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适配巧合(以川)

罗平将今天的实验报告整理好送到俞河的办公室，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确认俞河的状态。
“俞先生，这是今天的实验报告。”
“我懒得看，你直接汇报吧。”俞河双腿交叠搭在桌面，慵懒地窝进宽大座椅里，似笑非笑看了罗平一眼。
“目前有52名实验体出现哨兵化趋势，原有的21名半哨兵化实验体中，有三人今日陷入不可逆狂化，数据已经记录。”
罗平的卧底经验丰富，并不因为俞河的表现而产生情绪波动。
“不用了，都杀了吧，”俞河吹了声口哨，“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
罗平心里一惊：“这……您真的要这么做吗？我们花了三年时间才……”
“无意义的事情拖再久也没用，你照办就是。”俞河坐直身子随手把报告扔到地上，“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罗平深深看了一眼俞河，鞠躬离开。
“等一下，罗教授。”就在罗平快要出房间时，俞河叫住他，“我一会儿要去接一批生物材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我……”俞河眼神明晦不清，罗平斟酌道：“我就不去了，今晚还得按您的吩咐处理基地内的实验体。”
“处理这些东西不急于一时，而且也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吧。”俞河笑眯眯地追问：“真的不去吗？这批材料费了我好大功夫才弄到的，你一定会喜欢。”
罗平的额面微微渗汗，他摸不准俞河的心思，只能小心应对：“大批处理实验体，交给手下人我不放心，这批材料您带回来我再看也是一样的。”
“也对，就是有点可惜。”俞河耸耸肩，对罗平挥挥手示意他出去，“你走吧。”
离开办公室后罗平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哪怕没有刻意针对，S级向导的压迫性也可见一斑。俞河今天显而易见的反常，罗平跟了他三年，深知他以前有多看重这个计划，现在好不容易取得进展，却这么轻而易举就放弃，完全不合常理。
除非他改变了目标。
古道在基地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无论俞河在打什么主意，只要他今天离开基地，古道就能脱困，至于他深层次的谋划，可以来日方长。
必须尽快行动。
「这座基地对外的信号被屏蔽了，罗平无法直接联系国内，暂时只能通过一些比较传统的方式联系缅甸境内的卧底人员，消息传到国内需要时间。」
席枫躺在古道腿上微微闭着眼，古道双腿略微分开一些以免碰到席枫后颈的伤口，他两手按在席枫太阳穴，柔和的精神力流入席枫的精神图景，清理其中多余无用的信息杂质，同时利用精神链接进行交流。
「芯片应该把消息传到了，就是不知道教官多久才来，你们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古道调整了席枫的触觉，能暂时起镇痛效果，席枫稍稍放松下来，他借着古道做精神梳理的空档，偷摸伸出精神触须搭在古道的精神屏障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小枫，别闹，当心陷入狂化。”
精神力接触实际上是比皮肤接触更暧昧亲密的行为，古道的耳根肉眼可见地泛红，他动了动腿，又意识到席枫正躺在他腿上，只能忍住不动。
「俞河明晚会离开基地，去接一批很重要的货。那两个雇佣兵已经走了，只要他离开，我的精神力可以碾压基地内的所有人，罗平会带人在外面接应，我们启动基地封闭保护程序，然后开直升机离开。」
“Yes,sir.”
席枫并指从额角划了一下，比个遵命的手势。
“好了，你需要休息。”
古道拿他没办法，梳理完精神图景后就把席枫扶到床上，又额面落下一吻。
「睡吧，过完今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几乎没有哨兵能抵抗伴侣向导精神梳理时的安逸，加上古道刻意的引导，席枫很快就陷入深层睡眠。
确认席枫睡熟后，古道脸上的笑容渐收，他整了整衣领，前往试验区找罗平，却看到罗平正在指挥工作人员分批将受试人安乐死。
“罗教授，这是在干什么？”古道佯作好奇，上前与罗平攀谈。
“古教授，您来了啊。”罗平对他微微躬身，借此递个眼色，“不知道，俞先生只说实验停止。”
“那真是太可惜了，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古道对罗平伸出右手，“无论如何，这段时间跟你的合作很愉快，你的科研精神很不错。”
“哪里哪里，”罗平表情甚是惶恐，“能与您合作是我的荣幸。”
一缕精神力从两人相握的手中传至罗平身上，这就是古道隐藏已久的向导能力——模拟，也是他选择信任罗平的根本原因。
S级向导的能力的确非同凡响，对于罗平这样的普通人，古道完全可以通过模拟精神印记来读取他的部分记忆，虽不太精细，但用来鉴谎绰绰有余。
说到底，古道信任的只有自己。
“既然如此，那晚上我就不来了。”古道很快收回手。
“不好意思，可能还要麻烦您来一趟。”罗平苦笑着指了指手上的受试者名单，“希望您能指导一下安乐死的流程。”
“……”古道的目光从名单上扫过，再次看了罗平一眼，点点头，“也好，人道关怀。”
“我先回去了。”
罗平的意思非常清楚，即使俞河的行为有异常，但晚上的行动照常进行，古道的判断结果也是如此。
必须尽快把席枫送出去。
古道回房间的时候席枫还在睡，他坐在床边，看着席枫毫无防备的睡脸。
凝视了一会儿，古道犹豫着，慢慢俯身跟席枫额面相对，一声道歉未出口就消散在齿间。
“对不起。”
古道闭上眼，他的精神动物，那只从睡鼠衍变来的白鼬，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袖口钻出，贴到席枫颈窝。与此同时，浑厚的精神力如溪流一般温和融入席枫的精神屏障，进入图景，将其中的部分记忆封印。
就在古道闭眼时，本该熟睡的席枫却缓缓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
古道：快结局了，该作还是得作一下。
席枫：呵。

“你刚才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席枫边跟着古道边问。
“……”古道小心避开监控，没去看席枫，只挥手示意他跟上，“同事。”
“这么漂亮的同事？不应该没印象啊。”席枫嘀咕着，身形却很利落，不远不近地跟着。
古道装没听见，他少有的十分紧张。少数精神力强横的向导会对未来发生的事有一定程度的预感，类似第六感，现有科学无法证实，但根据统计数据来看较为可靠，且越强大的向导的直觉就越准确。
从这次计划拟定开始，古道的预感就一直算不上好，他笃定俞河已经有所安排，但这次基地的破绽作为引他上钩的鱼饵，为了把席枫送出去，古道不得不咬钩。
所以古道又擅作主张地封印了席枫的一部分记忆，说是封印其实更像一种短暂屏蔽，即使席枫没有发现，过不了几天也会自动瓦解。
“古教授，这边！”罗平招了招手，古道和席枫随即拐入他所在的储物间。
“这里是我进入基地不久后意外发现的，”罗平搬开几个箱子，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我翻过建筑平面图，这里应该是施工的时候方便工人同行用的，竣工后也没有封闭。”
古道皱眉打量了一眼，通道太窄，若非在场三人都相当清瘦，几乎是挤不进去的，里面也没有活动空间，如果有埋伏的话就会被对方包了饺子。
“走吧，时间要紧。”
席枫突然开口，古道看了他一眼，却没从表情上看出什么。但席枫说的对，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古道只好铺开精神力稍作探查，没发现异常才点头：“走吧。”
罗平：“这里可以直接通到停机库，大约十分钟。”
通道逼仄且黑暗，不流通的空气里堆积着无人往来的尘灰，沉闷得如同一座不见天日的墓穴，连时间都被稀释。
“古先生，我们为什么会被绑架？”席枫的精神体是鸟类，本能地厌恶这样压抑的环境，没话找话地问。
“快到了，再忍忍。”临时记忆屏蔽粗陋到逻辑漏洞百出，古道担心多说多错，没有正面回答，却下意识地释放向导素对席枫进行安抚。
通道很快走到尽头，罗平移开掩体查看，粗略看去巡逻的人只有五六个，跟预计得差不多，正打算动手时，却见那几个人忽然开始踉跄，传来含混的疑惑声。
“奇怪，我怎么觉得晕……”
五个身影接连倒下，古道拍了拍罗平的肩膀：“别浪费时间，走。”
停机库里还剩两架军机，席枫仗着S级的五感打量一眼，吹了声口哨：“米格-25，毛子的货，不错啊。”
古道示意罗平：“你带席枫先上。”
罗平立刻压低声音反对：“不行！我的任务是安全把您救出去。”
“论实力，你救不了我。”古道的眼神仿佛透着冷光，他的声音近乎冷漠，“带席枫上去，这是命令。”
罗平：“……是。”
“不是，没人问我的意见吗？”席枫吭了一声，见古道欲言又止，不等他开口又自觉地率先走向最近的直升机，“开个玩笑，服从组织安排。”
古道铺开精神力做警戒，随着席枫和罗平靠近直升机，他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脚步声在黑暗中响得分明，仿佛一下一下踩在古道的精神触梢上，连心跳的节奏都跟着附和。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席枫的手攀上机门，发出一声极轻的，触碰金属的声音。
“别上去！”古道突然厉呵，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席枫的胳膊把人拽回来，“走，是陷阱。”
“怎么回事？”席枫的五感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他边退后边低声问。
古道的语速很快，面色冷得几乎结霜：“普通人在我的精神力下不可能还有说话的机会，这里有干扰，俞河没走。”
话音刚落，停机库骤然灯光大亮，四周密密麻麻的枪口折射出冷铁的寒光，俞河闲庭信步地走近。
“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差一点就能把你们三个腌入味了。”
一头苔原狼从直升机舱里跳出来，低吼着靠近，古道上前一步，把席枫挡在身后。
俞河从暗中走出，他今天穿着正经的西装三件套，刘海也梳上，之前挂在脸上的天真笑容消失，削薄唇线抿出锋利弧度。席枫这才发现他其实比自己还高一些，之前的孩子气彻底不见，显得压迫感十足。
俞河:“真警惕啊古教授，我可是在里面给你准备了五公斤的‘迷城’呢，太浪费了。”
罗平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明明……”
惊讶到破音的疑问不似作假，古道放弃对罗平出手的想法，转而问俞河：“你的向导能力，是什么？”
俞河答非所问道：“别急，还有几位客人没见呢。”语罢，就见几个佣兵用绳子串了十来人牵上来，这些人双目空洞表情木然，形容枯槁得好似干尸。
“你们是…”罗平犹豫着上前，却在看清后骇然失色，他转向古道，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是安排在仰光接应的兄弟们，怎么会……这不可能！”
至此场面已经非常清楚了，古道颊侧肌肉绷出凌厉线条，哪怕关心则乱，这也是他第二次栽在俞河手上。
“所以，你研究‘迷城’的目的，不是什么狗屁的平权和人类进化，而是想要一支完美的精神力扩增剂。”古道微微吐了口气，再次问俞河：“你的向导能力。”
“狗屁的”三个字从古道嘴里出来实属百年难得一见，几乎要被冰冷声线染上一股学术意味。席枫能感受到古道磅礴的精神力翻涌如巨浪，如果凝成实体几乎能填满整个仓库。
原本席枫还想不通俞河这厮在明知古道的危险性后，还假意被威胁似的留着他们是玩哪出，“精神力扩增剂”一出，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好啊，我可以告诉你，”俞河眯了眯眼，抬手让人送上来一支注射器，“你或者席枫，选吧。”
古道二话不说就拿过针剂要往自己胳膊上扎，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抢夺扎针注射一串动作一气呵成，药物迅速扩散令席枫麻了半边胳膊，他龇牙咧嘴的把空了的注射器扔到一边，深感幸好自己没当护士，不然这扎针技术能被病人投诉到睡桥洞。
席枫甩了甩手，转头对上古道难以置信的视线，一时不知道该先为他的自作主张发个火，还是为自己英明神武反将一军而嘚瑟两句。
纠结片刻，席枫秉持着“不装逼会死”的理念，对古道挑起个贱嗖嗖的笑容：“马失前蹄啊古教授，这么点把戏就想糊弄你老公，太不给面子了吧。”
作者有话说:
年更作者杀回来了，很抱歉因为个人原因坑了这么久，剩下大概还有十章，会从今天开始日更到完结，无论还有没有宝子在看，我都会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结局。

（八十二）
席枫这一波打岔，实际上除了古道之外无人伤亡，毕竟小两口之间的纠纷，不足为外人道。
身为“外人”的俞河倒是有些惊讶，在他的预期里，古道肯定会选择自己打下这支药剂，所以特地准备了双倍剂量，没想到被席枫横插一脚。
古道眉间紧锁：“席枫！你……”
席枫没搭理他，转头看向俞河：“到你回答问题了。
俞河：“……”
“好吧，告诉你们也没关系，”俞河耸了耸肩，苔原狼回到他身边坐下，亲昵地蹭了蹭裤腿，“我的天赋是‘狼群’，可以查看领地范围内任意精神力低于我的人的记忆。”
俞河看着罗平骤然苍白的面色，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对，从观众角度来说，你的演技不太好啊，罗教授。”
古道看向俞河，突然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场面诡异地沉默片刻，席枫的视线倏然落在古道身上，在场的没有傻子，俞河既然早就知道计划，还费尽心思地等到最后一天才将计就计，必有所图。只是席枫没想到古道连问都不问就答应地这么干脆。
那只能说明，古道已经知道俞河的目的。
俞河玩味一笑，竖起食指晃了晃：“哦？只有你答应可不够。”
古道仿佛预料到他的回答，平淡地说：“足够了，我有完整的实验数据，你随时可以看。”
“不够。”
仓库太空旷了，这声音轻的仿佛是古道的错觉。古道闻声转头，却是一愣，以往那种吊儿郎当的表情仿佛彻底从席枫脸上消失了，明明五官没有变化，甚至眉眼都是舒展的，唇角带着浅淡笑意，看上去不像陷入重围，反而十分风淡云轻。
但莫名的，在场所有人都能从席枫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冷意，不是阴冷，而是朔北寒风般呼啸凛冽杀气。
古道很没出息地脸红了一下。
席枫身为哨兵，精神体还是鸟类，视力说是一目千里也不为过，
但是很快他就回过神，倏然抓住席枫的手腕：“你在说什么？”
“我说不够。”席枫从容把手从古道的钳制中抽出来，却没看他，只对俞河笑了笑，“你的计划里用得上我，比起没看过也没亲自证实过的数据，直接带走我们两个不是更保险吗？”
“席枫！”古道几次想打断，席枫都置之不理，连精神链接都单方面屏蔽，他停顿片刻，也沉默下来。
哪怕刚才灯亮后发现身陷重围，哪怕终于知道俞河的计划，古道始终是游刃有余的，但此刻的古道连眼神都黯淡了，仿佛在大雨里浇透的大猫，湿漉漉的。
席枫不再吃这套了，古道几次三番的隐瞒耗尽了他的耐心，他脸上挂着没温度的笑，视线却只落在俞河身上。
席枫：“我看过那份研究报告，你想提升自己的等级，必须同时吸收我和古道两个人的精神力，即使有精神力扩增剂，成功率也只是从万分之一增长为千分之一罢了。”
俞河打了个响指，点点头：“说得对，听你的，但是你们话太多了。”
古道还来不及说什么，随着俞河响指声落下，枪声响起，几人纷纷倒下。
席枫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实验室里，四肢被束缚，坐在一张实验椅上，古道被绑在他身边，看样子醒了有一会儿了。
俞河摆弄着屋内的仪器：“不愧是曾经S级哨兵的身体素质，两个小时就醒了，普通人要睡上一整天呢。”
席枫头还晕着也没漏过重点：“曾经的S级，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