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司一时触动,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爷爷。”
姜助理识趣地退后,带上了门。
章老爷子听到声音后,慢吞吞地睁开了双眼,迷糊视野中渐渐看清了章司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
章司又喊了他一遍:“爷爷。”
章老爷子用气音“嗯”了一声。
“怎么不去医院?”章司说,“您都这么严重了。”
章老爷子慢慢舒展脸色,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是爷爷自己不想去的。”
早在一年多前,章老爷子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但他选择将病情隐瞒了下来。
他的大半辈子都献身给了家族事业,也活得够久了,他希望能借此解脱身份束缚,自由自在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可他又放心不下章司,也放不下章家的未来,所以他着急着想要提前安排好一切。
公司“换血”,是为了给章司以后掌权铺好路;培植臂膀,是为了公司营业能走得更长远。
光靠章司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做到的,所以章老爷子琢磨着要把那两位找了回来,目的其一在于分担章司的压力,其二,有了旁人做掩护,能将那些对章司及其背后巨大利益虎视眈眈的目光引走一部分。
儿子儿媳英年早逝,女儿远走他乡,在后半辈子的葱茏时光中,是小孙子填补了家人独属的那份温暖与爱,所以章老爷子很疼爱章司。
疼爱到可以摒弃原则,亲手为他扫清前路的一切障碍。
章司不是没有个人能力,他很乖巧听话,也很聪明,只是权力纷争的道路上从不缺乏天赋奋斗型的人才,章司身上的那点优点根本转变不成优势。
更何况,他的身体素质还比普通人差上一大截。
章老爷子本不太满意程礼,来由蹊跷,心有城府,留他在章司身边便如同养虎。
后者的快速成长让老爷子忌惮与畏惧,而且他还有极为敏锐的洞察力与临场应变能力,稍不留神,就能在明争暗斗中被他撕咬下一块肉来。
程礼很危险,可这样的人,偏偏又是最值得可靠的。
他放在章司身上的心思不单纯,章司会受伤是必然的,但相比较于被其他人吃肉不吐骨,留有余地的程礼还是最佳的人选,没有之一。
章老爷子将心思收回,又把哽咽着说不出话的孙子喊近了点。
章司听话靠前,却在听到老爷子的耳语后反应剧烈。
他疯狂摇头:“我不要。他还不让我来看您。”
章老爷子叹气:“如果你能成长到足以明哲保身,全身而退,爷爷也不会这般要求你委屈求全。”
“他得偿所愿之后,一定会抛弃我的。”章司的声音中充满酸涩,“爷爷,不要将公司送到他手里,股份也不要留给我,给堂哥吧。”
“听话。”章老爷子做好的决定,是不会再改了的,“好了,人也见过了,你回去吧,不要再来看我。也没几天了,最后的日子,我想清净些。”
章司僵硬着走了出去。
姜助理偏过头来,看见他的脸色和精神状态到达了一个新的最低点。
“姜助理。”章司对上他的目光,弯起嘴角,勾勒出微笑的弧形,“谢谢你,带我来看爷爷。”
笑得比哭还难看,姜助理内心评价道。
虽然他做不到感同身受,甚至还有一丝丝对他非要勉强自己强颜欢笑的嫌弃,但他却没有吝啬自己的同情心。
“不客气。”姜助理见他身形不稳,好像走两步就要倒的神态,内心叹了一口气。
正打算上前扶他一下,或者再拍一拍他的肩膀,用朋友之间的方式表达安慰时,身后突然冒出了一道声音。
“结束了?”
两人同时一怔。
姜助理很快将动作止步,退到一旁。
程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走到章司跟前:“爷爷是不是自己不想见你?既然已经见过人,那我们现在回去了。”
他伸出手,去签上章司的。
可章司躲了躲,将手放到了身后。
程礼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章司绕过了他往外走,步伐迈得比方才稳健多了,但路过姜助理时,他突然停了一下,又朝他扯了个笑。
姜助理一愣,没弄懂他表情是什么意思。
直到将视线转移开,对上程礼的双眼,他才后知后觉感觉奇怪在什么地方。
“程总?”
程礼没说话,转身跟着出去。
“程总。”姜助理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些。
程礼脚步顿住。
“您跟章老爷子的约定,虽然外人无从得知,但多多少少都能猜出些来。
不管章司和章途最后能分到多少股份,对您来说都没有区别。不过章小少爷名义上到底还是章家继承人,后续的事情也需要他出面稳定人心。
但等一切都按计划完成后,章小少爷就没什么用处了。”
程礼淡淡地看着他:“所以?”
姜助理清了清嗓子:“章家这边的事情算是结束了,可您后面真正要面对的是程家。
徐文舟知道您挺多事情,而且现在又站在程家战线那边,到时候您得全力以赴地去对付,才能有胜算。
而章小少爷的存在对你而言弊大于利,我希望您也能及时放手,别再强迫他留下来。”
已经成为了过去,强留下来也只会成为累赘,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这样才能心无旁骛更好地向前走。
“你现在,是在请求我吗?”
姜助理犹豫了一会儿,他要这么想好像也没有错。
“算是吧。”
只要程总能将心态摆正回来,他担点听起来怪怪的罪名也没有问题。
程礼冷脸:“你心疼他?”
怎么这话听着更怪了?姜助理虽然跟了他很久,也比其他人更熟悉他的脾性,但这会儿他也摸不准他的意思了。
他觉得章司会碍事,不也一直在劝他要留心和远离的么?程礼是从哪里得出结论认为他是在心疼章司的?
姜助理迟疑了片刻,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太妥,他只好委婉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走得更远。”
姜助理和程礼的相处交流,从来都是简单直接客观讨论的模式,这还是第一次姜助理带着主观情绪向程礼表达内心想法。
姜助理也是真心希望程礼能越做越好,越走越远。
“以后,我也会更加卖命。”
肺腑之言,言真意切。
可在程礼听来,却全都变了味。
半是箴言,半是威胁。
姜文安与徐文舟、高闻和圈内其他人不同,后者是与利益挂钩合作伙伴,而前者和程礼,是荆棘之路相伴前行的同伴,而且两人本来也有一些情谊在。
如果没有忠心耿耿的姜助理,程礼不会这么快且成功地走到今天。
这也是姜助理第一次这么诚挚地恳求他,他若轻易开口拒绝,那未免太伤忠诚之心了。
而且以后也少不了要姜助理的协助,他不能失去他的护航,通向程家的那条路危机四伏,他身边也得有个可靠的保障。
“回去我再看看计划到哪一步了,你的话,我会考虑。”
姜助理欣慰地笑:“好的。”
程礼终于走出了室外。
章司在楼下看了好一会儿雪景,程礼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很安静,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走了。”程礼说。
章司侧头,看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
“我们回家。”程礼又说。
章司没理会,站直身,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抬脚往外走。
程礼也没执着,但走到车子旁边时,他让章司上了驾驶座。
章司很久没开车,但技术还是很好,车子平平稳稳地驶进车流里。
一路上,程礼都盯着章司看,偶然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燃。
“想不想知道,刚刚我跟姜助理聊了什么?”他盯久了后,突然说道。
“不想。”
“呵。”程礼笑了笑。
章司把车开进了别墅地下车库。
准备下车时,程礼才又开口:“你和姜助理,什么时候开始的?”
章司搭在车门把的手顿住,收回,坐回了座椅上。
“你说什么?”
程礼将烟拿下,夹在指缝里捏揉:“他让我,放你走。”
章司莞尔一笑:“姜助理真好。”
程礼将烟支揉搓得不成样子,然后说:“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真的很想钳住他的喉管,质问他两人领证是过家家吗?他到底知不知道婚姻代表的含义?
“你又把我当什么了?”章司眸中含霜,道,“一只豢养在家里,随时蹂躏泄欲的宠物吗?”
“我们领了证。”程礼冷言道。
章司笑出了声。
“领证不也是你威逼利诱的吗?”章司笑着说,“你从来都不会在意我的感受。”
负面情绪一旦突破到临界点,随时都会像火山一般喷涌而出,章司本以为这一刻到来,必不可少要迎来狂风暴雨的宣泄,而他会声嘶力竭地痛斥种种不公。
……可是并没有,内心澎湃过后,表面上只剩下麻木的沉默。
他平静下来了。
“我的名誉、家庭、人生,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不是吗?我和高闻什么都没发生,对我禽兽不如的也一直都是你,不是吗?一边鄙夷嫌弃我肮脏一边又利用我的愧疚套取利益的,一直都是你,不是吗?”
章司语气平平淡淡,一字一句道,“你把我当什么了?一枚利用完随手就丢的棋子,还是一条用甜言蜜语哄两句就能心软回头的母狗?”
桩桩件件,点点滴滴,没有一处冤枉了他。
他也知道,把心里话全都吐露出来,就代表他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一切的努力和心思全都白费了。
他亲手撕碎了身上上的伪装,但他没后悔,也不觉得可惜。
这一天总是会到来的,他不过是实在忍不下去了,不想再继续伪装他曾经最讨厌的那副模样。
他不想再继续堕落成满腹恨怨的恶魔。
程礼脸色彻底冷下去:“谁告诉你的?”
作者有话说:
(羞鱼碎碎念:最近两只手的腱鞘炎都犯了,码字速度慢了很多,从下午两点磨到晚上十一点多……这几天一边痛哭一边后悔上架。。想要恢复自由无拘束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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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章司、程礼、姜助理三人都不在同一频道。
姜助理(唯事业粉)说的:“你放章司走”“我以后更加卖命”…
程礼听到的:“你不要强迫章司”“我求你”=他俩早好上了,姜助理在求他成全两人
程礼说的:“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让我放你走”=“什么时候背着我搞在一起的”“他俩要私奔”
章司听到的:*@#&……“放你走”
章司说的:“姜助理真好”=还算是个好人
程礼听到的:“姜助理真好”=他俩果然有一腿
第83章 打断腿
“我是怎么知道的重要吗?”情绪发泄过后的章司愈加的冷静,“你能做出那些事来,就应该有事情真相终会暴露的觉悟。
“程礼,为了方便利用和掌控,逼迫我和你领证,把我束缚在身边,开心的时候就逗一逗,不开心了就把我丢在一边冷暴力,这难道就是你的癖好么?”
或者说,报复的手段?
章司头仰后靠在椅背上,目光疏淡,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了一摸笑意。
“每回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都难以入眠,以前是会做噩梦感到害怕,现在仅仅是因为躺在你身边而感到排斥,可我逃不掉,也没有办法消除内心的恐惧。”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以前的事,我想,要是当初没有下去救你就好了。
“特别后悔,真的。后悔那天下去,后悔把自己的身体弄得更糟糕,后悔招惹了一个魔鬼,引狼入室。”
程礼扯了扯嘴角。
看着车外,车灯没打,黑漆漆一片,看不见前方建筑物轮廓,也看不见黑暗尽头,就像那天在深不见底的水里,看不到生的希望。
只不过,当初的章司是真心想救他的,可如今他的眼底依旧清澈,却是在后悔。
后悔救了他。
程礼收回视线。
原来那道破进深渊中的光亮,最后还是化成了黑暗。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沉默又压抑。
章司内心忽觉欣慰。
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当仇人了。
程礼要是恼羞成怒要对他做些什么,他也不再害怕,他失去了很多,早就与一无所有没区别了。
程礼醇温的嗓音突然传过来:“想不想知道,我和爷爷谈了些什么?”
“不想。”回答得斩钉截铁。
程礼笑:“原来这段时间,在我身边的乖巧听话都是装出来的?”
“都是跟你学的。”章司说,“就像当初那几年,你装得多么温柔体贴,多么爱我一样。”
程礼明白了。
他已经认定了自己就是那种无恶不作的坏人,所以那些真心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虚伪产物。
程礼无意识地搓弄指尖:“那天,你和高闻的酒后乱事,确实是我故意设计的,不过……”
“闭嘴。”章司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他不想听。
程礼顿了顿,想要解释的话就止住在了嘴边。
手指骨节也因为他的用力而泛出苍白。
“所以,你帮章应放窃听器的目的是什么?”
“是我的主意。”章司现在连继续隐瞒真相的心思都没有了,“那个时候,你在外面应酬到凌晨,姜助理还替你找了借口,结果你们口供不一,我就知道了,你以后还是会继续欺骗我。
“但是你太了解我了,而且防备心又重,所以我就把主意打到了姜助理的身上,与他套近乎,放了窃听器。
“我很想知道,能让你有意要隐瞒我的事是什么,也许会是能把你掰倒的筹码呢?
“虽然窃听器没放多久就被发现了,我也没能窃听到更多的信息,”章司说,“但我还是知道了你唯一忌惮的对象,是程家。”
程礼手上一顿,力气松了松,然后转过头来,盯着他。
“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没什么野心的温室花朵,原来是小看你了。”
直到刚才他的直言坦白,程礼才知道,他并不是心思单纯没有城府的人。
只不过他身上纯真面孔和羸弱属性太过厚重,才成功掩盖住底层心思,骗过了所有人。
而且他还很能沉得下心,坚持着伪装到了现在。
“你要怎么处置我,我都无所谓。像挟持爷爷那样把我囚禁在家里,或者像当初对待堂哥那样,弄个车祸意外把我撞成植物人。”
虽然到现在还是没有证据证明那场车祸是程礼的手笔,但除了他,也再没有能值得怀疑的对象。
章应出事,能获利的只有程礼一个人。
程礼轻笑:“把你送给姜助理?”
章司没什么反应,把他送给谁都无所谓,这种事程礼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高闻、徐文舟,哪一个不是多亏了他的牵线?
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用来盈利的工具。
章司沉默,拉开车门下去。
没走两步,他就听到了身后另一道脚步声,与此同时,地下车库的灯光全都亮了。
耀眼的光亮猛地刺进他的眼里,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一时没看到脚下,被某个地上凸起绊了一脚。
伴随着一道不小的沉闷声响,章司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但他没有怔愣多久,又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很快就自己爬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程礼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一切,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上前扶人的打算。
章司回到了卧室,他找了个行李箱,然后将自己的东西都搜罗出来,一件一件地往里塞。
程礼就倚在卧室门边,静静地看着他的行为。
“你喜欢姜文安?”
“重要吗?”章司手上没停,头也没抬,“当初把我送给高闻和徐文舟的时候,也没见你问过我意见啊。”
他决定好的事,有哪一件会征求别人的同意呢?
程礼笑,眼底尽是讥讽。
是啊,他确实不是会征求别人意见才做决定的人。
可把章司送给人,哪一次他是真正做到了呢?
他总是在最后的关头后悔。
那晚,他把高闻送进了章司的房间,那会儿高闻药性大发,也已经开始去触碰身边的章司了,一切都如计划进行着。
可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停下脚步。
床上早已神志不清的章司,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喊他的名字。
程礼那会儿,还没有回头的打算,直到章司突然说了句,喜欢你。
他当即折返回去,把正在撕章司衣服的高闻直接敲晕,然后推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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