽穿着姬文川的睡袍,打了个哈欠,说:“谁啊,这么吵。”
管家一副头疼的模样,压低声音对乔清许说:“小羽是自己上来的,他住楼下酒店。”
“是你啊。”陶羽淡淡瞥了眼乔清许,又对管家说,“叔,帮我拿听可乐。”
“好。”管家说完,一时间离开也不是,不离开也不是,只能为难地看着两人。
本来管家还不清楚陶羽对姬文川有什么心思,但陶国勇出事后,家里那么多客卧,姬文川偏不允许陶羽过来住,非把他安排在楼下酒店房间,他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不想乔清许回来的时候看到陶羽罢了。
但陶羽非要跑上来,他也拦不住。
“你去帮他拿可乐吧。”乔清许对管家说,“我去收拾东西。”
“哎,好。”管家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悄悄给姬文川发了条短信过去。
“你们是吵架了吗?”陶羽很快拿着可乐跟来了衣帽间里,“看你好几天都没在了。”
乔清许放在这边的衣服大多都是冬装,收拾起来很是费事,自然没工夫搭理陶羽。
然而这位骄纵的小少爷自然不会允许有人无视他,走到蹲着的乔清许面前道:“喂,跟你说话呢。”
乔清许呼出一口气,耐着性子抬头看向陶羽问:“你不上学的吗?”
今天不是周末,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也不知道陶羽怎么连学校也不去。
“我还怎么上啊?”陶羽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像是乔清许提了一个很弱智的问题,“一群傻叉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是贪官的儿子,这学你愿意去上吗?”
乔清许停下动作,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妈呢?”
“在亲戚家。”陶羽喝了一口可乐,“我家的房产都被查封了。”
乔清许起身去拿另一个柜子里的衣服,顺带打量了下陶羽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很受打击。
“你爸被抓,”他蹲下身子,继续整理着行李箱,“你都没有什么感想吗?”
“我爸被抓了,我还有干爹啊。”陶羽说道,“我干爹会管我一辈子的。”
其实乔清许想问的是,陶羽享受的优渥生活是建立在陶国勇贪污受贿的基础上,他会不会对此有一丁点的良心不安?
但看陶羽的回答,他似乎根本没有思考这些,关注的点还是他能不能继续享受下去。
老实说,乔清许真挺羡慕陶羽的。
一座象牙塔倒了,还能进入另外一座。
即便自己父亲为千夫所指,他仍然可以活得心安理得。
而乔清许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还得背负上他爸爸的过去。
“你好好珍惜吧。”乔清许装好了衣服,站起身来,“现在这样挺好。”
就这样生活在象牙塔里。
“我当然知道。”陶羽显然没听懂乔清许的意思,悠悠喝着可乐,“话说你这是要搬走了吗?”
“是。”乔清许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啧,果然。”陶羽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不过你能熬过半年,也算是不错了。”
好灵性的字眼。
乔清许知道陶羽想表达的是“坚持”的意思,但回想起姬文川一贯的高高在上,他不禁怀疑他到底是怎么跟姬文川甜甜蜜蜜走过来的?
明明除夕夜的表白都那么敷衍。
把行李箱推到玄关时,管家拦住了乔清许:“您东西都收拾完了吗?”
“还有一些小东西,实在装不下了,麻烦帮我快递一下吧。”乔清许边说边穿上了鞋。
“您要不稍微等等,我现在就把东西打包?”管家说,“不然回头我也不确定哪些东西您要,哪些不要。”
“姬文川知道。”乔清许整理好裤腿,继续推着箱子往入户大门走去。
“我叫辆车送您回去。”管家又拦下了乔清许,“再坐一会儿吧,就五分钟。”
“不了,我不回去。”乔清许说。
他买了最近的航班飞日本,再回去放箱子已经来不及了。
要带去日本的衣物已经整理在背包里,箱子就寄放在酒店的储物柜,等回来后再来拿。
“不回去?”管家看着这两个大箱子,眼里露出了不解,“那您去哪儿?”
乔清许不会告诉管家他要去日本,因为他不想姬文川知道。
他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说:“去找自己。”
在酒店前台寄存好行李箱,乔清许背着商务背包朝酒店正门走去。
在他离开前台的一瞬间,有一道身影走向了电梯口,两人正好面朝不同的方向,都没有看到对方。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飞速跳转,但姬文川仍觉得很慢。
终于抵达楼层,他走进自家玄关中,然而还未来得及换鞋,就听管家说道:“刚走,您要不下去看看?”
姬文川下意识转了转过身,但一想追人这种事有失身份,便停下动作,微微皱眉道:“算了。”
是时穿着睡袍的陶羽走了过来:“干爹,你怎么回来了?”
姬文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怎么又在这儿?出国材料准备好了吗?”
以往无论陶羽做什么,说他的只会是他爸,姬文川向来都是随他去的态度。而算上成人礼那天,这已经是姬文川第二次无缘无故凶他了。
他顿时委屈得不行:“我惹你了吗?凶什么凶啊!”
陶羽扭头跑回卧室去了,姬文川莫名心烦,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调整好语气,问管家道:“他看到陶羽了吗?”
“看到了。”管家说,“但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不在意也很正常,陶羽又不是情敌,只是个小屁孩儿罢了。
姬文川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他东西都收拾走了?”
“书房还有一些。”管家说,“少爷,你很想见乔先生的话,不如给他打个电话?”
姬文川抿紧了嘴唇,不再接话。
他径直走到客厅的落地窗边,皱着眉头双手插兜看着窗外。
“你们之间有一些误会,需要好好沟通才行。”管家无奈地说道,“谁都不跟谁说话算什么事呢。”
“我没有不跟他说话。”姬文川开口道,“是他不想理我。”
“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管家只知道两人吵得很厉害,并不清楚具体细节,“既然他不想理你,你直接去找他不行吗?”
姬文川又沉默了下来,视线看着城市边缘的山脉,片刻后,他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有些事是我做得不对,但有些事我不能妥协。”姬文川收回视线,微微侧头对管家说,“不然他会认为他坚持的那些东西都是正确的,回头再发生这种事,我们两还是会吵起来。”
“他坚持的,”管家不确定地问,“是底线之类的吗?”
“他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过刚易折。”姬文川说,“连六伯爷都学会妥协,退居幕后,他凭什么?”
“好吧,我明白了。”管家叹了口气,“你是想磨平他的棱角。”
“可以这么说。”姬文川道。
“但这事急不来。”管家说,“说不定以后他慢慢转变了呢?”
姬文川移开视线,转身朝书房走去:“他哪些东西没拿走?”
“书房的都没拿。”管家跟上去说,“他让我邮寄给他。”
“不用。”
姬文川走进了书房里,自从上次在这里对乔清许发火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
估计乔清许没来书房拿东西,也是不想面对那晚糟糕的回忆。
书桌上放着一个可爱的招财猫摆件,是乔清许从家里拿来的,也不知是哪个博物馆的周边。
姬文川拍下一张照片,点开乔清许的微信对话框,发了条消息过去。
【姬文川:图片.jpg】
【姬文川:你还有东西没拿走。】
【姬文川:什么时候来拿。】
两个小时后,姬文川收到了不少消息,但置顶的那个对话框还是毫无反应。
连拘留室里的二十四小时他都扛过去了,这等消息的两个小时却让他非常烦躁。
实在不想总是看手机,他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姬文川:不要我就丢了。】(!)
系统提示: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飞机上,空乘正在做着起飞前的安全检查。
乔清许调直了座椅靠背,拿出手机正想调成飞行模式,这时屏幕上方弹出了三条微信消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些天乔清许确实在等姬文川的消息,因为他觉得姬文川欠他一个交代。
结果消息是等来了,内容却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你还有东西没拿走。
——什么时候来拿。
这是在嫌他没有把东西全部拿走吗?
所以是要直接分手,不打算给他交代的意思了。
就算姬文川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觉得没必要解释,但误会他举报陶国勇,再怎么也该道个歉不是吗?
分都分了还纠结什么。
“先生。”空乘走到了座椅边,弯下腰对乔清许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好。”乔清许点开姬文川的资料设置,按下“删除联系人”按钮后,打开飞行模式,收起了手机。
第三次来到成田机场,乔清许已经可以熟门熟路地通过入国审查,找到接机大厅。
他一眼便看到了身材高挑的白宿,同时白宿也看到了他,步履飞快地走来,又恢复了之前活力满满的模样。
“小乔!”白宿一如既往地热情,猛地揽过乔清许的肩,“你怎么没跟老大一起来?”
“他不知道。”乔清许一脸的坦然地看着白宿,“麻烦你不要告诉他。”
“嗯?”白宿煞有介事地皱起了眉,“所以这次是你的秘密日本之行?”
“算是吧。”乔清许说。
“OK!”白宿揽着乔清许大步往前走,“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乔清许在市区订了酒店,没有跟白宿回清风会馆。
距离大地震发生已经过去五个月有余,东京市区还能看到地震的影子,但社会秩序已恢复如初。
路上的游客明显比地震前大大减少,有些未来得及清理的废墟里依稀还能看到圣诞节的装饰。
前两次来日本都有姬文川作陪,如今乔清许独自走在冷清的东京街头,莫名觉得恍如隔世。
第二天早上,白宿把乔清许接去了勿言堂的新办公地址。
在来日本之前,乔清许拜托了白宿在日本古玩圈里打听下乔必忠这个人,好巧不巧,勿言堂的高管渡边就认识。
渡边在地震中被玻璃柜砸中了脑袋,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疤痕。
双方的寒暄自然从地震开始,白宿翻译着渡边的话:“他说感谢你在地震中的捐款。”
乔清许说:“那是姬文川捐的,不是我。”
“诶?你不知道吗?”白宿奇怪地说,“老大是以你的名义捐的。”
……什么?
乔清许惊讶了一瞬,随之心情更加复杂。
浓情蜜意时期,恐怕姬文川也没想到两人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听说你认识乔必忠,今天特意来拜访就是想问问这事。”乔清许提起了正事。
“是,不过,”渡边语气委婉地问道,“你也姓乔,不知道和乔必忠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爸。”乔清许说。
翻译这话时,白宿有些好奇地看了眼乔清许,应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秘密日本之行”似乎没那么简单。
“原来如此。”渡边点了点头,“那你也是我们的朋友了。”
听到这话,乔清许心里一沉,一边不想再问下去,一边又强迫自己开口:“朋友?”
“我们有个客户喜欢去中国淘古董,但你也知道中国海关管得很严,如果没有乔先生的帮助,东西还真没法运回日本。”
乔清许的脸色唰地变白,他喝了一口茶,隐藏好自己的失态,问:“是通过把真品伪装成赝品吗?”
“对,乔先生很高明,他了解所有作伪的手法。”渡边说道,“我们客户向海关申报的是工艺品,完全没有被查出来。”
乔清许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继续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帮你们做事的?”
“好多年前了。”渡边思索着道,“不过准确来说,他只帮过两次,算不上帮我们做事。”
“两次?”乔清许奇怪道。
“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给再高的酬劳也请不动他了。”渡边打开手机相册,将屏幕对准乔清许说,“他帮忙运来日本的两件东西,一个是康熙年间的铜鎏金无量寿佛,一个是乾隆皇帝的玉玺。”
白宿翻译完这句话,又对乔清许说:“好家伙,你爸真行啊,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来大的。”
乔清许完全没心思跟白宿调侃,看着照片上精美的器物,心情无比沉重。
这时,渡边把照片翻到了第三张,又说:“当时我和中野也陪同客户去了中国,这是我们和乔先生的合影。”
照片是迎着光拍的,里面的人都有些睁不开眼,脸上还反射着强烈的光芒。
即便如此,乔清许还是一眼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只见他站在后排最边上,双手拘谨地背在身后,或许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紧紧地皱着眉头。
是他,乔必忠。
在此之前,乔清许还怀揣着侥幸,安慰自己可能是同名同姓又或者冒名顶替。
但看到这张照片时,他所有的希望都在此刻破灭了。
他一生坚守正义的父亲,教导他恪守正道的父亲,竟然帮日本人走私过文物……
乔清许不是不理解人是一个多面体,但他爸怎么会是两个极端?!
他不禁眼冒金星,有些虚脱地倒回了椅背上。
白宿发现了乔清许的不对劲,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渡边也看了出来,但日本人向来不会多管闲事,他只是喝起了茶,什么也没问。
“没事。”乔清许摇了摇头,调整好情绪,又问渡边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渡边看了看照片信息,报出了一个具体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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