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长了颗黑心(修鱼幼安)

通过那张平静无声的脸孔，章司的脑海里慢慢联系起一个人。
之前在程礼那张旧照片上看见的，那个姐姐。
虽然模样有些差别，但人的五官和体态没什么变化，而且眉眼之间的那份神韵经久未变。
章司忍不住去看程礼的表情。
果然如所料一般，故人重逢，脸上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份独特的胆怯之意。
以往越是亲密的，那份期盼上前却又不敢触碰的心意便越强烈。
章司觉得程礼此刻应该是陷在了那种矛盾的心理战中。
他的心底泛起一丝自己都没感受到的异样感觉，这个感觉，让他潜意识地想隐瞒他和程礼的关系。
他想抽回被程礼握着的那只手。
可手退至一半时，却被程礼眼疾手快地紧紧抓了回去。

“啊礼回来啦？”说话的是程夫人。
她很早就注意到了程礼两人，只是在等正热闹着的话题暂时结束，才故意喊了一声程礼。
先前在程宅住的时候，章司可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这么亲昵地喊过程礼。
光是听着那刻意装腔，就让人觉得有些生理不适。
但这一声喊，正正好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每个人的表情各显纷呈。
而坐于人群中央的那名女子，脸上神情也终于有了变化。
刚对上程礼的视线时，她嘴角微扬，可看到他紧紧牵着另外一个人时，嘴角的笑意又慢慢消了下去。
两人并排站着，高度差了大半个脑袋。
“啊礼，过来坐。”程夫人招呼着程礼，却对他身边的人置之不理。
程夫人身边还坐着程父，全程没开过口，在谈话暂停下来后，也只是抬眸看了下程礼。
最后才冷冷淡淡的扫了章司两眼。
眼神中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可程礼没动，只站在原地远远地看向人群里的人。
直到那名女子朝程礼说了句：“小礼，好久不见。”
章司感受到他的手又微微加重了力气，然后他的脚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却又及时止住。
他有些不太理解程礼的反应，大概是想迎上前去，却又被自己耽误了？
章司顿了顿，暗自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这回竟然成功了。
见程礼没动，而大家都盯着两人看，章司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轻声道：“过去吧，我先回房。”
章司觉得自己挺识趣的了，反正大家都不喜欢自己，他现在离开也不会有人在意。
程礼虽然放开了他的手，但没有同意他先离开的念头。
“别走。”仔细一听，平淡语气中竟有一丝丝的渴求。
所以章司正准备转身的身影突然就顿住了。
“过来坐坐吗？”那边的女子又说了句。
她刚说完，坐在她另一边的人主动站起了身，推到一旁去，给程礼腾出了空间。
程礼只迟疑了几秒，就揽着章司一同往前走了走。
章司轻轻紧眉，但没有做什么，任由他带着走过去。
离沙发几步远的时候，程礼停下来了。
他淡淡地扫视了下屋内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宋南音身上。
“南音姐。”
宋南音目光霎时间变柔和，然后以一个淡淡的笑容回应了他。
程礼轻轻推了推章司的后背。
章司目光偏移，眼神询问着他。
程礼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章司看懂了。
“你好。”章司朝着她道。
“你好，我是宋南音。”宋南音想知道他的名字，“你是？”
“我……叫章司。”
短暂的沉默。
程礼也没有替他补充。
宋南音大概看懂了程礼的做法，虽然没有替他说话，但无声的举止中，没有一处不是在为章司撑着腰的。
她轻轻笑了笑。
“要不要坐下来，聊会儿天？”
她说话时是看着章司的，但却不知道问的是章司还是程礼。
章司看不太懂她的行为，便下意识地看向了程礼求证。
可程礼却用眼神反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坐？
大有无条件听从章司抉择的意思。
如果章司不愿意，那他们就走。
章司琢磨了一会儿，宋南音应该是想让程礼留下来的吧。
“好。”他朝宋南音道。
只是当他想让位给程礼时，却被她制止了：“你坐我旁边吧。”
章司没有退路，只好僵硬着身子往她身边坐下。
气氛很尴尬。
章司与宋南音互不认识，没有共同话题。
而且她似乎也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章司坐下来后，屋内就开始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中。
就连刚才还笑脸以待的程夫人，此刻紧闭双唇，眼神也变回了往常的淡漠。
“刚搬过来住没多久吧？”宋南音突然打开话头。
“是。”章司答。
“是还在读书，还是工作了？”
“休学中，目前在……工作。”
“嗯。”宋南音沉思片刻，又问，“我能叫你小司么？”
说着，她又轻轻笑了笑，“你跟小礼，看着好像差不多大。”
其实她也就大程礼三岁。
“可以的。”章司回答得很快。
但宋南音与他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照片中的她太过明艳阳光了，现在的神态充满淡漠和孤冷，跟那时完全是两种感觉。
他也以为，她和程礼重逢时会有很多话要说的。
可除了刚开始两人对视时的神情有些复杂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她甚至都没有与程礼搭话的念头。
“过得很辛苦吧。”宋南音突然开口，意有所指的。
章司不经意地扫向了一旁的程家人。
“不辛苦。”客套话。
宋南音听出了他的糊弄，以及淡淡的敷衍。
与她不久前面对程家人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应该也是疲倦于周旋这种场面吧。
不过幸好，这也给她提供了个可以离开的时机。
“在这里也坐了挺久，时间不早了，也不妨碍大家的休息，我就先行告退了。”宋南音很给面子地朝着程家的主人道。
若是以往，程家人自然不会挽留，但现在他们意有所图，所以不太愿意放人走。
“小司他们应该也挺累了吧。”宋南音笑，没有给他们拉扯的机会，“我是客人，也不方便留下来。”
章司本来打算安安静静做个背景板的，没想到还被突然点了名。
但宋南音并没有恶意，用了他的名头后，向他露出了个歉意的笑容。
“要是有机会，小司，”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你和小礼就来我家坐坐吧。”
“会的。”程礼扶着章司的后背，替他回道。
程夫人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但他们几个人一唱一和的，她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多说什么。
客套了几句后，就起身送人了。
宋南音走前，低声对章司说了声：“谢谢。”
章司一头雾水。
但很快，她就被簇拥着出了屋。
程礼没有跟上前，而是拉着章司往楼梯走。
才走出几步时，程父重重地咳了一声。
程礼当没听到，继续抬脚往前走。
“你就是这个态度？”程肇均凉凉道。
章司没被长辈说过重话，这会儿听着心里没来由地促跳了两下。
感受到身旁人的僵硬，程礼停了下来。
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转回头，对那个发脾气的人道：“我就是这个态度。”
说完，也不管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拉着章司直接离开。
回到楼上后。
进到房间程礼就松开了手，章司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只不过程礼现在的情绪，似乎不太适合闲聊。
章司以为他就要这么沉默着度过今晚了，但他好像只是在给时间让自己平复下来。
程礼在缓和得差不多之后，就主动跟他说话。
“南音姐，很好的。”
这还是章司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评判别人是好人的话。
章司没回话。
“她不会为难你。”
刚才的确没有。可他们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有什么好值得为难的。
章司看他眼神暗淡了下去，以为他心情又不好了，顿了顿，还是没有再搭腔。
程礼却向他走了过来，然后半蹲在他身前，牵起他的手亲了亲。
“以后，我们好好过。”
章司心底叹了叹气，倒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说一些强调他以后会离开的煞风景的话。
程礼没有听到那些话，果然情绪变好了些。
他站起来坐到了章司的身边，动作非常的温柔，然后很自然地将他搂进怀中。
做过了很多次的动作，明明再普通不过了，章司却在这会儿感受到他鲜少露出的依赖思绪。
此刻的程礼需要并且想依赖他。
章司愣了愣，然后听见了他自顾自地说话。
“程家公司，以前是宋氏名下的产业。南音姐因为我放弃了一部分的股份拥有权，后来她消失了。”
程礼说，“那个时候我还太小，没有保护人的能力，尝试过找她，但是没有用。”
到后来，他有了权力和财力，也依旧没有找到人。
他不知道宋南音现在是怎么回来的，以前猜测过她的离开是程家人的手笔。
也许她这一次回来，也是他们用来谋利的手段。
程礼的手掌扶在章司的后脑勺，动作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继续道，“她对我有恩，所以我要加倍偿还给她。”
章司不知道他现在的说辞是不是在给他打预防针，难道程礼是担心自己以后会因为他对她好而生气？
“好的。”
“我对她，只是偿还恩情。”程礼松开他，对上他的双眼，说，“和对你的感情不一样。”
章司眨了眨眼：“我知道。”
程礼脑内翻滚的思绪忽然归于平静。
虽然章司回答时的神情很平静，但他知道，他只是敷衍。
章司似乎不会再热烈地回应他感情上的事情了。
程礼突然间期待感全无。
回想起这一路经历的一切，程礼再次沉默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章司在他心里占据着比重越来越大，但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可宋南音的出现，同时也是一个预警，他得尽早做出抉择。
章司快要睡着的时候，程礼缠了上来。
当挣扎推开他的时候，听到他语气有些复杂地说：“如果我不在，那你怎么办？”
章司顿时清醒了些。
但他只是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很肯定地回他：“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这个回答并不是程礼心中预期的答案，所以他有些倔强地反驳他：“不，你离不开我。”
“没有。”
程礼凑上前，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你离不开我。”
“不。”
“你有。”程礼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威迫。
章司只当他半夜发疯了，没再说话。
程礼叹了口气：“你这么倔做什么？哪怕骗骗我，说句让我好受点的话也不愿意？”
“……”不愿意。
章司没有回答，过了良久后，他就干脆就装作自己睡着了。
可他是不是真的睡着，程礼也是能感受得出来的。
但他也没有再缠着他不放。
章司的态度也让他清醒了些，他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宋南音那会儿，眼中分明流露着难以置信，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维护他们。
她的恩再不尽早报，往后只会越拖越多。
第二天，两人照常一同出行上班。
只不过程礼这次回来，身上似是带着任务的，因为章司待在办公室的时候，他经常外出。
章司这段时间明明一直正常上班的，但他竟然不知道尚呈的预案发展到哪个地步了。
他在公司里认识的人不多，除了程礼的几个助理和秘书，就剩下姜助理，以及现在去了研发部的李景琛。
章司问过他，确定那个智能机器人项目是公司上市的重点。
但产品都已经走完验收流程了，也没见有别的走向。
而且他们实验研发似乎又有了新的研究的对象，这段时间又走入了一段新产品的开发阶段。
新产品……
章司正在走神时，姜助理拿了一沓资料走进来。
章司看着他将东西放下程礼办公桌后，顺手拿了先前堆放在一边的文件。
他没有着急着离开，在翻阅了一遍后，忽然抬头看向了章司。
章司直觉他有话要跟自己说，但姜文安只是看了他两眼后，又将目光移走了。
章司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便随口问了句：“姜助理，你是有事要问我么？”
姜文安顿了顿，说：“没什么。”
程礼千叮万嘱过，让他不用管章司那边的异常的。
可姜文安谨慎惯了，而且程礼也没有如他所料般“亲自审讯”，好像真的是要打算对章司放任不管了。
说的不好听，万一哪天章司“出卖”他们了，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没有隐患意识。
“是吗？”章司跟他也算是老熟人了，对他的脾性也不陌生，“可你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难道不是想问我点什么？”
姜文安想了想，程礼虽然说不用管，但他只是问一问，也不算干预吧？
“章少爷最近在忙些什么？”
章司看了眼手头上的工作，如实回：“程礼让我整理一份生物检测项目方案。”
姜文安想，应该是最近的那个生物科技合作。
不过这个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项目。
“这样啊。”看来程礼也没有让他接触那些机密要务。
想来也是，程礼能走到现在，就是因为多疑谨慎的性格。
哪怕是面对最亲密的人，在原则性面前也能保持绝对的理性思维。
姜文安也再继续试探下去了，敷衍两句就出了门。
章司没有说什么，但想重新投入工作中去，似乎不太成功。
他很自然地扫了一眼办公室内摄像头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后，他便坐不下去了，起身出了门。
程末没想到，章司居然会主动联系自己。
上回他们见面，程末最后有给他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
章司没有将号码存在手机里，但他默记在了脑袋里。
他没有约见面，只在电话里头问了他一些事。
“你认识宋南音么？”
程末听到这个名字时，顿了顿，然后反问他：“你们见过面了？”
他还在出差，与何之却那边的合作出了点问题，他过去处理了。
所以这几天并不在A市。
宋南音回来了他是知道的，不过他不知道她去了程家的事。
应该是母亲或者程肇均把人弄回来的，至于原因，除了是为了牵制程礼，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不过宋南音的存在确实会对程礼有不小的影响。
而且程肇均瞧不起章司的身份，如果是他将宋南音弄回来的，想必也是想一石二鸟，把章司踢出局外。
“嗯。昨天，”章司说，“在程家。”
他想起这两天程礼的奇怪反应，以及他昨晚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迟疑了下，没再说话。
程末听到对面突然没了声，看了眼屏幕，没有挂断。
他琢磨了一会儿，说：“宋南音，是我母亲的亲侄女。”
“哦。”章司沉默片刻，这才问起了正事，“你说让我耐心等，到底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虽然他对宋南音还不熟，但仅凭那仅有的一次接触，他能感受到，她本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只是，看程家人和程礼的反应，好像又与他所想的有所冲突。
他隐隐觉得，她和他大概是不能共存的关系。
而且程礼对她似乎很是愧疚。
“怎么感觉你好像比我还着急？”程末没什么意味地笑了笑，“难不成程礼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你着急离开？”
说着，他想到他刚才问的人，忽然有些明白了，“不过，最近确实是个好时机。”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宋南音回来，程礼肯定会有所行动。
“听说程礼的公司，准备上市了？”程末说，“如果我猜的没错，同线上市的产品，应该还跟智能产品相关。”
章司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程末也没在意，继续自顾自道，“如果是研发产品，应该也会同时准备专利申请了吧？”
在“专利申请”这四个字眼上，程末特意加重了语气。
意思很明显，他的重点在这件事上。
章司很快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只是他仍旧没有做出相应的回答。
程末本来还算有耐心的，可章司迟迟不给答复，他的耐心也即将告罄了。
但好在，章司终于有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