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适配巧合(以川)

俞河却转头看向古道：“小道，你什么都没跟他说？”
席枫也一同看向古道，古道却避开了视线，只低着头沉默不语，席枫只好又问俞河：“我看过那个‘迅猎’计划，没猜错的话，我就是那个席风，那份行动方案里说我和你都已经死了，但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你要是知道前因后果，不如说说，反正我们俩也翻不出浪了，好歹死后也做个明白鬼。”
俞河调试完机器，看着屏幕里缓慢爬升的进度条，拉开一张椅子反坐，两手搭在椅背上，剥开一支棒棒糖塞进嘴里：“那好吧，我之前答应过小道等你来了一起告诉你的，你也别生气，他确实知道的不多。”
“既然你看过那份计划，应该也能猜到，我们三个的父母，以前在同属一个军区，也经常搭档出任务，就连住宿都分配在一个大院里。我比你们都大一些，小时候他们出任务，都是我带着你们玩。小道从小就聪明，也不怎么说话，还是小枫可爱一点，一口一个哥哥跟在身后跑。”
席枫听得又茫然又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倒是古道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电脑屏幕里的进度条，插话道：“说重点。”
俞河瘪了瘪嘴：“好吧，重点。‘迅猎’行动的剿灭对象，也就是那个叫‘暗河’的组织，是当时金三角最大的走私贩*团伙，他们豢养了不少人当奴隶和人质，一旦有军方针对他们展开行动，就杀掉一批人质作为警告，导致各国投鼠忌器，任务最终落在他们六人组成的尖刀小队。”
“但这次任务执行前不知为什么走漏了风声，对方将计就计设下圈套想要活捉他们六人，而我们三个就是诱饵。”
席枫的心脏突兀跳动了一下，随着俞河的叙述，诸多线索串联成线，隐隐拼凑成当年的真相，他似有所感地问：“我就是那时候觉醒的？”
俞河赞赏地拍了拍手：“Bingo，还算聪明嘛。我记得小枫的精神图景是游乐园吧？不用惊讶，之前抓你来的时候我用向导能力看过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游乐场就是我们三个被带走的地方，也是命运的分岔路口。”
随着往事徐徐摊开，古道的呼吸逐渐急促，面色也稍显苍白，他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坚定而清晰：“究竟发生了什么。”

（八十三）
屏幕中的进度条缓慢爬升至50%，席枫被绑得太久，手腕有些发麻，他从醒来就试图通过精神链接与古道通信，但是发出去的信息如石沉大海，这个房间似乎有屏蔽精神链接的能力，甚至随着时间流逝，席枫感受到自己地精神力逐渐削弱，似乎被吸收了一般。
但这一切都没有真相来得重要，即使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席枫也不想当个糊涂鬼，他尽量坐直身体，好伸展一下压麻的肌肉：“是啊，我觉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书先生都没你这么慢的，不会还让我听下回分解吧。”
俞河摇了摇头，他好像非要把这个故事从头说完，语速仍是不紧不慢：“想得美，你哪还有下回。我们被抓走之后，一直被关在漆黑的笼子里，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老挝的一个废仓库里，作为人质，逼他们叛国，甚至要让他们杀掉自己的搭档。”
席枫觉得有些精神恍惚，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俞河的话上：“这是我不想要孩子的理由之一，一般情况下他们肯定不惧牺牲，结果被我们拖了后腿，牺牲都不体面。”
俞河：“你错了，他们又不傻，知道那群穷凶极恶的毒贩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没打算白白牺牲。”
席枫：“你不觉得‘穷凶极恶’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很讽刺吗？”
俞河：“还行吧，我至少有人道关怀。其实他们在工厂里预设了两道埋伏，明眼上是炸弹，能奏效最好，不能的话也可以充作障眼法，真正的埋伏是工厂本身，那是一间制备工业一氧化碳的工厂，他们打算射击储备瓶，引爆整个工厂，跟对方同归于尽。”
古道没说话，他想起在席枫精神图景的尽头，看到的那个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工厂，蓝色火焰是火焰中温度最高的，在生活纯蓝色火焰并不常见，而一氧化碳燃烧生成的火焰就是蓝色，两相佐证，俞河应该没说谎。
俞河看向席枫：“但是还没等他们引爆，你就觉醒了，小枫，你知道自己真实的哨兵等级吗？其实目前所使用的的哨兵评级系统根本不足以衡量你的等级，说你是曾经的S级是因为最高只有S级，比起我跟小道，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席枫：“…你骂谁呢？”
俞河：“夸你呢，据我所知，近百年里你是唯一一个自然觉醒的黑暗哨兵，也就是所谓的超S级哨兵。根据记载，黑暗哨兵不需要与向导结合也能控制自身感官，但是你觉醒得太早了，五六岁的孩子在生理上就不可能控制那么强的能力，所以你还是陷入了神游症。从没有过五岁的黑暗哨兵陷入神游症这种记录，听起来是不是很荒谬？但我告诉你们，更荒谬的还在后面。”
俞河顿了顿，拉高衣服下摆，他的小腹上赫然有一条几乎横贯腹部的疤痕，走行蜿蜒边缘狰狞，像是被某种野兽活生生撕开的，他轻声道：“你几乎杀了我们所有人。”
“……”
席枫很想反驳些什么，对于俞河说的事情他没有丝毫记忆，但他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发不出声音，没来由的恐惧攥住心脏，有一个声音反复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质问。
如果俞河说的是真的呢，如果他当时真的杀了人呢？
进度条75%。
“你没有杀任何人，席枫，相信我。”
古道的面色苍白如纸，似乎所有的血液都被强行抽干，声音也是虚弱的，轻如云烟地飘进席枫的耳朵里，像吸入一口冷冽的雾气似的，冻结了他所有的恐惧。
席枫猛然回神，他这才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他跟古道之间的精神链接已经彻底被屏蔽了，而俞河的精神力与向导素随着刚才的叙述无声无息地压迫在失去保护的精神屏障外，群狼环伺，虎视眈眈。
“可惜了，就差一点。”俞河非常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果能在席枫精神崩溃的时候入侵他的精神屏障，以外力彻底断开席枫与古道的精神链接，之后吸收他们的精神力肯定会容易许多。
俞河的精神体，那头苔原狼压低上身伸个懒腰，打哈欠时能清楚看到锋锐的獠牙，它舔舔鼻尖，曲起后肢蹲坐在古道面前，看似放松却肌肉紧绷，幽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对猎物的贪婪。
俞河能感觉到古道的精神力在迅速下滑，再这么下去不用多久，别说保护席枫，连自身的精神屏障也岌岌可危，他转向古道：“干嘛这么倔，早点断开精神链接不好吗？这样说不定小枫还有机会活着，你也能少受点罪。”
“小枫想留下来陪我，就要陪到底，不劳你费心。”实验室里的温度开始下降，即使是身为哨兵的席枫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但身体素质更弱一些的古道却满头是汗，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连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看起来就像一尊毫无生机的雕像，但他还是勉强对席枫勾起嘴角，“别怕。”
席枫急促地喘息，惊魂未定下本能地求助于自己的向导，鼻息翕合着想要汲取熟悉的向导素，但古道极差的状态也同时激起哨兵本能的保护欲，两相抵消下反倒令理智回笼。
俞河看着因为古道一句话而迅速冷静下来的席枫，感叹道：“啧啧，隔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能让小枫安静下来的人还是只有你。”
他看向席枫：“古道说得没错，虽然你‘几乎’杀了所有人，但在关键时刻，古道觉醒了。”
“是为了救你，提前觉醒的。”
席枫的瞳孔猛然放大，以往的种种疑惑迎刃而解。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Z级精神体却栩栩如生，为什么古道身为S级却不能完全调动自己的精神力，为什么自己不能跟任何其他哨兵匹配却唯独能跟古道完美适配。
精神体的进化，精神链接后能力的增长，相隔万里的追踪…
所有看似的巧合与奇迹，原来都早已注定。

（八十四）
“看看你，感动得都快哭了。”俞河掐着席枫的下巴把他从万千思绪里强行拽出来，面部扭曲可怖，“你们为对方舍身忘死的时候，有在乎过我的死活吗！”
“你们相继觉醒后结合，的确打乱了当时的僵持，开启了一场混战，可惜你们两个都无法控制能力，最终只是跟我一样的拖累。交火中流弹集中储备瓶，工厂爆炸陷入火海，只有你妈妈，”俞河的手愈发收紧，掐得席枫皮肤发白，“来得及把离门口最近的古道救出去，剩下的人在爆炸的一瞬间就被火焰吞噬了。”
席枫觉得自己的下颌骨都快被掰碎了，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父母的消息，艰难地追问：“然后呢，她怎么了！”
“她？她当然想回来救你，可惜啊，‘暗河’的人怎么会没有后手，她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进度条攀升至90%。
古道似乎因为精神力被抽空而陷入昏厥，俞河却没再去关注进度，他双眼失焦，混杂着茫然和怨毒，随手抽出把匕首，没有任何预兆就捅进席枫的右边肩膀。
席枫的下巴还被掐着，只发出一声吃痛地闷哼，古道似乎因为他剧烈波动的精神力颤动了一下，但最终也没能抬起头来。
血顺着匕首淌出来，空旷的房间里滴答声清晰可闻，席枫没再吭声，就只是平静地看着俞河。
“你跟她的眼神一模一样，让我恶心。”俞河终于松开了禁锢席枫的手，把沾染的血擦在席枫的衣服上，却反而被浸满血的衣服蹭上更多的血，他没在意，直勾勾地盯着席枫的眼睛，“她死前也是这个眼神。”
席枫的瞳孔剧烈震动，肩膀的疼痛转为麻木，分不清嘴里的铁锈味是嗅觉导致的幻觉还是他真的在自己嘴里咬下一块肉来，他忍着沉默，等俞河把这出独角戏唱完。
“到最后剥了皮，就剩下一具挂着肉的骨头，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俞河的声音毫无起伏，而后骤然变得森冷怨愤，“她为什么不说！她死了倒是轻松，有没有想过我？！”
俞河把匕首拔出来，席枫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刀刃就没入了左边肩膀。
“唔！……”席枫没忍住一声痛呼，右边伤口失去阻塞，大量流失的血液让他面色惨白。
“他们可是把你宝贝得紧，不管是养大了当打手，还是拿去卖个好价钱都稳赚不赔，他们甚至还给你单人病房，你知道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是谁在照顾你吗，是我。可是我呢，我就活该被他们当成狗一样欺负，高兴了踹两脚，不高兴了往死里踹，就因为你是高贵的顶级哨兵，而我只是个废物的普通人？！”
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
进度99%。
俞河长舒一口气，语气也平稳下来：“后来他们把你卖给了一个墨国的组织，价格可不便宜，不过听说你半路跑了，没想到运气不错，竟然还回国了。”
“真可惜，你没留下来看到我觉醒之后把他们都杀了的画面。”
电脑发出一声表示加载完毕的长鸣，整个房间像一台浑然一体的机器轰隆隆运转起来，俞河拿出一个连接着数条传输线的头盔，拼接的精神力传导板让它看起来像个王八壳。
巨大的抽吸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嘲讽到了席枫嘴边，硬是跟着精神力一起泄洪似的被抽走了，流失的速度甚至远远大于伤口失血的速度，照这么下去，用不了两分钟就能把席枫的脑仁吸干。
俞河一口气给自己打了五支“迷城”，也就是精神力扩增剂，显然是准备趁着药劲将这些新鲜热乎的精神力全盘接收，以此来超越自身的极限，成为史无前例的超S级向导。
席枫和古道被强行抽取出的精神力即使离体，仍在精神链接的影响下自发融合在一起，庞大的精神力几乎要凝成实质，在封闭的房间里卷起无声的风暴。
古道还是没有动静，看起来像是完全昏死了，连俞河也没再关注他，毕竟这台机器就是他根据古道的精神力总量计算设计的，任凭古道再怎么变态，被抽干了精神力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能保住一口气就算不错了。
尘埃落定。
这个念头在第一缕混合精神力进入俞河的精神世界的时候骤然破碎。
不同于俞河想象中无主乖顺，只能任由他接收的精神力，闯进来的赫然是一头乘风而下的巨鹰，携着狂潮悍然而止，几乎在转瞬间就压制了他的精神图景。
而在精神图景之外，已经进化为海东青的肥啾落在俞河胸口，锐利鹰爪虚抓咽喉，只需一声令下就能穿透爪下纤薄的皮肤，拽出俞河的喉管。另一边，古道的白鼬也如灵蛇般绕过苔原狼的胸腹，一口咬在喉咙上。
一直在装死的古道终于抬头，他的面色还是过度消耗的苍白，但也仅此而已。
“很惊讶？”古道看着俞河怒睁的双瞳，笑着说，“既然你的精神体是狼，没人教过你，猎物和猎人的位置随时可以转换吗？”
“你确实很警惕，换做正常情况，即使我跟小枫联手也不敢说稳赢，但你自愿让我们进入精神图景，可就帮大忙了。”
绑在古道手上的绳子早就被白鼬啃断了，他没管动弹不得的俞河，站起来迅速走到席枫身边，先松绑，再对还在流血的右肩做简单包扎，又给席枫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重回超S级巅峰的席枫对自身的感知也不可同日而语，肯定地对古道点了点头：
“没事儿，没扎到要紧的地方，你拔了吧。”
古道没有一点犹豫，立刻拔出插在席枫左肩的匕首，加压包扎，最后扶着席枫站起来。
俞河看着古道冷笑一声：“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
“你是低估了我这个S级，”古道虚揽着席枫后背，“但你更低估了这位‘黑暗哨兵’。”
话语落下的瞬间，在俞河精神图景中蓄势待发的精神力一拥而上，将整片精神图景连同屏障一起搅得粉碎。
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传遍整座基地！

（八十五）
“你们以为我没准备后手吗？”即使承受着精神图景被粉碎的痛苦，俞河仍挂着扭曲的笑容，“我的精神力连接着报警器，不出十分钟，基地内的所有人都会冲进来，你们也插翅难飞。”
“蠢。”
古道猛地把俞河拽起来，丢垃圾似的扔到一边，又扶着席枫在桌边坐下，然后去修改电脑程序。
俞河歪坐在地上，正好能看到电脑屏幕，古道和席枫对于警报声的无视让他有些不安：“你想逆转我的程序？果然，古教授也在打这个算盘，但是来不及了，十分钟不够你重启。”
一直保持安静得席枫眉梢微挑，但只是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
“真以为有你的向导能力‘狼群’就能有恃无恐了？”古道调试完毕后按下重启键，熟悉的进度条再次出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分二十秒，你的人动作很慢啊。”
俞河愣一下，面色阴沉下来：“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的向导能力而已。”古道就地取材，把俞河的“王八壳”头盔拆了，只留下四块精神力传导板，分别贴在自己和席枫的太阳穴上，每块板子上连接的传输线最后归拢成一股，接到机器的接口上，古道边做还边不忘给俞河上一课：“你的‘狼群’只能阅读记忆，但我的能力‘潜行’可以直接进入并修改他们的记忆。抱歉，你的族群归顺我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加载过一次，虽然是逆转运行，但进度条走得很快，眼看着已经走到90%了，席枫还是忍不住开口：“古道，一定要这样吗？”
即使俞河早有取死之道，席枫也只想把他交给相关部门，之后该判的判该罚的罚该枪毙的枪毙，现在这样，反倒像是在动私刑。
古道撩开席枫额头碎发，擦掉席枫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现在他的精神图景已破，而我们三个的精神力纠缠在一起，如果不这么做，不只是同归于尽这么简单，万一失控后的精神力形成精神风暴，以现在的体量，方圆三百公里内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古道俯身在席枫的眉心落个吻：“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有的时候，我们的获利别无选择。”
“说得好听，古道，有命拿也要有命花！”俞河的嘴角溢血，因歇斯底里地叫喊而呛咳，“咳咳咳……即使你能控制这个基地的人又怎么样，没、咳咳、、没有我的密码，你们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叫不到直升机，只能被困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